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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宫[出书版] 第10节

作者:末回 字数:24339 更新:2021-12-28 21:25:51

    平安连看都不敢看他的脸,当然不可能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在说完后用双手紧紧环上他的脖子,见他没什么动静,又小声地说了一遍皇上,平安想要您

    这次说完后,真的是连抬头都没勇气了,只能把脸深深地埋在烨华的肩窝里,就算憋死也不肯出来

    至于结果如何如果当然是皇帝把平安从头啃到脚,没有放过一寸皮肤啃得心满意足。

    所以说,这一晚上导致第二天宋平安连起床都没办法的结果,有一部分原因也出自他本身身上。在皇帝看他如此可怜本来打算放过他的时候,他疲惫无力地依靠在皇帝的身前,与睡魔做斗争的同时突然对皇帝说了这么一句话皇上,您心情好些了吗

    难不成他一直以为皇帝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需要发泄才这么听话的啊

    皇帝又是一怔,回过神来后,对上平安担忧的目光,直接把人再压在床上狠狠地疼爱了一回。

    第二天,宋平安起不来,自然也回不去,见他躺在床上连朗个身都困难得可怜兮兮的皇帝在心满意足的同时有了那么一点点愧疚,所以一下朝,就把人抱在怀里喂东西说好话,准时上药,百依百顺。

    不过平安太过实诚,在这种时候都笨得不知道好好敲诈一番,白白浪费好时机。

    等过几天郑容贞见到他时,不用猜,光看他的样子就明白这傻子不知道又被皇帝怎么折腾了,不免就拍拍他的肩膀摇头晃脑安慰一番,没想到反被宋平安的一席忠君言论给震得目瞪口呆。

    老实巴交的宋平安就这么在皇帝的欺负下日复一日地生活着,他所求的并不多,除了靖霖能够健康快乐的长大外,就是爹娘、郑容贞,还有爱欺负人的皇上每天都能平安,国祚绵延。

    一月春寒,二月春凉,三月春暖花开,自四大权臣相继被除以来就一直在慈宁宫中潜心修佛的太皇太后一早走出祠堂,在宫女的搀扶下,走过九曲回廊,走过鸟语花香的花园,走到慈宁宫西侧的一间新设的祠堂前。这里重兵把守,软禁着曾经统领后宫的皇太后。太皇太后瞟一眼守在两侧的侍卫,随即不动声色地挥退左右,自己抬脚走了进去。

    没有人敢拦,太皇太后纵然已经不再过问朝政,但犹存的威严让人望而生畏,更何况皇帝曾有吩咐,太皇太后不能拦。

    所以这位老人没有丝毫阻碍地走进祠堂中。一走进去,她便因满地凌乱而露出一抹深沉的表情。她直接走进内殿,在昏暗的屋内,看见瘫坐在地上失神,披头散发憔悴不堪的皇太后。

    从太皇太后头一回见她,包括丈夫去世时,她都未曾见过这位倨傲的女人如此狼狈不修边幅的样子。

    是母族在自己儿子手上消亡的打击太大,还是亲手养大的儿子化身为猛虎反噬的打击更大,又或者两者皆有

    但不管是哪一个,都已经不再重要,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这个曾妄想掌握一切的女人被深深的打入谷底,从此只能青灯长伴,落寞消沉。

    太皇太后上前一步,踢到滚落在脚下的一个瓶子,发出的声音让望着窗外失神的女人头也不回狠狠地骂死东西,滚出去,滚出去告诉皇上,我宁愿饿死也不会吃他送来的食物

    太皇太后当然不会滚,她上前一步,道月娥。

    皇太后猛然震了一下,回过头看清来人,又惊又喜,不顾仪容地爬过去揪住太皇太后的裙摆,泫然欲泣道太皇太后,您终于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太皇太后默默看她,半晌后方低声道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哪还有半点皇太后的仪容

    皇太后哭得更是凄然太皇太后,我现在还算是皇太后吗,我的儿子,那个好皇帝,他杀了我全家,还把我软禁在这个鬼地方,我还算是皇太后吗,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太皇太后睥睨她,冷声道你是在恨吗

    我能不恨吗

    可是,月娥,你难道忘了吗,这孩子是我们送上皇位,是我们手把手严格教养出来,更是我们告诉他身为帝王必须冷血无情的

    皇太后怔住,呆呆望着面前表情肃穆的老人。

    太皇太后走向榻前,慢慢坐下,双手置于膝上,直视仍瘫坐在地板上的田太后,沉声道月娥,你还记得烨华四岁时背不出大学,我们让他在冷水里泡一个晚上的事吗你还记得他五岁时喜欢上一条小狗,你命人把这狗炖了送去给他吃的事吗

    太皇太后的视线透过地上的田太后,不知落在哪一处。不知忆起什么,她不禁叹息,道而真正让这孩子改变的,或许还是这一件事,当年他一出错,我们就经常罚他不准吃饭,然后我们安排一名宫女装做可怜他,经常趁人不注意送吃的给他,在他对这名宫女产生强烈的依赖心时,当着他的面,给这名宫女安上不守宫规的罪名乱棍打死。

    从那以后,这孩子就老是作噩梦睡不着,也变得越来越冷漠。当年,我们对这孩子所做的一切都有理由,而这件事,我们就是让他知道,身为帝王,他不能拥有任何感情,因为任何一种情绪都足以左右他的决定。

    月娥,你说,当年的我们残忍吗太皇太后冷冷地笑,是我们把这孩子教成如今这样,若你要恨,就先恨自己吧

    慢慢回过神来的皇太后望着高坐在前方的老人,悲从中来,趴在地上痛哭太皇太后可田家毕竟是他的亲族啊他怎么如此狠心,竟然斩草除根

    哀家警告过你太皇太后大声喝道,皇帝毕竟是皇帝,从他自邓、赵、柳、康四大逆臣手里夺回皇权时,你就不应该再干涉过多,可你不听,你的家族也不听,你们这是咎由自取

    骂完后,年迈的太皇太后停下来喘息,须臾之后,她平静许多,方接着道若你们田家很安分,若你懂得进退,田家肯定能够相安无事,皇权面前没有亲情,月娥,这不仅是皇帝应该知道的,你也该明白。

    太皇太后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月娥,别再无理取闹了,若你真觉得家人死得冤,就念经为他们超渡吧。

    说罢,太皇太后走了出去,候在外头的宫女一见她出来,立刻上去扶她,而她则目不斜视地把手搭上宫女的手,慢慢走离这个地方。

    田太后呆坐在地上半晌,最后趴在地上无助地恸哭。原来期盼太皇太后能够过来,是想让这个睿智的老人想办法惩罚皇帝,让她心中的恨得以平息,没想到自己反被骂得哑口无言。

    果然是,自己种下的因,结出的果吗

    而等到只剩自己一人时,太皇太后手捧着茶慢慢饮,她心定了许多,皇帝比她所以为的还要早出手,也处理得漂亮。

    第一次开始动手,她就觉得时机不对,好在皇帝还是聪明地选择暂时忍让,要不然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田家的消亡,是她早就在期盼的事情,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对田家的恨,当初求田镇帮忙,却被他要胁用她儿子也就是先皇的婚姻来交换,美其名曰联姻,实则是想趁四大权臣忙着相互牵制时占取先机夺得皇权。因为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主张,这也是先皇崇宁帝心情郁结的原因之一。

    她把一切都看在眼底,在心中冷笑而面上笑意融融,对烨华残忍,为的不仅是让他清楚他坐上这个位置必须面对的残忍,而当年把田太后拉进水里一同教导年幼的烨华,也是为了让她成为少年帝王心中的一根不得不除的刺。

    为了夺回属于他们邵家的皇权,她已经牺牲了儿子,也因为崇宁帝的离逝,才令她心中的一点善意全然消亡,为了最终的胜利不择手段。

    现在,邓、赵、柳、康这四个仇人死了,田家亡了,国家安定,眼前一片通途,应该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太皇太后面容平静地一口一口喝茶。

    第九章

    殿外不知是什么鸟儿,停靠在桃花绽放的枝头,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清脆悦耳地呜叫,于是,宋平安醒了。

    茫然失神地望一会儿帐顶,稍微清醒些才渐渐把目光移向身边人的脸上。温暖舒适的被窝中,不着丝缕的他们紧紧相依,他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他们的下肢相互交缠,而一双有力的手则桎梏一般环住他的腰身,让他即使在睡梦中,也逃不出他的怀胞。

    这个人便是皇帝,统领天下的九五之尊。

    他还在熟睡,宋平安别说动弹,连呼吸稍重一些都深怕会吵醒他。在一起将近七年,宋平安一个月至少有三天是与这位帝王共同度过的,而醒来后还能见他在身边熟睡却是屈指可数。

    因为他是一国之君,掌管天下之事,每日都要早早起来处理朝政,夜至深沉才得以入眠,像这般安稳睡着的样子,还真的不多见。所以宋平安不敢乱动,怕吵醒他,想让他睡久一些,多休息一些。

    也因此,宋平安得以好好的观察这位帝王的脸。

    平常的宋平安不可能如此无礼胆敢直视天子的面容,但今天,不知是昨夜留下的余韵作祟,还是相处久了便不再那么顾忌,但也不过是趁入睡着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罢了。

    皇上还是那么好看。没读过书也不识字的宋平安措词不多,最终只能如此感叹。

    仔细一看,才知道岁月的流逝带走的是曾经那位少年帝王脸上的稚嫩,留下的是威严冷硬的刻痕。眉间,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淡淡的皱纹,挺直的鼻梁之下,一双比粉色还浅些的薄唇轻抿,透露着些许凉薄。

    即使是睡梦之中,也还残留一国之君的冷峻。

    宋平安的手不知不觉抚上他眉间的这道皱纹。郑容贞曾说过他一定是三辈子没烧香拜佛才会遭上皇帝,时不时被他欺负捉弄,那时他傻傻地回答说,皇上终日操心国事,自然会遇上许多不顺心的事,他愿意为他分忧解劳。

    郑容贞那时的表情像是一口气吞下一个鸡蛋,宋平安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每次见到皇帝彻夜批阅奏折处理国事,披星戴月一脸疲惫时,他就很想为他做些什么。

    就像现在,看见他因为思虑过多而在眉间留下的这条皱褶,宋平安就会觉得心口微微地刺疼。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因为他很笨,不会说话,也不识字,更不懂国事,什么忙都帮不上。所以当皇帝说平安,朕不抱你睡就睡不着时,他会乖乖地躺在怀里,所以当皇帝露出不顺心的表情时,他会格外地听话尽力去配合,所以当皇帝正忙于国事时,他会很安静很安静地待在一处

    正失神着,手腕被人突然握住,宋平安惊醒,看见皇帝不知何时已然睁开双眼。

    皇上,平安吵醒您了吗宋平安吓了一跳,想坐起来却被按回去。

    不,这么晚了,朕是该醒了。皇帝朝他露出一笑,把人按进怀里,鼻子凑过去在他发间深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精神许多。

    皇上,今日不用上朝吗

    嗯,今日旬休。

    皇帝用力抱着平安感受他的体温,嘴不时在他发角落下轻轻的一吻。

    皇帝望了望明晃晃的窗外,喃喃道这都什么时辰了

    乖乖躺着被他抱的平安也扭头去看了一眼窗外,道看这日头,约莫是巳时左右吧。

    都这么晚了。皇帝收回目光,平安,你饿了吗

    平安摇摇头还不是很饿。

    那朕先叫人准备。说罢,皇帝翻身而起,宋平安也跟着要起床,却被他按回去,你躺好,朕去拿样东西。

    宋平安便老实躺回去,只见皇帝扯了一件长袍随便披在身上,便走出去,似乎在外殿和人交代了什么,过了片刻,才捧了个长盒子走回床上。等他坐到床上把盒子打开往床边一放,宋平安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脸不由微赧,身子往里头缩了缩。

    皇帝没理他,拽开被子就钻到他身边,嘴里说道昨晚太累,咱们沐浴过后就直接睡了,没来得及把这东西放进你里面,好在已经泡过药水,随时可以用。

    皇帝钻进被窝,把缩进床里面的人扯进怀里翻过身背对自己,手摸上肉厚结实的臀部才捏了几下,宋平安就已经受不了地挣扎着说道皇、皇上,还是让小人自己来吧。

    宋平安可不敢违抗圣命,皇帝吩咐他日日要用玉势泡过药后塞进身体里疗养那处,他没一日敢落下。皇帝除了头一回帮过他放进去外,往后的日子因为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一块醒来的次数更少,便没什么机会亲自动手。这种向来是自己解决的私事现在由旁人来做,就算这个人是皇帝,脸皮薄的宋平安还是很难放得开。

    皇帝再一次没理睬他,按住他乱动的身子,先分开他想夹紧的双腿抬高他的下肢,再用另一只手取过细长的玉势。

    别乱动,要是不小心弄伤了朕就把你绑在床上不准离开

    宋平安真的不敢再挣扎,把脸用力埋进枕头里,自欺欺人的躲避。见他羞赧得连背都泛上一层淡淡的红色,让原本就健康的麦色肌肤颜色变得更深,便不禁笑了笑,手下的动作没停,先小心用手指分开入口,再把泡过药抹上一层脂油的圆滑玉势慢慢地塞进他的身体里,直至全部没入,露出顶端一个用来系绳子的小洞。

    完成后,烨华并没有立刻松手,目光灼灼地凝视这处景致,最后深吸一口气,蓦地拉过被子盖上,心里念几遍金刚经。

    做完这些,两个人又在床上厮磨一阵。基本上都是皇帝在欺负老实人平安,等到他把平安欺负得全身通红像只煮熟的虾子蜷缩身子,连见人的勇气都快没有的时候,外殿传来秦公公的声音,轻声道早膳送到了,无意中帮宋平安解了围。

    宋平安住在乾清宫中时,烨华不会让宫女进来伺候,穿戴衣物这些事情便只能自己动手解决,今早难得能够和宋平安一块起床,烨华没有放过这次机会,让宋平安动手帮自己更衣。

    皇帝一声令下,宋平安只得先找件衣服披在身上,这才笨手笨脚地为皇帝换上一件件绣工精美,质地上乘的衣服。好在虽然衣服的材质一个天一个地,但穿衣的方法还是差不多的,宋平安并没有花费很多时间便完成了任务,只不过等他为皇帝更衣完毕时,还是紧张地冒出一头汗。

    看着皇帝整齐穿在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吁出一口气,皇帝在这时满眼戏谑地拿过他的衣裳,说那么,轮到脱为你更衣了。

    当然,违抗是不行的,拒绝更是不可能,最后宋平安只能无奈地摊开双臂,僵着身子让这位嘴角噙着促狭笑容的九五之尊亲自为自己更衣。

    好在过程中皇帝规规矩矩没有动手动脚,动作熟练且轻柔。宋平安的外袍和其他护卫的衣服没什么两样,但里衣却和皇帝穿的材质是一样的,御贡的棉布,冬暖夏凉。

    宋平安并不知道自己穿了什么不得了的衣服,他也不知道与皇帝在一起这么多年,在不知不觉之间,他都做过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仅仅是穿上只有皇室才能穿的衣服,吃御膳,与皇帝平起子坐,被皇长子叫爹,甚至是左右皇帝的决定

    也许什么都不知道才是福,所以宋平安依然还是那么憨憨傻傻,还是那么笨手笨脚,还是让皇帝禁不住的记挂于心,念念不忘。

    穿衣完后,宋平安低头看自己整齐的一身,突然傻傻地笑了一下,笑容中的幸福自嘴角抑制不住地散开,皇帝看在眼底,忍不住把他用力抱在怀里,舍不得再放开。

    平安,朕身为一国之君,只要你愿意,朕可以给你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你,只要朕对你表露出这么一点点的好,就能够满足了吗

    皇帝的心思宋平安听不到,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他的坏里,感受彼此相融的体温。

    宁静的此刻,不知道是哪里传出的咕噜咕噜声扰人美梦,烨华放开平安,满脸笑容地看着满脸通红的他。

    是啊,都这种时辰了,这个向来一餐三大碗米饭的老实人是该饿了。

    平安,去用膳吧。

    平安红着脸点点头。

    烨华笑着把他带出寝室。外殿里,秦公公已经吩咐人摆满整整一桌的御用佳肴,虽然已经三月,天气却仍然很凉,菜冷得快,因此一些菜肴下面还架着个精致的小火炉,用小火慢慢地温,整个宫殿飘香四溢,宋平安不禁咽了咽口水。

    和往常一样,摆好饭菜等他们出来,秦公公才退出殿外关上殿门,留下这两个人慢慢地吃。

    烨华先入座,然后叫傻站在一旁的平安坐下。平安不仅人老实,还是个死脑筋,光是小人这个称呼,烨华花了好几年威胁利诱装可怜才让他慢慢纠正过来,只是情急之下还会脱口而出。到如今,他们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次数已经不胜枚举,可宋平安还是忌讳面前这人皇帝的身分,做什么事都中矩中规,说不过来,也改不过来。

    不过,慢慢地,还是多少有了些成效,毕竟现在的宋平安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需要皇帝生气地去命令,才畏畏缩缩地让屁股沾着椅子的回坐下;现在只要皇帝说一声,他就会习以为常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摆在宋平安面前的,是秦公公早盛好的一碗米饭,米粒洁白晶莹,颗颗饱满,还泛着阵阵清香,和宋平安在护卫营的食物乃至家里吃的米饭根本不是同一个档次。这种米饭夹一口放进嘴里,甚至还能用舌头描绘每一粒米完整的形状,牙齿咬下去,软,同时又有弹性,淡淡的米香会在嘴里散开,好吃得让宋平安不止一次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米饭。

    平常吃饭宋平安都是狼吞虎咽,但用手捧起这豌米饭,他总是忍不住一小口一小口放在嘴里,细细去品,感受在嘴里逐渐化开的米香。

    烨华喜欢看他认真吃饭的模样,这时候他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偶尔会夹起一些菜放进他面前的小碟里。

    烨华曾经问过平安,你喜欢吃什么。

    平安脱口而出米饭

    烨华一阵沉默之后,换个方式继续问那你最喜欢吃的是什么

    平安毫不犹豫地道米饭

    烨华似笑非笑地看他好一阵,又问那除了米饭你还喜欢吃什么

    平安苦苦思索,半晌才迟疑道米粥也挺好吃的

    一国之君就这样被他打败了。从那以后,每次宋平安留下来用膳,席上都会摆上足够多的米饭,完全让他吃到饱吃到撑。

    对于他每次来都能看见的从不曾重复的美味佳肴,宋平安只有三个字,很好吃

    那和米饭相比呢皇帝笑咪咪地问。

    那时候的宋平安手里就捧着满满的一大碗米饭,望望整桌让人禁不住咽口水的菜肴,再望望手里纯白如玉颗颗饱满的米饭,对比再对比,想了又想,最终才为难地望向皇帝,道皇上,米饭比较好。

    皇帝不解地问他为什么

    平安看着碗里的米饭,说皇上,桌上的这些菜尽管很好吃但是可有可无,而老百姓每天都要吃的却是米饭。干活累了饿了的时候,坐下来吃上满满的一碗热米饭,对老百姓而言,已经是最开心不过的事情了。

    原来,平安的喜欢,不仅仅是因为它们好吃,还认为它们很实用。山珍海味天天去吃也会吃腻,而米饭,却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食物。

    这就是美味佳肴和米饭的区别,米饭平淡无味反而耐吃耐饿,就像天天面对一个绝色大美女,也终有一天会腻,可是面对平安,平淡的感情却细水流长的一点一点的滋润了干涸的心灵。

    这也是为什么,面对宋平安时,会越来越舍不得放手的原因吧

    那一日用膳完毕,皇帝没有让宋平安立刻回去,因为自己也抽出了些许空闲,便赖着他在一起,也没做什么,就是哄着平安坐在自己腿上,胸膛贴着他的背,右手握住他执笔的手,一撇一捺的教他写字,写平安,写烨华。

    再晚些的事情,皇帝在平安欲语还休的期盼目光下,让人把结束一日课程的皇长子靖霖接到乾清宫,可还没等皇长子来到,就有人来通报说临时有事要处理,皇帝便先离开。

    等他回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没有他的吩咐,宋平安自然没有走,而皇长子也没有离开。

    在温暖的灯火下,大的笑呵呵坐在椅子上,小的握着一把长剑卖力地挥舞,练了没几天,却还真的舞出几分架势。烨华站在角落,没有出声惊扰他们。约过一刻钟工夫,靖霖舞完剑了,认真地执剑入匣放在一处,才三步并作两步扑入平安的坏里。

    爹爹,你看,平儿的剑舞得怎样

    靖霖抬起的小圆脸充满期待,黑黑的眼睛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若是皇帝去评,只有五个字,不尽如人意。可是在宋平安眼里,这小家伙做什么都是最棒的,此刻被他一双大大亮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更是满心喜悦,连连点头道很好,很厉害,平儿是最棒的

    小家伙乐得直蹦,眼看又要跑过去拿剑再舞起来,早看不下去的皇帝在这时重重地咳一声,终于从暗处走出来。靖霖一见到自己的父皇走出来,顿时吓得把双手负在身后,歪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站立,一小步一小步慢慢挪到爹爹那边。

    你这小子有什么可得意的,剑是练得有板有眼,书却是读得一塌糊涂,若过几日夫子再过来和朕告状,小心朕再把你手掌打肿

    平安搂住被皇帝吓得趴在自己膝盖上的孩子,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抚着他的小脑袋,说别怕,你父皇吓你呢。

    靖霖刚想抬起头,皇帝在这时又威严地哼了一声,吓得他再次躲进爹爹怀里,这时宋平安再忍不住朝皇帝那边看了一眼,眼中不敢有责难,只是无言地恳求他别再吓唬孩子。

    烨华挑了一下眉,直接走过去把赖在平安怀里的靖霖扯出来放在地上。

    正好他们三个人都在,他该和平安好好谈论一下这个在平安面前是一个样子,在别人面前又是另一个样子的靖霖的教育问题了。

    烨华走过去坐在平安身边,不敢与一国之君平起平坐的平安赶紧站起来,结果这位皇帝冷哼一声,硬是把人给扯回原位坐下。

    你坐好,朕今天正好和你说一说靖平的事。

    还没坐正身子的宋平安眨了眨眼,不解地道,靖平的事

    皇帝朝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的靖霖努嘴为这家伙的事,负责敦他读书识字的夫子可没少与朕告状。你以为朕真这么蛮横他不知闯过多少次祸事,上回打他手心,还是他把事情闹大了朕必须给夫子一个交代才打的。

    宋平安不由朝垂着脑袋不敢作声的靖霖看过去,哑然片刻才向皇帝问道皇上,靖平闯什么祸了一开始他真的以为靖霖不爱念书皇帝才责罚他,的确没料到这件事情还有内情,所以当初看到孩子红肿的手掌,虽然没有对皇上生气,但还是有些许埋怨他下手太重。

    哼,你自己问他

    宋平安只得向孩子望去,靖霖还在歪着脑袋不看人,他只得叫一声平儿。

    靖霖这才抬头,偷偷瞄一眼皇帝,最后目光落在宋平安脸上,噘着嘴巴拉长声音可怜道爹,平儿

    好好说话

    皇帝冷冷一喝,吓得孩子缩起了身子。见此,皇帝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这孩子也就在宋平安和宋家二老面前才一副不懂事的小孩样,在宫里,谁不知道他是威名赫赫的小霸王谁见了他都恨不得长四条腿霎时跑得没影,不仅是太监和宫女怕他,连嫔妃和皇子们也都惧他如猛兽。

    这些事情皇帝一直都知道,却从来都不当一回事,一是心里的确对他有偏宠,二是觉得他年纪不大等过几年就会慢慢改正,可这段日子接连发生的一些事情却不得不让他注意。

    皇上皇帝对孩子太过严厉,宋平安看着被吓得可怜兮兮的孩子不由得想为他说几句话。

    可皇帝没理他,指着靖霖冷声道你一五一十对你爹说,父皇为什么要打你。

    靖霖瘪着嘴巴瑟瑟地看着严厉的皇帝,又瞅瞅平安,才说道平儿在夫子经过的路上放香蕉皮,让夫子跌倒了

    那么,夫子向朕说了这件事,朕责罚你后,你又怎么报复了他

    小手负在背后站立的靖霖,右脚一遍一遍来回地蹭地板趁夫子休息时,用火烧了夫子的胡子

    你知道夫子后来怎么了吗说起这件事,皇帝气得重重地拍了一下扶手,夫子的胡须有半尺来长,你放一把火跑了,夫子被火烧醒时,不仅胡子没了,一张脸几乎都烧坏了

    哎呀,我说这几天怎么没见到这个老东西呢靖霖一听,双眼一亮,口快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可在看到父皇冰冷的面色和平安难以置信的神情时,才明白自己露了馅。

    宋平安呆呆地看着六岁大仍然满面稚气的孩子,半晌才出声叫了一句平儿

    岂止是这些,这宫里,经他的手遭殃的人没有上百也有数十。皇帝继续面无表情地揭他的底,前两天,他还命人扒光了二皇子靖熙的衣服把人泡进冷水里大半天,靖熙到现在都还病着

    看到平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靖霖忍不住辩驳;爹,是他们不好夫子逼平儿抄一堆的书,平儿不愿意他还向父皇告状靖熙就更可恶了,我不就是想让他学狗叫嘛,我叫太监们学狗爬他们都愿意,要他叫几声又怎么样,哼,还敢不理我,我当然要惩罚他

    宋平安嘴巴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看到平安的脸色变得苍白,皇帝不由心疼,也有些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当他的面戳穿靖霖的另一面。本来是想私下解决,可方才见平安眼中对孩子全然的信任和宠爱,他就不免有些焦躁。

    知道这些事时,皇帝也很意外,的确,国事太多他有些顾不上孩子,除了平安来的时候偶尔让靖霖过来几次外,基本上他就没见过靖霖,只是闲暇时找人问一问靖霖过得如何,得到的答复都是皇长子一切安康。

    在此之前,皇帝对靖霖足十分满意的,毕竟从他未满周岁起就抱出宫外,将近三年的时间里,几乎都是宋家人在养育,个性很是乖巧温驯,可回到宫里后,也是不到三年的时间,他的个性却截然变了个样。

    皇帝之前查过原因,然而一切竟是他的偏宠造成的。因为有过噩梦一样的童年,对于靖霖这孩子,皇帝有太多的放任,宫里上上下下的人知道他宠爱皇长子,便也把他宠得无法无天。而皇宫中的生活永远都是这般波诡云谲,天真的孩子容易被旁人利用诱骗,个性确实很容易出现扭曲偏差。

    太过严厉会让孩子产生太多的负面情绪,譬如他,而太过宠爱又会让孩子性格扭曲,譬如靖霖。此时此刻,皇帝才头疼地明白,教养孩子真的不是一件易事,尤其是在皇宫这样的环境里,永远也无法养出像宋平安这样的一个老实人。

    宋平安一直没作声,不管靖霖怎么叫他都没用,渐渐地,才明白向来和善宠爱他的爹爹是真的生气了,靖霖这才害怕地想哭,红着眼眶拼命地摇他,可是宋平安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仍然不作声。

    爹爹,爹爹,不要不理平儿,平儿知道错了,平儿真的知道错了

    看着哭得凄惨的孩子,皇帝觉得告诉平安这件事,也许,并不全然是一件坏事。靖霖如此在意平安,可以利用这一点来纠正他逐渐变得扭曲的个性。

    宋平安还是没什么反应,靖霖哭得更大声,皇帝便叫人把他带走了,孩子不肯离开,被抱走的时候,哭喊的声音传得很远。

    现在宋平安的反应就像当初知道靖霖被责罚得手掌心红肿,皇帝以为他生气的时候,不,也许今天更严重一些,因为皇帝试着叫他时,他连是,皇上都不说了。

    烨华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最终把手轻轻覆上平安垂放在膝盖的手上,叹息一声,道平安,知道朕起初让你进来深宫时,为什么要蒙上你的眼睛吗

    宋平安怔了半晌,才望向皇帝,慢慢地摇了摇头。

    烨华笑了一下你知道吗,皇宫很脏很脏,脏得只要在这里待久了,人的心就会变得比墨还黑。朕不想让你看见这里的黑暗,不想让你温暖的心也变得冰冷,不想你也变得和宫里的这些人一样。也不想有一天,不得不举起刀割断你的喉咙。

    皇帝笑着的表情中透露些许落寞,宋平安怔着看了一阵,默默地伸出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皇上偶尔,平安会看到皇帝不时露出冷硬以外的表情,他不知道,只有在他面前皇帝才会轻易流露心中的脆弱,更不知道,皇帝不止一次利用自己的脆弱,来寻求他的疼惜与安慰。

    皇帝反握住他的双手,道朕现在告诉你这些,是让你不要想太多,宫里的一切都太复杂,靖平一个孩子身处这样的环境,是很容易养出些坏毛病。朕该和你好好谈谈靖平的事情了,你告诉朕,靖平现在这副样子你想怎么办

    平安一脸犹豫靖平不管怎么说都是皇子身分,平安怎能插手,一切由皇上作主。

    皇帝挑着眉看他,笑道要是全由朕作主,那朕就索性任由他这样继续下去,如何

    宋平安立刻着急起来,皇上然后在皇帝的一脸戏谑之下,明白自己被捉弄了。

    都说了全由朕作主,还这么紧张干嘛皇帝笑够了才继续正题,说吧,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告诉朕。

    平安低头想了好一阵,才小心翼翼地道皇上,若宫里不好的话能不能让靖平出宫并且家里的老人也想见孩子,这次进宫后,靖平都没出过宫,三年里,想孩子的宋家二老不知道都在他耳边叨念了多少回。

    让靖平出宫磨练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惜的是,他贵为皇长子,不能出宫太久,也不能太常出宫。若他一意孤行,只怕届时朝廷中的一些顽固派能把他烦得日夜不宁。

    说完后,想了想,皇帝又道朕知道你爹娘这么久不见靖平肯定想他了,这么吧,等把怎么教养靖平的事情解决了,朕让他出宫去见他们。

    一听这话,宋平安既欢喜又隐隐觉得不安,毕竟靖平方才的那番言行在这个善良的老实人心里造成的打击比平地一声雷还要强烈,这种问题一看就知道不好解决。毕竟曾经也带过孩子,平安明白教养孩子又不是捏泥人,想把他捏成什么形状就捏成什么形状,要不然世间哪还有好人和坏人之分

    这时,皇帝又发话了首先得给靖平再找位夫子,以他那顽劣性子,这夫子不仅得有才识,还不能古板守旧,鬼点子要多,不然治不住这小子

    听到这些,宋平安眼前一亮,欣喜道那就找郑兄吧,呃,是郑容贞,郑大人

    皇帝没料到他会提到这个人,说实在话,他原本是想都没想过让郑容贞来给皇子教书。毕竟负责教皇子们识字博古的夫子向来是从翰林院里专门挑出来的人选,而郑容贞不但没透过科举半路杀进朝廷为官,眼下他风评在外,世人皆知道皇帝重用于他,几乎事事都要与之商谈,若点他为皇子师傅,大家肯定会以为未来太子人选不出有二,这样的结果恐怕对靖平百害而无一利。

    但在这时候,皇帝又不忍拂了终于露出些许明朗的平安的意,便也没点明原委,而是先说道,会好好考虑。

    皇帝没有立刻应承,而是说会考虑,平安向来迟钝,但也明白没有决定的事情就有变动的可能,所以听到这些话,心里多少有了些底。后来一想想,也对,郑容贞如今于朝中身兼数职,哪还抽得出时间来教皇长子学识呢,于是便也释坏了。

    待续

    文案

    在皇子的教導問題解決後,

    皇帝決定舉行自開國以来的首次秋狩。

    秋狩秋狩,之所以在秋天狩獵,

    便是因為這時動物們會吃得肥滿肉厚好過冬,

    而打到的獵物自然也是美味鮮甜。

    只不過鮮美的可不止那些獵物,

    還有被皇帝騎馬載到林子裡,然後吃乾抹淨的宋平安。

    可歡樂熱鬧的秋狩卻沒能順利落幕,

    一點鋒芒,閃現出詭異的光。

    沒入皇帝体內的暗器,帶出了重重疑點。

    難道,宮中竟真的只有費盡心思的算計

    第一章

    这一日,关于靖平以后的教养问题,皇帝和平安并没有谈出什么比较好的主意,平安和皇帝分开后,终日为这件事头疼。而皇帝则想了想,在二皇子靖熙病后的第三天,去到庄妃的景阳宫中探望。

    庄妃一直无出,和沈贤妃当年的关系还可以,这也是皇帝让她养育靖熙的原因。皇帝几乎没踏进过景阳宫中,这次亲自到来让庄妃受宠若惊,抑制不住地紧张,结结巴巴地带皇帝到靖熙睡的屋里。

    皇帝进去的时候,靖熙还在睡,屋里到处弥漫一股药味。皇帝坐在床边看着孩子,顺便询问一下靖熙的情况,知道他是身子骨弱才会病这么久,多疗养一段时间就会好了。庄妃在一边陪了一阵,后来说要给孩子拿药便转身出去了。

    皇帝则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孩子。对于这孩子他没有多大的印象,只有逢年过节皇室举办的宴席上才能见上一面。此时仔细看了才知道他长得挺像沈贤妃,只不过眼宇间有些许像他。记得他比靖霖只小九个月,但看起来却瘦小了一大圈,脸色没有靖霖那么圆润健康,病病弱弱,有些苍白。皇帝看了一阵,不禁叹了一口气,取出一块玉佩小心挂在孩子的脖子上,再帮他掖好被子,起身离开了。

    皇帝并不知道靖熙知道他来过又走时的失落,更不知道发现这块玉佩时的喜悦,从那以后,靖熙睡觉都会紧紧地握住这块玉佩,别人一动它,便会立刻醒来。

    从景阳宫里出来后,皇帝又去了靖霖那里,从昨晚起他就命人把他锁在屋里不准出入,等他现在走进去一看,发现这孩子正趴在床上呜呜地哭。知道父皇来到,紧紧揪住他的衣服,努力睁开哭肿得桃子般大的眼睛抽噎地问爹爹呢,爹爹怎么不理平儿,平儿错了平儿再也不敢了

    知道错才能改正,看着哭得惨兮兮的孩子,皇帝问他,为什么要欺负弟弟靖霖抹着鼻涕眼泪,回答说,因为大家都说皇弟的出身比靖霖好,以后肯定会当上太子把靖霖压在身下欺负。

    大家皇帝微微皱眉,告诉父皇,究竟是谁这么告诉你的

    靖霖抽抽噎噎不、不记得了反正很多人都这么说他们还说,如果靖霖不给他一点颜色看,他肯定不会把靖霖放在眼里

    养不教,父之过。听完他的话,皇帝沉默不语,靖霖变成现在这样,他的确脱不了干系。

    翌日,靖霖因过于顽劣被皇帝罚面壁思过三天,伺候他的太监和宫女以监管不周之罪每人重罚十杖,三个月内不得领取月俸,并把伺候皇长子的宫人撤销过半,命令此后皇长子凡事须亲力而为;至于二皇子靖熙这边,皇帝每日命御医去诊视,并派人送去无数名贵养身健体的药材。

    三天后,思过完毕的皇长子还必须登门向二皇子道歉,若不能取得他的原谅则继续面壁思过,并罚抄十遍论语,若抄不好,再罚抄十遍。

    这次皇帝罚得够狠,也给一些人提了个警醒,皇帝不长性,就算是自己的儿子,要不要继续宠爱,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位于深宫的太皇太后听闻这些,淡淡地道他要不罚,才是真的不宠,他要罚了,未来定数尚不能预料。

    没有人真能事事预料,把握时局于最快时间洞悉利弊得失掌握机遇,才是高人之举,太皇太后如此,她亲手教养出来的皇帝又何尝不是如此,未来,他们的确很难预料。

    自这件事后,皇帝对皇长子靖霖严厉起来,日常作息必须自理,每十天派人抽查他的功课,若达不到要求,必须领罚,若再传出他对谁有不礼不敬之举,严惩不怠。

    这次靖霖算是吃尽苦头,靖熙一开始根本不肯理他,他情急之下把自个儿身上的衣服全脱了泡进冰冷刺骨的池塘里,把宫人吓得鸡飞狗跳,皇帝听闻此事时,只说了一句由他去。

    靖霖下了水才知道三月天的塘水有多冷,才下去一会儿,全身刺骨的疼,难怪靖熙病得这么严重。他本来就是一个心地纯真的孩子,只是这宫里太多喜欢搬弄是非幸灾乐祸,甚至是借刀杀人的人,活生生把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娃儿算计成不分曲直的顽童,此刻深有体会,才知道当初自己的行为有多恶劣,顿时愧疚万分,身边的人想抱他起来,反被他骂走。

    屋外一直闹腾,在屋内休息的靖熙怎么可能不知道,再加上抚养他的庄妃怕皇长子在她这儿出什么事,情急之下便百般地劝说靖熙,让他去把靖霖叫上来。靖熙人虽小,却是牛脾气,倔强得紧,一开始就是紧紧咬住唇不松开,可见外头的叫喊越来越大,庄妃也急得一双眼通红,才不得不爬下床,由庄妃牵着走出屋外。

    走出屋外,靖熙才知道这个哥哥真把自己给泡进了水里,只露一个头和半个肩膀。向来红润的圆脸冻得苍白,嘴唇发紫,一见他出来,黑黑的眼睛顿时一亮,又立刻黯下去,双眼紧紧地瞅着他不放,不知不觉凝聚了一片泪花,抽噎着道我不知道这水有这么冷,要是我知道,肯定不会那么对你靖熙,水里真的好冷、好冷对不起,对不起

    皇长子呜呜地抽泣,泪珠一颗接一颗滴到水面上,靖熙在周围的人焦急的目光下,终于出声叫他上来。

    你不原谅我,我就不上去靖霖也是个倔脾气的。

    我原谅你了。靖熙病了这么长时间,声音哑哑的。

    一听他这话,上一刻还大声哭泣的靖霖立刻破涕为笑,被眼泪鼻涕糊住的一张圆脸,看起来狼狈,又很有趣。

    靖霖就是这样得到了靖熙的原谅,所以没被罚抄十遍论语。经年以后,每当靖熙想起此事,都万分遗憾地道当年若是不这么轻易原谅你便好了,让你抄书比要你命还严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惩罚了。

    那时的靖霖都会乐呵呵地笑道你当初要是不原谅我,我肯定还会再在水里泡下去,让我抄书,不如就让我这么死了吧。

    从这以后,这两个皇室子孙之间的相处,没有外人想像的那么尔虞我诈,也没有平常百姓家兄弟间的纯粹。

    这件事至此算告一段落。五月的一日,工部上呈一份关于京城某一些地方需要修建改善的计划书,皇帝看了之后,发现其中有这么一条,那便是前朝在京城北边留下来的狩猎场荒置已久,因疏于管理,不少人在其中盗猎砍伐,造成狩猎场日渐荒夷苍凉,所以请示皇上,是该留,还是就此荒废。

    看到这些,皇帝颇有些感慨。

    邵朝的开国皇帝是文人出身,后被逼造反,在征战的过程中才开始骑马握剑,虽然练就一身武艺,但和真正的武将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建国之后,顺安帝又早早病逝,根本没给这个国家留下相对完善的制度,而曾经辅佐于他左右的得力干将手握重权,对皇宫中的孤儿寡母虎视眈眈,架空他们的权力,让邵氏王朝直接变成傀儡王朝,无法干涉政事。

    这些手握重权的大臣则顾着压倒对手以求获得最终的至高无上权力,无暇去管国家建设,导致很多地方沦落成为荒地,尽管现在隆庆帝慢慢改善了这种情况,但仍然有不少地方还需要去修缮和耕耘。

    皇室一开始就不重武,后来又只能仰人鼻息,出行皆有人监视,每日都为这样的生活而郁结于心,别说本来就没有这种能力,更谈不上有这份心情去狩猎游玩了。

    可如今,从小习武的隆庆帝观念完全不同,狩猎不仅能锻炼体魄,还能光明正大出宫去散心游玩,何乐而不为更何况这本来就是狩猎场,虽然荒废了不少时日,但维护的费用肯定要比新承建少吧

    隆庆帝越来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于是大笔一挥,在狩猎场这三个字上用朱笔圈了个重点。

    有了皇帝的重点提示,底下的人想不快都不可能,五月上呈的计划书,八月就能安排行程了。不管是哪朝哪代,皇室狩猎的日子一般都选在秋天,因为这时动物们要储食过冬,自然会吃得肥满肉厚,打到的猎物自然也是美味鲜甜。隆庆帝也不例外,想了想,选定了九月中旬去狩猎,也就是所谓的秋狩。

    时间是一阵风,眨巴眨巴眼睛它就过去了。九月份很快到来,邵朝皇室第一次的秋狩,简单而隆重,朝廷上下文武官员都欣然前来,当然,也有例外,郑容贞郑大人就是被逼着来的。

    咱们的郑大人对狩猎是一丁点的兴趣都没有,可人家皇帝说了,不去是吧那好,朕去狩猎这段时日积压下来的事务就劳烦郑爱卿解决了。

    此话一出,咱们平常就忙得要死要活的郑大人能不来吗

    一路上,郑大人坐在软轿里,不知几次撩起帘子朝前方禁军层层包裹的真龙辇辂望去,忿忿地暗骂笑面虎

    等到了地方,一眼望不见头尾的队伍才开始安顿下来,皇帝自然住进狩猎场附近才刚刚修缮完毕的行宫里,其他官员嘛,就近安置。懒惰的郑大人本想蹭哪位日常较为交好的大人的帐篷,还没等选好人,皇帝派人来传话了,找他有事。

    就知道非要叫他来准没好事郑大人对皇帝的怨怼扶摇直上,又不敢公然抗命,于是拖拖拉拉地去了,人被带到行宫里的一处宫殿中时,皇帝不在,只有一些侍卫和宫女在收拾东西。

    郑容贞才坐下就有人端上来一杯茶,他正好渴了,没多想端起来就喝,这时瞄见端茶上来的侍卫还杵着没离开,便抬眼一望,一口茶水顿时喷了出来。

    穿着一身侍卫装的宋平安正笑呵呵地望着他

    你怎么目光扫了一下殿中的其他侍卫和宫女,郑容贞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会在这

    宋平安也学他压低声音说皇上让我来的。

    再看一眼宋平安身上的侍卫服,郑容贞不由头疼,恨恨地骂不务正业

    啊

    我不是说你。说的是某个总是乱搞胡来的笑面虎皇帝郑容贞重重放下茶杯。

    我一介书生,连弓箭都未曾碰过,皇上居然叫我来打猎

    和郑容贞的满脸不悦成反比,宋平安笑得眼睛弯弯,憨憨地挠头道我觉得挺好啊,你不是老说不得闲想休息休息嘛,这次正好可以随处逛逛放松一下啊。

    郑容贞无力地看一眼他,装出一脸幽怨平安,我很失落。

    宋平安眨着眼睛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总是帮他说话。就算你们是一伙的,你也不能偏袒得如此明显,你伤我的心了郑容贞西子捧心状,睁着点漆的眼睛控诉。

    皮薄的宋平安被他这么一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声音哽在喉咙里半天出不来。

    郑兄你怎么、怎么

    我怎么了

    郑容贞悠悠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郑爱卿。一股力道蓦地拍在后背上,刚含进嘴里的茶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

    郑容贞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差点一块往外喷,好不容易缓过气,望见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皇帝正站在宋平安身边,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他一定是故意的郑容贞用眼睛杀人。

    是故意的又怎样皇帝不甘示弱。笑话,平安是他的,敢作弄他的平安,皮痒是不是

    屋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们三人。平安看不出他们之间的波涛汹涌,趁这个时机又给郑容贞倒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让他喝口茶缓一缓。瞧他,咳得脸都红了。

    这次郑容贞可再不敢接下平安端上来的茶了,别说喝不下去,光是皇帝杵在面前用刀子眼一遍遍凌迟他,就足以让他食不下咽。

    见他没接过平安端过去的茶,皇帝哼笑一声,算他识相

    平安见郑容贞不肯接,又想起皇帝还站在那,便把茶杯端过去给他,恭恭敬敬地道一声皇上,喝茶。

    皇帝则瞥了郑容贞一眼,接过这杯茶,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转身坐到一侧的椅子上,随后让平安坐在自己身边。平安看一眼笑咪咪的郑容贞,才依言坐下。

    若曾经在街上远远见过的那一次不算,这是郑容贞头一回看见皇帝和平安在一起的场面。并没有什么违合感,平安对皇帝没有那种平民见到一国之君的诚惶诚恐,而是敬服,皇帝对平安也没有对待下人般对他颐指气使,而是随意这是很难得的,毕竟他是一国之君,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坐着虽然舒服,要坐得好、坐得稳却很不容易。他要防着天下人,甚至是自己的亲人,或者说,在皇帝心里,根本就没有亲人,只有可利用或不能利用之人。但是皇帝却在平安面前随意了,随意代表他没有防备这个人,就像面对镜子里的人一样,可以笑,可以哭,可以扮很丑的鬼脸,可以摘下厚重的面具露出真面目。

    郑容贞重重咳一声,坐正身子,扯着脸皮笑道皇上,你找下官来所为何事

    皇帝对着他也皮笑肉不笑,放下茶杯,说朕记得郑卿家对秋狩没有兴趣

    什么朕记得他一直知道好不好郑容贞朝天花板翻白眼。

    皇帝当成没看见郑大人的无礼之举,笑着往下说若郑卿家实在不想去的话,朕也不强求。

    人都来了,你才不强求。郑容贞百无聊赖地把玩自己的手指。

    皇上,你就直说了吧,想要下官做什么事再这么拐弯抹角下去,天都黑了。

    和郑大人谈事情,皇帝向来是打着商量笑意融融呵呵,郑卿家,想必你也知道,这次秋狩,是开国来头一回,大家都兴致勃勃。除了老弱病残,宫里的人几乎倾巢而出,除了尚幼小的四皇儿,朕的其他三位皇子也来了,可是这三位皇子年岁尚轻,实在不适合骑马狩猎,况且朕实际上只是想让他们出来见一见世面罢了。你看,其他人都满怀期待等着明天一展拳脚,朕实在是不好拂了他们的兴致,因此

    郑容贞听出来了,皇帝是叫他来带孩子他,一个七尺男儿,身兼数职的堂堂朝廷官员带孩子

    士可杀不可辱,他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拍案而起我不干

    皇帝的笑容敛了敛,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再慢悠悠地把茶杯搁在身旁的茶几上,掸掸膝上不见影的灰尘,道户部内部这段时日闹出的一些官员贪墨舞弊的案子,想必一定让郑大人伤透了神忙得焦头烂额吧为了彻查真相翻出假帐,库里的帐册凡涉及的全被搬出来了,这几日户部大小官员手捧着帐册手握算盘劈里啪啦一算就是一整日,走出户部大门时,眼花得看不清路。

    听到这番话,户部侍郎郑大人眼皮跳了跳皇上的意思是

    皇帝呵呵笑,眼底精光乍现朕可以加派人手,户部不是一直希望从各部调人来帮忙吗

    郑容贞沉默了。

    郑大人走了,平安目送他离去的身影,不由道郑兄好可怜。

    他怎么可怜了皇帝不以为然地道。

    平安摇摇头,他说不上来。皇帝见状,倾身向前揶揄笑道是不是觉得朕拿条件利诱他,所以觉得他可怜

    平安想了想,点点头。皇帝大笑一声,伸手捏了一下平安的脸这样就觉得他可怜了,那朕岂不是更可怜。对别人明明是一声令下便能完成的事,对他,看在是你朋友的面子上,向来是好言相劝,想让他办事,还得费尽心思去找能够让他上勾的诱饵。

    摸着被捏得有些疼的脸,平安眨着眼睛看了一阵目光炯炯的皇帝,突然道好吧,皇上和郑兄都好可怜。

    皇帝一愣,随即大笑出声,把人抓进怀里狠狠啃了几下。

    皇帝的确很开心,有人带孩子,明天他就能够撇下他们光明正大带着平安到处游玩了

    开始狩猎前的一晚,皇帝在行宫外设席,宴请百官,祝愿明日狩猎,众人都能够有所收获。与平日的宴席不同,这次是露天开宴,比不上皇宫,一切从简,百官皆是分置两旁席地而坐,当中设有数个篝火,一是为秋日沁凉的夜增添些暖意,二则是以此照明。

    当皇帝一声令下开席的时候,文武百官饮酒作乐,在此露天简单的场地,对着猎猎篝火,反而更为随兴。

    对明日的秋狩期待万分的靖霖今日闹了一天,此刻也饿得要命,宫女们才把食物端上来,就早已追不及待的一手抓住塞进嘴里,刚一会儿就吃得油光滑面,时不时吮吸手指,没半点皇子的优雅架子。吃得打饱嗝的时候,才注意到坐在身边的靖熙基本没什么吃,推开欲为他拭去一脸污渍的宫女后,他睁着明晃晃的大眼好奇地问靖熙,你在看什么

    靖熙闻声看向这位皇长子,满嘴的油光,眼睛在篝光下扑闪扑闪,盛满好奇。对着这位野得像只猴子似的哥哥,靖熙微微蹙起眉,仍然稚嫩的小脸蛋上多了份大人的不悦,他朗声答道没看什么。

    自从上一次的事情之后,这位哥哥对他算是不欺负不相识吧,现在去哪儿都扒着跟着,虽然很笨但也很努力,似乎一点心机也没有,只知道随兴而为。

    那你干嘛不吃东西

    靖熙皱着眉看一眼被某人吃得一片狼藉的食物,不作声。

    靖霖却一张发现什么大事情的脸,更加贴近靖熙精致无瑕的脸,神秘兮兮地道我知道你在看什么,你在看父皇,对不对今天还没出宫我就知道了,父皇出来时你就在偷偷看他,一路上你都没休息,老是时不时朝父皇那边看去

    靖霖一脸得意,靖熙被他戳中心事,恼羞成怒地狠狠瞪他,靖霖也不管,油乎乎的小胖爪一把拉住靖熙白洁的手腕,拉着往皇帝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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