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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寒仲 第36节

作者:玄朱 字数:22177 更新:2021-12-28 21:17:20

    而此刻已经逐渐冷静下来的皇帝,自然也不可能放弃,他当即转身招来近身太监,让其吩咐下去。

    “乌风液”这边,东卿颜喃喃低语,“咱们宫里也有一些可惜”离得太远。

    “乌风液”南啸桓下意识的重复着这三个字,迷茫的双眼中有什么正一点点回归近乎遗忘的记忆深处,似乎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对这三个字熟悉无比。

    “啸桓”

    听得身边动静,女子惊呼出声,急忙奔出寝殿,却只在深沉的夜色中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残影,“这个时候,你要去哪里”

    109110 回魂

    109110

    曾经的晴天碧日,在阴翳了一个下午之后,狂风终于不堪寂寞,肆意怒吼了起来。阴森森灰茫茫的天幕下,枯枝在刺骨严寒的风中“吱吱”作响,无力挣扎,街道两旁的店铺旗帜呼啦一声卷折下一刻又噼啪一声展开随着天色渐渐沉下,空气里的温度也愈发得低了,街上行走的行人裹紧棉袄,即使如此,那无处不在的严寒还是能钻入衣内,让人止不住的打颤。

    一骑从内城朱雀门直冲而出,所到之处路人纷纷闪避,那急促沉闷的马蹄声让人心惊,而马上之人那散落吹散的黑发、直冲鼻尖的腥味、以及一闪而过冷然森寒的长眸,更让人不寒而栗、浑身僵直。

    策马疾奔了一刻钟左右,南啸桓已来到外城,循着记忆中的方向,他在有客居门前猛然拉缰,顿时白马嘶鸣、青丝乱飞。压着胸口翻滚的气血,南啸桓缓缓下马,目光在悬挂在外的招牌上扫过,与看似若无其事、冷静自若的外表不同,他的内心不安而焦躁。

    脑海的记忆不受控制的一幕一幕自动浮出,他紧紧拳,最终抬步迈进有客居的门槛。

    此刻大堂内灯火通明、人满为患、伴随着喝酒闲谈的嘈杂声,是小二们忙碌的身影来来往往。

    然而在下一刻,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在座的客人全都盯着走进的男人,那样强烈的煞气与满满的血味,根本无法轻易忽视。

    南啸桓扫视了一圈,转身走向最近处的一个小二。他一步步走进,那小二一步步后退,直到挨到方桌,不能再退才停了下来,结结巴巴的惊恐道“这、这位大侠有、有事好、好商量小、小的上有”

    “带我去任宗锦的房间。”短短几个字,冰冷阴沉,吓得小二浑身瑟瑟发抖,根本不知他问了什么。

    南啸桓得不到回答,眼神一沉,再次重复了一遍“带我去任宗锦的房间。”

    这下小二终于听清了“任、任公子”

    “他身边带了两个少年,约莫十二三岁。”

    “那那个啊”小二被他的眼神看得更加结巴了,几乎无法思考,“任、任公子已经结、结账退房了呃”

    话还没完,他发出一声惊呼,双腿一软,砰的一声无力瘫倒在地。却非男人对他做了什么,而是那瞬间逼近的人影,以及那双冰冷的长眸。

    “什么时候”从喉间挤出这四个字,南啸桓眼前阵阵发黑。

    “一、一刻钟之前”

    话音刚落,刚在还近在咫尺的人已然消无影踪,只有屋外一声响亮的马鸣和远去的马蹄声。

    玄京北郊,阴沉的乌云之下,蜿蜒的枯林小道上,一辆马车自南向北徐徐而行,滚动的车轮碾碎地上铺展的枯叶和碎枝,而悬挂在马车前的风灯则散出温暖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一个少年披着大氅,坐在车头,驾着马车,哼着不知名的欢快小调。

    车内,柔软的貂皮上,半倚着一个俊秀的年轻男子,他靠在软垫之上,不时轻呷一口端在手中的热茶。他的身边,还恭敬跪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冷峻少年,正低声朝男子说着什么。

    他们三人便是离开玄京,驾车北上的任宗锦一行。半个时辰前,他们从京中客栈动身,之所以提前离去,原因有很多,然而最让他担忧的,却是

    想到这里,任赫偷偷瞄了一眼悠闲自得喝茶的自家少爷,眉宇间不由闪过一丝忧色。

    “你啊,小小年纪不要总是愁眉苦脸的。”任宗锦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伸手在他额上轻轻弹了一下。

    任赫摸着脑门,一时无语,小时候这么做就罢了,现在他都这个年纪了,少爷这习惯怎么还在不由得扁扁嘴。

    “时间差不多了,去换秋儿吧。”任宗锦吩咐。

    “是。”任赫行了个礼,转身行了几步,眼看着就要弯身掀开布帘,却听几声“咕咕”鸟鸣,从车外传来。

    心中一惊,任赫一愣,下一刻刷的一声窜出马车,正看到任秋扬着笑脸逗弄着从空中飞落的白鸽。

    “嘿,你看,它好可爱呢”少年回头,对着任赫笑道,晶亮的黑眸熠熠生辉,闪着不加掩盖的纯粹快乐。

    “是小云么”马车内,任宗锦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

    任赫盯着眼前的白鸽,它的爪子之上,扣着一个小小的铁环,上面刻着一个云字,正是他们送到寰夜王府上的那一只。而自己山庄驯养的这些特殊信使,任宗锦更是只凭声音,便可辨认出来。

    “是。”任赫从任秋手上捉过白鸽,那白鸽甚通人性,也不脱不闪,反而低鸣着跳上他的小臂,惹得任秋哇哇大叫指控他“横刀夺爱”。

    而任赫看着手臂上的鸽子,眼中隐约藏着几丝兴奋。这是说,关于二少爷,那边一定有什么重大的发现

    他压不住内心激动,一改往日冷面作风,扬着声朝车内一边喊一边进“少爷,怕是无羁楼那边有什么新的进展”

    话音未落,马车忽然一停,没有任何准备的人禁不住惯性,身子一斜,差点滚落车辕,幸亏反应迅速,才不至落得那般狼狈模样。

    “任秋你搞什么”任赫压着怒气,回身扭头喝道。

    谁料驾车的少年没有任何回答,只是呆楞楞的盯着前方。

    任赫这才感到那不知何时出现的另一人气息。

    马车前方,摇曳的灯火中,绰绰约约的阴影中,驶出一匹神骏非凡的白马。马上一人,藏青色的衣袍凌乱破烂,满头的黑发披散在肩,不休边幅,然而那挺得笔直的脊背和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冷硬岩石的双眼,则是坚定、刚毅的。想来这样一个男子,若非不得已,定不会这般模样出现在别人面前。

    “南护法”任赫认出来人,低呼一声。他对这个伴在寰夜王身后的人记忆深刻,这种男人,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更何况他可是亲手给这人满身的伤上过药包扎过的。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翻身下马,不顾任秋的视线、任赫的阻挡,弯身掀开车帘,看向车内的人,面无表情的沉声低道“乌风液,你有多少”

    此话一出,车内看到来人的男子即刻沉了脸色。

    如利箭一般的目光直射向南啸桓,任宗锦就那样看了他许久,而被看得人也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石化的雕像。

    “南护法。”任宗锦半晌终于收回目光,轻轻笑了,他从垫子上起身,弯着身几步走出马车,来到男人面前,“出什么事了”

    他的目光沉静而又淡然,含着特有的让人心安的力量。

    南啸桓却垂下眼帘,躬身抱拳,朝着任宗锦行了一礼,沉声道“时间紧迫,还望任公子成全。”

    任宗锦不笑了,他又定定的打量了南啸桓好长时间,然后扭头,朝任赫说道“给南护法把东西拿出来。”

    任赫一听,心中一凛,饶是一向沉稳冷静的少年,也忍不住失色惊道“少爷”

    “没听见我说什么吗”任宗锦冷下脸来,沉声呵斥。

    任秋显是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的,当即吓得急忙扯着呆立不动的人爬进马车。

    “任公子恩情,在下感激不尽。”南啸桓从袖子中拿出一个东西,抛到仁宗锦手中。翡翠制成的长形令牌,正面是贯日阁三个篆字,反面是一个一。

    任宗锦打量着手中的东西,听得耳边那干涩低沉的嗓音低低说道“算上这次,在下欠任公子两条性命。这块令牌,是在下的信物。他日若有人持此令上千夜宫,在下定当万死不辞,竭尽全力达成那人的要求。”

    任宗锦摩挲着手中玉令,没有回话,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这时,任赫拿着一个小匣子来到任宗锦身边。

    任宗锦将其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让任秋送到南啸桓手里。

    待到南啸桓看到匣子中整齐排列的两排瓷瓶,一直压在心头的重压终于得以几丝减轻。他收好匣子,跃上白马,最后对着任宗锦一拱手,便掉转马头,就欲离去。

    “阿铮,一月十六,我在集凤镇等你。”

    随着温润男声响起,一只白鸽扑棱棱的飞落南啸桓的肩膀。

    而马上的男人,望着视野中的木匣,没有否认,也无辩解,只是最终低嗯出声,策马离去。

    待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任宗锦才转身坐回马车内,根本不管旁边呆愣的两个少年。直到一人坐了许久,车还没动,才有些疑惑的出声催促“秋儿小赫”

    片刻过后,车帘被掀开,任赫钻了进来,后面跟着意外安静的任秋。

    任宗锦一看任赫那张脸,无奈的低叹一声“我们这还剩多少”

    任赫闷声道“还有三瓶。”

    任宗锦似有些意外,挑挑长眉,讶异道“竟然还有三瓶”

    “少爷”任赫终于受不了的低吼出声,刚一吼完就又立刻低下头去,过了半晌才一步步走到男子跟前,带着委屈,颇有几分埋怨控诉的味道,“三瓶只够您半月用的。我们此行北上,少说也得一月两月,您这样”

    他话未说完,就被任宗锦截断“半月时间还不够他们从家里送些过来”

    “可是”任赫猛然抬头,显然不赞同至极。

    任宗锦看他一眼,然后慢慢摇头。

    “就算他是少爷您的弟弟,少爷您也不必如此不顾自身安危。谁知道他要乌风液是干嘛”后边一直静听的任秋终于忍不住插嘴说道,他皱着好看的眉头,一副恶意揣测的样子。

    “能让他暴露身份,过来找我,秋儿你觉得还是小事”想起刚刚那人的模样,任宗锦靠着软垫,慢慢闭上眼睛,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再说,那些药剂,对我 ,也不过是多残喘几日,而对他,可是一条性命”不,或许不止如此,那样的神情该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百倍千倍的东西

    暮寒仲么

    呵

    巫烨知道自己在做梦。

    可或许做梦这个词,不能完全概括他现在的情况。

    他透过车窗看着许久不见的现代建筑,看着灿烂阳光下穿着时尚、踩着高跟鞋成群的年轻女子,看着行色匆匆来来往往夹着公文包利用走路时间打手机处理公事的上班族们,看着背着书包骑着单车肆无忌惮大笑追逐的少年,然后再缓缓扭过头,注视着身旁靠着座位疲惫揉着太阳穴的熟悉男人。

    男人俊朗的面孔成熟了许多,和以前相比,少了几分年轻的稚嫩,多的则是时间与经验磨砺而出的沉稳霸气。

    轻笑着,巫烨在后座上伸了个懒腰,把头靠在一起长大的竹马肩上。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呼啸刺耳的尖叫、孩童的哭闹、剧烈的颠簸、摇晃的视线以及机舱内空姐强作镇定的安抚。

    而现在,巫烨苦笑着,半透明的指尖搭上谢天的胳膊,而那总是会在他这么做时嬉笑的人,此刻像没有察觉到般,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什么像他根本就察觉不到。

    奔驰的车子稳稳的停下,后门被人拉开,而一直闭眼沉思的男人睁开双眼,弯身走出车厢,整整打得整整齐齐的领带,迈步走进位于繁华街道上的一座高层建筑。

    而巫烨跟随其后,仰头感叹着气派宏伟的办公大楼,颇有些怀念之感,毕竟他对这里的印象,还停留在装修阶段。

    谢天一路走入,所到之处,职员们纷纷点头打着招呼,等到乘着专用电梯到达顶楼,见到恭敬候在门外的高大魁梧男子时,一路上皱着眉头的男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吼了出来

    “难道我昨天说的话是屁话么还是你根本就是聋了没有听见”说完,再也不看他一眼,径直朝里走去。

    听见自己好友如此口气,巫烨好奇的打量着一路默默跟着谢天走到总裁办公室的男人。他记得他,当然记得。毕竟这个人当了谢天五年的保镖呃,当然现在不知道是几年了在其他保镖换了又换的情况下,这张唯一不变的面孔巫烨记忆很是深刻。黑发黑眼、小麦色的皮肤、强壮的身躯、灵活冷静的头脑而当年谢天是怎样雇到这个战斗力非同一般的雇佣兵当自己保镖的,这个中缘由,巫烨就不清楚了。对了记得他叫

    “林”看着熟练的把自己外套挂好,然后身影一闪,不知跑到哪里的男人端着咖啡放到自己桌上,谢天再也忍不住的低吼出声,他一把抓住男人的小臂,抬眼满含怒气的瞪过去,“你昨晚就睡在这里”

    高大的保镖脸上闪过一丝被抓包的尴尬,可谁让他被眼前这莫名其妙生气的人赶出来的时候除了一串钥匙,身上连一美分都没有。而三更半夜,无法联络到任何人的他,只好睡在这里。好在这办公楼有好几间休息室,让他倒不至于沦落街头。

    说不明的怒火憋在胸口,弄得谢天面色愈加狰狞。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半晌,谢天忽然松开桎梏,瘫倒在宽大的椅子上,挥手示意男人出去。

    这样没头没尾的质问,同样没头没尾的结束。林却好似已见怪不怪,他恭敬的对谢天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而坐在办公桌上,翘着二郎腿,摸着下巴的巫烨,则看着旁边一见到男人身影消失,便瞬间颓废下来的谢天,若有所思。

    “可恶”谢天狠狠踹了一脚桌子,不耐烦的拿起桌上一份文件看了几眼,没过几秒,又刷一声扔到地上,然后转身扭了门把,进到里间的休息室。

    绿意盎然的公共墓地,静谧悠远,傍晚的阳光洒在林间,将地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巫烨随意的四处看着,看着掩盖在落叶尘土间一块块石碑,看着他们的生卒年月,猜想着属于那人的年华是何等的精彩。

    他不惧怕死亡,而能在死后,回到挚友的身边,看看他的近况,了却一点心愿,他已经是极为感恩的了。

    两年的时间,谢天将他们曾经讨论过的许多东西付诸于行动,比如那栋拥有七千职工的全球五百强企业。过度的黑化只会招致惨灭的结局,只有黑白交杂,才能适应如今的形势。他飞机失事的那一年,他们的漂白才刚刚起步,而现在巫烨想起不久前在谢天办公室看见的那本商业杂志,上面熟悉俊朗的面孔,可不就是这小子这几年努力的成果想想这半天来这人老老实实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签合同的样子,巫烨就止不住想笑。

    “许久不见了,烨。”谢天在一处墓碑前停下脚步,放下怀中的大把雏菊,而那张阴郁了一天的面容上,绽开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许久不见,小天。”巫烨走到谢天面前,与他面对面,轻声回答。

    “这几个月没来看你,你可不要生我的气啊。”谢天将搭在肩上的西装外套扔到沉默站立在自己身后的男人,然后盘腿坐在墓碑前,打了两罐啤酒,自己拿起一罐,喝了一口,长长舒了口气,“你是不知道,我最近这些日子真是累得像条狗”

    他用手揪着地上的青草,一边抱怨一边唉声叹气“真怀念以前有你在的日子啊那些老狐狸们,妈的,没有一个好对付有时真会觉得自己脑子完全不够用啊”

    巫烨也在他旁边盘腿坐下,就如过去那些岁月里的无数次一般。他看着放在碑前的那瓶啤酒,瞪了谢天许久,最终也只能充满遗憾的长叹口气。

    “哦让你常动脑你不动,现在知道不够用了吧”巫烨瞅着愁眉苦脸的男人,调侃回道。

    “不准嘲笑我”谢天又打了瓶啤酒,凑到墓碑前,用手指摸索着那几个字母,他的脸上没有悲伤,有的只是全然的放松和释然。在隔了几个月后,他是真的很开心见到老朋友,即使见到的只是个墓碑,“诶话说回来,下个月我就要去中国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去那个国家看看么要是看到喜欢的地方,我在那里再给你立个碑怎么样这样你在那边也能合法出入了”

    他一边嘟囔一边喝酒,短短一会,空的易拉罐堆了一地,随着目光越来越涣散,他说的话也越来越不着边。听着他的胡言乱语,巫烨无奈的摇头,酒量这么差,就不要随便喝,等会回去又要吐啊吐啊折腾死人。呃,当然现在他是被折腾不到了。

    谢天在巫烨的墓前待了好几个小时,说了一堆乱七八糟毫无营养的废话,才被林手脚并用的费劲力气的拉回车上。

    跟着谢天回家,看着他摔倒在自己房间床上睡得跟死猪一般,看着林扶着他在卫生间吐啊吐,看着男人为他端水擦脸,巫烨觉得这个世界变化的真快。好吧,早上他只是觉得两人之间微妙的感觉很是好玩,那么在看到醉醺醺的人一把拽过男人吻上去时,他就不能依然当作玩笑对待了。

    他近距离的观察压在林身上吻得极其投入的好友,实在想不通怎么短短两年时间,这人就连性向都给换了

    待到那高大男人脸不红心不跳熟练无比的把八爪鱼似的男人从自己身上揪下塞到被子里,然后淡定如常的关灯走出去后,巫烨好奇心不由更深了。

    “你是认真的”巫烨坐在黑暗中,喃喃自语。

    “谁晓得呢,哼。”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

    “我觉得你是。”联想起早上所见种种,巫烨基本可以肯定这风流了一辈子的男人是陷入情网了。他可从没见过在情场上一向所向披靡、顺风顺水的谢天有哪一次会借着醉酒的名头来吃人豆腐。还是个大男人的豆腐。吃完了还怕被人发现,因此被人推开时也不敢再借酒装疯更进一步。

    要知道,谢天醉酒快,醒酒更快,只要一吐,万事ok。跟他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他手指一动,巫烨都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醉。当然,刚才这人确实是喝多了。

    “屁谁是认真的”谢天恨恨的咒骂一句。

    “话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巫烨倒在他旁边,感叹道,“也该找人定下来了。他倒也不错。”

    “你以为谁跟你一样只爱带把的老子选择多着呢”谢天狠狠的揉抓着头发,在翻了几个身后,烦躁的起身,习惯性的回嘴,下一刻,却楞在那里。

    两人四目相对,不止谢天,巫烨也楞住了。他完全搞不懂眼下的状况,回魂这种事,怎么一会能看不见一会又能看见了

    “我”巫烨快速的组织语言准备解释,谁料谢天盯着他五秒后,又重重倒在床铺上。

    “呦,今天才看过你你就跑到我梦里来了”谢天蹬了巫烨一脚,“不过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让着你过去一点挤得人热死了。”

    巫烨哭笑不得的看着身下kg size的床。他姑且把这理解为谢天许久不见的别扭吧。

    “我只是劝你,珍惜眼前人,莫要等到失去才来后悔。”巫烨挪了大片地方给谢天翻身用,嘴上依旧在谆谆教导。

    “又来。”谢天不屑瞥他一眼,“你要是真懂得怎么谈恋爱,何至于弄到这几年身边一个人都留不住才不要听你的。”他挥挥手,忽然眯眼一顿,像是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在枕头下摸半天摸出一本杂志,然后拿着书凑到巫烨面前,笑得神秘兮兮“我昨天翻到一个帅哥,绝对合你的胃口 你要是看上了,我负责给你弄到手”

    “哦”巫烨挑挑眉,看着谢天哗啦哗啦翻到某一页,然后用手指着上面一处“如何”

    巫烨低头扫扫,确是颇有本钱的英俊美人。深邃眼眸、立体五官、以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禁欲气息。可惜

    “眉毛不够浓不够黑、眼神太过妖孽太过诱惑、鼻子太挺太大身材,唔太没有看头了吧”

    巫烨一副这种都敢拿出现的口气让一旁的人表情越来越凶狠,最终,男人哗啦一声从他手中抽过书,冷哼一声道“说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有本事你把人拎来让我瞅瞅”

    巫烨但笑不语,只是一个劲的盯着杂志名字。熟悉的yboy换成了advocate呵呵

    “看什么看”谢天过了半天才意识到对方在看什么,就算红着脸也要装出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可惜这招对于巫烨来说太不顶用,于是炸毛的小狮子红着脖子哼哼的从桌上翻了本子,寻了笔,然后扔到巫烨跟前“画出来我今天倒真要看看,啥样的人能入得了你的眼。”

    巫烨拿着笔,脑海中的那张面孔愈发清晰。他微微闭眼,那张面孔如此真实好似真的在哪有过那么惊鸿一瞥可惜了,自己当时怎么没追上去,既然如此心动

    拿起笔,他开始勾画。剑眉、长眸、挺鼻、薄唇一笔一划,犹如刻在心中,怎会画不出来怎会绞尽脑汁根本就如呼吸一般,如此简单如此自然

    “喂喂这人是哪部电视剧里的男主”谢天支着下巴越看越有兴趣,啧啧,这小子画工一如既往的好,纸上长发高束的古装男人真如活人一般,他可不信这是眼前的人意淫出来的

    “南啸桓。”最后几笔结束,巫烨怔怔的盯着笔下的男人,几个字从口中自发溢出。

    “南啸桓”谢天跟着念了一遍,他的中文是和巫烨一起学的,虽然没有巫烨学的流利,将三个音重复准还是绰绰有余的。

    “什么”他猛然抬头,一双蓝眸全是迷茫,下一刻,他拧眉咬唇,捂着胸口倒在床上。

    “你怎么了”谢天紧张的凑到他的跟前,不明白前一刻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这副样子。

    “疼”巫烨咬着牙,全身上下都在疼,好似被千万钢刀同时插入身体一般。他无法抑制的颤栗,豆大的汗珠很快便湿了衣衫,脑中无数的思绪如翻起的浪涛铺天盖地的涌现冲撞在那些快速掠过的画面中,那个画纸上的男人清晰无比那一身黑衣、那恭敬跪下的身影、那无悲无喜的冷情双眸以及抓着床褥关节发白的拳头、颤抖之下的轻呼、极浅极淡的微微笑容

    啸桓

    还有三哥、师傅、倚雷、卿颜、自效那虽短,却异常精彩的岁月

    模糊之中,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寒仲寒仲

    主上

    失去的记忆终于一点点全部回归,许久,他慢慢强撑着身体坐起,朝着谢天伸出双手,将人紧紧实实的抱在怀里。

    “小天,好好照顾自己。”巫烨看着自己渐渐透明的身躯,柔声说道,长长的睫毛轻微的颤抖。

    “恶,矫情死了”谢天也将人揽住,嘟嘟囔囔道。然而许久不曾接触的怀抱让他心安,他最后还是慢慢闭了双眼,闻着那熟悉的味道,扬起一抹笑容。

    “你放心走吧,这两年,没有你我不照样过得很好只是有时候,实在有些寂寞。不过安啦,寂寞什么的,又死不了人的,照样吃好喝好睡好。倒是你在下边过得怎么样”

    “比你好吧。”巫烨松开谢天,静静的盯着他,笑着说道,“虽然常常有丢掉性命的危险,但好在我福大命大,倒是满新鲜的体验。而且”他拿起自己画的那张纸,交到谢天手里,“我找到留在身边的人了。这下,你可不能再拿这说事了”

    “不公平”谢天嗷的大喊一声,冲上去将人压倒在身下,发泄着掐他咬他,“这古典美男子还是给我吧看你笑的这么奸”

    “你不是不喜欢带把的么”巫烨被他挠得形象全无,大笑不止,喘着气回道。

    “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谢天一副完全没有听说过的无辜模样。

    “不行这个不能给你”巫烨虽然还在笑着,眼中却是少见的认真坚定,他望着纸上的男人,仿佛宣誓般的说道,“他是我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将他从他巫烨身边抢走夺去

    “切谁稀罕你的就你的朋友妻不可戏,这道理我还是懂的。”谢天楞了几秒,随后嗤笑道。

    巫烨用微笑给予肯定的回应,此刻,他的身体已消失了大半。

    谢天却像没有看见似的,原本还想在说些什么,却在听到敲门声时紧张的一跃而起,飞快的翻下床去,去开门前用唇语给了巫烨一个无声的信息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黑发蓝眼的俊美男子,笑着点点头,然后注视着那熟悉的背影走到门外,扭动门把。

    再见了,小天

    消失的前一秒,巫烨喃喃低语。

    而在那一瞬,仿佛心有感应的男子蓦然回首,看到的只是一片徐徐落在地板上的薄薄画纸。

    “主上”

    无尽黑暗中,那是男人欣喜若狂的低呼,虽然干涩、喑哑,却不容错认。

    111 苏醒

    111

    “主上”

    无尽黑暗中,那是男人欣喜若狂的低呼,虽然干涩、喑哑,却不容错认。

    他缓缓睁开双眼,几乎同时,嘴角微微勾起,带着满足、愉悦与释然。

    “三哥”

    巫烨看着视野里那张熟悉的,倦意之中含着喜悦的面孔,启唇唤道。

    “寒仲”看到床上的人清醒,司皇寒鸿激动的一把握住他的手,金棕色的眼瞳关切紧张的注视着,“有哪里不舒服伤口疼么口渴么”

    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听得巫烨忍俊不禁。哪里不舒服全身都不舒服。伤口疼疼得要死。当然,他是不会回答前两个问题。最后一个嘛,倒无关痛痒。

    于是又用干得快冒火的嗓子挤出一个水字。

    很快,温热的清水被人送到已经靠着软垫坐起的巫烨嘴前。

    看着眼前清秀温柔的紫衣女子,巫烨一口饮尽温水,视线默默扫过面前的司皇寒鸿、柳凤音、西倚雷最后来到那站在众人身后,侧低着头的高大男人。

    而此刻,南啸桓自然也感觉到了那一抹轻轻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然而他不敢抬头,不敢回视尽管此刻,他恨不得立刻奔上前去,紧紧将那人抱住,再也不松手。

    这一刻,时间变得无比漫长,他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夹杂着窒息的疼痛,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让你们担心了。”巫烨收回目光,虚弱无力的声音极轻极淡,听得这句话的众人看到他挂在嘴角的那一抹熟悉的浅笑,各自心里百感交集。

    倚雷触上他的脉搏,凝神细听了一会,终于如释重负,不禁露出笑容,脸颊的酒窝也显现出来:

    “太好了主上能醒来应该就无大碍至于体内残留的余毒,有萧公子在,陛下也无须太过忧虑。”

    司皇寒鸿一直悬在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他无言的揉了揉巫烨的头发,扭头看向身边的女子“音儿,夜深了,你身体不好,不要等我了,先去歇息吧。”

    柳凤音闻言瞥了眼倚在那里的青年脸色苍白、虚弱无比,即使已经清醒过来,看上也依旧十分脆弱,似乎下一瞬就会没了呼吸。心中一紧,她握上司皇寒鸿的手,无声的给予抚慰之后,她轻点头,起身行礼离去。

    “你们也下去吧。”巫烨对着倚雷说道。至于话中的你们,自然包括剩下的两人。

    紫衣女子听言轻锁眉头,她担忧的看向巫烨。

    察觉到卿颜未说出口的话语,旁边的司皇寒鸿开口劝道“这里有我在,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吧。”

    皇帝开口,卿颜即使再想留下照顾刚刚清醒过来的主子,也只好柔声道了谢。而西倚雷,自从下午开始,神经便一直紧绷,此刻放松下来,直觉困意阵阵袭来,根本无法抵挡。

    打了个哈欠,他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巫烨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已经处理完毕,旁边小几上该放的药物没有缺少之后,恭恭敬敬朝司皇寒鸿行了一礼,收好药箱,便和卿颜、啸桓离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身甲胄的高大武将走进来,正是跟着巫烨回京,司皇寒鸿原先麾下,现已官至军都指挥使的梁昊轩。

    “陛下。”

    “还没有罗青凌的下落”司皇寒鸿看着属下凝重的面色,眉头不自觉越皱越紧,就连声音也溢出几分冷意。早在南啸桓抱着自己弟弟浑身血迹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就已经下令眼前的人带着卫士去柳晴柔那个小院抓人。结果人是抓到了,却已成了个疯子。而一直紧紧抓着她衣角的司皇南熠也被他一怒之下也扔进了天牢。至于罗青凌根据南啸桓的所述前去的卫士们只发现了地上干掉的血迹和打斗过后的痕迹。

    罗青凌受了伤,就算侥幸之下混出了守卫森严的皇宫禁地,也逃不离关卡重重、禁卫军们挨家挨户的搜索。虽然如此现实却是,罗青凌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般,几个时辰来,卫士们竟然一点发现也没有

    “属下无能,请陛下恕罪”梁昊轩一撩战袍,砰的一声就跪了下来。

    一片静寂,殿中的空气沉重的仿佛凝滞了一般,梁昊轩跪在地上,在帝王威势严酷的视线下,只觉层层冷汗溢出皮肤滑下脊背。他早年跟随司皇寒鸿驻守边关,大小战役经历无数,十分清楚眼前男人宽宏和善的表皮下,藏着的是绝不妥协、绝不认输的执着与野性。一旦真正惹恼了他,后果绝不堪设想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对那有过几次合作的年轻指挥使升起几分同情。

    胆敢老虎眼皮子下拔毛,真是嫌命长了啊

    司皇寒鸿盯着地上的人看了许久,才沉着声,一字一句,含着冰冷的杀意开口道:

    “继续搜查朕就不信,众目睽睽、天罗地网之下,他能逃出玄京”

    “啸桓,你那些乌风液是从何而来”皇帝寝宫偏殿一间房间内,倚雷一边取过夹板固定住男人的右手小臂,一边睁着大眼一动不动的瞅着视野里那张冷硬的面孔问道。

    那可是整整十四瓶乌风液啊,淡绿色的颜色纯粹温和,纯度极高,价值万金加求也求不来的机缘巧合,才可能得到的啊眼前这木头,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要是有渠道管他黑的白的给他嗯

    南啸桓长眉微挑,只是看着好友,嘴巴却闭得严实,显然不准备满足对方的好奇心。

    “倚雷,你不困啦”东卿颜从门外拿来一个食盒,打开盖子将饭菜一一放到圆桌上,最后摆好碗筷,在两人身边坐下,笑着对倚雷道,“还这么有精神”

    “卿颜姐”用悬带将南啸桓小臂挂起,倚雷长呼一口气,在椅背上瘫倒,“谁说不困我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填饱肚子就去睡今天可真是吓死我了”

    “是啊。”卿颜给啸桓夹了一筷子菜,看着他咽下才移开视线,“谁能料到会发生这件事”

    想起那大片大片刺目的红,低婉的女声多了几分叹息和后怕。早上好好出门的两人,不过几个时辰不见,其中一人便奄奄一息、命悬一线她根本不敢想象那俊美的青年若真的会是什么后果所幸,一切都转危为安了。

    倚雷连声应道,同时飞快的喝完粥,又吃了几口菜后,摸着滚圆的肚皮心满意足的到皇帝给准备房间去睡觉。

    “多谢。”听着倚雷的脚步声远去,南啸桓低声正色,对着身边的女子真心的道谢。

    “辛苦你了”东卿颜低叹一声,“内伤让倚雷看了么怎么样”虽然男人看上去没什么异状,但百日之内不得妄动真气的嘱咐,她可是记得很清楚的。

    “恐怕得多泡几月药浴了。”南啸桓闻言,怔了一下,才略带无奈的开口答道。

    卿颜笑了一下。

    “我”南啸桓抬眼看向卿颜,显然有话要说,他顿了顿,踟蹰了好一会,才像下定了决心,终于继续低声道,“任宗锦体内有一种从娘胎带出的奇毒,因此自小体弱,百病缠身庄里为此特地派了人手,去凤凰山中寻采乌凤花。”

    一次前去,便会动用数百人。他常常躲在门后,看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家中启程。而在他刚开始记事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哥哥得了一种无法痊愈的病,每日都要服用许多药物。其中,那仿佛青草一般的颜色,他一直觉得十分漂亮。

    “那些药剂你是从任宗锦处得来的”卿颜下意识的反问,再得到南啸桓点头肯定后,暗地长叹口气。这样想来,怕是那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任宗锦绝对没有想到,他苦苦寻找的人便是他自雪地里救回的男人,否则定不会那般轻易将南啸桓交还给他们。

    也许一切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定数,该来的总是会来,无法逃避。

    “你要离开千夜宫吗”半晌,女子垂眸轻问。

    “不。”南啸桓沉眸,宛如刀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沉声否认,“他只是约我十六那日集凤一叙。”

    “你要去”明明是疑问,东卿颜说出来,却宛如陈述一般。只因她清楚了解,在任宗锦救了南啸桓和巫烨各一命的状况下,男人绝不会拒绝。无关好恶,只是义务。

    “到时还要麻烦你了。”

    南啸桓起身,看也不看面前只用了几口的粥,拉开椅子,停顿了一下,低声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迈步走了出去。

    寂静的无边黑暗中,南啸桓靠在树枝上,视线注视着不远处燃着灯火的帝王寝殿。时值深冬,耳边没有虫鸣凑响,寒风之中,竟是意外的寂寥冷清。

    再次紧了紧裹着的大氅,他仰头朝天幕望去,只见阴云遮蔽下,根本见不到那轮理应接近盈满的圆月,大片大片的暗夜阴影下,无声无息伫立着高大挺拔的松树。空旷的院落中,只有风声低低地呼啸而过。

    猛然间那股蜷缩在丹田气海,已经折腾了一下午,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狂乱真气再次如脱缰的野马开始在体内横冲直撞。

    “阁主”

    沙沙的风声中,守在另侧,听到轻微响动的燕三用一线音询问。

    “无事。”握着枝桠的手因疼痛颤抖,南啸桓咬牙,半晌,攒了一口气艰难道。

    信世靖的焚心掌威力不凡,即使这么多时日过去,那股强横至极的灼热内力依然阻塞着他的各大要脉和穴道。而下午与罗青凌一战,他根本毫无保留,强制动用内力的后果,便是此刻肆虐在经脉之中的紊乱真气。

    夜色中,冷汗无声的从滑落额头。

    勉力支撑着从怀中取出瓷瓶,倒了几颗药丸咽下,南啸桓仰头靠在背后的枝桠上,咬牙握拳,默默忍受。

    一盏茶后,那四处冲撞的真气终于渐渐弱了下来。

    松开拳头,缓缓触上腰间的长剑,南啸桓呆呆的盯着天幕,许久,才将视线移到正对着身下大树的一扇窗户之上。那里,静静燃烧的烛火将大殿从里到外照到十分亮堂。

    不知主上现在如何了

    无法抑制的念头浮上心间,南啸桓无声的低叹,同时一遍遍重复摩挲剑柄的动作,借此来克制消解那跃下推开门守在那人身边的冲动。

    “奴婢告退。”

    悦耳的女声远远响起,南啸桓回过神来。

    殿内的烛火依次灭了大半,最后剩下的几个侍女转身从里面退出,合上门扉之后,便迈着小步朝自己平日里休息的地方走去。

    夜色愈发浓重,而寒意也越来越深。南啸桓却半分也察觉不到,他怔怔的盯着视野之中,那扇偶尔可见人影闪过的窗子,仿佛已陷入一个旁人无法窥知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南啸桓被一股十分强烈的气息从思绪中惊醒。他侧耳静听,只闻数阵匆忙急乱的脚步入了崇德宫,一路向着这边而来。

    “阁主”是燕六请示的声音。

    “我来。”眉头微皱,南啸桓深吸一口气,抓起长剑,悄无声息、宛若猎豹一般敏捷,从树上轻跃而下。

    此时此刻,他实在需要做点什么,来截断脑海那纷繁复杂的思绪,得到片刻的解脱。

    院中很静,不过这种静,很快就被物体倒地声、木材折断声、以及含着怒气,显示着主人糟到极点心情的急促脚步声打断。

    屏着呼吸,黑衣男子隐在院门之后,紧绷着神经,等待着出手的最佳时机。

    脚步声越来越近,南啸桓的双眸几乎冻结到了最低点

    三丈、两丈、一丈

    三尺

    眼神猛地一沉,南啸桓指尖一动,下一瞬,手中长剑闪着寒光,快如闪电的射向来人咽喉。

    “铿”的一声,是剑与剑交叉碰撞的声音。

    虎口被震得发麻,南啸桓被硬生生逼退两步。来者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强烈杀意让他止不住颤栗,不待站稳,他便强忍着喉口翻涌的腥甜,快速变招,再次袭上前去。

    “找死”

    清冷的嗓音含着森然的冰冷,让人不寒而栗。刹那间,一阵疾风从南啸桓耳边掠过,他下意识的就欲移身躲开那来势凶猛、毫不留情的一掌,却在这危急的当口,因为紊乱的内息而滞了身形。

    “主子不可那是南护法”

    眼看着那掌就要袭上南啸桓的胸口,一个低沉的男声低吼出声,随着剧烈的头晕目眩,和眼前阵阵发黑,南啸桓被人一把推开,堪堪避去了那狠烈的一掌,即使如此,他的衣角,也因凌厉的掌风而被削断了一角。

    南啸桓捂着胸口,咽下满口鲜血,然后缓缓抬头,朝着前方看去。

    隔着夜色,看得不是十分清楚。然而那显眼的月白色长袍、以及他身后,那仿佛影子一般,总是形影不离的高大身影,不是几月未见的雍亲王暮云萧和安无是谁

    “既是千夜宫属下,为何拦我去路”

    一双上勾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蒸腾的杀气,冷冽逼人。

    112 受罚

    112

    “既是千夜宫属下,为何拦我去路”

    一双上勾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蒸腾的杀气,冷冽逼人。

    南啸桓砰的一声跪倒在地,沉声道“啸桓知罪”

    这种以上犯上之事,就算他有一万个理由,本质也不会改变。当年暮云萧还没有传位时,他也只是贯日阁中一名青卫。仅有的几次见面,暮云萧喜怒无常的性子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毫不怀疑,那杀气喷薄而出的一掌是真的想索要他的性命的。

    “知罪哼,你要知罪的怕不仅是这一点吧”

    暮云萧冷笑一声,浑身的戾气毫无收敛的外散开来,烛火掩映下,那双长眸冰冷锐利,仿佛化出刀剑,皆数朝那黑衣男人刺砍而去,“不过也好,你自己送上门来,倒省得我找你的麻烦。南啸桓,你身为千夜宫的南护法、贯日阁的阁主、现任宫主的贴身侍卫,你自己说说,暮寒仲生死未卜的躺在里面,而你还有力气对我出手该当如何”

    “罪该当死”

    南啸桓低头重重朝地上磕去,随着一声响声,坚硬的青石板染上几点猩红。

    “好我就成全你”暮云萧冷喝一声,刷的一声扬手,直直朝他身上刺去。

    “主子”他身后的男人心头一凛,来不及思索,就闪身挡在了那根本没有丝毫躲避欲望的人之前。

    “安无你做什么难道你要替他受这一剑”暮云萧的眼睛几乎可以喷出火来,硬生生顿在空中的剑直对面前那人,离他的身体不过一寸左右的距离。

    “属下不敢”安无回道,双眼带着些许恳求的看着眼前怒极攻心的暮云萧,嘴里说着不敢,身体却是一动不动,“请主子考虑考虑君上的心情,如果他醒来,发现南护法”

    “闭嘴”破空一声剑响,安无只觉一阵冷风袭过耳侧,下一瞬,那里的一缕长发被剑气削断,无声的悠悠落地。

    “让开”暮云萧手中的长剑指着安无,俊美的脸孔仿佛覆盖了一层冰霜,“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主子”安无瞥了一眼地上的断发,止不住想要苦笑。他很清楚这人在气头上,说出的话做出的话很大程度上都不能去追究原因。他只是忽然之间,很想知道,若是自己坚持不让开,那么那把剑,是否真的会刺穿他的身体

    “啸桓自知负罪之躯,万死难辞其咎,只是现在乃危急之刻,还请萧公子移步内殿待主上情况安稳之后,啸桓任凭萧公子处置”

    暮云萧听闻其言,这才想起不远处内殿里躺着的人,当即收了长剑,冷笑道“好 ,暂时就先饶过你不过,给我好好跪在这里反省你犯的错”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根本看也没看一眼另一个人。

    安无低叹一声,迈步跟上,离去前,扭头朝南啸桓看去。

    夜色浓重,那一身黑衣几乎融入暗色之中,唯有额头那点血迹,伴着空气中的淡淡血味,无比显眼。

    “师傅”暮云萧一脚踢开雕花大门走进内殿,里间响起的男声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惊喜以及些微的疑惑。现在不过刚刚寅时,离他早先预计的最早时间还差一个时辰。而这人居然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了”暮云萧直奔龙床,待看到巫烨苍白的睡脸后,眼眸立即沉了几分,身上的寒气也更冻人了。他看也没看司皇寒鸿让出的椅子,直接弯身凑到巫烨面前,刷拉一声拉开被子。

    满目的白色绷带映入眼帘,暮云萧眼角跳了跳,冷着声命令道“被子这么重,压到伤口怎么办换条轻薄的来,还有,让人多升几个炭炉,大冷的天你想冻死人么”

    司皇寒鸿微微一怔,然后苦笑着出门叫人。一进门这人没有破口大骂他还真是不太习惯,与以往的经历相比,这样简单的要求简直可以算得上温和了。

    很快,下人们就添好了炭炉,殿内一下暖和起来,暖和得司皇寒鸿额上都出了汗水;被子也重新拿了条,暮云萧亲自为巫烨盖了。

    “他体内毒素已经消解了差不多一半。再用两日,就能完全拔除。”望闻之后,暮云萧锁着眉,坐在床边,两指切在巫烨手腕之上,视线飘在旁边小几上一排瓷瓶上,只凭巫烨身上和空气里的味道,他就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你们从哪找得这些”

    据他所知,这世上能短时间拿出这么多这种玩意的人,不外乎那么几个。

    “是南护法。”司皇寒鸿答。

    暮云萧没再问,也不知他听见了没有。

    那边,安无正从随身的包袱里翻出一个小盒子放到小几之上。那正是两人归途之中,暮云萧消失一个时辰后,交给他的一盒乌风液。然后,他又拿出另一个长匣,默默走到司皇寒鸿面前,递了过去。

    “找倚雷把它按里面的方子,和包袱里另外的药材一起煎了。”

    司皇寒鸿接过,又招来人去叫偏殿里的倚雷。

    暮云萧切诊完毕,便双臂抱胸的倚靠在椅背上,皱着眉看着司皇寒鸿,只看得一向沉稳的皇帝也开始内心忐忑不安,只得不敢有任何隐瞒的将能说的一口气全说了“寒仲亥时清醒了一会,精神看起来倒还不错,东护法和太医们也说寒仲虽然伤势严重,但醒过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师傅你不用太过担心。”

    暮云萧紧紧盯着司皇寒鸿的眼神越来越不满,待他说完,轻哼一声,翘起二郎腿“既然那小子没有大碍,你还死人一般守在这里做甚不会去洗个澡换身衣物浑身的血脏死了哪还有一国之主该有的仪表气度去,给我洗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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