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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宫[出书版] 第12节

作者:末回 字数:21505 更新:2021-12-28 21:25:52

    滚烫发麻的热意直冲脑门,醉鬼郑容贞嗤一声,即刻清醒,要不是宋平安手劲大稳得快,他早光着湿脚在地板上跳大神了。

    烫烫烫烫烫

    郑容贞这酒鬼三餐照常喝酒,心情一好才准时吃饭,阴虚体弱,怕冷不怕热,能让他一迭声叫个不停,足以证明这水有多烫。

    宋平安懒得搭理他,专心看着水里的皮包骨脚爪从苍白慢慢变成烧熟的虾子。等到手里的这双脚不再动弹得厉害,宋平安才放手抬头,说道要泡这样的热水,你今晚才能睡个好觉。

    他一松手,郑容贞赶紧把自己的脚抬起来借光一看,唉呀,跟煲了几个时辰的猪脚有得比,就是肉少些。

    半盏茶工夫过去,郑容贞洗好了,宋平安扯过棉巾亲手给他拭干,二话不说,又端起脸盆倒水进厨房收拾去了。郑容贞对着屋外漆黑的夜神游九天,宋平安捋着衣袖脚才迈进门槛,他可怜地说平安,我饿了,想吃面。

    宋平安扫他一眼,没半句怨言,折回厨房忙活去了。

    厨房内随之传来一阵锅碗瓢盆声,静谧的深夜,不显得刺耳,反而有些温暖,不一会儿,宋平安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鸡蛋面走进屋中,端正地摆在郑容贞面前。

    郑容贞脸凑过去,用力吸一口香气,陶醉回味半晌,这才拿起筷子夹起面咬一口,再夹起煎得金黄的鸡蛋咬一口,一脸满足好吃

    宋平安呵呵直笑,走到另一边坐下,还好厨房不像以前,什么都没有,现在一应俱全,要不然做碗面我还得跑出去,不过这么晚了店铺估计都关门了。

    哦,那应该是江老爹准备的。江老爹就是目前负责照顾郑容贞起居的老人,因为没地方住,郑容贞也不为难一个老人,没什么事就不会让他来。郑容贞跟半年没吃东西似地,捧着个大海碗,没两三下就狼吞虎咽地吃光一大碗面,连渣都不留,吃完还心满意足地捧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最后,郑大人发表感慨平安,你要是姑娘家,我一定要把你抢过来。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宋平安咧嘴一笑我要真是姑娘家,你一定看不上我。出身清苦,长得一般,嘴巴稚拙,不懂变通,唯一的好处就是身子强健会干些家务了。

    郑容贞若有所思,油灯下眼神飘乎你要真不好,那人会看得上眼吗

    他这话得凑到他跟前才听得清,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平安只知道他张了嘴却没出声,迟疑了一下,宋平安双手搭在桌上,前倾身子瞪大双眼,不掩忧虑地问道郑兄,你今日怎么突然跑出去了,遇上什么事了

    郑容贞扯了扯嘴角,转移他的注意力平安,你和皇帝,以后该如何

    平安意外,随后哑然。

    郑容贞一眼就看穿他没想过以后。

    郑容贞没有再问,而是扭头看屋外,淡然说道我辞官了,我果然不适合官场。平安,身为朋友,我奉劝你一句,皇宫,还有那些人你还是趁早离开吧。

    平安怔怔的看他,半天不说话。

    子夜时分,宋平安孤身一人走在夜雾浓重的街道上,时不时回头遥望夜色中郑容贞家的方向,蹙眉深思,一脸凝重。

    今晚这件事情,自然会有人巨细靡遗告诉端坐在殿中的一国之君,听完后,挥退左右,没什么心思再落笔盖印,把案上的一堆奏折扫向一处,这位帝王手指在案面上轻敲几下,再慢慢握成拳。

    不日,慕容一族数百人被相继押解入京,终日吃斋念佛的太皇太后也被惊动,凝望高头慈肩善目的佛像半晌,她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坐到楠木软垫圈椅上,似随口一问人都关进哪个地方了

    立刻有人垂眉敛目地上来答回太皇太后,听说是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太皇太后挥了一下素袍上沾染的香灰,淡淡道哦,由皇上直接管着呢。

    她这句话,再无人敢答,她也不要人来答,拿过宫女端上来的茶,揭开盖子看了会儿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便又盖上放下。

    她挥手,把茶撤了,这茶,成色不好,喝了败心。

    倾天下之极品上贡皇家的茶居然不好但这话,没有谁敢对这位年迈的老人说出来。

    宫女才把茶撤下去,杨昭容来了,这几年来她一直侍奉在太皇太后跟前,没有人让她这么做,也不见她向太皇太后抱怨什么或提什么要求,这些年来,连皇太后这个儿媳妇都不曾如此尽心侍候她这个不问政事的古稀老人,更何况其他人,也只有杨昭容,日日都来一趟,陪老人家几个时辰,黄昏时分才走。

    于人后,太皇太后曾对左右说过,杨昭容面目敦和,手脚勤快,只可惜受人怂恿妒火袭心干错一、两件事,唉,只盼着日后她能更懂一些宫中的道理,不要再闯祸出错。

    在杨昭容面前,太皇太后偶尔也会提点她一、两句,教她做人心宽,不出锋头,安分守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能在这宫里安然无恙寿终正寝也是件福气。

    杨昭容多少听进去一些了吧,现在她为人处事放开了许多,不再那么容易得罪人。

    今日她来,先像往常一样规规矩矩地给老人家请安,柔声道昨天太皇太后说身子骨硬,昨晚妾身向人学了些揉捏的法子,想帮太皇太后捏捏。

    太皇太后抿唇笑,杨昭容有心了。过了半炷香时间,笑意多了些,嗯,不错,力道适中,我这老婆子的身子骨总算舒坦些了。

    太皇太后高兴,我们这些小辈更高兴。杨昭容站在她身后,闻言开心地笑了。

    太皇太后微眯眼睛望向窗口,半晌忽而问道紫昔啊,你可有兄弟

    杨昭容点头回太皇太后,紫昔上无兄长,下有一个弟弟和妹妹。

    哦,弟弟多大了

    快满十八了。

    十八。太皇太后若有所思,片刻后,让杨昭容走到自个儿跟前,仔细打量过后,道你都多久没见到他们了

    杨昭容双手垂握在身前,恭敬地答回太皇太后,六个月前刚好到妾身回家省亲的日子。

    太皇太后笑着点头,朝一边挥了一下手,立刻有宫女端上点心口茶水,太皇太后打开茶盖,看见茶已不是刚才那种,看这舒展的叶和闻着清香的味道,是君山银针无疑,太皇太后小啜一口,满意地点点头,让人给杨昭容也端上一杯。

    你坐吧。这茶呀,一年才上贡一斤多点,除去赏给大臣的,宫里也没留下多少,皇上不爱喝茶,什么茶在他嘴里都一个味儿,知道我爱喝几乎全往我这送了,你品品,入口微涩稍后便回香绵甜。

    皇上这是孝敬您老人家。坐下的杨昭容拿过宫女端来的茶,笑着对太皇太后说完,才打开盖子学她老人家,先看再闻最后细啜,让茶水在嘴里流转,再慢慢咽下去,真的有些回甜。

    太皇太后慈眉微笑,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家人都还好吧。

    托太皇太后的福,一切安康。

    太皇太后用茶盖边轻掠茶叶,看着袅袅水烟问你那弟弟长相如何,可有婚配的人家

    杨昭容有些不明所以,又不敢多问,偷偷瞄了一眼太皇太后,才如实答道回太皇太后,我那弟弟和我一样,样貌随我爹多些,目前尚无婚配,不过曾有几户人家上门来说媒,我爹说不急,想等他再大些或考取功名,先立业再成家。

    太皇太后挑了一下眉考取功名怎么,想让你弟弟入朝为官

    杨昭容略有些心惊,谨慎地答道是的,我家祖上也曾有人任过一官半职,如今家道中落,爹一直想让弟弟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原是这般太皇太后点点头。

    杨昭容一阵迟疑后,小心问道太皇太后,您问这些是

    太皇太后侧身放下茶杯原是想给你弟弟在宫中安插个职位,不过既然你家自有打算,那就罢了。

    杨昭容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手中的茶杯,急忙忙往老人面前一跪,接连几个响头,抬头诚恳道太皇太后能为紫昔一家如此打算,紫昔感念于心。其实爹说让弟弟考取功名,紫昔心里知道没几分可能,毕竟弟弟实在不是块读书的料,从小乡间野地里闯祸惯了,头脑不行蛮力倒是有些。让弟弟去考取功名好似赶鸭子上轿,胡塞硬掰。临走时弟弟还找我哭诉,我这做姐姐的也是无可奈何,如能蒙幸获太皇太后的提携,是紫昔之幸,是弟弟之幸,更是杨家之幸

    太皇太后执着手帕放在唇上轻咳一下,道你是想让老身给你弟弟在宫里安个职位。

    杨昭容又是一个重重的响头望能得太早太后提携。

    行了,别磕了,脑袋都磕红了,你先起来。伸出右手轻扶她起来,太皇太后对她一笑,道虽然老身不问政事多年,但在宫里放个人的本事倒还是有,更何况你不仅是老身的孙媳妇,又在老身跟前侍奉多年,怎么能不给你个情面只是,这武官到头来可没文宫风光,你可想清楚了。

    杨昭容才起来,闻言又扑通往地上跪能侍奉皇上和太皇太后,是杨家的福

    气

    哦。太皇太后拿起茶杯又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可是杨昭容,你还是先等老身把一件事说完再决定也不迟。

    杨昭容抬头,一头雾水。

    老人望着茶水若有所思地笑你知道皇上后宫里,住着不少男宠伶官吧。

    杨昭容似明非懂可是妾身在宫中多年,没曾听闻皇上宠幸过哪一位

    那是因为他们都不是皇上心中的那个人,皇上的心思呀,藏得比海深。

    那个人杨昭容迷惘地喃喃。

    太皇太后伸手轻抚杨昭容的脸知道皇上曾经为什么会如此宠爱你吗因为你长得有些像他。

    杨昭容一愕,呆然片刻,回过神来,脸色逐渐苍白,心里头有什么被骤然击中碎成一片片。

    太皇太后懂,懂她此刻的心痛欲绝,眼中一道光芒掠过,随后便摇摇头惋惜地

    道可惜这个人,早死了。

    死了杨昭容重重地复述。

    是啊,死了。太皇太后似乎笑了一下,那人只不过是名普通侍卫,可是当年皇上痴恋那人,皇太后知道后惊慌,怕传出去损及皇室颜面,赶紧命人把他处死了,尸首到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总之就这么没了。

    杨昭容呆了丰晌,又讷讷问道太皇太后,为何要对紫昔说这些

    太皇太后敛眉,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道你像那个侍卫,而你弟弟又像你,老身想安排你弟弟在皇上身边当一名侍卫,懂了吗

    杨昭容嘴唇轻颤许久,终颓然而坐。太皇太后瞄她一眼,淡然道你也不用太烦恼,老身也就是这么一说,这个人选不一定是你弟弟,反正天下之大,相像的人,肯定还有。

    杨昭容浑然一震,面色显白却异常坚定地道不,太皇太后,就让我弟弟来宫里吧,他一定可以

    太皇太后笑了。

    第四章

    家中二老去暍喜酒,宋平安在家无所事事,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索性卷起袖子拎起斧头劈柴。他不常在家,家里的家务自然全由两位老人负责,虽然宋老爹到现在都不肯服老,但劈上半个多时辰的木柴也要坐下来歇一会儿了。

    劈柴这活,宋平安打小就干,手起斧落,啪啪啪几下,墙角就堆起了一小摞劈好的木柴。

    木柴迭得半人高时,宋平安已是满头大汗,春日暖阳柔柔洒在他脸上,汗珠比珍珠还夺目,宋平安可没闲暇管这些,用衣袖一抹,一张热得发红的脸毫无遮掩的呈现。

    把加了棉的外套脱下挂在晾衣竿上,弯腰握住斧头摆好木桩,一斧头下去,就是两半截。

    他打算把这个月需要用的木柴全劈好,省得老爹一把年纪还得挺着一身脆硬的老骨头干重活。

    这次才劈上半盏茶的工夫,大门被人叩叩叩敲响,宋平安先抹去一头汗,弯腰把斧头靠墙角放置,拍拍溅在衣服上的木屑,才上去开门。

    门口打开,宋平安抬眼一望,张口结舌楞住,皇皇门外那人笑眯眯地迈脚进院,反客为主转身砰关上门,还主动上了门闩。

    宋平安傻楞楞地开口皇

    烨华不等他说完,扯着宋平安进厨房,手里拎着的东西全摆在灶台上,宋平安定睛一看,好家伙,山珍海味全齐了

    这些够了吧烨华用下巴往这些菜扬过去。

    够了什么宋平安不明所以。

    烨华孩子气地嘴巴一瘪,抱住宋平安的腰身,下巴在他的颈边磨蹭,声音佣懒平安,我要吃面

    啊宋平安眨眨眼睛,怎么觉得这话好像在哪儿听过

    平安在绞尽脑汁努力回想,没来得及马上回答,某位霸道的男人抬头一看他心不在焉,怒了于是宋平安丰厚的嘴唇遭殃了被这位说一不二的帝王当成点心一啃二啃努力啃

    皇上,疼嘴巴被当成猪脚啃,再不回神都能啃没了。

    皇上才出口,舌头便被刁钻的牙齿重重咬了一下,等到平安嘴唇肿得像两根香肠,烨华才满足地舔嘴巴放开他。

    平安,我要吃面在朝堂之上威仪端正,君临天下的帝王此刻正像个孩子似的扒住某人不放,讨着闹着要吃面别说其他人了,连宋平安都差点一头栽倒。

    呃皇上,您要吃什么面宋平安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烨华在他脖子上用力咬一口是烨华

    脖子上传来刺疼和微凉的湿意,宋平安忍不住伸手去摸,心想,咬得这么高,衣服盖得住吗见皇帝双眼一瞪,嘴上连忙说道皇呃,烨华,你想吃什么面

    皇帝不知是想起什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趾高气扬地说道我要吃手擀面鸡蛋面叉烧面虾肉面鱼香面排骨面鸡肉面

    宋平安目瞪口呆地看他,半晌才幽幽回神,傻傻地问道皇上您吃得完吗

    皇上当然吃不完,所以平安看着他拿来的食材研究了一下,最后煮了一大锅什锦鲜香面,剩下的材料则烧了整整一大桌的菜。平安的厨艺当然比不上御厨,不过皇帝吃得那叫一个兴高采烈心满意足脑满肠肥,吃完,还没半分形象的咂巴咂巴嘴,挺着大肚子倒在椅子上,一个接一个打饱嗝。

    看他吃得欢快,宋平安呵呵直乐,比以往还多吃了一大碗饭,吃完正收拾桌面,皇帝缓过气来后,又有意见了平安,我脚底凉,我要泡脚,泡热水

    宋平安瞟了一眼屋外,落日余晖还在云层里拖拖拉拉不肯下山。这种时候,洗脚

    正想着,他嘴里就说了出来烨华,天还早着呢,等我收拾完就给你烧水,泡完脚再上床睡觉才暖和。

    一顿丰盛的晚餐喂饱了烨华的胃,胃舒坦了肝也会舒坦,肝不闹火,人自然好说话,烨华在椅子上挺肚子,笑咪咪地朝他摆摆手去吧去吧,我再休息一会儿去给你帮忙。

    宋平安端着碗筷钻进厨房,没把他这句话放在心上。炒菜烧剩下的微微柴火可以用来烧水,吃完饭,这些水也差不多烧烫了,正好可以用来洗油腻的碗筷。宋平安熟练地把小半锅的水倒进洗碗盆里,把灶里的灰烬扫掉,然后才去洗豌。

    洗到一半,烨华进来了。

    烨华,你怎么进来了

    来帮忙。

    不用,我自己能来

    烨华视线落在灶台上,卷起衣袖我来生火烧水吧。

    别别宋平安赶紧喊,他可没忘记这人在自己家里被烫伤过,再让他生火,难保不会出什么问题。

    那我干什么烨华摊开双手,征求主人的意见。

    宋平安无奈,先把手里洗好的碗晾在一边,随意甩了甩手上的水渍,视线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最后说道烨华,你会打水吗相对生火,去井边打水安全多了吧

    没问题。烨华二话不说,提起水桶钻出厨房,直奔井边,宋平安不放心在厨房里往外望去,只见烨华在井边转了一圈,便把井边绑了绳子的木桶丢进井里,随后左右摆动几下,便慢慢拉回绳索,顷刻,满满的一桶水提上来倒进他带去的木桶里。

    宋平安这才放心地低头继续洗碗。

    碗洗好了,水打上来了,厨房收拾完毕,夜幕也降临了。宋平安点亮油灯,放在灶台上,抓一把木糠放进炉灶里,点燃,再在木糠上堆放细小干燥易燃易烧的木柴,待火势大起来,才把他今天刚劈好的木柴架上去,烧水的大锅这才放在炉灶上,在锅底烧干以前,迅速把桶里的水倒进去,等锅里的水倒至八分满,盖上锅盖,才算是大功告成。

    做完这些,平安直起腰长出一口气,见烨华还伫在到处被熏得黑乌乌的厨房里,赶紧道烨华,这里没什么事干了,快到屋里去坐着。

    烨华挪都没挪一下,盯着炉灶里逐渐旺盛的火势问不用看着火吗要是火灭了怎么办

    我一个人在这顾着就行了说着,平安想把人推出去,烨华半个身子一撇,避开,走过去拿起灶子前面的一个小板凳摆好一屁股坐下去,兀自岿然不动,笑说我就在这负责看火。

    没等平安说什么,他一手拽住平安,硬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然后一手从平安背后环上他的腰身,肩膀撞着肩膀,火热的唇贴着温润丰腴的耳垂。

    平安红着脸欲躲,却怎么也躲不开他双手圈出的天下,最后人沦陷了,心也跟着沦陷了。

    炉里火光摇摇晃晃,热得发烫,双唇被不断摩挲,直至忍不住轻颤着微启,而期待着入侵,等来的却是离去。

    睁着黑暗之中、火光之下格外晶亮的双眼,平安一头雾水皇

    谁在黑暗之中一声叹息,孤寂而低沉,萦绕且沧桑烨华把头轻轻靠在平安的肩膀上,眼睛盯着灶里的火焰,问平安,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平安的视线也落在灶子里,随后弯腰捡起一根木柴放进去。

    看来,你真的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啊。烨华不禁莞尔,收紧环住他腰身的手。若是平常,平安早连连摇头说不不不了,哪会像现在一张犹豫踌躇的脸

    烨华把人拉到面前,嘴巴凑上去吧唧就是一下,笑咪咪地说有什么话就说,我听。

    平安眨着一双眼睛直愣愣地望他,眼里还是有些迟疑。烨华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不管再如何努力,他与平安之间终究不能跨越那道横线无所顾忌,平安有平安的忌讳,他有他的顾虑。

    说吧,平安。烨华用自己轻易便能够蛊惑人心的低沉嗓音在他耳边诱导,另一只手握住平安,与之十指相缠,低头去看,平安的手略短略黑,自己的手略长略白。曾经为了不让别人察觉自己在习武,即使长年握剑,也不能在手上留下任何痕迹,为了抹去这些,他想尽办法,就算是女人们用的护肤圣品,他也会往上涂,如此一来,便造成如今这双手过于白晰,过于完美无瑕全然不像一个有担当的男人的手。

    烨华喜欢平安的手,与自己相比是过于粗糙,但这都是努力而留下的痕迹,不像他,即使曾经再如何刻苦,为了一句藏巧于拙,以屈为伸便得把一切都隐藏。

    烨华在细细地描绘平安的手,平安也在静静地低头看,平安,说吧,我一直把你当亲人。平安的手猛然一颤,烨华噙着笑,一遍一遍抚过。

    就如同慌乱不安的心被温暖的潮水一遍一遍抚平,平安的手终于慢慢摊开。

    你和我,以后会怎么样

    郑容贞的一句话,让从来都不敢想、努力刻意避开的问题再无处可藏,平安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他很努力去隐藏,却敌不过烨华的轻轻一窥。

    烨华摊开平安的掌心,在上面写下一个字,抬起头,就看见平安一头雾水地望着他。

    写的是什么

    烨华微微一笑,思想的想。随后合拢平安的掌心,一手攥住,像是把一样贵重的东西放进了平安的手心里。

    我十岁之前想出宫去看看,十五岁之前想出城去看看,十七岁之前想离京去看看,二十岁之前想把这片土地都走一遍看一看,而现在,我只想握一个人的双手,带着他去我曾经想去的所有地方。平安,我现在握着你的手,将来,我也会这么握着你的手。

    双手都被他紧紧握在手心里,彼此的掌心传递的温暖比火焰还要温暖,平安只能借着火红的光芒,傻傻地、懵懂地,看着面前一张含笑的脸,然后在柴木的一声劈啪爆裂声中醒来。

    慌张地看一眼炉子里的火,赶紧往里头塞两、三根干木柴,明明炉火已经扑扑直往上窜,他还是不停的翻转木柴,加大火势。烨华脸上带着笑,伸手去摸他红得快要淌血的耳朵,可才碰上去,平安又蹭的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揭开锅盖,用手指去试温,然后退到一边,垂着脑袋,声音细如蚊蚋水烧好了

    烨华随即站起来,却不动,笑盈盈地看他。

    即使过了很多年,平安也会时不时想起今日烨华的温柔,还有从他嘴里说出的,最动听的情话。那日的平安,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一颗心如小鹿乱撞,脸烫得快要烧起来,一直,不敢抬头去看。

    月上柳梢头,凉风徐徐来,烨华终得如愿泡热水洗脚,而且还是和平安一块泡脚,水盆不是很宽,四只大脚紧贴相挨。略白的那两只不甘寂寞去蹭脚背、去抠脚心、分开合拢的脚趾、用趾甲去刮趾根相连的嫩处,把偏黑的那双大脚逼得拚命缩起,但水盆就这么大,能躲哪儿去

    烨华直视面前的人,上扬的嘴角由始至终都不曾有所收敛,反而有越衍越嚣张之势,黑亮的双眼里,捉弄之意丝毫不掩,平安被他闹得面红耳赤,若不是双手还被他牢牢攥住,他早夺门而逃了。

    烨华嘻嘻一笑,手指钻进他掌心里,轻轻地刮了一下,平安身子浑然一震,在这人促狭的目光之下,只想抢回自己的双手。

    皇上,放手人一紧张,就容易乱分寸,平安向来如是,在他面前的这人,于他心底,永远都是一国之君。

    平安,是烨华。尽管这位九五之尊有至高无上的权力,随随便便一个命令,便能让人俯首称臣再无二话,但对于平安,他只打算持之以恒。

    烨华平安细细地开口了,放手。可是烨华却没松开。

    他盯着平安一张酡红的脸,嘴角噙着笑柔声道平安

    嗯平安应。

    平安。他笑意加深。

    什么平安不明所以。

    平安。他呵呵一笑。

    怎么了平安迷惑不解。

    烨华眼帘垂下望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嘴唇如新月弯弯,口中连连道平安、平安、平安、平安

    平安有些呆,傻傻地看他,而烨华不知念了几遍,念了多久,才抬眼,些许无奈些许幽怨地说平安,我都叫了你这么多遍,怎么你都不叫我一次

    原来

    平安恍然,心中五味杂陈,澄清明亮的双眼直视默默等待的他许久,才由衷地轻唤烨华

    烨华笑了,倾过上身,把唇印上他的额。

    烨华没有辜负良辰,等夜更深些,两人都上床而眠时,温热的手从平安的衣襟潜入他的胸前。平安迟疑地按住他的手,不安地道烨华

    烨华翻了个身,压在平安身上,唇在他的颔间颈上细细地吻放心,你爹娘今晚赶不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

    平安的疑问被吞入烨华覆上来的双唇间。

    黑黑的夜里,厚厚的棉被下,是两具裸露的躯体,密不可分的相缠。明明是沁凉的春夜,身子却热得像放在火上炙烤,平安热得有些发昏,口舌发干,艰难地侧过身想吸一口清凉的空气,身后的另一具同样炙热的身体随即贴上来,一个个热吻落在后背上,由上往下没入。

    本来在身前撩拨的手潜入股间,细小秘密的洞口被分开侵入,不一会儿,合拢的腿间挤入一条光滑细腻的大腿,玩弄的手指移开,如烧红的铁杵般的硬物抵上,绶缓进入。

    被顶开,如什么直捣到底,一开始总是很难适应,下意识地就会抓住身边的东西,屏息等待最难受的一刻过去。

    可僵着身子又怎么不会被时刻关注他情况的人察觉,很快,移开的手双滑了回来,潜入他的身下,忽轻忽重,足以令男人浑身瘫软欲仙欲死的感觉逐渐袭上,抓住棉被的手更是用力,不再是因为难受,而是颤栗得似乎下一刻就会毁灭。

    但却在临近灭顶的瞬间,欲望的发泄口蓦然被堵,他不满地睁开氤氲一片的双眼,正想要抗议,身后的人在这时把不知不觉间埋入到最深处的硕长硬物重重一顶,到嘴的声音就此消弭,化为低低的喘息。

    平安平安

    谁在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叫着他的名字深情如许,诚挚如许,温柔如许,炙热如许

    迷恍的视线,看到的只是眼前的一片黑。当炙烈的情事终于止息时,微凉的空气弥漫令人面红的淡淡味道,平安累得无暇顾及这些,烨华抱着他,同样剧烈的呼吸,有一段时间两人都不说话,黑夜里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平安被烨华翻过身与他相对,还未说话,唇已经被他含住肆虐,双手抱住他的腰身,如铜墙铁壁那样坚实。

    得,平安才缓了些的呼吸又乱了。

    吻够了,烨华按住他的脑袋贴在自己胸前,唇轻轻吻着他的发顶,指间柔柔地梳过他的发。

    如此近的距离,平安只要呼吸,就能嗅到烨华身上淡淡的香气,这种香气很特别,不似女子熏香那般香甜,有冬日冷风中的清冽,也有春日花丛中的芬芳,总之,很好闻,很适合这个英伟傲岸,时而冷淡时而和颜笑目的皇帝。

    皇上,郑兄真辞官了吗

    烨华不免一笑。为自己的事就左思右想,为别人的事就能随便开口,平安这性子让他真的是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烨华低声道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回去。

    你们吵架了

    烨华故意重重叹息一声你也知道,郑容贞对我向来有成见,不论我做什么,在他眼里,总是错的。

    郑兄他平安顿了一下,他心里也不好受。

    我知道,所以来去且随他。

    平安的脑袋动了一下,不再说话了,烨华抬起他的脸,吻了一下他的唇,喟叹道你总是容易为别人的事操心。自己的事情反而很少顾及。

    平安眨了一下眼睛,忽然说道那是因为你们是我最挂心的人。j

    烨华挑了一下眉,回味了一下这句话,还是觉得你们的们字去掉就完美无憾了。

    为表示不满,烨华翻身欺上平安,很快,又是一场销魂蚀骨的情事。窗外,连月亮都偷偷潜入云中,避开这幕羞涩的场景。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雨,有一封信几经辗转最后落入太皇太后手中,她默默打开,信中无字,一个用红绳打成的梨花结静静躺在其中。满头华发的老人拿起静静思量,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外人看来,慕容家最是低调不过,可自从皇帝以行刺君王意图谋逆之重罪关押慕容一族以来,帮慕容家说话的人雨后春笋般刷刷冒出来,朝廷上,江湖上,黑道也有白道也有,甚至已经臣服的西狄国君也派使者送信来为慕容家求情。

    若真是默默无闻,那这些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烨华把所有为慕容家求情说话的折子堆在一处,不予理会。

    慕容家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不除不快。这个古老的家族根基肯定比初建不满五十载的皇朝要稳,其后人才济济,当年连他都开始头疼咬牙的局面,慕容家不过出动几个人,便摆平了动乱,却又不肯入朝为皇室效力,最后,慕容家和太皇太后似乎有什么不欲为外人道知的联系

    所以,慕容家有错更好,无错,他就制造足以令这个家族消亡的罪名扣上去,让他们再不得翻身

    雨天潮湿的空气,令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疼,烨华隔着衣服轻轻抚上,半晌收回手,静静阖上双眼。

    爱臣太亲,必威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

    太皇太后,这句话,也曾是你亲口告诉朕的。

    二更天时,下了一天的雨停了,终于轮到平安他们这一队轮班休息,在沁凉的夜中前行,平安远远落在后头,呼吸寒冷的空气,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宋护卫吗

    平安蓦地转身,秦公公立于暗处,脸微垂,双手交迭置于胸前,帽子上的缨坠随风轻荡。

    平安慢慢放下悬着的一颗心,左右望了望,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便笑着向他走过去。

    秦公公,皇上让您来的吗

    不知何时,已经不再畏惧秦公公突然的来访,分别若久些,还会在每次回营的路上左顾右盼,期待他出现,好带自己进入禁宫深处,以解心中日夜累积的相思。

    秦公公轻轻抬眸,笑而不语,手一扯,从袖中扯出一条黑缎。平安一愣,疑惑道秦公公,不是已经不用蒙眼睛了吗

    皇帝向他说出蒙住他双眼的原因后,平安一脸诚挚地对他说皇上,以后不用蒙小人的眼睛了,小人以后进来就闭上眼睛,您不想让小人看见的东西,小人就紧紧闭上眼睛,永远都不会去看。

    那天,皇帝看了他许久,最后把他紧紧抱在怀中,久久都不肯放开。

    从那以后,皇帝真的不再让秦公公把平安的眼睛蒙上,而平安,也遵守承诺,从来都是主动闭上双眼,没到达目的地,绝不张开。

    秦公公仍不语,举着手中的带子深深看他一眼,抬手就要蒙上,平安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下意识伸手去拦,却在碰到冰冷的衣服的那一剎,双眼一闭,身软倒地。

    忙碌了大半夜,政务总算告一段落,烨华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眼睛在殿中扫了一圈,只见一名随侍的小太监站着打盹,却不知向来守在一处的秦宜跑哪去了。

    烨华没有多想,拿起桌面上的茶暍了一口,茶也不知是何时备的,此刻已是微凉,入口苦涩,但他反而喜欢这般滋味,疲惫倦累的时候暍一口,顿时清醒舒畅。

    烨华喝完茶,茶杯随意一放,在桌上发出的声响很轻,仍让打盹的小太监猛然惊醒,看见皇上正着手收拾散乱的书案,明了自己贪睡侍候不周,吓得脸色惨白,扑通跪到地上,连连告错。

    行了行了,起来吧。站着也能睡说明你太累了,这证明朕这个主人不够体恤你们,是朕的罪才对。

    皇上宽和,小太监颤颤巍巍起身,时不时抬眼去窥,似有些不敢相信。皇上虽算不上残暴,但向来赏罚分明,以往宫中有谁出了什么错让皇上知道,向来都是从重了罚,连皇子都不能例外。

    今日这是怎么了

    小太监疑惑虽疑惑,但见到皇帝起身,还是赶紧上去伺候。

    皇帝站起来伸了个大懒腰,问几更天了

    小太监答回皇上,都快五更鸡鸣了。

    都清晨了皇帝微愕。

    是的,皇上。见皇帝往外走,小太监赶紧跟上,皇上,要不要小的伺候您就寝

    不睡了,朕去外面逛逛。离早朝也就剩一个多时辰,这时候去睡,恐怕还没睡熟就被叫醒,这样才容易疲惫,不如不睡。

    烨华走到殿外,对着墨白的天空深吸一口雨后清凉的空气,手负于身后,往另一处走去。

    走过亭廊转角的时候,前面有数名侍卫在守,原只是抬眸随意扫过一眼,有条不紊的脚步渐渐停下,顿了一下,烨华又举步朝前走去,仿佛方才那一幕根本没在他心中留下一缕涟漪。

    烨华回到寝宫换上朝服时,秦公公弯着腰走了进来,站在皇帝面前恭敬地唤了声万岁,烨华略一颔首嗯了一声,秦公公这才上前为他更衣,秦公公一上来,原本在为皇帝更衣的小太监即刻退下。

    尽管泰公公现在已经贵及太监总管,但皇帝身边的日常琐事,大部分乃由秦公公亲手去办,一是秦公公照顾了皇上多年,谙晓他的习惯,二则是这么多年下来,这早已成了他难以改变的习惯。

    为皇帝扣领结的时候,秦公公需要稍微踮起脚才能趁手,曾几何时,那个不及他腰高的男孩,已然长得如此挺拔昂藏秦公公垂下眼,扣完第一个衣结,再扣第二个,双手微颤。

    烨华摊开双手,任太监们为他摆弄端正朝服,似是察觉什么,原本望向某处的眼睛稍稍下移,一眼便瞧见秦公公斑白的鬓角。

    秦宜。烨华低低唤了声。

    是。

    你在朕身边待了多长时间

    回万岁,过了今年,就有二十个年头了。

    烨华不禁感慨都这么久了,难怪,你都有了白发。朕记得你是三十多岁到朕身边的,现在,你已经是年过半百了。

    秦公公朝皇帝深深鞠了个躬,道承蒙皇上还记得秦宜的年纪。

    这怎么能不记得。烨华哈哈一笑,朕也还记得你是从母后那边过来伺候朕的。

    秦公公也不禁淡淡一笑,敬声道是啊,万岁,当年太后见小的手脚伶俐,便派小的来伺候皇上。

    烨华深深看他一眼,拍拍他的肩,笑着说了一句朕很满意便朝宫外走出去了。

    秦公公没动,望着皇帝傲岸的身影,失了一会儿神,才赶紧跟上去。

    对于如何处置慕容家,烨华最满意的方式是速战速决,可是事实上,他偏偏得和无数反对制裁慕容氏族的人斡旋。纵然江山都是他的,但是人心向背,他却不能让天下人都真正的听命于他,也是人心向背,想在龙椅上坐得更久更稳,他更不能任意妄为。

    所有反对的人都和郑容贞一样,对慕容家的谋反表示怀疑,更对慕容家的买凶刺杀君王表示怀疑,他们说,慕容家绝对不会这么干。听到这些人的言论,皇帝面上带着笑,内心却一片冷意,慕容家不会这么干,反过来说,不就代表皇帝故意陷害他们

    不管事实到底如何,这个言论已然让皇帝怒火中烧下不知撕毁多少份求情的奏折。

    慕容家是低调的,也是有功的,曾经挽救陷入困境的皇朝功不可没,甚至功能抵过,现在一切证据都不甚明朗,皇帝却硬要置慕容家于死地,是为天理不容

    言辞激烈一些的,已经不管不顾直接这般骂了出来,皇帝知道后,处理政务的黄花梨书案因为一怒之下拍出印子不知道换过几张。

    也不知是谁在其中搅浑了水,一开始皇帝隐隐察觉到处理慕容家会有这样的发展,所以当初派兵去包抄慕容家,还给带队的将领如有反抗准予先斩后奏的口谕,就是为免夜长梦多。可令人诡异的是,当亲军赶到时,慕容一族上下像是早巳知晓情况一般,安安静静地任由军队闯入家中把人扣押,没有抵抗,没有喧哗,甚至连初懂事的孩子也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如狼似虎闯入家里的士兵

    所以幕容一族就这么被押回京城,没有一个人在途中发生任何意外,连皇帝都震惊万分,同时,更觉得慕容家族之可怕。

    回到京城后,他越是想动手,反对的人就越多,一开始只是朝廷官员,后来是武林人士,再后来是降臣的领国,到如今,已是朝野皆动,若没有黑手推波助澜,事情不会传得如此之快。

    皇帝知道,不该是这样的,对付慕容家,于私于理,他一直想在风声四起时速战速决,可是现在,他不得不一拖再拖,甚至随时都有因证据不足把慕容家族一干人等无罪释放的可能。

    烨华没有思虑太久,便把会这么做也有本事这么做的人锁定了。纵然那个人如今已经是半隐居状态,更对朝中事务一直不闻不问,可是

    皇帝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在和慕容家斗,他是在和这个人斗,斗的不仅仅是他握在手中的皇权,还有将来。

    眼下这个局面真的对他不利吗那倒未必皇帝于暗中冷冷一笑。他谋划多年,这次,怎么能轻易就放弃

    要证据是吗慕容家谋反刺杀天子的罪证不确切不能作数,那么,窝藏包庇朝廷钦犯该当何罪

    皇帝把这个问题丢了出去,众人哑然,皇帝给不出慕容家谋反刺杀的罪证,他们也给不出慕容家无辜的证据。

    这件事的的确确是真的,这个朝廷钦犯正是当年欲图谋权的四位大臣中武官康定守的二儿子当年康家被抄家,他这个二儿子恰巧有事在外逃过一劫,朝廷颁发了通缉令,可是这个人一直没有找到,谁也没想到,他居然逃到了慕容家,并且改了姓名成了慕容家的上门女婿

    这样的一个朝廷重犯藏在慕容家,说慕容家不知道吧,说不太过去,毕竟通缉令到处都有,谁信慕容家真的没一个人知道若是知道了还窝藏包庇,证明什么一个是朝廷钦犯,已获刑的父亲身染谋权的罪名,做儿子的自然撇不清关系,慕容家这么干,难道不是也有同样的意图

    皇帝是这么想的,别人可不这么认为,更何况那些一直反对他处决慕容家的大臣,他们说这不过是圣上您的臆测罢了证据呢,证据呢

    皇帝知道了,他们还是打算拖。

    但皇帝已经不想拖了,既然他们给不出证据,那以他手头上掌握的罪证,慕容家能死几个算几个吧,总比拖到难以预料好

    窝藏朝廷钦犯,涉案人等,斩立决

    涉案人等都是些什么人,窝藏朝廷钦犯这么严重的事,慕容家主肯定知道吧他的亲系兄弟肯定知道吧他的子孙肯定知道吧他的妻子肯定知道吧这一刀下去,就算慕容家不亡,也已经是刨了根的老树,活不久了。

    皇帝下令,立刻有人去办,几乎是同时,一个消息传人他耳里,宋平安不见了,一直保护他的暗卫暴尸荒野。

    皇帝的心刷地一下,如坠冰窟。

    第五章

    宋平安不见,暗卫被杀,这个打击不可能不小,皇帝只觉得浑身冒冷汗。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样的事,皇帝不管再怎么想,都觉得只有一个人有理由和本事这么干。

    他从来都不敢低估对手,但他从来都未曾预料,这个人会如此清楚平安的存在

    是什么时候,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平安的存在

    皇帝抚额苦思,倏然,之前在乾清宫外见过的一幕浮现脑中,当初还以为是巧合,但这时候的这种巧合,处处透露特意安排的痕迹。

    烨华神色一凛,冲殿外高呼来人

    很快,烨华几日前在殿外见到的那名侍卫被带进来,烨华沉着气待他跪拜完毕后,让他抬头。那日只是匆匆一瞥,觉得有几分相像,今日仔细一看,觉得这名侍卫和杨昭容更像一些。

    皇帝正色道你叫什么

    下面跪着的人惶恐地道回皇上,卑职姓杨,名子元。

    杨子元。皇帝喃喃一念,望向此人,挑眉问你和杨昭容是什么关系长得如此之像,又同姓谐名,实在很难让人不这么想。

    回皇上,杨昭容正是卑职的姐姐。年轻的侍卫很是惊慌,声音发颤,不明皇帝突然传他进来所为何事,只得一一如实回话。

    皇帝把手放在案上,冷问道你是怎么进宫当差的,你姐姐安排的

    难道他不该进宫当差小侍卫顿时吓得面如纸色,慌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回回皇上卑职实在、实在也不清楚姐姐不,杨昭容说宫里有人帮卑职谋了份侍卫的差事,就让卑职入宫了,实在是也没来几天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请皇上恕罪

    才来没几天就近保护皇帝的名额是宫里的侍卫挤破头都想要得到的,但是名额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有的侍卫可能一辈子都轮不到这个最接近皇帝,也可能从此平步青云的好机会,但这个小侍卫才来没几天就被安排到乾清宫保护皇帝,如何不让人困惑。

    但皇帝没有困惑,他知道,宫里有一个人有本事这么干。

    他有些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让杨昭容的弟弟来当侍卫,而且还是在乾清宫里当差。

    再抬头仔细看一眼这名慌张得脸色青白交杂的侍卫,很像杨昭容,同样,有几分宋平安的影子。烨华心想,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是想告诉他,她已经知道宋平安的存在

    可这个想法很快又被他否决,如果只是警告,现在又何必把宋平安掳走

    她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现在平安生死下明,烨华很是焦躁,但他逼迫自己冷静,因为对手或许就在冷眼等待他早一些乱掉分寸,好趁机行事。

    为什么要选一个长得像平安的人,为什么要以侍卫的身分

    紊乱的思绪突然出现一丝光亮,烨华伸手去抓,霍然开明,只不过,这个领悟却没有带给他欣喜,反面让他的脸色更是凝重,左右在殿中看了一圈,没见到那个人,烨华的心更凉了。

    他知道那个人想告诉他什么了。

    她在平静地告诉他烨华,曾经被皇太后赐死的那名和宋平安有几分相像的侍卫,也是我派去的。

    也就是说,她一开始就知道了宋平安的存在,而最早知道宋平安存在的人,除他自己以外,就是秦公公,秦宜。

    平安醒了,但脑袋还是很沉重,就像被灌了铅般,不仅沉,还微微发胀酸疼。平安挣扎着起来,呻吟着去揉脑袋,耳边传来轻微的叮当声让他动作一顿,缓慢抬起头来,只见一位素衣雍容的老妇背窗而坐,手捧茶杯静静喝茶。

    见平安看向自己,老妇人微微一笑,道醒了

    平安戒备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老妇人摇头,又喝了一口茶,你一个壮年人,还怕我一个一只脚已经跨进棺材的老人不成

    平安没忍住,问道你是谁

    老妇平静地笑,我是烨华的奶奶。

    平安一愣,半晌回过神,身子一歪,又赶紧稳住,也不管身体再如何不适,爬着下床,直挺挺跪到老人跟前小人宋平安,见过太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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