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来看你,是因为害怕看了之后会忍不住。
忍不住宋平安一头雾水。
是的。皇帝退后一步,坐在床边,抬头看他,害怕亲眼看到你身上的伤口后,会忍不住大开杀戒。
宋平安怔怔地看着烨华,看见他眼里的星光点点。
朕答应过你的,不会再乱杀人,朕会努力做到的。烨华倏尔一笑,笑中没有半点杂质,只有纯净的美好,宋平安只能傻呆呆地看着。
刚才你说你身上的伤已经好,可以让朕看一看吗
伫在原地,看着烨华眼中的光芒,除了柔柔的温暖,还有些许的担忧,宋平安静了片刻,没有任何抗拒地慢慢脱下衣服。现在正是炎热的夏季,他身上只披着一件麻布短打,里面套着一件质地较好的里衣。当他上身裸露在烨华眼前时,坐在床上的人又道腿上有伤吗
宋平安微微点头小声说有。
把裤子也脱了吧。
这次宋平安略有片刻迟疑,但最后还是咬咬牙把裤子一并脱掉,裸着身子低下头任床上的人看遍。
过了约有一刻钟的工夫,烨华才开口道平安,转过身去背对朕。
宋平安依言照办,当整个背呈现在烨华眼前时,宋平安似乎听见他恨恨地低啐了一句让那狗东西死得太快了
宋平安背上的伤比胸前的伤严重得多,刚开始时,他根本不能躺着睡,一压到背上的伤口就痛得全身抽搐,趴在床上睡了四、五天,情况才稍微好些。他现在背上的伤大多都已经结疤,只有一小部分伤口还需要用绷带包扎,但单单是裸露出来那些结痂的伤疤都能教看见的人震惊半天。
宋平安正在疑惑刚刚皇帝是不是有骂人,身后的人又说话了。
平安,过来。
宋平安不由转过头去,看见微蹙起眉毛的皇帝正朝自己伸出双手,一副要抱住他的姿势。
皇上宋平安犹豫。
过来。见他不动,皇帝眉间又多了一道皱褶,过来让朕抱抱。
抱
宋平安哑然。自己又不是小孩,抱什么呀。想是这么想,在皇帝逐渐不耐的脸色之下,他的双脚不受控制地向皇帝走去,身体整个没入皇帝敞开的怀抱中。
烨华环住他腰身的方道不重不劲恰好合适,是因为害怕压到他的伤口,造成他的痛苦。抱住他后,烨华仔仔细细地看着他身上的每一道伤口,眼中的光芒逐渐变得深沉。
赤身露体的平安僵在他怀里不敢乱动,看见皇帝半天不说话,心念一转,不由得又说道皇上,小人现在真的不痛了,不用担心。
再怎么迟钝的人也有敏感的一面,他的这句话的确戳中烨华的内心,让烨华颇为意外地抬头看着他。
可对上烨华的双眼,宋平安却茫茫然傻乎乎地歪着脑袋,黑亮的眼睛满满写着怎么了,皇上
烨华眼里一道光芒掠过,半天不说话,最后蓦地站起把他拦腰抱起来,再小心放到床上。
皇上宋平安慌张地想爬起来,却被覆上来的人压回去。
别动。烨华压住他,双手分别支在他的脸侧抬起上身,居高看着他,这样,会弄疼你吗
不疼。没半点危机感的宋平安老实地摇头。
那就好。烨华不禁莞尔一笑,低下头去亲了亲他的额头,再往下移亲亲他的眼帘还有脸
皇上在粉色的薄唇企图吻上自己的嘴时,宋平安吓得撇过头去。
烨华微微不悦地捏住他的下巴扳正他的脸。
别乱动,你身上有伤,朕不会乱来,朕只是亲亲你。说罢也不等宋平安回应,看准自己渴望已久的地方,径自吻上去。
宋平安僵着身体任他含住自己的双唇,再坚定且强势地入侵自己的口腔,最后温柔的掠夺,一切都循规蹈矩,一切都超乎寻常,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就像宋平安所想的,这明明是不该发生的事情,可是又让人如此沉迷,如中了毒如上了瘾,清醒时想逃,陷入时想就此消亡,无怨无悔。
烨华的技巧依然精湛,迟钝且生涩的平安依然随他摆布,不知不觉之间,本该是垂在身侧的双手,纵情的环上身上人的肩背,持续地加深这个吻,在这一刻忘记一切矜持。
因为顾忌到宋平安的身体,这一次烨华真的什么也没做,长吻过后,亲亲被他吻瘫的人的额头,侧身躺在床上,扶住他的头让他铐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
等宋平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躺在皇帝的怀里,刚动一下就被皇帝按住躺好,别动,休息吧,朕陪着你。
宋平安抬头去看,只看见他噙笑的脸,立刻不敢再继续直视慌张低下头去,心跳得飞快。皇帝扶住自己腰身的手热得仿佛要把那处皮肤烫伤,两人之间的距离贴近得甚至能够让平安闻到皇帝身上传来的独特香味。尽管不是第一次这样抱着睡,但此时此刻,脸莫名的发烫,胸口莫名的跳得厉害
以为之间的距离拉开些就能好过些,可才把身子挪动出一点点空隙,就被强势的人不容分说一把拉近,且更近更紧密,呼唤都足以交融。
知道怀里的人又害羞,烨华会心一笑,把人往怀里搂得更紧。也不知道怎么,就是喜欢逗他,喜欢看他害羞的脸,也喜欢看他为难的样子。曾经那个挺直腰杆,只会憨憨傻笑的少年因为他,会呈现出各种各样,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的表情,光是这么想,心情就愉悦得似乎能飞起来。
烨华把下巴放在他的头顶上,轻轻摩挲。
平安,朕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在你身上。
宋平安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事情,突然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把脑袋轻轻地,轻轻地埋入面前的胸膛里。
宁静的气氛持续了一阵,当怀里的人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时,烨华知道平安睡着了。
轻轻放开他,仔细地看一眼,最后蹑手蹑脚下床,用薄薄的凉被盖住他赤裸的身子,最后依依不舍退着一步步离开。
第五章
等烨华出宫找到正坐在酒馆里一杯接一杯喝酒的郑容贞时,太阳已经偏西。烨华一坐下,郑容贞一点都不留情面地道有求于人还迟到这么久,邵公子真是好修养。
烨华不以为然一笑,亲自为他倒酒,算是赔礼,嘴上却同样不客气这是京城最有名的一家酒馆,我还想先生定然在此喝得不亦乐乎,出现得早打扰先生的雅兴会被怪罪呢。
一国之君亲自满上的这杯酒,郑容贞握在手中,迟迟不喝。
先生是不是有什么想说
郑容贞瞥了一眼身边这人,放下杯中的酒郑某在想,伴君如伴虎,我若真的答应你的事,不但届时抽身不易,恐怕连性命也不保。
郑容贞洒脱、不羁,更何况现在又是只身一人,了无牵挂,才能够在当今天子面前如此直言不讳。烨华早清楚他这样的性格,现在听他这番言语竟也不恼,笑容可掬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物放在桌上,一边道先生,在下这里有道免死金牌,若是真有这么一日,请先生示出此物,不管何事,在下绝不为难先生。
拿起这块金牌前后翻看,郑容贞淡淡抿唇,似嘲似笑这玩意儿,管用吗天下之大,不过是皇上一个人的,天下芸芸性命,也全在于皇上一个人的一念之间,一道金牌,一个死物,真能救一条性命
这等质疑一个人信誉的话,普通人都能生气,更别提向来受人唯命是从的一国之君了,还没等烨华变脸,郑容贞又自嘲笑道罢,郑某就当它真的管用吧。
说罢,他把免死金牌塞进怀里,就算真的没用,至少它是金的能当不少钱,没钱喝酒时就能用上。
烨华啼笑皆非,同时被郑容贞话里的意思吸引先生的意思是,同意在下的请求了
郑容贞不言,拿起皇帝亲手为他斟上的那杯酒一口喝下,末了,用衣袖抹抹嘴唇,道郑某孤家寡人倒也不怕,就当是闲得慌了去赶一赶这浑水,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什么乐趣吧。
他话虽是这么说,但烨华知道,他会同意和宋平安脱不干系,因为宋平安说,想和自己就这么下去,想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而郑容贞这个外冷内热的人为不让这个又呆又傻的人在宫里再被人欺负,便硬着头皮一脚跳进皇宫这个深不见底的泥潭里来了。
历史的真相,隆庆帝便是这样网罗到郑容贞这个不世之才,可以说靠的是内人的关系获得的成功,当然,史书的卷面上,则写的是隆庆帝三顾茅庐,最后以真诚打动这位未来权倾朝野、辅佐两代帝王的宰相,最后在寿终正寝时被平乐皇帝追封太子太保,厚葬故里。
这些事情,当时的人自然是不知道的,皇帝烨华任用这个时不时疯疯癫癫一下的男子,心里也有些打鼓,赌的也是一份运气,让他入宫时,让吏部考核之后安排的职位不过是户部正七品给事中。
这个倒不是皇帝特意安排的,实属意外,户部是个管理国家财政的地方,其他部门的支出收受均经过户部,即使是个小小的七品官员,也是个让人眼红的肥差。不过郑容贞进去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日子很不好过,因为,不止是礼部尚书赫连玥是太皇太后的人,连当时的户部尚书翟净也对后宫的两位看似退隐的女人马首是瞻,和田镇同样关系匪浅。
这次皇帝肃清吏治,他虽然暂时逃过一劫,但他的一些朋友属下有的已经陆续入狱被关,有的还被处斩流放了,翟净对此正怀恨在心,皇帝他无法动手,但皇帝安排进来的人,他倒是可以治一治。
当然,身为户部上书翟净可不是什么蠢蛋,皇帝的人谁敢惹又不是嫌命长。明的虽不能动手,暗地里,翟净可是绞尽脑汁。
这方,翟净伙同其他属下不停的折腾郑容贞,另一方,皇太后也在暗中纵容。这次,她的皇帝儿子算是把她闹出不少火气,左右都是亲血,不论是偏向何方都会落人口舌,更何况这次是她家遭遇出的问题,她更不能说什么,只能忍。
如今在这节骨眼上,皇帝突然往皇宫里弄进这么一个人,她能不注意到吗
她这儿子又想玩什么花样这个人又有什么本事
皇太后在暗自思量,也命翟净早日探出这人有多少斤两,可最后,她不知是失望还是放心地冷笑了。
对郑容贞,她在得到答复时,过早的断定了他这个人扶不上墙的烂泥。
当皇太后知道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最后把她一家人给弄进监狱,死的死、充军的充军,一个曾经声势震天的大家族就这么消亡时,颓然倒地,悔不当初。
身任给事中的郑容贞一开始装疯卖傻,这个是他的长项。被设计几天几夜通宵达旦抄写章疏,他傻呵呵照办任劳任怨,只不过错字连篇;端隔夜茶给他喝,他眉头不皱一口喝下去还直呼好茶,然后力邀旁人一起喝
受翟净示意,一些和他共辜的同僚撺掇郑容贞受贿,他拿了东西转头用深怕别人听不见的声音高呼马大人,银子我收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呀拽他到青楼,才到门口他立刻吓白一张脸转身就跑,哇呀呀,里面的女子脸上的粉抹得又厚又白,个个像鬼,太可怕了
如此之事,不胜枚举,不只最后户部上下官员相信郑容贞是个傻子笨蛋,连皇太后也信了。
可是这个笨蛋在两个月后,就已经把翟净以及户部一些官员的罪证都逐一收集在了手中。
郑容贞的加入和逐渐展现出来的能力令烨华不再感到那么的孤立无援,就算最后在众口铄金之下,烨华不得不中止这次借肃清吏治之事清除田家这个他心头之患的目的。
面对皇太后的威逼,面对一批一批以死相谏的官员,面对田镇装病哭诉他这个皇帝外孙无情无义,面对逐渐被掏空却无以为继的朝廷,在郑容贞的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暗示下,烨华妥协了。
他屁股底下坐着的不仅是他的皇位,更是他的青山,现在和这帮人硬杠,他的下场极有可能是被架空权力,做回十六岁以前的傀儡皇帝,像他父亲那样郁郁而亡。
是啊,这次烨华妥协了,他妥协换来的是田家更加的趾高气扬,虽然这次损失了不少人,但他们逼得皇帝向他们妥协了不是吗这比什么都还能说明一切。人嘛,有的是,再经过一段时间经营,财源定然还会滚滚而来。
这次的硝烟,来得突然,去得理所当然,皇太后满意了,田家满意了,皇帝坐在龙椅上,沉默的远望天际的落日余晖。
这件事情,宋平安过了很久才知道,因为在皇帝来找他的第二日,他便被人带出皇宫,避人耳目地送到离京城约百里地外一间里外都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三进三出的民居里,正纳闷着,人一进去,就听见孩子的童声稚语,加快脚步走进屋内,居然看见自己的父母抱着快满两周岁的靖平正逗着。
看到平安的出现,宋家二老同样是喜出望外,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宋平安出事的那天就有人送消息到他家说,他是被派去办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前两天,黄小天亲自过来把宋家二老接到了这个地方,说家里有事没人照顾靖平,便让二老过来照看,二位老人知道能见孙子,乐呵得什么事也顾不上,兴冲冲就来了,这不,才来两天,儿子也赶到了。
宋平安傻站着半天说不出话,直到宋大娘把咬着手指头叫爹爹的靖平送入他的怀中,他看着孩子黑亮的大眼睛,才逐渐回过神。
养伤的这段日子,他很想念家里的老人,这么久没回去他们可会担心只是又不知道能够拜托谁转话,没想到,皇帝什么都为他安排好了。
宋平安把脸埋进孩子的小胸膛前,不知道为什么,嘴不住往上咧,不停地蹭脑袋,把孩子逗乐的同时,自己也傻呵呵地笑个不停。
把宋平安带来的人要走了,他对宋平安说黄公子吩咐过,要你好好养伤,什么也不用管,过段时间,他会来看你。
宋平安就这样在这个地方住下来,难得如此悠闲,每日抱着孩子陪伴爹娘,若身边再有一名女子,可谓是再美满不过了,只是偶尔,宋平安会想若是黄小天在这,会是什么情形。
住进这里的第二十三天,黄小天一身风尘的出现在宋平安面前。
这人如记忆里的那般,对着因他的突然出现而呆滞不动的平安,勾起薄薄的唇,饶有兴致的笑。
他上前几步,捧起平安的脸,柔声问道平安,想朕吗
以为是在作梦的平安傻傻地答想。
这人脸上的笑意加深,又道平安,现在该叫朕什么
平安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地叫烨华。
平安,想朕的时候,你都想做什么
平安顿了片刻,缓慢伸出双手,做出想要抱住眼前这人的举动,说想抱着皇上。
这人低下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轻言轻语,深怕打扰他的梦一般。
抱吧,平安。
平安觉得这真的只是一场梦,所以他任由双手环上这人的腰身,再把脸贴上他的身前。
难怪平安会觉得是梦,在他睡得正香的时候模模糊糊觉得有谁在盯着自己看,睁开眼时发现站在床边的他,正呆滞时,他居然还对自己说话了。
不是梦是什么否则本该待在皇宫里的人怎么会半夜出现在这儿
平安没有多想,他就以为这是一场梦。
梦里的皇帝像以前的皇帝一样,会亲亲他,当抱抱他,会坏坏地笑,问他身上的伤全好了吧,然后把他压在床上脱光他身上的衣服,扬言是要检查他的伤势,借着夜色看清他不再需要包扎露出条条伤痕的身体时,皇帝用手逐一抚过,半天不语。
然后,唇舌代替了手,吻遍留有伤痕的每一个地方。
早就习惯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体很快便有了感觉,然后接下来的一切,必是梦境无疑,因为至高无上的皇帝用嘴含住了平安向来认为很脏的那里,原本是不愿,但梦里的皇帝依然坚持坚定,就连梦里,他也拗不过皇帝,在强烈的刺激下,眼眶含着滚烫的泪低喘着射了出来。
是啊,一切都是梦,皇帝都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了,他又何必在梦里害怕什么呢。
这一次,宋平安放纵了自己的心与身体。
短暂的痛楚之后是上瘾的销魂蚀骨,宋平安不停地向皇帝请求,完全按他所说的去做,主动去吻,主动敞开身体,然后说出平时打死也不会说出来的羞耻的话,在被占据得几乎失去意识时,还会紧紧的用身体包覆那处,留恋着这一切。
平安,你若是次次如此,朕肯定会精尽人亡。
皇帝喘着粗气,沙哑低沉的话语再次引来他身体的一次次颤栗。
宋平安以为这是梦,到最后,他觉得,这若真的只是一场梦该有多好,只不过那时的他已经直不起腰,脸埋进枕头里,想把自己就这么捂死
在宋平安企图把自己闷死时,皇帝低低地笑,身子覆上宋平安的背,在他耳边吐气。
平安,朕要走了。
这一句话让宋平安震惊地抬头看他皇上
烨华摸着他的发,沉声道宫里还有一堆事等朕处理,不回去不行,今晚,就是想见一见你。突如其来强烈的想念,所以才会如此不辞路途遥远前来。
看到眼前的平安望着自己发呆,烨华不禁莞尔。
平安,朕听说你这段日子待在这里很无聊,想找份活干
皇上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宋平安如实答道小人就是个忙碌命,一闲下来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你想做什么
宋平安沉默片刻,方小心翼翼道皇上,小人还能不能回宫里当差
烨华停下抚摸的手你是说,还想做守宫门的护卫
借着月夜,平安小心地揣度皇帝的神情,见他脸上没有丝毫异样,才敢说道皇上,小人从十五岁起就干着这份差事,已经习惯了,如果可以就回去,要是不行,小人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黑夜之中,烨华似乎突然沉寂下来,正当平安困惑紧张时,他叹息一般地道平安,朕不是这个意思平安,你就没想过去做其他的差事比如,比做护卫还要轻松,品级还要更高的差事
宋平安眨了眨眼睛,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又赶紧摇头。
皇上,小人自知自己有几两重,能有现在的这个身分就已经很满足了。若自己没有这份能耐,真强求来了也不一定真是件好事。
烨华在无声中躺到他的身侧,再长臂一揽把他搂入怀里,轻柔地抚摸他的背。尽管一直用上好的药涂抹治疗,平安的背上还是多多少少留下一些疤痕,烨华每次摸上去,总会觉得一丝丝内疚心疼。
烨华要走了,临走前,把一块玉塞进平安的手里。
皇上平安困惑地握着这块手感极佳的玉。
烨华亲亲他的脸颊,柔声低语朕一直未能给你什么,这块玉,就当作是彼此的信物吧。
烨华走了,离去前留下一个温柔的浅笑,平安一直把玉紧紧握在手中,直至天空破晓时,方拎起对光去看,圆润通透的乳白色玉佩上,缕空雕刻着一只平安看不出是什么的动物。
长着两双角,身上还长着一对翅膀,昂首阔步,威严霸气。过了一段时日,平安才知道玉佩上刻的是貔貅。告诉他这件事的人便是郑容贞,他拿过玉佩时不掩惊讶地问是谁给他的,平安老实回答,毕竟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郑容贞说,这玉从质地来看必是和田玉中的极品,羊脂王。这东西一般人可拿不到,而玉中的雕刻精湛纯熟,玉中盘踞的貔貅栩栩如生,必定出自名家之手。这样的玉再加上出自名家之手,价格不可估量。
你家皇帝真舍得出手。
郑容贞啧啧称奇,宋平安因他一句你家皇帝面红耳赤,却又无法反驳。
郑容贞取笑够了之后,意味深长道平安,你知道貔貅有什么用吗
宋平安点头道知道,保平安和驱除邪祟。
是啊,挡灾避祸,消除一切隐患。郑容贞把手中的羊脂玉递还宋平安,好好收好,也好好保重自己,不要辜负了皇帝的用心良苦。
宋平安握紧手中的玉,郑重地点了点头。
皇帝没有让宋平安失望,事情平息的三个月后,宋平安如愿回到了宫里,继续做他小小的守门护卫。伤势比他轻的唐青早就回到原位,还对宋平安说以为他不会再干这份差事了。
宋平安对他笑着说,只要身体允许,他不会轻易离开。
郑容贞入朝为官的事情,宋平安一直回到宫里当差才知道,并且还是在他轮值的时候站在宫门下,目瞪口呆地看身穿官服的郑容贞朝他走来,一阵挤眉弄眼之后,又若无其事笑眯眯地离开了。
私下里,郑容贞会找平安诉苦,装模作样地执袖拭泪假哭。
平安,你家皇帝太没人性了,把我丢在狼窝里就不管了,天知道我在里头过得多么心惊胆颤,深怕一不小心就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宋平安信以为真,过了段时日,等皇帝耐不住思念来找他之后,他就把郑容贞哭诉的内容逐一告诉皇帝,还担心地说郑兄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请皇上高抬贵手。
皇帝听罢,挑挑眉,调高音量道手无缚鸡之力没错,舞枪弄棒他不行,但你不知道他一肚子的坏水,谁能占得了他便宜这么干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之后皇帝把郑容贞在宫里偷偷干的坏事全在平安面前捅了出来。
当然,其实不乏皇帝见平安太过维护郑容贞心里不痛快便不断添油加醋的成分,但就算把事情的内容过滤几遍,仍能够充分体现郑容贞这人外表无害内心邪恶的本质。
平安听得目瞪口呆,皇帝见他一脸呆样,觉得好玩得不行,身体一翻,再次把人吃干抹净。
皇帝洗脑的效果明显,再见郑容贞时,宋平安不由心惊胆颤,没以前那么自然。在郑容贞再三逼问下,才把事情经过如实告之,郑容贞闻言,哼笑几声,道若论这种事情,你家皇帝称第二没人敢排第一,吃肉的居然还敢笑打猎的,啧。
一来二去之后,宋平安了悟一件事,那便是,这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
皇帝借洛东海之事肃清吏治,企图一举歼灭日渐坐大声势震天的田氏一党,尽管最后被局势所迫不得不向偏心于母族的皇太后妥协,但在过程中还是消除了不少眼中钉。而透过这件事,田镇对这位二十一岁的帝王真正开始提防起来,尽管这位皇帝是自己的外孙,可他明白,真要动手时,这个皇帝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手下留情。
一旦开始动手却没能利落收场,无疑是一场打草惊蛇的闹剧,烨华深刻明白,但却不得不选择面对,面对这位行事更为小心,计虑更为深远的对手。
十月初是太皇太后的六十寿辰,向来主张节俭操办的她对自己请来的皇帝说道,今年,要好好的庆祝一场,宴请朝中和各地方高官,与百姓同乐。
皇帝心底深感惊讶,毕竟这不符合太皇太后一向的行事作风,但他没表露在脸上。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睨他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前段时日宫里血腥气太重,是办件喜事冲冲煞气啦。
老人的语气平和,话里却带着说不出的指责,皇帝沉默不语。
皇上,很多事情是急不来的。老人似在歇息,须臾后又道哀家寿辰那日,把靖霖那孩子也接回宫中吧,这都快三年了,哀家想这孩子了。
皇帝沉寂许久,才轻声道是。
出了太皇太后所居住的宫殿门外,见到候在外头的杨昭容,靖霖皇长子的生母,皇帝不禁冷冷一笑,杨昭容赶紧跪下来不停叩头。
宫中的事情没有多少是皇帝不知道的,这段时日她天天来到慈宁宫,可却不是像其他妃子一样百般讨好如今仍然统领后宫的皇太后,而是日夜在太皇太后老人家的跟前服侍。
慈宁宫是后宫所有宫殿中最大最宽的一座,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住在这,只不过太皇太后住东宫,皇太后住西宫。两宫之间相距数百米,要想见一面也要走上一段路。
今日太皇太后突然当面向皇帝提起靖霖皇长子的事情,皇帝转念一想便明白,真正想见靖霖的恐怕还是这位杨昭容。
和皇太后不对盘,就把主意动到太皇太后的身上,这番心机确实让皇帝对这个曾经让他印象深刻的女人存了几分不快。
尽管靖霖皇长子一直住在宫外,但皇帝为了见他时不时出宫一趟在外人看来,皇长子所受的恩宠非其他皇子能比。在宫中,皇帝并没有像内心所想的那般特意去冷落杨昭容,很多人看不穿,但杨昭容却逐渐明白皇帝已经不再宠爱她如当初,为了能够再引起这位薄情帝王的宠幸,她唯有利用皇长子这张王牌。
一直住在宫外的皇长子要被接回宫中了,知道这件事时,正在宫里当差的宋平安的心咯登一声往下沉,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去把不满三岁的小娃娃抱住,不让他离开。
一开始的确又惊又怕,但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他实实在在把这孩子当成了自己的骨肉,十分疼爱,什么都想给他,甚至完全忘记他是一国的皇子这件事。
等到坐立难安的宋平安终于轮休时,他马不停蹄地一路奔回家,可撞开屋门一看,家里只坐着失魂落魄的父母,一问才知道,早在昨天,黄家就派人把靖平接回去了。
之前在京城外的那间大屋里住了一个月后,黄小天派人告之宋家可以把孩子接回去照顾一段时日,这个消息让宋家高兴,孩子也高兴,回来后全家更是把孩子当成宝贝般地疼爱。在这段日子里,宋平安深刻体会到身为人父的忙碌和喜悦,每当看到孩子酣睡的胖乎乎小脸,不管再怎么疲惫,都会幸福得止不住的傻笑。
孩子在宋家住了两个多月,现在就这么被接走了,宋平安的心比父母还要失落,但他还强忍着苦涩安慰他们说,靖平是他的孩子,黄家一定还会把他带过来的。
但在父母看不到的地方,宋平安会紧紧握住他给孩子买的布袋老虎不住的发怔。
回到宫中当差时,宋平安到处打听皇长子什么时候被接回宫,得到大概是十月份太皇太后寿辰前几天的消息后,到了接近的日子,轮休的时候也不肯回家,而是和其他人换班,一直守在宫门处,翘首以盼,只盼望着能再见孩子一面
平安的事情身处深宫的皇帝是知道的,他知道他想孩子,也知道他因为想孩子而茶饭不思,本来一餐三大碗米饭现在连一碗饭都吃不下去,就这么一日比一日消瘦下去。
为了举办好太皇太后这次的六十寿宴,皇帝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本想寿宴的事情办妥之后再把人找来好好安慰劝说,听到这些事情时,忍不住抛下手中的一堆事情,让秦宜把人接进内宫里。
平安一见到皇帝,不像往常那样闪躲退却,而是在行礼过后,对着前来搀扶自己的皇帝一开口就说皇上,皇长子还好吗他会不会哭会不会闹有一次我带他上街,他哭着要吃糖人,我怕他牙齿会长坏不肯买。我当时应该买给他的,不知道以后他还能不能吃到
曾经只是想塞个孩子给宋家,让宋家二老绝了给平安娶妻的心,如今这孩子全然占据宋平安的心让他日夜牵挂却是皇帝万万料想不到的。面对失魂落魄的平安,皇帝叹息一声,把他紧紧搂入怀中,于他耳边低语放心吧,平安,靖平是我们的孩子,朕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他。
不论皇帝曾经做过什么,就算也曾让他害怕担忧过,但不知为何,每次总会不由得相信他,依赖他。
依偎在他宽厚结实的肩膀上,宋平安慢慢放下一直担忧紧张的心,伸出双手轻轻揽上他的背,再轻轻地合上双眼,感受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给予的温柔。
自古皇帝不管再如何薄情寡宰,都会极力维护孝心。正所谓万事孝为先,可见世人对孝道之敬重,若一国之君连最起码的孝道都没有,恐怕不但身前被世人唾骂推翻,身后也会被后人口诛笔伐。
国库日渐充盈的今天,一国之君要为太皇太后大举操办寿宴,非但没有引来非议,反而让举国上下称道皇帝孝心感天。
将近数月的布置之后,皇宫里终于迎来太皇太后的六十寿辰。举办宴席的地方安排在御花园的翡翠阁中。今天老天爷也痛快赏脸,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百菊怒放硕果累累,吉时一到,坐着车辇到来的太皇太后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小心下来,笑容可掬地朝翡翠阁的正中走去。
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大小官员跪拜在两旁欢声迎接,今天也是精心打扮的太皇太后一路走去并让他们站起来。
翡翠阁的石阶下,皇帝早已等候着,待她走近便上前扶过这位老人家,连道数句祝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吉祥话后,才小心扶她上座。待她坐稳,候在一旁的皇太后也迎上来笑脸盈盈地说了好几句祝福的话,乐得她笑出一脸的褶。
皇帝在落坐前,叫人送上他为太皇太后准备的寿礼,一件由上百名熟练的织女经过四十多天日夜不停赶工织出的狐毛夹袄,皇帝说天气渐寒,太皇太后穿上这件夹袄定能暖和许多。
这件寿礼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拥有的,但和各地官员送给太皇太后的其他寿礼相比较,却也不是特别贵重。太皇太后却笑眯眯地亲手接过,用手在柔软细腻的白色毛皮上抚了几下,说了句皇上有心。
皇太后送给她的是一件做工精美的凤凰鎏金点翠首饰,把檀木制的首饰盒一打开,金光闪闪让人面前一亮。太皇太后点点头,含笑叫人接过,道太后的心意哀家领了,只是呀,哀家都这般年岁了,戴这个给谁看呀
她的差别对待让皇太后略微尴尬,但闻言还是笑道太皇太后万寿无疆,妾身指望您越活越年轻。
那不成老妖精了太皇太后呵呵一笑,摆摆手对皇帝和皇太后道你们都落坐吧,把孩子们和他们的娘都叫上来,让老身看看。
今日太皇太后是寿星,按辈分算同样威望极高,因此她坐在正中,皇帝坐在她的左身侧,皇太后则坐在右侧低皇帝一阶的位置上。
三人坐好后,皇帝挥手叫人把皇子们都叫上前来。二十一岁的帝主统共有四位皇子、五位公主,最小的四皇子两个月前才出生,而最小的公主比这位皇子大四个月。
最先被带上来的是快满三岁的皇长子靖霖,由他的母妃杨昭容牵引,小胖墩一个,长发垂髻,肉乎乎的一张脸,黑黑亮亮的一双眼,憨憨愣愣地望着周围一大群人,在母亲的牵引下一颠一颠地前进。他今天穿得很喜庆,绿衬底加红夹袄,脖子上还挂着明晃晃的银项圈,挂在上面的小铃铛随着他的前进叮叮当当地响。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看着这个曾长孙走近,暗地里偷偷瞄了一眼坐在身侧的皇帝,见他望着孩子嘴角不住的往上翘,不由含笑着摇了摇头。
来到御座下,说话还不流利的皇长子在大人的指点下重重地跪拜叩头,然后奶声奶气地说太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模样十分逗趣可爱,直把太皇太后欢喜得赶紧叫人把他带上来亲亲抱抱,顺便还塞给他一个大大的红包。
走到皇帝面前时,小家伙还乖巧地抬高小脑袋叫了声父皇,皇帝忍不住伸手在他的脑袋瓜上揉了揉。
小家伙要被带走了,还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望着父皇,眼里有说不出的盼望。
靖霖被带回宫时,在乾清宫里住了几天,这几天他没有吵闹,而是不停地问父皇什么时候才能去见爹爹和爷爷奶奶,皇帝告诉他,只在他乖乖听话,他就会带他去见他们。
这段时间,皇帝一直耐心地教导他在皇宫里要怎么行事,还警告说,如果他在皇宫里说起爹爹和爷爷奶奶的事情,以后就永远都见不到他们了。小皇子被父皇严肃的样子吓到,乖乖点头,果然在住进宫中的这些日子,真的没有说错一句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生还是什么,靖霖在宋家人面前十分淘气,可在宫中面对一大帮的陌生人,他十分乖巧也十分安静,从不主动说话,不理他也能够自己坐在地上自顾自地玩别人给他的玩具。
靖霖这个孩子,皇帝觉得有时候像平安,有时候又像自己,总之,和其他的孩子相比,一开始他的心就偏向了这个孩子。
靖霖之后,就是比他小九个月的二皇子,二皇子的相貌完全承袭父亲的英俊、母亲沈贤妃的美艳,才小小一个,就让人移不开目光,但皇帝就是觉得相貌较为朴实的大皇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这次太皇太后依然笑着给这个小曾孙红包,皇帝只是冲他点了点头,反倒是皇太后给这孩子一个大苹果。
接下来就是才一岁的三皇子和刚出生不久的四皇子,都是由人抱上来的。没有生下子嗣只有一位长公主的皇后紧接着才带领四岁大的长公主上前。长公主是个美人胚子,但还是比三皇子略微逊色,皇帝每次到坤宁宫里总能见到她,她性子看起来比较文静,可皇帝却听太监们提过,她生气的时候能把别人送的宠物狗给活活淹死。
皇帝听罢,只是一笑,不置一词。
皇子和公主们都上来请过安后,众官员才跪到跟前连声恭贺太皇太后福寿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皇太后笑着让他们起来,落坐,最后一句开宴,顿时让寿宴达到高潮,在歌舞丝竹声之中,百官举杯庆贺,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太皇太后的寿辰,皇宫上下同样加餐加菜,换班后去食堂吃饭,面对丰盛的菜肴宋平安虽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大呼小叫却目瞪口呆傻傻站在一旁。
十一月份,天气寒冷,换班休息的宋平安脱下兵服和交领袍服后,一旁的唐青咋咋呼呼地举着毛绒绒的短袍问他这是什么动物的毛,摸起来真暖和。宋平安如实道他也不清楚,这衣服是别人给的。
唐青一脸坏样,嘿嘿地笑问他是不是哪个女子亲手缝制的。宋平安没理会这个不正经的同僚,拿回自己的衣服小心迭好放置一处,把身子塞进被窝里倒头睡下了。
第六章
刘皇后三年无出,皇太后本就对她不满,而在太皇太后的寿宴之上有子的嫔妃个个风光无限,她贵为皇后只带着长公主出现,确是寒酸不少。刘氏是田太后的亲戚,代表她这一方,那日她在宴席上丢脸,比搧皇太后的耳光遭难受。
只不过在席上皇太后没表现出来,一直压在心底,待宴席散后把皇后叫来,少不了斥责几句。
当初安排刘氏入宫为妃,除和皇太后田氏沾亲带故之外,也因为这女子听话乖顺好控制,可没想到她的肚子如此不争气,别说生个嫡长子了,到如今肚子都还没半点消息。
你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田太后喝一口茶,把茶杯搁下,拿出丝绢拭唇,不悦地睨一眼面前的皇后。
皇上每月都有去坤宁宫,宫里有什么好药哀家也命人给你送去了,太医也经常去给你号脉,没什么问题啊,但为什么你这肚子一直都未再有任何消息
刘皇后咬咬下唇,为难地道太后,本宫实在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田太后斜看表情怯懦的刘皇后,不由深吁一口气,再一次觉得这位皇后的性子乖顺是乖顺了,却实在不是个能成事的人。她想起生下二皇子的沈贤妃,和杨昭容卑下的出身不同,她出身名门望族,父亲是刑部左侍郎,是先皇那时留下来的官员之一,有个哥哥还在侍卫营里当差官职也不小,只是这一家子和田家却没什么关系。沈贤妃一入宫就得到皇帝的宠幸,很快便生下二皇子,皇太后试探过她,觉得她比起杨昭容实在是聪明太多。
她的父亲是个左右两不靠的中间派,而她尽得真传,就算得宠也低调行事,在宫中谁也不得罪,谁都能去讨好,并且没有显露出任何的企图心,安分守己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不该听不该问的都不会去管,也因此在宫里越活越滋润。
实在是个聪明人。
田太后感慨,于心中算计着要怎么把她拉到自己这一边。
另一边,二皇子捧着大苹果被抱回后宫中后,还没来得及美美咬上一口,就被美艳无双的沈贤妃嫌弃地命心腹宫女拿出去埋掉。
二皇子手中的苹果被抢走,嘴巴一瘪正要哭,他的母妃立刻把他抱过去哄,一边剥葡萄皮塞进他嘴里,口中说道靖熙乖,那个苹果太脏了不能吃,母妃给你吃甜甜的葡萄。
两岁多的二皇子嘴里含着葡萄肉,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不明所以地望着沈贤妃,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漂亮的大苹果是脏的,他稚嫩的小脑袋完全理解不了大人之间复杂的关系。
沈贤妃亲亲二皇子的额头,然后抱住他望着宫殿的门外。
如今皇后无子,皇长子的母亲出身不好,在重视血缘的皇室里,未来真正能够册封太子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二皇子靖熙。沈贤妃还未入宫前就明白,这后宫里真正掌权的人是皇太后,而当今皇后则是太后一手扶上后座的。
要想在后宫里生活下去,便不能与太后为敌,要想真正坐上后宫之主的位置,就只能暂时忍耐。
沈贤妃会过杨昭容,之前听说皇帝对她万般宠爱,本还想她是不是拥有仙人之姿或是什么别的本事,没想到不仅相貌不及其他妃子,连性子都又闷又呆,实在是让她想不出来杨昭容能够如此受宠的原因。不过渐近,皇帝对杨昭容的态度也不比从前,反而时常到她这来,这也是沈贤妃对自己的儿子越来越有把握的原因之一。
不久后,沈贤妃获准出宫回家探亲,在家里,她向在侍卫营里身兼要职的兄长说出自己的困惑,并提到杨昭容相貌普通性子木讷,不明白皇上到底看上她哪一点。
她的兄长经她的描述想起一件事,避人耳目悄悄告诉她一件尘封已久的秘密,那就是开元十二年,一个被皇太后下令处死的一名侍卫的事情。
这件事当初根本没几个人知道,偏偏一直在侍卫营里身居要职的沈兄就是知道这件事的人之一。
他告诉沈贤妃,这名侍卫死时才刚满十七岁,能入深宫随侍皇帝相貌自然是百里挑一的,只不过他的性子和杨昭容差不多,都木讷老实不怎么会说话。当年才十四岁的皇帝某日突然兴起,把他叫进寝宫中待了一夜,至于当夜发生了什么事,众说纷纭,后来皇太后也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消息,第二天一早,等人一出来就命人把这个侍卫勒死了。
也许是皇太后以为一国之君亵玩一个侍卫的事情传出去有损皇室颜面才会如此痛下手段,可过后沈兄奉命去处理这名侍卫的尸体时却发现,这侍卫身上根本没留有任何痕迹。
沈贤妃听见这件事时大为震惊,皇帝怨恨皇太后的事情虽然从来没有摆在脸上,但细心的人稍加留意都能看出来,起初她还以为是政事上的原因,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
若皇帝真的只是玩玩而已还好说,偏偏死去的侍卫身上没留下什么痕迹,那只能证明两件事,那便是皇帝只是把侍卫叫进来吩咐了什么话,或是皇帝对这个侍卫动了情,唯有动了情才不会妄加伤害对方。若是后者,皇太后这么草率就把人杀了,难保皇帝不恨她入骨。
而杨昭容和这名侍卫的共同点却明显透露出一条讯息
沈贤妃觉得自己看到了光明,皇帝真的埋怨皇太后的话,那他肯定容不下皇后,废后不过是迟早的问题。在这个期间,她不用做什么,只要表明自己与太后毫无关系的立场,那么生下二皇子如今又圣恩眷宠的她,未来去处可想而知。
沈贤妃就这样带着自信回到了皇宫。接到暗卫传递回来的消息,坐在御座之上的皇帝面无表情地拆开看完信中内容后,露出一笑,烧掉手中的这份密件。
杨昭容让靖霖皇长子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拿着好吃的点心讨好他,可靖霖专心致志玩着手上的小玩意儿,视眼前的点心于无物。杨昭容哄不行劝不行,想打骂又不能,最后气急败坏地把手中的东西一丢,从孩子手里抢出他正在玩的东西,怒瞪眼睛看他。
靖霖手里的东西突然被抢走,不哭也不闹,面对杨昭容的怒容,只是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怔怔地望着杨昭容。
被满三岁不久的小娃儿如此看着,杨昭容没来由就觉得一肚子火气,把坐在膝盖上的靖霖跑到地上,怨忿地道你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为什么你就不肯叫我一声娘亲呢我是你娘亲啊,是生下你的人
靖霖呆呆看她一会儿,垂下小脑袋,慢慢走到一边坐在地毯上,拿起宫女亲手缝的小布玩偶认真地玩起来。
杨昭容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时,宫女从殿外走进来告诉杨昭容,乾清宫里来人了。
原先还气得七窍生烟的杨昭容眼前一亮,顿时急忙站起来,连声问道是不是皇上来了,是不是皇上来了。
正手忙脚乱地想去换件衣裳或是打扮一下,这时宫女又道回昭容,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公公。
那还呆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请人进来杨昭容赶紧催促,然后坐立不安地在原处来回走,心底盼望着皇上是来找她过去。
须臾之后,被宫女引进殿内的公公对杨昭容传话说,皇上要把皇长子接到乾清宫。
杨昭容闻言,情急地道那我呢,皇上没有说什么吗
小公公摇摇头杨昭容,皇上只叫小的带靖霖皇长子去乾清宫。
靖霖被带走了,杨昭容失魂落魄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一步一步退进殿内,终究颓然无力倒在长榻之上,凄哀地哭诉皇上,你真的不理臣妾了吗你真的不记得紫昔了吗可是皇上,紫昔忘不了你啊
默默流泪的时候,她忆起太皇太后曾对她说过的话。
杨昭容啊,王家多无情,你也不要指望皇上能记得你多久,你看看各朝各代,曾经受宠过的妃子哪几个有好下场你啊,幸运的是生下了皇长子,只要你往后安安分分地待在宫里不去奢望其他,或许还能落个善终的结局。
当初这些话她没听进去多少,心底多少还奢望皇上心里能够留一些往日的情分,可是如今真的一切都是空。
那日花园里,皇上一眼看中的便是将离,或许这句将离,就已经预示她的结局。
靖霖被带进乾清宫里,一看到立于殿中的皇帝,忍不住甩开牵住自己的手,蹭蹭扑上去抱住皇帝的双脚。
皇帝笑着摸摸他的脑袋,然后示意闲杂人等出去,待乾清宫中只剩他与靖霖,才一把抱起他,故意摆出严肃的脸斥责他靖霖,你可是个男子汉,怎么能向父皇撒娇呢
靖霖咬住下唇看着父皇,委屈地小声说父皇,宫里不好玩,靖霖想爹爹了。
小娃儿童稚的声音里充满哀怨,听起来更是可怜兮兮。他话音一落,殿中的某个角落里,厚厚的帏幔动了起来,皇帝看见,勾了勾唇,露出玩味的一笑。
皇帝对儿子说靖霖,朕说过,只要你在宫里每天都乖乖听话不出差错,就让你见你爹爹,还记得吗
靖霖乖巧地点点头记得。
那靖霖觉得自己是不是很乖很听话呢
靖霖睁着大眼睛为难地看着皇帝,犹豫片刻才底气不足地道靖霖很听话
皇帝笑着把他放下来。
是啊,靖霖很听话,所以朕决定给你奖励。现在,你先闭上眼睛,朕说能睁开时再睁开。
蜻霖果真听话地闭上了眼。趁这个时间,皇帝把躲在角落里的宋平安给拉了出来。宋平安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见到靖霖,此刻一见,恨不能冲上去抱住他。
虽然外传靖霖皇长子一直在皇家别苑里养病,但从他出宫的那时候起这三年,皇帝隔三差五就会把孩子带到宋家,所以基本都是宋家人在照顾养育这孩子。人相处久了都会产生感情,对于靖霖,不仅是宋家二老,连宋平安明明知道他的出身,都还是忍不住当成自己的孩子千万般宠爱。这么长的时间来,他还是第一次和这孩子分开这么久,虽然知道皇帝不会食言,但还是忍不住日日夜夜想。
今天皇帝终于让他们相见,怎么能让他不欣喜激动好不容易站在小娃儿面前,没想到才蹲下,这孩子就心电感应一般,不等皇帝的吩咐就倏地张开一双大眼。
爹爹
一看清蹲在面前的人,靖霖猛地扑到他的怀里,藕节般的小胖手紧紧的箍住平安的脖子,深怕一松开人就不见了。
平安同样紧紧抱住他,激动得无法言语,眼眶不知不觉泛红。
皇帝在一旁静静看着紧密抱在一块的这爷俩,尽管明白自己当初用孩子拴住平安的心的举动已见成效,但心里就是难免有些吃味哼,平安可是他一个人的
晚些时候在乾清宫里三个人一起用过晚餐,因为靖霖的存在导致宋平安不能专心面对自己,因而感到非常不满的皇帝正要把靖霖送回去,没想到这对向来听话的一大一小却非常不合作。
大的自然是不敢抗命的,但他会紧紧抱住孩子,用期盼可怜乞求的双眼直勾勾地看你看你看你
皇帝无奈地转眼移向小的,结果小的满眼泪光,委屈无助怨怼地瞅瞅你再瞅瞅你
这位至高无上的一国之君经历过四大权臣的大清洗,经历过与外戚斗争时的血腥杀伐,面对哭喊震天鲜血遍地、面对官员死讯时花岗岩石柱上蜿蜓的血液可以不动如山,但此时此刻,却不得不低头妥协。
那一夜,圣宠正盛的皇长子得以夜宿乾清宫,但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还有另一个人当晚也睡在了这里。
那一夜,宋平安梦中醒来,看到皇帝坐在床上正看着自己,揉了揉惺松的睡眼,他低声问道皇上,您怎么不睡
皇帝长臂一揽把他搂入怀里,再拉起被子盖住彼此的身体。
朕在想事情。
皇上在想什么
夜色迷蒙,看不清对方的脸却能感受更多的温柔,平安不像往日那般遵守本分履行规矩,多了一分随意享受这份难得的柔情。
朕在想,有孩子真不是什么好事。
皇帝亲了亲他的额头,手则在他的背上乱摸。
啊
白天占据你的心思不说,晚上还不能让朕好好地和你做些色色的事。
皇帝邪笑地说道,手找到机会从衣服的空隙里钻进去,从平坦结实的小腹一直摸上胸前小小的突起,捻住把玩。
皇上
平安又羞又恼,忍无可忍地隔着衣服抓住这只不怀好意的手。
皇长子就在里头睡,会吵醒他的
皇帝遗憾地抱着平安倒回床上。
所以有孩子一点也不好。
此时夜已深,皇帝明天一早不仅还有一堆政事要处理,平安也是需要输值的,所以这次也真的没怎么捉弄他,很干脆地移开手,环住他的腰身就这么躺着。
听出皇帝话里的遗憾,向来嘴拙的平安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平安。寂静的深夜里,皇帝开口叫另一个没有成眠的人。
皇上平安抬起头看他。
皇帝捧起他的脸,说平安,下次就我们俩,不要有谁,好不好
趁着夜色看着皇帝模糊的轮廓,平安没有沉寂太久,便点点头,认真地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