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别于任何时候出现的温柔,没有任何的杂质,这一笑中,无限柔情,无限满足,也异常的动人,宋平安看得呆滞。
皇帝走过来,让孩子在他们中间,轻轻搂住这个在发呆的男人,深深看他一般,摸摸他的脸,然后在他耳边低语平安,我们一起养育靖霖,好不好
沉浸于皇帝的柔情中,宋平安情不自禁地说了声好。
即使他很快就后悔了,但皇帝已经记住了,并且记了一辈子,把这件事情也贯彻了一辈子,没有给他任何反悔的余地。
靖霖皇长子睡了,睡得很香,皇帝说他晚上的这一觉,通常会睡上两个时辰左右才会哭着醒来找吃的。
既然皇长子睡了,那么接下来的这两个时辰就是大人的时间了,大人的时间通常是用来做什么的呢咳,那便是少儿不宜。
皇帝把平安抱上床去,平安一边退一边求饶皇上,皇长子在屋里呢
没关系,他在睡觉。皇帝邪笑不断,一边逼近一边拉扯身上的衣服,活似调戏良家妇女的采花贼。
会吵醒他的宋平安退到无路可退,只能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屋里的另一个人身上,尽管这个人才出生一个月左右。
那你就小声些,要是实在忍不住皇帝拾起刚刚解下的腰带,笑得更是邪气,朕把你的嘴捂起来,就不怕了。
皇上
宋平安想哭了。
嘿嘿
身上只剩亵衣的皇帝淫笑数声,飞身一扑,直接把人压倒在身下。
人若怨天不公时,时常会问,为什么
关于为什么这件事,烨华在六岁时就不会再问,在六岁之前,初懂事的他经常会问,为什么他要做皇帝,为什么不能出宫,为什么不能有喜欢的事物,为什么他得承受这些
到底为什么
他的皇祖母在他最后一次问起时,终于回答了他,天命。
命运不可违,一切都是天命。
先皇崇宁帝的死,就注定了这一切。
在烨华懂事前,崇宁帝就已经死去,对这个父皇他无任何印象,只从别人嘴里得知有关于他的事情。
而在后世的史书里,也都会记载这么一句,太皇太后对先帝,甚宠。这仅仅二字,包含太多,也因这两个字,太皇太后后悔终生。烨华的皇祖父顺安帝曾经逝妻逝子,后再娶太皇太后时,疼惜有加,对着在战火中出生得来不易的孩子,更是宠爱无度,若是顺安帝能够长命百岁,他们这对夫妻还会有更多孩子,邵朝将会出现史上关系最和睦的皇室家族。
可惜上天多爱作弄,希望妻子和孩子能够长命百岁的顺安帝突然病逝。丈夫的去逝已是沉重的打击,面对幼小的孩子,面对如虎如狼的一干大臣,太皇太后最终选择咬紧牙关,把孩子好好保护在身后,自己一个人苦苦支撑。
她满心以为,把孩子牢牢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他就能够如他父皇和母后所料的那样无忧无虑的成长,再逐渐老去。
可是事实上,风霜过后,最先凋零的往往是御花园中那些经过花匠精心栽培的名贵花卉,被厚厚的积雪掩埋,待雪化后春风一吹,最先生长的反而且是满地的杂草。
一直精心照顾的孩子禁不起事实的一再打击,终究郁郁寡欢而死,留给太皇太后太多的悲哀,太多的痛苦。
甚宠这两个字,是悲剧的因。
所以对于烨华这个孙子,她采用的是截然不同的养育方式,也许事后也觉得太狠、太无情,但看着烨华最终顶天立地昂然无畏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起,都化为烟云。
就该如此啊。
太皇太后的这番心思,起初年轻的烨华不懂,待他也开始养育孩子时,才明白她的用心良苦。
太皇太后最先教导烨华的一件事是,无欲则刚。
知道他爱吃什么,就每天都送上,三餐都吃,甚至他见到这个东西会吐为止;知道他爱玩什么,总会在他玩得最兴起时,毁灭
想起这些事时,烨华的背总会隐隐作痛,小时候的他太刚强,被一再夺去喜欢的事物当然忍不住,会反抗,会抵制,会哭,会闹,然而等待他的不是母亲或祖母不舍的安抚,而是长长的戒尺一道一道落在稚嫩的背上,最后低头的人终究是他。
烨华深吸一口气,稍微抬起汗流浃背的上身,执起身下人的一只手,唇在手心里深深吻了一下,手指同时不断摩挲上面的厚茧。
视线往下,双眼迷蒙躺在床上的人同样一身汗渍,赤裸的身上遍布星星点点,全是他逐一留下的,独属于他一人的印记。
对于眼前的这个人,他总有止息不住的欲望,想深深地占有他,狠狠地侵犯他,想留下他,想看着他,就这么,一直下去
若是教导他无欲则刚的太皇太后见状,该如何
烨华难抑想笑的冲动。
他知道结果,宋平安会像那只小狗,会像他从前所有他喜欢的事物一样,被毁灭。
一个皇帝不该有任何偏执的欲望,一旦拥有便成为弱点,落在敌人手中就是一个致命的把柄,这些道理他从小就懂。可是,若连自己想要的人都保护不了,他这个皇帝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弱点是致命的,为了弥补这个弱点,人也会变得更加强大。
烨华把自己炙热的分身从湿润柔软的甬道中抽出来,伴随着一道淫靡的摩擦声,令无力的宋平安轻颤了一下。
在烨华高超的挑逗技巧下,宋平安已经泄了两次,他自己却一次都没出来过,持久得令其他男人汗颜。烨华把整个身体压上去,下身稍微抬起,用炙热坚硬的分身不断摩擦宋平安泄后疲软的那处,再次惹得他的身体颤抖起来。
先伸出舌头把身下人的耳朵舔过一遍,再一口咬上含住,玩弄得充血通红才稍微满意地放开。
皇上
宋平安声音沙哑。身上身下皆被恶意侵犯,令他这个早被调教得敏感的身体渴求得不行,双腿打颤着犹豫,在最后一点意识的支配下,迟疑着是要合拢,还是分得更开,夹住身上人的腰,让他一举入侵空虚的蜜洞,得到更多更激烈的充实。那个时候,撕痛与快感交杂,变成无以伦比的感觉,是中毒般无法自拔的痴缠。
每次一开始总会害怕,害怕这种销魂蚀骨的感受,更害怕真正沉溺时,自己无所顾忌放荡的纠缠。
知道他想要,烨华总会逼着他自己开口说出来。
平安,舒服吗
唔问这话的人故意在他耳边喷洒炙热的气息,一只手悄悄潜入他的后庭,在那个已经微微发麻的入口玩转挑逗,迟迟不进去。
说啊。烨华用手指顶了一下微微开启的穴口,只进去半分又立刻抽出来,给予刺激却又一直吊着胃口。
这种折磨人的手法,迟疑越久,就越是让人无法忍受。早被折腾得身体自己长了记性的宋平安呜咽一声,双手不由自主环上烨华的肩背,腿也勾上了他的腰
呜舒服
原以为回答了之后,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下一句更是可耻得令人不敢面对。
那么,想要朕进去吗
烨华故意抓揉他的臀部然后分开,挺得直直的下身不知何时已经滑入那个分泌湿滑液体的洞口,在外停留碰触却就是不进去。
宋平安在这个时候完全豁出去了,反正都和皇帝上了这么多次床,这时候继续矜持受到的折磨却是更多,还不如丢开一切,给自己换个痛快。
他抱紧烨华的背,哑着声道皇上进来进来
得到满意回答的烨华勾起唇,露出带着浓重欲望的笑容,一把扯下他的双手后,把他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小腹下塞东西垫高,让浑圆结实的臀部完全呈现在眼前。双手再使力稍稍一分,就让隐藏在双股之间的蜜洞裸露在空气中,任他一遍遍视奸。
皇上
被欲望折磨得全身滚烫的宋平安迟迟等不到烨华的下一步动作,开始不安地挣动,却被牢牢按住。
烨华先是用手指插进去确认感觉一番里面的紧窒柔软,再换上胀得遍布青筋的欲望一举攻入,填满宋平安的身体。进入的那一刻,被满满的包裹,适中的热度,适中的紧窒,适中的柔软,简直就是为了让他享受而存在的一切
烨华情不自禁叹息一声。
等到身下人按捺不住的夹紧下身,努力蠕动这处的嫩肉时,烨华被逼得额上的青筋一根根冒了出来。
该死
他暗暗骂了一句,不知是对宋平安,还是差一点控制不住的自己。
玩火必自焚,他算是体会到这句话的精髓了。
好吧,眼下美色当前,再忍耐下去也只是自讨苦吃,烨华不是那种会亏待自己的人,抓紧宋平安的腰身,先是缓慢而沉重的抽动,随后再一点一点加快速度,这个过程中,既满足了自己又让身下的人尝受欲图勾引自己的苦头。
宋平安再次被折腾得很惨,不配合皇帝是错,主动配合也是错,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吧,虽然他存心不良,想让皇帝早一些出来好结束,只不过他的那一点小小心思似乎早被皇帝看穿了。
他越是想早些结束,皇帝就越是会反其道而行,向下趴着被攻入,每次抽动都会撞到最深处,直把宋平安撞得下身麻木,眼冒金星,四肢乏力。若不是皇帝一直抓紧他的腰身,他肯定一头撞进棉被之中了。
在宋平安被弄得险些陷入昏迷的时候,烨华总算是一举深入到,抽搐着把滚烫的浊液如数射在了平安的体内。
宋平安松了一口气,以为这次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调息完毕的烨华把他疲惫无力的身体翻了几下,然后绑住他的双手吊了起来。
皇、皇上
不管再怎么想睡,身体被吊起来的时候谁都会被吓醒,宋平安也不例外,他努力睁着迷蒙的眼睛去看在自己面前忙碌着把他吊起来的皇帝。
别怕,朕看你没力气配合朕了,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而已。
烨华对他露出一笑,眼中有说不出的邪恶。他没有把平安吊得多高,还能让他的双膝碰着棉被。把绳子捆好后,他分开平安的双腿,手伸进其中,手指插进他柔软的身体里,刮了几下,先把里面他才射进去的液体导出一部分,然后握着硬起的分身从他后面插进去。
身体被吊起来后,宋平安难免会想起第一次时的事情,那段记忆太过深刻,导致皇帝一进入体内就让他下意识地夹紧身体。
身后的人唔了一声,用力地拍拍他的屁股。
放松些,弄疼朕了。
皇上
宋平安莫名的害怕,声音也带了些哽咽声。
不怕不怕,这次不蒙你的眼睛,也不给你灌肚子放松,让朕好好疼你。不愧为皇帝,不用去看他的脸,光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在怕什么,立刻柔声安抚。
呜皇帝虽然很喜欢作弄自己,但仔细一想,却是真的说话算话,没有食言过什么。宋平安闻言,只得慢慢放松身体,好让皇帝继续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
可没待皇帝真正开始享用大餐,他们的儿子在这时不识趣的啼哭起来。
宋平安好不容易放松的身体又不由得紧绷起来,弄得皇帝再次疼痛地蹙起眉,一脸不悦。
皇、皇上皇长子醒、醒了
宋平安颤颤巍巍地道,话里有几分不安,又有几分期待,期待皇帝会把注意力放在皇长子身上,就此结束这场折磨。
一边是大声啼哭的儿子,一边是僵着身子不肯配合的宋平安,就算烨华可以无视啼哭的儿子,但对于明显在意孩子的存在,怎么也放松不了的平安,他就真的是束手无奈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吵到他了,靖霖今天比平常醒得早一些,皇帝蹙着眉想下次一定要把孩子抱出去,在正准备尽兴的时候被硬生生打断,这种滋味怎么想怎么让人窝火。
烨华从平安的身体里抽出来,捎带出些许白色的液体,随意扯过一块布擦拭湿润的下身,再爬下床披上一件长袍。
宋平安在他下床时费力地挣动被捆绑吊起的双手,见披上长袍后的皇帝丝毫没有帮他解开的意思,不免有些着急皇上请把小人解开
烨华站在床边满意地欣赏他赤裸着被吊在床上的美景,当淫靡的气氛逐渐散去之后,在欲望中失去的矜持又回到了身体里,赤着身子被皇帝一眼看遍,且一些羞耻的部位看得特别仔细,宋平安不由面红耳赤地努力缩起身体躲避皇帝灼人的目光。
只是他双手被缚吊在床中,再怎么躲也无济于事,反而让皇帝原本染着一层欲望的幽暗双眸中多了些许玩味。
靖霖皇长子的啼哭越来越大声,皇帝能忽视,宋平安却是怎么也忽视不了,听着孩子快接不上气的啼哭声,宋平安顾不上满心的羞耻,担忧地对皇帝道皇上,皇长子在哭
烨华没动,只是不悦地拧起了眉。
皇上宋平安的声音里充满了乞求。
烨华不耐地哼了一声,伸手放下帐帘,然后转身一边出去,一边放下床外的一层层纱幔,直至完全遮挡住床上的风景。
烨华叫秦公公进来把靖霖抱出去哄,并吩咐今天之内不准再送进来。
孩子被抱走后,宫殿里立刻恢复了平静,只披着一件长袍的烨华一层层的揭开纱幔走回床边,望着床上的人,勾起唇,笑得宋平安背脊发凉。
宋平安下意识地想逃,可是手被捆绑得结实,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最后只能可怜无助地望向仍然站在床边,以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视线盯着自己看的皇帝。
皇、皇上宋平安咽了咽口水,忍不住瑟瑟地冲那人开口,原本没期望能得到他的回答,却意外地听到他从喉咙里吐出低沉的一声嗯。
这证明事情可以有商量的余地宋平安对此虽然不怎么抱希望,但仍不由自主地问道皇上,能不能放了小人
嗯
还是一声嗯,但力度比方才那一声重,并且凛冽,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皇上他就知道不可能。宋平安更想哭了。
见他这般,烨华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他双手抱胸,对平安道平安,你是不是想让朕放你下来
是迟钝也总不会学乖的宋平安没有察觉危机,如实回答。
那好。皇帝的笑意加深,接下来朕让你做什么你就照做,若你让朕满意,朕就放你下来,反之,你就这样一直吊着吧,朕什么时候想上你,就什么时候上。
宋平安不是很懂,自始至终他哪次违抗过皇帝的命令,不管是平常抑或是床笫间,既然很多时候他很想违抗却也没那样的胆子,这时候给出这样的选择,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什么困难的,一听完皇帝的话,他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前者。
他只是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平凡人,皇帝还会让他做什么,他还能为皇帝做什么。当时他的木头脑袋里只有这个想法,然而这么想的他错误的低估了皇帝的种种邪恶手段,比他所认为的更加不堪入目,更加令人羞耻的都有,只等着他一一体会了。
不过,若是事后让他再重新选择,估计宋平安在衡量之后,还是会选择前者,在他的心里,只要皇帝能放开他,这件事情就算结束了,若是真被一直吊茗,皇帝的手段指不定还会更多。
再笨的人也有聪明的一面,若是他的这个想法让皇帝知晓,烨华肯定会如此称赞。因为这个正是他的意图,反正不管宋平安选择哪一个,最终的结果都会如他所愿。
宋平安逃不出皇帝的手掌心,这已经是注定。
第二章
靖霖皇长子被送去皇家别苑的那一天,恰好是旬休之日,皇帝也就名正言顺地亲自陪同皇长子一同前去。皇帝缘何对这位皇子的恩宠至此,日后又有诸多故事版本流传于世间。
广为流传的恐怕是子凭母贵了,皇帝对杨昭容千万般宠爱,才会爱屋及乌,在杨昭容坐月子不方便带孩子的时候,亲自把受风寒的皇长子抱养于乾清宫中,又在得知皇宫不利于皇长子成长时,陪同着一起前去皇家别苑。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版本,都没有一个切中实际,恐怕也是没有人能够想到,皇帝会亲自把皇长子抱去别苑,不过是因为要达到某个目的。
皇帝早算好了日子,送皇长子去别苑的第二日正是宋平安的轮休之目,他可以在那一天,把皇长子偷偷地抱去宋家,让宋家二老看看,他们家的孙子
坐在车辇之中的皇帝邵烨华笑得高深莫测,时不时用手指勾勾怀抱中的儿子嫩嫩的小下巴,把睡梦中的皇长子骚扰得小脸皱成一圈,小拳头不时乱晃。
别苑之中,四处皆是他自己安排的人,出行尤为简单,在别苑的第二日,皇帝便以随皇长子休息为由,让人退出几丈之外,换身衣服抱好熟睡的孩子,偷偷地溜出别苑了。
皇帝送皇长子去别苑的真正原因根本没和宋平安提过,在他看来,皇帝带着皇长子出宫,一、两天之内回不来。这个消息还真是让宋平安松一口气,那个晚上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十多天,但现在让他回想起来都仍会羞耻得恨不能一头撞墙。
那天晚上,皇帝让他自己分开双腿,让他主动引诱他,让他发出淫荡的声音,让他对着皇帝说皇上,我后面的小穴痒得难受,请用你的那根大棒帮我挠挠
这些事情,宋平安会很干脆的去做吗当然不可能。不过皇帝毕竟是皇帝,有的是办法让他不得不缴械投降,哭着求他让自己解放。脸色很薄的宋平安最终还是放弃了所有的矜持,如皇帝所愿的做了一切事情,结果虽然总算能够好受些了,但接下来,双腿都被分开吊起,身体凌空下身前倾任皇帝侵犯得流着泪昏过去,恐怕就不是宋平安所能预料的了。
这件事情过去十多天后,依然让他心有余悸,总算皇帝出宫去别苑了,总算又到他轮休,本想回到家里好好的休息。结果回到家里吃了几口饭都没来得及上床睡觉,家里的门被人敲响,黄小天抱着宋平安可怜的失去母亲的孩子找上门了
孩子一抱进门,宋大娘就抱住孩子不住地看,笑得合不拢嘴,等得知消息的宋老爹赶回来,就和老伴凑在一块围着睡得香甜的孩子打转,比得了价值连城的珍宝都还要高兴,把屋里的另外两个人完全给忽视了。
黄小天不介意,完全不介意,捧着用饭碗泡的不知道留了多久的粗劣陈茶,怡然自得的吹去扑面的热气,一小口一小口啜着,眼角玩味的余光则时不时瞥向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宋平安。
虽然这茶和宫里的御贡珍品差了不是一点两点,但毕竟是宋平安亲手泡的,喝起来就是觉得舒爽。黄小天倒也不是装客套,这留久了苦涩之余还略带霉味的茶,还真让他品出兴致来了。
宋平安此刻是坐立难安,和家里完全不知道黄小天真正身分的爹娘不同,尽管这位活祖宗是第二次到自己家来,但和第一次的鸡飞狗跳搞不清状况相比,这一次明显严重许多。一开始还能当皇帝只是开玩笑随口说说,但现在他真的把皇长子抱进家来,一副俨然承认这孩子就是宋家子孙的模样,让再怎么不谙人情世故的宋平安都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好几次都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每次都被皇帝一副坦然的样子给逼回去了。最后他只能求救似地看向自己的爹娘,结果他们完全不理他,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
皇帝就在面前,宋平安又不敢随便行动,只能苦苦站在原处,左右为难。
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的宋家二老完全没有发觉堂屋另一头的奇怪气氛,围着孩子抱抱摸摸,亲亲哄哄,乐不可支。
一直盯着孩子的小嫩脸看的宋大娘先说老头子,你觉得这孩子像谁
像谁当然是像他爹,咱们家的傻小子啦仔细看过后,宋老苦笑呵呵地道,瞧这眉眼,活脱脱和平安那小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宋大娘笑瞇了眼睛,可一会儿后抱着孩子凑近老伴,压低声音道可我也觉得这孩子还挺像那位黄公子
宋老爹不由瞪了她一眼当然像,黄公子和咱们孙子的娘可是姐弟,孩子像他娘自然就是像舅舅
宋大娘恍然大悟对对对,瞧我这脑袋,都老糊涂了随后又笑眯眯地看着怀中的孩子,感慨道这孩子长得真好,看来他娘也是个美人,可惜咱们平安负了人家
直到这时宋大娘才记起屋里还有儿子和黄小天公子,扭头一看,一个愁眉苦脸站在一处,一个神清气爽捧着饭碗喝茶。
宋大娘这时才记起冷落了黄小天,赶紧叫上老伴去招呼客人,顺便把宋平安打发出去买菜做饭。
黄小天在一番客套谦让之后,对坐在屋里等待不太有兴趣,最后和宋平安一起上街买菜,让两位老人尽情的享受照顾孙子的乐趣。
走在人潮鼎沸的大街上,走在前头的黄小天兴致盎然,走走看看,宋平安不敢于他并肩一道前行,落了几步紧紧跟在后头,等到黄小天转头找人时,才发现他与自己一直保持几步之遥的距离,立刻一脸不悦地上前一把拉住他。
皇手被抓住的宋平安差点失言,被黄小天的一道刀子眼一瞪,硬生生地改了口,黄、黄公子
哼。黄小天算他勉强过关。
黄公子请您放开小人黄小天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宋平安扯不动,只得向他求饶。
黄小天拧着眉看他我现在是黄公子,你怎么就是小人了你想让我的身分暴露出去是不是
不、不是
不是就改口
是
宋平安答得不情不愿,黄小天却没有继续和他在这件事上较劲,拉着他的手前进听你娘说你还会炒菜,说说你今晚打算煮些什么给我吃。
皇呃,黄公子想吃什么既然是为招待而准备的饭菜,自然得先问客人的意思。
黄小天被他这么一问给问住了。
他想吃什么
小时候,所有他想吃的或喜欢吃的,最后都变成最厌恶的食物,而原先最不喜欢吃的东西却被逼着不停地吃,直至对此完全麻木。想吃什么曾经被这么问,回答后得到的不是犒赏,而是一场磨难,渐渐地,他变得对吃的完全不挑剔、不在乎,反正吃东西只是维持生命保持体力,吃什么不都一样
如今被这么一问,回过神后望着宋平安期待自己回答的诚挚双眼,黄小天不禁莞尔,反问道那平安你说说你都能做什么好吃的
宋平安为难地挠挠头这个小我也说不来,反正就是会弄些家常小菜,和宫中咳,我还怕黄公子您吃不习惯。
无妨,只要是你亲手做的,我都喜欢。
说罢,黄小天拉着他的手继续前进。
那天,宋平安带着对逛菜市场兴致极其高昂的黄小天买了一条两斤多重的鲤鱼、一斤猪肉、一双大母鸡、二十个鸡蛋、一把芹菜、一斤四季豆和几样配菜,事了正准备回去时,发现黄小天站在一个卖烤地瓜的小摊前久站不去,便上去查看。
怎么了
黄小天指着刚出炉的地瓜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儿,闻着好香。
这是地瓜,老百姓常吃的。这种食物一般上不了台面,饥荒时拿来充饥的最佳食物之一,宋平安怎么说也是在宫里当差多年的,知道很多达官贵人都没见过这种平民食物,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说完看黄小天一脸好奇,忍不住道黄公子,您要吃吗
好啊。听他如此一问,对此颇有些兴趣的黄小天点头。
宋平安便赶紧放下手里提着的一大堆东西去掏钱,今天出门前他娘塞给他不少银两出来买东西。但这次买的这一堆东西,远远超出了预算,过年时他家都没吃过这么丰盛。一方面是有娘亲交代不得怠慢客人,另一方面,毕竟这位客人是当今天子,宋平安深怕他吃得不满意,就把平常舍不得吃的东西买了一大堆。
于是连他娘给的银两加上他自己身上带的一些,几乎全花在这方面,等到他欲掏钱给黄小天买地瓜时,才发现囊中羞涩,可是他没有丝毫犹豫,倒出荷包里仅剩的几个铜板交给小贩,换回两个用纸包的热腾腾直冒香气的地瓜。
黄公子,给,拿好,小心烫。
宋平安笑呵呵地递到他面前,并让他小心,最后还耐心教他怎么吃。
黄小天把一切都看在眼底,在宋平安把剥好皮的地瓜递过来时,他接过去咬了一口,顿时觉得一股暖融融的香气由嘴里一直溢至心头。
好吃,世间竟有如此美味的东西他不由赞道,却让一旁的平安不解。
比山珍海味还好吃
比那些都要好吃黄小天咬了一大口,向来清冷的目光此时璀璨点点,嘴角弯弯,面容中透着几分稚气,让宋平安再一次傻傻地望着他看。
黄小天看他一眼,笑容更深,把手里的地瓜递到他嘴边。
你也吃吃看。
平安怔了怔,最后不知不觉地低下头去就着那人咬过的痕迹小小咬了一口,甘甜的香气滑进口腔,再从喉咙一直弥漫至全身。等他回过神时,脸颊不由发烫,拎起地上的东西埋头朝前走,落在后头的黄小天笑嘻嘻跟上。
这一幕极其短暂,若不是特地注意,根本没有人会发现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对,然而这一切还是落入了一个人的眼底。
这个人就是疯子郑容贞,他抱着酒坛子坐在角落,因为宋平安出现才会特别留意,没想到却让他目睹这一切。
他一直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在怀里的酒喝光前,没移开过视线。
宋平安他们到菜市场买菜时,孩子醒过几次,一次是饿醒的,一次是尿醒的,再有一次是睡饱了。
宋大娘养育过两个孩子,照顾孩子换尿布这些根本不在话下,把米汤煮烂待温用小木匙一喂,孩子吃得啧啧有声,乐坏了二老,可宋大娘把孩子的襁褓打开准备换尿布,看见里头用柔软无比的上等布料缝成的小衣服时,吃惊之余赶紧让老头子过来看。
宋老爹一阵端详后,叹道这孩子的外公家想必很有钱,据黄公子说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平安这浑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撞上家里这么有钱的小姐,还跟人家生了孩子。这位黄公子来过咱们家看过情况,跟家里老人一说,他们肯定更不愿让孩子过来和咱们受苦了。
谁让咱们傻小子亏欠了人家姑娘,该人家肯让孩子认我们就够宽容大量了。
宋大娘无奈摇头,遂想了片刻,犹豫道其实本来我还有几分怀疑,毕竟黄公子以前咱们没见过,儿子可是我一直从小看到大的,他什么人品我还不清楚可是后来想想,从前宫里的其他护卫都能带他上青楼,也难保会因此染上什么坏习性没在我们面前显现出来。再加上孩子都抱过来了,瞧瞧这双眼睛宋大娘看着怀里睁着眼睛到处看的婴儿,不禁慈爱地摸摸他的小嫩脸,这眼睛一睁开,真是像了个十成十,这还能有假吗
也幸好只有眼睛像,长成咱们傻小子那样也不知道这孩子的娘到底看上他哪一点。宋老爹笑得合不拢嘴,像他舅舅好,天庭饱满,眉清目秀,面色红润,大富大贵之相,将来必定有一番作为。
当日宋老爹也不过是随便一语,哪想到这孩子出生起,就注定一生富贵荣华,并且褔及祖上十几代皆为平民百姓的宋家。
接下来再有半炷香时间后,宋平安他们一前一后回来,宋平安埋首走在前头,两手提满东西,黄小天嘴角噙笑走在后头,两只手里都拿着地瓜,只不过一个还包在纸里,另一个则吃了大半。
宋平安回来后和爹娘招呼一声就钻进厨房里去了,黄小天过来看看孩子,又和宋家二老聊个几句,便拿着两个烤熟的地瓜同样钻厨房里,说是帮忙去了。
好不容易抱上孙子的宋家二老光顾着逗弄已经醒来的孩子,完全没觉察两个人之间的奇怪气氛,反而觉得这两人关系好,以后就能让黄小天经常把孙子抱来给他们瞧瞧了。
黄小天走进厨房里时,宋平安正蹲在地上生火烧水准备杀鸡,见他进来,吓得差点失手火烧眉毛。黄小天坚持要留下来,宋平安根本说不动他,只能手忙脚乱地继续干活,过了好久才逐渐恢复正常。
鲤鱼就做成红烧鱼,老母鸡煲成汤,四季豆炒肉,再素炒一道青菜,这几道再普通不过的菜肴,却是宋家在京城安家后最丰盛的一顿,过年过节时随便上前两样中的一道,都称得上奢侈了,这次足可见宋家对黄小天到来的重视。
宋平安在准备的时候,黄小天当然不肯闲着,什么都要插一手,宋平安再次拿他没办法,只得挑些简单的活让他干,没想到这位高高在上深居宫廷的当朝天子干起这些粗活来还挺有模有样。
宋平安在杀鸡,他就在添柴生火,宋平安在杀鱼,他就在洗四季豆,宋平安在切猪肉,他就在摘洗青菜。
捋起衣袖坐在小板凳上认真仔细的模样,哪里有半点朝堂上威严冷冽的君主的影子,若不是事先知晓,在宋平安眼里,他真的只是个个性温文知书达礼的翩翩公子。
鸡肉要久煲就下锅先看,黄小天负责生火,一边洗菜之余还会经常留意灶里的火势,待鸡汤终于烧开冒香气时,他不假思索用手去揭锅盖,吓得宋平安跳了起来不要摸,烫
晚了,被烫伤的黄小天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反而是宋平安惊慌失措地握住他的手一看,指腹都给烫出了两个大水泡。
快,泡冷水宋平安这时全然不顾两人的身分,扯过他的手用力按进洗菜的盆子里,泡了一阵小心摸摸显得更肿了些的水泡,在白皙的手上红肿一片,尤为显眼,他不禁心疼地低骂怎么这么不小心,肯定很疼。
黄小天一直看着他的脸,在他说完后,静静地道不疼。从小就习惯了疼痛,这些小伤根本不算什么,在看他为自己担忧时,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了。
宋平安却似乎没听见,仍然皱起眉继续说道还是右手受的伤,肯定不好拿笔了。
黄小天小有不满自己的话被忽视,朝他翻了个白眼,突然灵光一闪,脸凑过去,在他颊上吧唧一声,吓得宋平安刷地一声蹦出去了。
宋平安背贴在墙上,一手摀住被偷袭的脸,睁大眼睛瞪着不远处丝毫没有受伤自觉,反而一脸悠然的人。
宋平安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皇上为什么要对小人做这些事情
并不是现在才想起要问,这句话,他藏在心底已经很久,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去问,也在想该不该问。因为对他做这一切的人是当今圣上,在天子面前没有为什么。
原以为这件事情会很快过去,原以为他会很快死去,却没想到事情一步一步朝他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如今他所面对的事情,是好事还是坏事宋平安想不通,又一直想,于心里不断积压,终于在现在爆发。
皇帝愣了一下,似乎被他问住,一阵沉默之后,他才说道至于是为什么,朕现在无法告诉你
侧过身看向屋外落败的景致,他静静道平安,还记得年前朕要你一直陪着朕的那件事吗
宋平安点头记得。
你现在后悔了吗
宋平安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望着皇帝重重地道皇上,平安不悔
皇帝负手而立,目光灼灼看着平安,半晌方一笑,上前扶起他起来吧,不要动不动就向朕下跪,朕说过,拿你当亲人。
皇
皇帝认真看他,在人后,你就叫我烨华吧,不是皇上也不是黄公子,好吗平安。
宋平安愣愣地看着他,被扶着站起来也不知道。
皇帝垂下眼帘,一脸落寞唉,自懂事起就没有人这么叫过我,这个名字恐怕早被人遗忘了
不会的,皇上
那你叫叫看,我想听。
在皇帝期盼地注视下,宋平安迟疑良久,终还是按捺心中的不安,小小声的唤了一声烨华。
烨华看着低着头的他,本想好好摸一摸他的脸、他的发,可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片刻,终还是渐渐收回。
在平安问起为什么时,他突然想起很多事情,他原先也不想和平安牵扯过深,那日选择蒙上他的眼睛,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谁,就让他以为这是一场噩梦,从此以后他仍然是掌握世间生杀大权至高无上的帝王,而他仍然是守护宫门的一个小小护卫。
最后还是让他察觉,是因为一念之差,看他因为自己而沉溺于欲望之中,突然之间,就想让他知道,给予他一切的不是别人,是他,只能是他
强烈的,渴望的,然后一切就偏离了所有设想,却直至如今都没有任何遗憾。
后来让秦宣蒙上他的眼睛,是不想让他看见深宫内廷之中隐藏在金色光芒之下腐朽骯脏的的一面,是不想他清澈明亮的眼睛因此而染上黑暗和冰冷。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黄昏时分起无声无息地从天空飘落,堆积在布满青苔的瓦片上,化为雪水滴到地面,激起水花滩上斑驳的墙,一副凄寒落败的景象。这便是南方的冬天,和北方的鹅毛飞逝白雪皑皑不同,这里的雪绢秀小气,偶尔夹着雨霜,细致地落下,却沁入骨髓的冷。
烨华极其讨厌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天气里,他会更加睡不着觉,即使殿中被熏香暖炉烘得火热,他还会觉得一股透心的冷,彷佛那雪里夹加的雨水淋湿浸透的不是瓦片,不是地面,而是自己的身体。
小时候,烨华以为他讨厌的是这个季节,等到知晓北方还有那种一下起来就会淋漓尽致铺天盖地的大雪,他才明白,他讨厌的是这样的天气。
北方的大雪下的时候看起来严酷寒冷,但大片大片的雪在融化之前,是如叶片般可以轻轻挥去,不会穿透你的衣服,不会冷入你的骨髓,而南方的雪小巧得还没等你低头去看,就已经化为一滩雪水,浸透保暖的衣物,让你冷得全身打颤。
就像那些绵里藏针的人,带着友好温和的笑,在别人卸下防备或不注意的时候,用利器深深刺穿对方的身体。
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从小身边就聚集无数这样的人,在他以为世间就是如此冰冷彻骨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并不是偶然才会跑到皇城根下,事实上,在他的武艺小有所成时,他就时常会偷偷地跑到城墙下面,仰望这边的天空,想像外面的世界如何如何,他那个时候很想出去看一看,外面的生活是否真如宫里,那么的压抑和冷漠。
在入神的时候,耳边传来逐渐走近的脚步声,身子一闪躲在黑暗的角落处,一个把腰杆特意挺得笔直的年轻护卫从眼前走过,那一次,这人并没有在他心中激荡起丝毫涟漪,只依稀记得弦月下面,他一双眼睛和皎光一样清亮。
第二次见时,他依然在闻声时躲进无人注意的角落,看到一堆人歪歪斜斜走来,其中就有一个似曾相识的挺直的身影。
在一群捧着酒壶说说笑笑推推搡搡的护卫中,他尤为显眼,彷佛和这群人处在不同的时空,他们笑闹时,他认真地留意四处,他们手中捧着酒壶,他紧紧攥住自己的佩剑。
走在前方连护卫衣服都穿不整齐的人笑他太老实,他憨笑不语,这些醉得开始说糊话的护卫逼认真的他喝酒,他没有拒之千里而是平静地啜一小口,最后被这些人摇头说无趣推开几步,他还是那抹憨实的笑,不气也不恼。
烨华在黑暗的角落,一直望向他逐渐远去,丝毫没有动摇过的挺直的背影。
再见时,依然只有他一个,烨华依然藏在他看不见自己的地方,什么时候起,原先只是期盼宫外的一切,变成想看一眼,这人什么时候能弯起他笔挺的背。
有一次,他敏锐地发觉他的不同,尽管背还是那么直,但脸上似乎有那么一些不一样,只有他一个人的路上,他时不时摸摸自己略鼓的胸口,脸上的神情似乎是渴望。
不是很明显的声音传来,却让烨华一愣,然后才明白是这人肚子里传来的声音。
随后就见他自嘲般地拍拍肚子后,左右瞟几眼,寻了个地方坐下,慎重而期待地自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一层一层打开,每揭开一层,他原本清亮的眸子就更亮几分,当完全露出里面的一个大圆饼时,他的双眼顿时放光,并用力地咽了咽口水。
与此同时,烨华也咽了咽口水。
这对烨华是一件颇为新奇的事情,自小就被特别训练,他早对食物有了一定的抗逆心理,不管再如何饥饿,不管多么香气扑鼻的美食摆在他面前,顶多也只能引来他淡淡的一瞥。
他现在,突然很想尝一尝这人手里的食物,想知道让这个不管被怎么作弄都只是憨厚一笑的人如此期待的东西是什么味道,刚好,他此时肚子正饿得慌太皇太后给他布置的功课,他未能完成得尽善尽美,惩罚是被饿两天,被戒尺打三十下,今天是第一天,他饿了三餐。
烨华悄悄蹲下身子,在地面上摸了摸,捡起一块小石子,朝某个方向用力掷过去。
啪嗒一声,这人警觉地高呼一声谁,随后放下手中包着布的面饼,跑过去察看。
烨华如愿地拿到了这个烧饼,蹲在他一直躲藏的角落里,捧着还带着那个人体温的烧饼,不假思索一口咬上去,那时并不觉得有什么滋味,只是拼命地吞咽,嘴里很快便塞满有着淡淡面香和淡淡油箱的烧饼,直至身后传来你是谁的喝声。
毕竟是作贼心虚吧,他身子不由一僵,转过身去看,那双清澈的眼睛在月夜下变得格外炯亮,把处于黑暗之中的他照得无所遁行,于是竟然就这么手忙脚乱起来,想跑,脚下一空,迎面狠狠跌了一跤,狼狈不堪
然后,然后,被他搂进怀里,才知道,世间还有人能够如此温暖。
在宋家的这一天,并无什么特别的事情,但在发觉屋外正在下雪时,那种幡然醒悟的感觉是如此强烈,只有一墙之隔的屋内,简陋得清苦,但在这里,烨华完全感觉不到冷意。
屋内的菜香四溢,屋顶的炊烟袅袅,坐在小方桌前,吃着自己亲手准备的饭菜,对着热情周到的宋家二老,迎向宋平安时不时关注在意的目光,偶尔稚小的孩子会啼叫几声,并无过多的渲染,温暖自然盈满。
烨华本没有过夜的打算,但吃完饭后围坐在火炉旁和宋家二老闲聊时听他们提起留他住一宿的话时,看一眼格外紧张的宋平安,坏心眼发作,没多想便点头同意了。
孩子到时辰就睡了,趁这个时间,宋大娘细心地把宋平安床上的被褥都换上新的。宋家没有多余的房间,宋平安的妹妹嫁出去时,空出的房间早堆满杂物不能住人,加上天寒地冻,一个人睡还不如两个人睡暖和,并且还能省下一个火炉。宋平安底气不足的抗议声很快就被母亲驳得无影无踪,提出要打地铺睡地板的时候选被母亲用力敲了一下脑袋。
睡地板你也不想想这是什么时候,冻不死你你这孩子脑袋怎么这么不知变通呢和人家黄公子睡委屈你不成
宋平安被骂得不敢再坚持,一脸委屈,一旁的黄小天公子偏过头去偷偷闷笑。
这么冷的天,洗澡对穷苦人而言是件奢侈的事情,这时候能泡脚暖和一下就算是件再惬意不过的事情了。水烧得差不多了,宋平安把水盛进木盆里,小心地端到黄小天的脚旁,正想帮他脱下鞋子时被他拦下。
烨华坚持自己来,然后问他你不洗吗宋平安如实回答,等您洗完再洗。
这盆这么大,水又这么多,不如和我一起洗吧。
不不不宋平安头摇得像拨浪鼓。
烨华是什么人宋平安不愿或是不敢做的事情,烨华越是会想尽办法让平安去做,此刻见他头摇得这么坚定,眉毛立刻挑了挑,宋平安一见,心里莫名咯登一下。
烨华不咸不淡地一笑,弯下腰慢条斯理地脱鞋脱袜。
烨华一直不说话,自顾自地做着这些事情,把脱下的鞋子整齐的摆在一旁,空气里某种奇怪的气氛直让立在一旁的宋平安紧张得一颗心跳到嗓子眼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蓦地传来平安,拿张凳子过来。
是。宋平安立刻照办。
平安,坐到凳子上。
是。
把鞋袜脱了。
是。
把脚伸进盆里。
是
等脚底板碰触上滚烫的水面,宋平安这才醒悟过来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蠢事,只是已经晚了,烨华笑一笑,踩上他的脚背,就这么把他的双脚给踩进水里。
皇
嗯
脚浸在热水里,一股热气直冲脑门,宋平安吓得差点失言,然后在烨华一声带着威胁的声音里,硬生生地把余下的话咽进肚子。
宋平安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烨华则玩性大发地用脚指去勾他的脚心,或是用脚底磨蹭他的脚背,抑或是一点一点临摹他的一根根脚趾,不带一点暧昧和挑逗,只有孩子般不安分的玩闹,但最后都败在宋平安略显僵硬的沉静之下。
烨华逐渐收起玩心,认真而仔细地看宋平安一眼,视线慢慢移到一旁的油灯上,喟叹一声好暖和。
宋平安眨了几下眼睛,看他一脸的宁和,这才稍稍放松,耿直憨厚地挠挠头顶那就好,我还怕皇黄公子会觉得冷,我家里什么都没有,深怕怠慢了您。
烨华低头,看着他们紧紧贴在一起的脚,露出一笑这样就够了。
宋大娘路过朝房内看了一眼又转身走离,再回来时,往他们泡脚的盆里倒了一瓢热水。
黄公子,水冷了就和大娘说一声,大娘给你们加水,这大冷的天多泡些才暖和。
谢谢大娘。烨华抬头冲她温文一笑,乐得宋大娘不由得慈爱地在他头顶上摸了一下,吓得宋平安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
宋大娘乐呵呵地离去,烨华看一眼仍然呆滞的人,在他的脚心里挠了几下,把他挠得不住的缩起脚面。
皇皇
烨华瞪他。
黄公子
他只得瑟瑟地改口。
烨华不再作声,只是一抹满足的笑一直噙在嘴角,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消失。
睡觉的房间放上了火炉,摆在床边不远处,一块一块木炭堆得严实,红色的火光在静静燃烧,给不大的屋子增添一份暖意。
宋平安让烨华睡在里头,他没多言就钻进被窝,等到宋平安脱下衣物钻进去时,他翻过身一把抱住他的腰。宋平安的身体顿时僵硬起来,可等了很久,身后的人都不再有进一步的举动,他这才慢慢侧过身,拉起厚重的被子给彼此盖好捂实。
看到那双睁开的幽暗眼睛时,他手上的动作不由停下,环住他腰的手收紧了些。
平安,朕不会忘记今天。
皇上
烨华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闭上眼睛,不再言语。宋平安等了片刻,慢慢躺好,没有多想,很快便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烨华抱着孩子要走了,宋家二老固然不舍,却也没有强求,只盼望他能经常抱着孩子过来,烨华笑着答应了。
宋平安一直送他出城,看着他策马走远,城外莽莽一片的荒无中,他头也不回的身影莫名让他不安,却在这时,那人朝他回首,远远的地方,似乎笑了一下然后,就真的离开了。
宋平安在原处一直站了很久,很久
回到家时,他爹娘一把将他拽进屋里锁上房门,紧张且慌乱地在他面前摆出三张面额均为五百两纹银的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