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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宫[出书版] 第14节

作者:末回 字数:22735 更新:2021-12-28 21:25:54

    皇上平安求您

    烨华把人抱紧,不顾众人的目光把轻盈如落羽的一吻落在平安冒冷汗的额上,用轻得仅有怀中人能够听闻的音量道好。

    平安终于没有担忧地合上双眼。

    太医终于赶来,皇帝从头到尾把人紧紧抱在怀中,看着他忍痛洗伤口,看着他上药包扎,看着他眼中自己焦急心痛的脸。

    伤口虽深,好在不致命,血流得有些多,但调养数日便能与往常无异。太医松了一口气,终于有空去擦拭额上的颗颗汗珠。

    皇帝看着他忍痛喝下苦涩的药汤之后,疲惫地闭上眼睛,安心地靠在自己怀里,在听他身体无碍的那一刻,撕裂的心终于渐渐愈合。

    轻柔地把人抱在怀里,一步一步,缓步住乾清官走去,就怕惊扰怀中人难得的深眠。

    皇太后被送回黔华宫,这一次,再也不需要加派人手监视她,因为已经没有这个必要,这个女人手中已经再无半点翻江倒海的力量。太皇太后兀自坐在原位,看着人来人去,看着自己向来平静的宫殿喧喧嚷嚷,看着它又陷入沉寂,直至整个宫殿再无一个人。

    到底是她赢了,还是皇帝输了,她已经不想去计较,因为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是她让杨昭容知道宋平安的存在,也是她在暗中等待杨昭容出手,只不过,她以为宋平安会死,死在杨昭容手中。

    她一生排兵布阵,操纵局势,却突然出现宋平安这个异数,他根本没有做什么却赢得一代帝王的无限垂怜,她曾经有无数次机会杀了宋平安,却又在等,等待着看这位帝王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面对自己教养出来的一国之君,她禁不住猜疑,会是爱吗一份无法背离的真爱,抑或是一时心血来潮,所以,她需要证实,证实皇帝的真心。

    证实之后,又开始犹豫,她尝过真爱的滋味,知道这多美,也知道这多伤人,这是她唯一的孙子,在这冰冷深宫中唯一的慰藉,可她的孙子又是一国之君,君主的真爱,将会在世间掀起多大的风浪,将会在朝堂之上引起多少纷争,面对江山与意中人,迫不得已时他该如何选择

    诚如李隆基为江山放弃美人,心碎莫过于此最后郁郁而终,又如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千秋霸业在佳人嫣然一笑间就此断送,沦为世人笑柄。

    江山不只是邵家的江山,更是她的丈夫血拼沙战生死杀伐争得来的一席之地,是留给他们邵家后代子孙的荣耀,不论以后将会如何,至少不能断送在她还活着的时代。

    宋平安,到底是杀还是留

    平安死了,烨华就只是一个帝王而不再是一个人。

    她是太皇太后,她也只是一个心疼孙儿的祖母,在国家与亲情面前,她最后留给上天去决定,既然已经应允烨华不杀平安,那便借别人的刀杀她想杀的人,从此之后,不论宋平安是生是死,她皆不再管

    看来,上天还是厚爱宋平安多一些,他没死;他没死,可太皇太后也终于卸下一颗紧绷的心,终于不用再挣扎着是杀是留。

    太皇太后静静坐在椅子上,望着屋外日沉月升,望着天空星罗棋布,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她想起了很多事,年轻之时,相爱之时,失去之时,斗争之时

    经历这么多,她早就累了,坚持活着,为的是让所爱之人的血脉能得以延续。现在,心愿已了,那个孩子已经强大到毋须她再操心。

    我来了,抱歉,让你久等了。

    太皇太后的身影凝结在窗户前,再也没移动过。

    太皇太后宾天了

    太监惊慌地跪趴在跟前,声音颤抖地把这个消息禀告给当今天子时,烨华顿如五雷轰顶,久久回不过神来。他曾经想过,给这位老人盖一座宫殿,让她住进去安享晚年,即便她做了很多让他愤恨不已事情,她仍然是他的皇祖母,这份血脉抹煞不去,她的教养之恩更难以磨灭。

    可她居然就这么死了,把毒药放进最爱喝的茶叶里泡上饮尽,含笑而逝,坦然无畏,安宁祥和。

    她死了,她死了

    然后把她余下的所有权力留给了唯一的孙子。

    烨华呆呆望着面前的东西,半晌之后身形摇晃,后退数步,一屁股坐倒在冰冷地板上。

    不是不爱,是太爱,才会这么狠。

    烨华终于明白。

    杨昭容没受罚,只是被关起来了,即便是皇长子也不能去探望。

    平安伤好了,还一直住在乾清宫中,皇帝太忙,太皇太后的身后事,还有国事,更有心事,很少回乾清宫,来时也不过坐一坐,平静的脸色难掩令人揪心的凝重。

    平安倚靠在床上,手中的貔貅玉佩在一年里,因为时常放在手中抚摸思念,更为光滑剔透。他垂眸看着这块玉佩,脑中不停回想跟随在太皇太后身边时的诸事。

    太皇太后待他很是严厉,却从未让宋平安心生不满,很多时候,太皇太后告诫的话语让他觉得更像是长辈的循循善诱。

    她说平安,你和皇上的那些事,哀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哀家初时以为皇上只是玩玩,过个几天,你就像宫中的很多人一样,就这么销声匿迹了。

    她把从宋平安这拿走的玉佩递回他面前,又道今儿个,哀家才算是彻底明白,你在皇上心中不同于任何人他为了换你一命,放过了慕容一家。

    她还说一国之君倾心相待的宠爱,一般的人无福滑受。帝王爱人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把人推在风口浪尖上,让他承受风雨磨辣,在一次又一次波折之中成长到足以与九五之尊并驾齐驱,另一种,把他藏起来,掩人耳目,不论是外人仰或是被爱的那个人皆无法察觉,越是深爱越是疏忽远离,把他从欲望漩涡之中用力推开,不让他遭受一丁半点的苦难。

    平安,你认为,你是哪一种

    不,你哪一种都不是,烨华疼惜你,从未想过把你推离,更不想让你承受苦难。他是哀家教养出来的孩子,他在思虑什么哀家焉能不知,在自己的权力不能随意掌握遭受掣肘之前,他站在你面前把你牢牢护在身后,等到大权在握,他定会把所能给你的一切都给你。

    宫爵权势,富贵荣华,乃至中宫之位

    平安,你是不是觉得哀家太过忧虑了不,哀家一直在看着皇帝,看着他对你的感情从无到有,从有到不舍,从不舍再到心疼心伤,再从心疼心伤到宁愿用心头大患的生死换你一命。

    哀家都看在眼里啊

    平安,哀家都已经是一只脚迈进棺材里的人了,哀家百年之后真正是烨华的天下了,届时,他苦恼了受伤了任性了做错事了,谁来陪他开解他君王的烦恼不是一个人的烦恼,更将会是天下的烦恼,他乱,天下也会乱,哀家如何能放着不管。

    平安,那个时候,真正能说得上话的,或许仅你一个人了。平安,看在哀家是个将死之人的分上,你能够答应哀家几件事吗

    尽量少让人知道你和皇上的真正关系;

    不要让皇长子认你为父的事情再让其他人知晓;

    不要让你家中的任何人入朝为官;

    若皇上给你封爵加官,不能答应;

    若皇上执意给你中宫之位,不能答应;

    最后,记得经常告诫皇上,要勤政爱民

    交代完后,太皇太后闭上眼睛,再不言语。平安抬头看她,窗外光芒照下,她周身裹上一层金边,肃穆平静。

    那时的平安脑中一片空白,这时的平安不禁想,太皇太后何以信他会一一照办抑或是她在赌

    若是她在赌,那么太皇太后赢了,别说平安从来都不敢想不敢盼这些事情,加上又是太皇太后近乎遗言一般的嘱咐,心软如平安,实在拒绝不了,也违背不了。

    可他又诙怎么办,他拒绝不了太皇太后,又如何能抗拒一国之君

    平安思前想后,想起一个人,郑容贞。

    在皇宫乃至朝堂之上,目前平安唯一能够寻求帮忙,日后也与他牵扯甚深的人,也是这位将来位极权臣的郑容贞。

    太皇太后的死,给隆庆帝的打击不小,但也没有就此颓丧,身为掌握大权的一国之君,他甚至连静下来好好悲痛一番的时间都没有。太皇太后溘然长逝,纵然朝廷上下皆惊,但她的后事仍在礼部的安排之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隆庆帝让太皇太后葬在了太祖的陵墓里,这一对曾经羡煞世人的夫妻终抬能够相聚,这一位曾经坚强严厉的后宫之主,并未教养出一位不仁不义的君主,若泉下有知,她定会欣慰。

    太皇太后下葬那日,隆庆帝坐在奉天殿中高高的龙椅之上,眺望天际,从日出到日落,回忆他有记忆以来至今的种种,万般滋味尽在心头。

    为了安稳地坐上龙椅,他忍辱负重,与权臣周旋,与外戚斗争,与自己的母后为敌,与教他养他的皇祖母对峙,此时此刻,他面前已经一片通途坦荡,再没有什么可以对他形成威胁,可是为何,心底滋生一阵寒意。

    空阔的宫殿正中,他左右找寻,竟仅他一人,仅他一人

    回到乾清宫时,夜已深沉,殿内零星点着几枝蜡烛留给不知何时会回来的人,昏黄的光芒把皇帝的身影拉得斜长孤寂。走到床沮时,床上的人已经熟睡,烨华在床边站了一阵,静静坐下来。

    他伤好得差不多后,曾好几次提出想回家看一看家中二老,他一直未允,只觉得若他也走了,这寂凉的宫殿就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于夜中不经意地一声轻叹,随后他放在床上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掌轻覆,抬头去看,发现本来闭着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正温和地凝视自己。

    怎么,朕吵醒你了

    烨华笑笑,挪身坐上床靠在床头,扶他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皇上,别伤心。

    烨华一愣,随即用手梳过他粗黑的长发,淡淡地笑平安是在安慰朕吗

    平安自他怀中抬头,一双眼睛依然清澈明亮,他专注而认真地答是的,平安想安慰皇上。

    烨华直视他的眼,手从他的眉眼轻轻抚过平安,答应朕,永远都不要离开朕。

    平安用力点头平安答应过皇上,平安不会食言,皇上请放心。

    胸口逐渐发烫,终于忍不住再把他紧紧搂入怀中,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感受他的体温,一切一切都盈满于怀,如此的让人眷恋。

    平安、平安,朕不会亏待你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怀里的人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环上他的腰身,脑袋在他胸前轻摇平安只要皇上好好的,只要大家都好好的

    烨华用力闭上眼,摸索他的唇,低头吻上,一遍又一遍,直至彼此的气息交融至再分不开。

    窗外的阳光照在脸上,强烈的光芒促使平安醒来,先在精美的床帏上转过一圈,才忆起自己正身处何地,正想侧过身换个姿势,发现身旁还在熟睡的人。

    这是自他受伤后留宿乾清宫来,皇帝第一次在这宫殿中留宿,事隔一年余,再在晨曦之中看到君王俊秀的脸庞,恍如隔世,竟如此眷恋难忘。

    这段情,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深埋,在太皇太后那儿,几乎被思念浸没,无法呼吸。现在又得以回到他身边,贪婪地凝望他出众不凡的脸庞,情不自禁地贴近到他怀里,偷偷地,小心地伸出双手抱住。

    他还在窃喜这个小心翼翼的得逞,殊不知,本该熟睡的人在他头顶上睁开皓月秋波般的一双眼,微微眯起,愉悦得宛如世间珍宝尽在手中。

    太皇太后卒,举国发丧,丧期前后十天,暂时休朝,若有紧要事务可直接上呈六部尚书处呈交予皇帝。

    十日休朝,隆庆帝最后留了两日名目上是休养身心,实际是与平安腻在宫里。分别四百多日,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几乎都是日想夜想,好不容易人终于回来了,不好好恩爱一番如何甘心

    平安知他对太皇太后的逝世心有哀恸,心里多少也有些迁就,皇帝叫他做什么,他都老老实宝地点头答应。早上吃过宫人送上的精致早点后,隆庆帝不避宫人,抱着羞得连脖子都红透的平安戏耍作弄,最后玩出火来,抱着人直接步入寝殿,脱衣上床,颠鸾倒凤白日宣淫无所顾忌。

    阔别已久的交欢,不仅是皇帝有些把持不住,连平安都不禁放开最后的矜持,动情之余双足紧紧缠上身上强劲精壮的身躯。

    经过数次激烈的缠绵迸射之后,二人的情绪才算是平缓一些,烨华抓住平安无力滑下的双脚分开置于他的身侧,露出下面充满他的阳精濡湿炙热的小穴,在自己紫红肿胀的龙根有力且沉缓地深入浅出,捎带出些许热液的同时,发出更让人情动的摩擦声。

    平安被他顶得分身高高竖起,不少从小穴流出的体液一路蜿蜒攀爬至顶端,与上头汩汩而出的透明液体混合滴到小腹上,积成一小洼。

    这种不紧不缓的频律更让平安难受,比隔靴挠痒还不如,令他欲火焚身几如发疯崩溃却完全无法发作,便情难自禁地摆动腰身,期望皇帝能给自己一个痛快。

    烨华用充满浓烈欲望的双眼看他在自己身下沉沦,完全为自己打开身子,完整呈现出自己的需求与欲望,心顿时溢得满满的,终不再折磨彼此,挺起腰身加快速度,一下比一下用力地撞在他最敏感的某个地方,让他粗喘着低吟着,最后绷紧身子蜷起脚趾,爽快地把一身欲火泄尽。

    平安一身是汗地躺在床上,连抬根手指的力气都没了,烨华看着他软趴趴的身子,再看看依然埋在他体内的硕大分身,苦笑一声,低头附在他耳边道平安,你看,朕都还没出来呢。

    平安艰难地撩开被汗水浸湿的眼皮,看着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的皇帝,看他这一笑中浅浅宠溺,不止身更软,心也化成了一滩水。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他努力抬起双脚缠上皇帝的腰身,双手抱紧他的肩膀,把他的欲望吞得更深,用低得快要听不到的声音说皇上,平安还想要

    烨华抱紧他,让他的脸贴到自己裸露的胸膛上,随即情不自禁地从喉咙里逸出一声心满意足的笑声,低沉粗嗄的嗓音震得平安把自己的脸埋得更深。

    至于接下来,那便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如此过了两日,第三日精神气爽意气风发的隆庆帝早早去上朝,去前交代宫人待平安醒来吃过早膳后便送他出宫回家。

    平安久不见父母,怕他们担忧,回去时自然捉心吊胆想着怎么安慰他们,结果二老见他回来固然欣喜,却不见怎么责怪,经过一问方知,黄小天黄公子不时来看望他们,还带消息说平安被调去京城外办事了,需要一段时日才能回来。

    提起黄小天公子,平安便不由觉得身上耻于出口的酸痛越发明显,只能坐在椅上呵呵呵干笑。

    见父母一切安好,宋平安遂放下一颗心,在家中休息几个时辰后,说是要拜访多日不见的好友便出门了,然出门之后,却是直接朝郑容贞府上走去。

    郑大人依旧没挪地方,只不过重新擦上一层红漆后挂上两个大红灯笼的木门前站了个守门的,待平安上前说出身分,这人便立刻恭敬地带他进屋,许是之前郑容贞就有交代过。

    平安才坐下,便有人送上茶水与点心,平安一边等一边观望四处,地方还是原来的地方,不过却把相隔的几户人家的围墙打通变成一户。地方顿时大了不少,添了不少住处,还分正堂侧卧下人房,大院小院,再经过一番修整,俨然是一间崭新宽敞的太户人家了。

    看到此,平安不由想起一句话,今非昔比。看来郑容贞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相当受皇帝器重。

    平安一直从午后坐到傍晚时分,才等回事务繁忙的郑大人。许是早知道他在家里在等,郑容贞下了马车直接走回厅堂,一见平安,顿时笑开一张脸迎上去。

    你可算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前段时日知道你受伤就想去探望,可你家皇帝就是不让,真是独断专行。

    平安站起来憨憨一笑让郑大人担心了。

    郑容贞瞥一眼他,在他肩上重重拍下一掌你再叫我一次郑大人,信不信用酒灌昏你

    真有这么多酒恐怕你自己先喝了。

    郑容贞退后三步惊讶看他哎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你都还会挖苦人了

    宋平安无奈看他,郑容贞逗够了哈哈一笑好了好了,多日不见,咱们坐下好好聊聊。

    迪蕴平安先坐,自己转身去吩咐下人准备酒菜,回来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平安身边与他天南地北闲聊起来。

    自然而然便聊到了平安被太皇太后带走后朝堂上下诸事,最后,郑容贞由衷地感叹远无外患近无内忧,这几年,老百姓生活是越来越好了。你家皇帝还是很有本事的。

    每次郑容贞一说你家皇帝,宋平安总觉得些许尴尬,他道若没有你们这些大臣帮忙,皇上也想不到这么多。

    不,若是皇帝亲小人远贤臣,大臣们就是再有本事也无处施展,所以主要原因还是在皇帝身上。

    说完,郑容贞轻拍膝盖,笑看平安,道平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商量啊

    平安惊讶郑兄如何知道

    郑容贞脸上笑意更深你还是未变,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谁都看得出来。

    闻言,平安不由摸摸自己的脸。

    说吧,到底是何事

    平安放下手,思虑片刻,方道是关于太皇太后的

    平安把太皇太后交代的那些事情告诉郑容贞后,他渐渐收起笑脸,略一沉吟,苦笑道太皇太后果然了解皇上。平安,我今天之所以会回来得这么迟,就是下朝后被皇上叫去商量事情了,知道是什么事吗

    平安自然老实摇头。

    皇上跟我说,要先给你安排个什么职位为好,不太引人注意,日后又好升官的。

    什么平安瞪大眼看他。

    郑容贞又道我本来也没想这么远,只觉得皇上是想让你进宫离他近些,听你一番话,原来他是在为以后的事情铺路。

    平安终于听明白,他倏地抓住郑容贞的手臂,焦急地道郑兄,你能不能想办法断了皇上这个念头

    郑容贞却慎重地看他,问道平安,你是真的不愿留在宫中,还是因为太皇太后的吩咐才如此决定

    平安用力摇头郑兄,你还不知道我吗我愿意陪在皇上身边,但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我虽不是真的无欲无求,但也明白需求越多失去越多,所以我真的不想不愿。就像从前一样,我就心满意足了,真的

    郑容贞看着他焦急的脸,半晌后,伸手轻拍他的手,让他放心你既如此决定,那我一定会想办法制止皇上,只是,有时候一些话,必须是你亲自向他说才有效,明白吗

    宋平安看着他温和的笑脸,情不自禁地点头。

    果然,不日在朝堂之上,隆庆帝提起了让礼部官员把典籍翻找出来修改祖制一事,这事在其他官员心里除了惊讶外,皆以为皇上大权在握定然是修改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只有堂下的郑容贞明白皇帝到底意欲为何。

    于是户部尚书大人郑容贞极力反对,劝止皇上修改祖上传下来延用至今的制度。郑大人是皇上的重臣乃众所皆知的事情,如今郑大人明显与皇上对着干,实在让其他大臣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郑大人据理力争,气得皇帝脸色森寒,吓得其他大臣噤若寒蝉,最后事情以皇帝指着郑大人怒骂别以为朕不敢办你,郑大人没有半点悔意下跪直视君王,一国之君气得拂袖离去终止。

    下朝后,郑容贞并未离开皇宫,而是被皇上叫去御书房,两人在里面也不知道谈了什么,一直谈到午时过后,郑大人才出宫回府。

    事后,郑容贞郑大人心有余悸地摸着脖子告诉平安,说他当时在奉天殷里真以为皇帝会叫人把他拖出午门斩首。

    平安在一旁愧疚地道郑兄,辛苦你了。

    郑容贞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这倒没什么辛苦的,不过我被皇上以此要挟不得不答应了一件事。

    什么事

    担任皇子们的师傅。郑容贞无奈地瘫在椅子上,不过,为避免到时候累死,我和皇上打商量只教一位皇子。

    平安不禁问道你打算教哪位皇子

    郑容贞笑了一下,说二皇子靖熙。还未容平安有何回应,他又接着道之所以选二皇子,是因为这孩子若放着不管,日后指不定会长成什么样。皇长子就不同,他不但有你,且也不爱念书,给他找一位夫子还不如选个武官教他本领。

    平安赶紧澄清道郑兄,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并且,因为二皇子自小便没了母妃,平安也觉得他比较需要人教导,郑容贞的确是个好人选。

    我知道你不会怪我,但我就是想解释给你听。户部尚书大人笑得有那么一点点不正经,好了,估计就这两天,你家那位就会亲自来找你谈谈了,平安,你准备好了吗

    可事实上,就算平安真的准备好了,一见到本人,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烨华上前握住慌张得不知所措的人的手,拉他向前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平安任他拉着,些许不安地开口皇

    烨华在前头,食指抵住唇,平安知他其意,只得硬生生改口道黄公子,你怎么出来了

    烨华不答,反而以责怪的眼神睇他天都快黑了才出来,是不是郑容贞又撺掇你干什么坏事了

    皇黄公子你别怪郑兄,是我有求于他,他为了帮我才

    被握住的手被用力捏住,抬头一看,正对上烨华幽远如墨的眼,从中轻易看出些许不悦为何有事你不跟我说,反而去找他,你信不过我

    不是平安赶紧摇头,是、是怕我拒绝不了你。

    烨华啼笑皆非地看他一眼,继续拉他朝前走,平安尾随其后,看他俊逸的身影,心中不由开始忐忑。

    绕过大半个街道,烨华把平安带到城墙之上。当双足踏上城墙高处,大风猎猎袭来,宋平安被吹得整个身子快要飘飞起来,半天都不敢相信自己真踏上了严禁一般人出入的军事重地。

    右边是莽莽原野,一条玉带延伸至遥远的彼方,左边则是日渐兴盛繁华喧嚣的京城,趴在城墙边探头一看,宽大的护城河被夕阳照得金光粼粼,绕着京城建起的城墙上,举目望去,每隔数百米便设有一座烽火台,主塔楼下设有数座黑身大炮,不远处箭垛堆成一座又一座小山,直看得平安热血沸腾,手攥成拳,几乎情难自禁,恨不能大吼几声宣泄一下激动的情绪。

    男人似乎天生就一股热血,尤其向往金戈铁马,驰骋沙场的畅快淋漓。即便性格内向木讷的宋平安也是如此,就像是与生俱来一般,站在又高又坚实的城墙上,看见排列整齐的长枪大炮,看见密密麻麻的箭垛,看见开有无数炮口的塔楼,还有一座接一座的烽火台,眼前似乎就能看见狼烟起,嘶吼震天的场面。

    宋平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激动之中,过了好半天才想起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转过头去,正对上烨华含笑纵容的脸,宋平安的双颊顿时发烫他刚刚该不会失态了吧

    烨华笑着走上前来,握住他的手,宋平安怕被人看到想抽出却被攥得更紧。

    我喜欢看你这样,偶尔也会来这里看看。

    烨华拉他上前几步,指着远处莽莽群山道平安,看,这便是我治下的江山断然一句,豪气出,恁地神采飞扬。

    宋平安只能痴痴看他,与一国之君并肩而立,无论是谁,恐怕都不敢奢想,可他如今却能够站在这儿,看他如九天神龙卓然而立,看他豪气冲天指点江山,看他眉飞色舞雄姿英发

    平安。烨华眺望浩瀚乾坤,眼中点点莹光波澜,似苍穹无尽包罗春秋,我要励精图治、开疆壁土,我要强国富民、成就霸业,我要让邵国之威名震慑四海,我要做一个名垂千史的帝王话锋一转,笑看身边人,无限温柔尽揽于如墨双瞳之中,平安,你不想陪着我看着我完成这一切吗

    夕阳火红,照在他脸上,泛起一圈淡淡的色泽,平安的目光落在上面便再也转移不开,过了良久,平安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压抑不住激动地道想,平安当然想

    平安对皇上说过,会一直陪着皇上,直到死的那天为止平安看着烨华,就是看尽一切,平安知道皇上一切都是在为平安着想,可是皇上,平安没有这个本事心安理得接受,甚至还会拖您的后腿,平安是真的不想不愿。皇上,就像现在这样一直下去吧,您是皇上,平安是守门的护卫,皇上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而平安就在皇上所在的地方守护您,一直守护着您

    烨华平静地伸手抚上平安发红的眼睛,另一只手把他拉近,在火红的夕阳之下,立誓一般轻轻吻上他的额。

    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吗

    是,只要这样平安就很满足了。

    好吧,那就如你所愿。

    谢皇上。

    你要记得,永远记得,留在我身边。

    平安会记得,永远记得。

    夕阳下,一对影子投在城墙边上,静静相拥,从此辗转相伴不离不弃。

    尾声

    平安十二年春,万物复苏之际御花园中繁花似锦,君王家宴便设于此。各宫嫔妃浓妆艳抹,打扮得人比花娇,皆围坐在皇帝身边,试图引起她们的帝君的注意,而半大不小的皇子和公主们在皇帝纵容地一声令下,如脱缰的野马,欢快地围着膳桌嬉玩打闹,实在一派其乐融融的皇族子弟团聚景象。

    皇帝向来严厉的神情在此刻温馨宁静的气氛中也不禁消减,兴起时把皇子们叫到跟前,叫他们作一首与春相关的诗词来助兴。

    皇子们吟颂的词各有千秋,而二皇子靖熙的诗更胜一筹,皇帝满意地连连点头,不仅赏了他东西,连带地也赏赐了身为他师傅的郑容贞郑大才子。

    嫔妃们看皇子们都作诗了,纷纷恳请他也衬景作诗,皇帝文采向来出众,这时候怎么能不吟上一、两首呢

    皇帝此时心情愉快,当然也不会拂了众人的意,望向亭外迎春争艳的花朵,信手拈来道百花皆为春,争得一季娇;随风漫天际,四海遍芬芳。

    以遍地开的繁花引至邵朝日渐广袤的江山,皇帝此词一出,众人皆称赞不绝,纷纷跪下来道我主英明,天佑平安,千秋万代。

    大家起来后,一直坐于一旁的皇太后妆容淡宜含笑不语,望向身边开怀大笑的帝王,忽然笑言天下平安否,独因一人,一人平安否,且看且待。

    帝王凝目望向太后,笑而不语。

    阳光明媚,春意融融,在宫门之下如往常一样恪尽职守的人猛地打了个大喷嚏。

    当时的人们皆认为太后这句话是在赞扬并提醒君主,天下的平安系于他一人身上。

    直至千百年后,人们才逐渐破解这位妇人话中的深意,却一直未能从中找出这一人到底是何人。

    这一人,让这位英明帝王系于心中,这一人,陪伴着这位帝王直至亘古流长,不止息。

    完

    浮华烟云

    不到三年时间,隆庆帝相继恩准了数位元老重臣告老还乡的请愿,于是大街上时不时能看见举家搬迁离京的大队人马。围观的人不断,议论者不绝,人群中,也有从看热闹分析内幕的聪明人。

    这些算是太皇太后最后留下的人了,日后朝中,至少有一段时间是再没有能让当今天子堵心的人了。

    皇帝此举甚是高明,先是让这些老官员们明白如今这京里是再没他们的立足之地,若是不识好歹硬要留下,可以,那在京城他们就不能犯任何差错,哪怕犯的不过是芝麻绿豆大的事,都有可能被满门抄家啊恩威并施,不走也得走。

    而另外,皇帝早已在大量培植栋梁之才,朝中的空缺不怕没人填补,等这些新官员逐一走马上任,接下来是好是歹难以预料,只能乞求上苍给老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这种事情的确说不准。看这些搬离京城的老臣家人,个个愁眉苦脸,此去便是归田为农,果真是曾经繁华如烟云,眨眼即逝。

    角落里的一桌压低声音窃窃私语,郑容贞坐在靠近街边的一张桌子前,该吃的吃,该喝的喝,红光满面心满意足,末了捧起海碗咕咚咕咚灌下汤汁,捧着大肚子舒畅至极地长吁一口气。

    吃来吃去,还是这家的羊杂面吃得痛快啊

    即便他一身文士打扮,路人见状也以为他不过是披羊头卖狗肉的二流子,别说有二品官员的架子了,就算穿着官服出来,以他这副尊容别人也肯定以为他是个唱戏的

    郑容贞随意抹了一下油滑的嘴,看见宋平安一手筷子一手面碗地发愣,便用刚刚才抹过嘴的手推他,调笑道平安,你怎么不吃啊,怎么,今天叫你请客以致于让你心疼得吃不下

    郑兄,你又拿我取笑了。宋平安回过神,见他脸上促狭的笑,没有介意,反而憨厚地笑了,你现在是朝廷要员,能让我请客是我的荣幸

    郑容贞忍不住翻白眼,伸出手就往他肩膀上拍去宋平安,别以为我很好说话,别看我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这心眼可不比你家那位大多少,若你再对我说这些见外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郑兄宋平安傻傻地看他。

    行了行了,快吃,这面都凉了说罢,使劲伸个大懒腰,这身坐久了僵硬的筋骨才算是舒活了,吃什么都比不上吃面实在,再加上温补的羊肉,一碗下去,我这老胳膊老腿总算是热呼不少。

    一筷子面都要吃进嘴里,又被他这句话给呛了出来,宋平安捂着嘴猛呛一阵才有工夫道老胳膊老腿,郑兄你正值壮年

    壮年个屁啊郑容贞猛翻白眼,最近库银吃紧,你家那位还死命地催要大量银子说是强兵固国,我这边愁得睡不好觉,那边还要带孩子你可知道那几个孩子有多金贵,性子傲得很,还打不得骂不得,把我折腾得白头发都添了不少

    本来说好只教靖熙这一位皇子,结果跟屁虫靖霖到哪儿都缠住他,连上课也紧黏不放,其他的妃子见状,又猜想郑容贞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心里都有了算计,皇上那儿不好说,孩子淘气不好管可不算什么大事。

    于是乎便一个劲地让自己的孩子与大皇子、二皇子套近乎,死填活塞地一块儿让郑容贞教导。

    皇帝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心里实在是暗爽,他正愁着没机会折腾郑容贞呢哼,敢对他的人心存不轨,朕就不让你好过所以郑容贞是越焦头烂额他是越痛快,最好忙得再也不能去找他的平安

    郑容贞也不是笨蛋,皇帝心庭的算计他怎能不知,于是乎夜深人静睡不着时,他翻来覆去之余想着怎么才能让皇帝不好过

    终于,他想出了一个法子,也同时,对平安心生些许愧疚,今天才会在百忙之中逮住轮班休假在家干活的宋平安,却不想他去时正赶上午饭时间,话没多说,宋平安见家中实在弄不出什么好菜,才提出请他出来吃饭。

    郑容贞略一想,便直接把他拖到摆在路边的一位卖面的摊子。这面摊老板在京城卖面有一段时日了,卖的面够劲道,羊肉给得足且香,价格公道,平头百姓都爱上这吃。

    郑容贞落魄时还曾受这位老板接济过几碗面,后来有钱都会尽快还上,一来二去,便与老板热悉了,时常会来,只不过近来事忙,他是很久不上这来吃面了。

    这次见到这位许久不见的郑公子,面摊老板热情地与他招呼一阵便又忙活去了,再不久,盛得满满的羊杂面就摆在了他与宋平安面前。

    见宋平安面吃得差不多了,郑容贞试探地问道平安,你对于皇后是怎么想

    皇后平安抬头,嘴上还挂着一条没吃尽的面条。本朝皇后废了一位,现今哪儿来的皇后

    看他一头雾水,郑容贞轻咳一声。和宋平安说话真不能跟官场里的那帮油滑子一样得拐着弯说话,否则就算说到大海枯竭他也听不明白。

    你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东宫不可始终无后,皇上迟早都得再立后,届时你该如何

    郑容贞话未说尽,宋平安却全然明白了,他又不是真的低智,不过是反应比别人慢些。

    宋平安低头喝了一口汤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事情该怎么便怎么,郑兄何必问我这些。

    看宋平安无任何异常的神色,郑容贞反倒有些吃惊那你心里就不会有些、不好过

    喝完汤汁,宋平安同样不拘小节地用衣袖一抹,咧嘴呵呵一笑。

    郑兄,我知道你的意思。别人是怎么想我却是不知道,但在我这儿宋平安拍拍胸口,只要不让他为难,不让他为我束手束脚,能够随心所欲地办事,看他过得快活,这心里才会好过。更何况我早想明白了,他可不是一般人,担负的责任是最大最重的,我不能为他分忧解劳,怎么还能拖他后腿呢,你说是不

    听了他这般言辞,郑大才子难得愣着没回话,半晌才喃喃既然如此我倒不必再措心届时你会为这事不顺心了

    至于郑尚书说的这事是何事,不过几日便有了分晓。这日他与宋平安分开之后,往后几让便致力于一件事上,那便是撺掇朝廷上下官员在朝堂中进谏上折子提醒皇帝,该立后了

    郑大官人可是皇帝眼里的红人能臣,朝廷上下谁人不知皇帝但凡有事头一个找的便是这位。现在见他如此致力于皇上立后之事,官员们便皆以为这其实就是皇上的意思,哪敢怠慢,顿时分工明确,选人的选人,写折子的写折子,找画像的找画像,不出三天,便已是万事俱备,就差皇帝的临门一脚了。

    第三日,众官员信心满满地站成两排立在奉天殿左右,待皇帝一出来,比往常都还要鼓足劲地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隆度帝着实被吓一跳,心想这帮官员今儿个是不是都吃错药了。

    众官员以为这次他们如此齐心合力为皇上分忧解劳,定能让皇帝赞赏有加兴奋得满面春光,比自己娶了媳妇都要激动。

    隆庆帝的屁股还没在龙椅上坐热,代表说话的官员便喜不自胜地走出行列递上精心准备的折子。

    隆庆帝狐疑地在个个笑得跟捡了钱似的大臣脸上看过一遍,最后定格在某位目不斜视,一脸正经,嘴角却翘起一个诡异弧度的郑尚书身上,这才接太监送上的奏折。

    嗯翻开奏折,只需看开头与结尾,再看看落款写下的参与此事的诸位官员的大名,隆庆帝似笑非笑地合上了奏折。

    这郑容贞,八成是欲集朝廷上下官员之力,来给他一个进退维谷。没有谁比郑容贞更明白,这皇后他是不想再立了,这空出来的位置已坐着另一个人,一个永远也不会公诸于世的人。

    当皇帝也不尽然能够随心所欲,时候到了,该娶还是得娶,隆庆帝明白。不过明白虽明白,做不做却是另一回事,本来是打着没事找事让朝中上下官员忙得无暇思考这件事的盘算,先拖个三年五载再说,没想到如今却被郑容贞给挑了出来。

    这家伙肯定对自己暗中算计他的事心存芥蒂呢

    朝堂之事没有皇帝不知道的,这几日看郑容贞在宫中几个衙门里乱转,便知道他又要使出什么花招,原来竟是想明着逼他立后,暗中让他也不好过

    隆庆帝朝郑尚书的方向瞥去一眼,放下奏折,对众臣说道诸位爱卿提及此事,正好朕这几日也在想

    一听这话,底下的大臣们更是满面红光,可接下来皇帝话锋一转可是,朕后来又想起当年立后一事,当时是由皇太后一手操办,统共花费的银子恐怕不少吧,不知众卿家可还记得共花了多少银子筹办那一次的封后大典

    众人一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统一落在户部大员郑尚书身上。

    郑尚书腰板一挺,不卑不亢道回皇上,共计六百七十五万两白银

    是啊。皇帝一声叹息,当初皇太后急着为朕选后,这事办得还不算是特别隆重。这次选后大婚,怎么也得按礼制一条一条来,这才算是对新后的尊重,也是朕对祖制的尊重

    这皇宫嘛皇帝左右看一眼奉天殿,自本朝建朝以来都未曾大举修缮过宁次,朕前天还在东园墙角看见一个洞,不雅不雅,实为不雅,这次怎么着也该好好的修缮重建还有那些个被褥旧物,一个个统统换了,织造的衣料就改成苏绵,那些个帷幔全用云绸,门啊粱啊全过漆,碗啊碟啊也全换了唉,这事还挺多,不过有钱嘛,还是能办得通的。

    然后,朕可是皇帝,选了新后,这彩礼当然得是全天下最丰厚的,国库里的金银珠宝什么好就备上,还是不够就去买,这事嘛,朕相信户部定能为朕分忧解劳。

    至于接下来的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

    皇上郑容贞面无表情地出列,手持牙笏弯身道臣以为立后一事日后再议,国事为重,上回朝上提出的巩固国防的四百五十万白银再过半月等各地府衙的税收交上,便能如期交付给兵部

    隆庆帝笑了。

    隆庆帝并不是个好逸主人,他刚刚说的东园墙角的洞早八百年前他就知道了,还是他亲手挖的,不然怎么偷溜到外城去至于其他的嘛,更是不值一谈。这次不过是故意为难一下郑容贞,让他知道,皇帝可不是好欺负的。

    若说他真的想娶,哪怕违背礼制,甚至违背纲常有逆天道,他也不在乎。

    而郑容贞被倒打一耙,是他低估了皇帝的厚脸皮,谁又能想到一国之君居然把立后一事,弄得像在市场上买菜一样一条一条讨价还价呢

    有这样的皇帝,郑容贞输得也不算冤了,不过心里也堵了一块。趁着到御书房里更进一步讨论皇帝从户部挪用银两办事之机,末了丢了一句平安对你要立后一事可是半点也没在意啊转身跑了。

    瞅他溜走的背影,隆庆帝把一本奏折重重拍在案上。

    若说今儿个还有什么事能堵这位一国之君的心,恐怕就只有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宋护卫了。

    两人相知相伴这么些年,怎么也算是老夫老妻了,按理说这小日子该是越过越平淡才对。可皇帝偏不,每回对着老实本分的宋平安,这颗心都跟被猫抓挠过,没一刻能安分下来,恨不能天天把人拴在身边,欢喜时就啃一、两口,兴致来时上榻玩会儿颠鸾倒凤

    可宋平安呢,和皇帝却根本不是同一个想法。两人不常在一块,见了面时恭恭敬敬,不见面时兢兢业业,从未见他显露过几分热烈,并且每回听闻皇帝去了哪位妃子宫中坐了,又对哪位妃子好了,也完全不以为然,倒把故意这么做想激他一激的皇帝气得够呛。

    好嘛,本来就对这事心存不满了,现在又被这么一闹,皇帝能痛快吗郑容贞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要不然不会突然说这句话,尽管明白这是郑容贞之奸计,但皇帝的心还真的堵了。

    他现在就想把人逮过来好好折腾折腾,至少在床上,平安沉浸欲望的诱人风情还是很能取悦这位一国之君。可刚这么想,皇帝心中就更加郁闷,宋平安不住在宫中,碍于身分更无法自由出入皇宫,每回进来不都得偷偷摸摸怕人发现怕引来非议要想见他,比见朝中的官员还困难。

    其实皇帝倒是想光明正大,可惜某人不肯,皇帝再如何霸道也架不住平安的三恳四求,总算是没再想着把人往宫中带,此事便就这么了了。

    而更让一国之君烦躁的是,这位致使他心情不爽的元凶此时不在外城当值,他轮休回家去了,皇帝是想见也见不着

    这位至高无上,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帝王瘫在龙椅上,批阅奏背审查公文的心情此刻半点也无了。

    娘,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啊

    好。

    宋平安出屋,对着天际咸蛋黄一般的太阳先伸个大懒腰,舒活筋骨,遂才低头才把甫换上的新衣服重新打理一遍,觉着没甚不妥当,这才穿过整洁的小院,拉闩开门,发现门前一人正坐在石阶上倚着墙壁。

    宋平安定睛一看,大惊失色,皇呃黄公子,你怎么坐在这儿说着,便赶紧去扶,烨华顺势起身,任平安给他拍去屁股上的灰尘。

    穿这么精神,你这是要去哪烨华趁机上下打量他一眼,几分不满地蹙起眉,和他在一块时,平安都未曾特意修整仪容,此时见他一身新衣,便有些许吃味。

    宋平安老老实实地答护卫营里的一位同僚今日成婚,请我去喝喜酒。

    一国之君孩子气的撅嘴,和我一块时,都未曾见你穿得如此好看

    啊宋平安一愣,半晌回过神脸上一赧,吭哧道和你一块时,要么是在宫里当值穿着兵服,要么就是家中大街上,没必要特别换新衣裳。

    人有时候便是这么神奇,原来还郁闷不快的心情只因见他酡红的一张脸,顷刻便烟消云散了,也不顾左右有人没人,皇帝脸凑上去,坏心眼地在他脸上吧唧就是一下。

    皇平安脸更红,手捂住被偷袭的地方,人一急差点就要说错话,好在紧要开头还是被他硬憋回肚子里。

    烨华厚脸皮地嘿嘿一笑,拉近这个让他在意到骨子里去的人,轻拍他的背安抚放心放心,肯定没有人看见。

    被他拍了半晌的背,平安才算是能说句完整的话,这里毕竟是人来人往的街道

    知道了,我下次肯定注意注意看四周没人了再亲个痛快

    见皇帝一脸保证,相信君无戏言的平安一颗心总算落回原处,若是他能有读心术知道皇帝此刻的想法,一定会后悔放心得太早

    黄呃、烨华,你来了怎么不进屋,快,进屋坐坐吃点儿东西。至高无上的贵客来访,平安只得先把其他事情暂压于后,先安置妥当这位大贵人再说。

    不了,不进去了。皇帝拉回欲把自己往院中带的人,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接着狠狠欺负一阵便走,不过现在我改了主意。

    怎么了平安睁着一双黝黑的眼,一脸的迷茫。

    皇帝一阵嘿嘿坏笑,握紧他的手,道我要和你一块去喝喜酒。

    啊

    平安拗不过皇帝,尽管明白他此去就跟山鸡窝里飞落一只凤凰那般扎眼,还是得带他一块去。

    老百姓与皇帝的婚礼一样都是遵照周时的风俗,即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若有所不同,恐怕便是场面以及奢华程度了吧,一国之君的大婚,必定是倾举国之力安排,小老百姓哪敢攀比。

    而这位一国之君尽管自己也曾成亲过,知晓婚礼上一套一套的规矩,可长这么大,老百姓的婚礼场面到底如何,他是真没见识过,此时听了平安的话才会突然起了想去看一看的兴致。

    等到了地方一看,大为感慨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可比他这个皇帝有劲多了。皇帝即便大婚,也得先去祭拜天地祖宗,婚后数天还要去进行各种各样的祭祀典礼,就算是在洞房之中,一切照样不能随意,都得按规矩按祖制来,一通折腾之后等总算到床上了,基本除了只想好好大睡一觉之外,其他心思是不会再有了。

    而民间呢,没这么死板,门前迎来送往热热闹闹,新郎官一身红火身前还系个喜庆的红绸大花,婚宴上来参加婚礼的人一番闹腾,场面热烈喜庆到,等新人入洞房了,新人的友人亲戚还能去闹洞房。

    闹洞房时,烨华实在坐不住,也起身跑去看了。他并没挤进屋中,只在新房外笑咪咪地看一对新人被闹洞房的人逗得脸比衣裳还红。

    宋平安怕他出事,时刻紧跟在他身边,在烨华看房中的新人时,平安看着身边的他。

    等到两人又回到婚席上时,宋平安被其他同僚拽到一处,不满地指责道你带来的那人是谁啊,他一进来可风光了,都快把新郎官的风头全给抢走了

    宋平安的朋友基本都和他一样是个即便有个小小的军职在身,脱去军装,也还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所以像烨华这种一看便是大家出身,气宇轩昂的公子哥儿出现在小老百姓们的众会当中,实在是让人目瞪口呆,因此在烨华进屋的那一刻,屋中的人都看着他发了好一阵的呆。

    这次婚宴之上,不少人都是带了女眷的,烨华这种仪表不凡的俊美公子实实在在地获取了不少在场女性的关注,也让在场的男性们打翻了一屋子里的醋坛子。

    知道是平安带来的人后,一些认识他的人好不容易找着个机会把人逮过来质问

    平安也是一脸无奈,实在回答不出来。

    好在这位同僚也不为难老实人,换了个问题道这人是谁,和你什么关系,以前没见过呀。

    平安真想对天长叹,这个问题比上一个问题还难开口啊

    烨华一坐下便被早盯上他多时的几位祖辈级的老人围住,从他的出身到是否婚配统统问了个遍,烨华笑眯咪地一一作答,问到师从何处,便说只在家中读过几本书,问到家在何处,便道暂住亲戚家,又问可有婚配,便答已有四子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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