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啸桓”
巫烨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这个名字的。他无比缓慢的蹲下,试图控制那蓬勃而出的怒火。
跪在地上的男人一动不动,完全展开的赤 裸脊背上,无数大大小小疤痕交错重叠。
巫烨恨恨握上那人的脖颈,俊美的容颜一片狰狞,“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生气”
体内隐藏多日的怒气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刻突然爆发而出,即使他已经竭力克制,也未多大效果。
南啸桓被迫仰起头,英俊的面孔上依然面无表情,仿佛永远不会有任何变化。
“是的,你死了, 我他妈当然会死”巫烨盯着南啸桓平静无波的冷寂双眼,只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可是,我说那话,他妈的根本不是因为我怕暮寒仲没了解药会死”
“而是因为,我怕再也见不到南啸桓这个人”从喉间溢出的话语饱含着难以分辨的复杂感情,巫烨痛苦的皱起双眉,黑眸里一片不被理解的愤懑与悲哀。
“你他妈到底知道不知道”
猛然拔高的声音宛若野兽的悲鸣,巫烨猛地一拳砸在地上,充血的双眼恶狠狠的瞪着那已经说不出一句话的人。
然而,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脑中响起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他看着南啸桓深深垂下的头。
那人似乎无动于衷。
巫烨觉得自己快要疼死了,心脏仿佛被人捏在手里,痛的他只想破口大骂。
几乎心力交瘁
“呵呵”
不知多久之后,充满自嘲的低笑声从他口中响起。他缓缓勾起一个苦涩的微笑,忽然间怒气就消散的一干二净。
然而疼痛依旧。
望着南啸桓,巫烨起身,然后闭眼叹气,仿佛这样可以驱散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
“不管如何不管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看到你伤,看到你疼”
巫烨垂眸,只觉眼眶发热,眼前开始模糊。
“我比你痛一万倍。”
惩戒
82两人之间一片沉默。
涌上胸口的痛楚与酸涩,像最尖锐的荆棘,从心脏处向外迅速的蔓延,缠绕着他的全身。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无力感让他感到深深的挫败。
从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眼看到南啸桓开始,他就无法不去在意这个男人。他像未经雕琢的宝石,质朴纯粹,轻易的就将他吸引。他的沉默、他的隐忍、他的坚持,让他怦然心动,而其中那股几乎溶在他骨子里的,对暮寒仲的忠心,是他最为欣赏的东西。
但是,此时此刻,巫烨从未如此憎恶那两个字。
那东西让南啸桓顺从驯服,让巫烨任意索求,却同时他眼睛覆上一层薄膜,阻碍在两人之中。
巫烨忽然有点想笑,于是,他笑了。
低低的笑声慢慢响起在室内。那笑容充满无可奈何与怅然无力,虽然很轻,听在地上人耳中,却是异常的重。
跪趴在地上,用垂下的长发遮掩了自己所有表情的男人,身体忽的轻颤了几下。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有侍女低声道“主上,是服药的时辰了。”
笑容忽的止了,一声长长的叹息落下。
巫烨看也不看跪在面前的男人,直朝外走去,然后推开房门。
门外候着的侍女们就要迈步进入,却被巫烨一手拿过手中的食盒“去准备沐浴。”
“是,奴婢知道了。”侍女点了头,目不斜视的转身径直退了下去。
食盒里是几碟精致的小菜、两碗白粥及两碗汤药。两碗汤药
巫烨垂了垂眸,触到其中一碗的手指在碗沿轻轻摩挲着。他静站在圆桌前,沉默静思了许久,才将碗从食盒中端出。
然后又拿起一只瓷杯,倒了些温水。
缓缓走到南啸桓身前“去床上躺着。”
语气十分平淡,其中的威严却是不容拒绝的。南啸桓似乎也明白了这点,因此极快的起身,上床。然而柔软舒适的床铺对他来说,却仿佛布满了尖针。他靠在那里,浑身僵硬。
巫烨坐到床沿,将杯子递到南啸桓面前。
低下的头过了几瞬,才抬起。那双长眸里不知何时充满了无措和惊慌,干裂的唇颤抖着开口“主上”
低哑干涩的嗓音忽的响起,巫烨眼神一沉,侧过头去“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闻言,床上的男人一怔,下一瞬,几丝愕然和几丝疼痛不及防的爬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冷硬面孔。
然而侧过头的巫烨没有看到,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喝完。”
南啸桓机械般接过巫烨手中盛满温水的瓷杯,机械般的将水灌入自己口腔,就连从杯口漏出的水洒湿了胸口的绷带都没有发现。
一杯喝完,巫烨起身,又去倒了一杯,依然是侧头递过。
如此反复,南啸桓胸前的绷带已经湿了大半,巫烨终于不再递水。
他低头专心致志的搅动青花瓷碗中的白粥,搅得不那么烫了,才用勺子舀出一勺,送到南啸桓唇前。
屏着呼吸的人如蒙大赦,立刻顺从的张开口。
一碗白粥,很快喂完,期间,巫烨没有抬眼看过一眼南啸桓。
胸口憋的难受,比起之前的怒吼,眼前人的沉默让南啸桓更加无所适从。
巫烨又走出去,用一个空碟将每样小菜都夹了点上去,然后坐回,一筷子一筷子的开始喂菜。
南啸桓食不知味的嚼着,半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顿饭吃的无比安静。喂完汤药,巫烨起身“躺下,再睡会。”
南啸桓依言躺平,巫烨拉开被子替他盖好。
掖完最后一个缝隙,巫烨扭头就欲离开,却才迈了一步,又停了下来。
宽阔的袖子被人攥住,巫烨的视线追逐着空气中飘浮的细小灰尘,良久,低叹回身,抬眼朝南啸桓看去。
南啸桓睁着双眼,直直迎向巫烨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眼中,有什么情绪正在翻滚。冷硬的面具上,几丝微小的裂痕正在无声的扩大,崩裂
巫烨沉眸挑眉静待下文。
南啸桓却忽的踟蹰起来,眼中出现几丝犹豫不决,喉头上下滑动,半晌,才支支吾吾的开口“主上您属下”
说道这里,浓密的长睫眨了几眨,又垂了下去,几丝淡淡的红晕飞快的爬上他的脖颈脸颊。
“属下”牙齿咬着嘴唇,半晌,南啸桓终于挤出下面的话来,“遗毒药性强烈,这些日子以来主上定请主上准许属下服侍。”
等了半天,竟然听到的又是这些巫烨眉头紧紧拧起,眼神也有了几丝凶狠“现在不是服侍的时候你给我好好待在床上休息,别胡思乱想”
说罢,扯过自己的袖子,憋着再次窜起,不得发泄的怒火就要走人。却不料南啸桓的固执一如既往。眼见巫烨就要离开,他急忙从床上跪坐而起,掩饰不住的慌乱“主上不管如何,早一刻总比晚一刻好”
巫烨倏的停步回身,目光如刺,直直的射了过来。
南啸桓吞下未完的话语,垂着头,半晌,往前膝行了半步。
将那刺人的目光视若无物,南啸桓慢慢直起身子,冷峻的面容上泄出几丝苦涩与痛楚,就连声音,也开始微微颤抖“是属下的错若非属下自作主张,主上便不会忍受毒发的痛苦主上的内力也不会”
深深的自责和内疚溢满那双平日里淡然无情的双眸,巫烨心中一疼,燃在胸口的怒火瞬间就被满满的怜惜和疼痛压了下。他收回目光,坐回床沿,抬起左手,温柔抚上南啸桓发顶,柔着声音,软着语调安抚“没关系那几分内力,我根本不在乎你不要多想我从未怪过你。”
南啸桓的头慢慢垂了下去,身体也不似之前那般僵硬巫烨见他这样,心中先前的挫败、不悦、愤懑、怒火全都被他抛得一干二净,此时此刻,他只想紧紧拥住眼前的男人,再也不想让他受到一点伤害,哪怕这伤害,来自于男人本身。
他收回手臂。然而就在他欲将拥抱这个动作付诸之前,南啸桓身体猛地一低,眨眼间,头压上巫烨大腿之间,薄唇朝着那微微隆起的部分就覆了过去。
男人清晨勃 起,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更别说巫烨禁欲已久,根本经不起挑拨。在隔着几层衣衫,被温热的舌头舔舐之后,就算他原本并无那个心思,也控制不住自己胯 下之物不断涨大硬 起。
欲火被南啸桓弄得迅速窜起,巫烨低低喘息,眸色越来越深。身下,南啸桓埋头正在努力,巫烨目光落在他裸 露的脊背,忽的,轻声笑了。
这次,他是被气笑的。
这般肆意玩火,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今日,他巫烨都要让他担负起后果
巫烨一把扳起俯着身子的人,自己身子一斜,压着南啸桓便倒在了大床之上。
“既然如此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南啸桓仰躺着,冷硬的面孔上飞快闪过几丝无措,几瞬过后,明白过来话中意思后,窘迫羞怯则爬了上来。
巫烨对南啸桓笑笑,然后下一刻猛的吻上南啸桓脖颈,开始用牙齿撕咬那些绑在他胸前的绷带,同时,双手在他背上、下腹、双腿上四处急切的摸捏按弄,肆意点火。
触手的身体灼热滚烫,巫烨摸着摸着就有些心猿意马,暗骂自己不争气,巫烨放弃牙齿,改代用手,于是效率高了不少,三下五除二,南啸桓胸前厚厚的绷带就被他扯的一干二净。
南啸桓的伤口,之前是任赫任秋处理包扎的。因此当看到视野里的东西时,巫烨明显的呆愣了几瞬。
南啸桓胸前两侧乳首,分别穿着一个银色的圆环,直径约莫一寸左右,镂空雕花,十分精致。若是放到别处,巫烨可能要赞两句工匠的手艺,可此时此刻,他只想杀人。
“给、我、解、释。”一字一句,巫烨身上的寒气几乎凝成实体。
南啸桓顺着巫烨的目光看去,自然发现了罪魁祸首。早些时候无边无际的痛楚让他早就忘了此事,此刻,那日的记忆一点点回归,南啸桓紧紧攥起放在一侧的手,半晌,才低低出声“是武晋王”
好你个司皇寒炼
一股浓烈的杀意窜上心头,巫烨咬紧牙关,好半天才将杀意压制回去。那事先放一边,眼下,好好教导眼前的人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一边在心里默念不急不急,一边双手继续四处游走,巫烨贴着南啸桓的身体,整个人缓缓向下滑去,直到嘴唇来到那银环前,才停了下来。
他伸出舌头,在南啸桓胸前突起的四周,缓缓打着圈圈。
安静的室内,清晰的水渍声响着。南啸桓侧头,散乱的长发被汗水沾湿,粘在额头之上,他咬着唇,压抑着呻吟。
隔了多日的肌肤相亲,让南啸桓反应异常敏感。巫烨不过稍施手段,就让身下的人满面红晕,意识一片模糊。
俯在他胸前,巫烨用牙齿咬起一侧银环,几乎同时,徘徊在另一侧突起的手指用力一捏。
“唔啊”南啸桓身体猛地一弓,几乎要从床上弹起。
勾起嘴角,巫烨吐出口中银环,伸出舌头,来回舔舐那已经涨挺的宛如石粒的果实,间或牙齿撕咬,另一边,则用手指一边转着圆环,一边捏按已经被蹂躏的通红的乳 头。
“啊啊主、主上”
裤子不知何时被褪到脚踝,南啸桓双腿张开,那里,巫烨正用手上下撸动他的分 身。
巫烨听他呻吟之声,已知他快到极限,因此,留恋的咬了咬口中的肉粒,他缓缓起身,决定实施下一波的进攻。
“哈啊哈”
圈着柱体的手上下滑动,十分灵活,南啸桓早已溃不成军。
巫烨跪坐在南啸桓双腿间,目光盯着视线中的硕大。和看似瘦弱,然则实际上截然相反的暮寒仲不同,南啸桓是内外如一。本就傲人的尺寸更是在硬起后大了不少,此刻,些许白色的液体正从顶端的小口慢慢滴出。
嘴角一弯,巫烨松开握在南啸桓分 身上的手,下一刻,轻柔的虏下包裹在灼热的硕大上的包皮,然后掀开顶端的嫩皮,让上面的小孔更加清楚的展现在视野里。
“主主上”南啸桓难耐的叫着,濒临发泄边缘却不得前进,那种痛苦实在太过磨人,让他几乎抛弃所有的理智。他动了动瘫软的身体,无意识的往上挺了挺腰,暗示的意味十分明显。
“着急什么”巫烨嘟囔出声,另一只手在后面股缝间打着圈,慢慢向前移动,“会让你爽的”
食指和中指划开会阴肉瓣,顶上柱体边的囊球。
巫烨低头垂眸,打量着视野中的器物,嘴角的笑意更深,“真是漂亮的小家伙”
全部注意力都在巫烨手上的人,只觉瞬间,轰的一声,有什么在耳边炸响,瞬间,脸上身上几乎要烧起火来。
“好了”
巫烨喃喃出声,下一刻,他弯下身来,红色的舌头宛若小蛇,朝顶端的小孔的探去。几乎同时,那顶住囊袋的两指,也开始轻搔起来。
“啊啊啊”
南啸桓声音猛然扬高,身体向上弯起,强烈的快感夹着瞬间涌来的尿意让他不由浑身颤栗,眼看着就要射出,却突然被人用手强硬的握住了出口。
胸口剧烈起伏,南啸桓噙着眼泪,刀刻的五官此刻布满红晕与情欲的色彩,他大口喘着气,声音低哑,氤氲着水汽的双眸转向巫烨“主、主上”
眼前的男人诱人无比,偏偏自己还得忍耐。内心十分不爽,巫烨装模作样的勾起嘴角,非得赚点什么回来才行“求我。”
对于脸皮薄的南啸桓,在床上,他几乎从不玩什么花样,如今这般,也不过是第二次。而至于他为何突起了这般的捉弄心思,不过是内心愤懑之下,体内的恶劣因子再次泛上的结果。
南啸桓眨了眨睫毛,英俊的脸上忽然又飞起一抹浓烈的红霞“求求您”
巫烨满意的笑笑,目光向下移去。
突然,他的眼眸一沉,嘴角的弧度慢慢僵直。
只见南啸桓交错着还未结疤,伤痕满布的麦色肌肤上,有什么图案正在慢慢浮现。起初,只隐约看的见繁复纠缠的花纹,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只又一只的蝴蝶,一朵又一朵的花朵渐渐显现,仿佛一幅从左肩起始,正在逐渐展开的画卷。
分 身处的力气越来越大,疼痛慢慢盖过了快感,本能察觉到危险,南啸桓身体动了动,试图脱离身下脆弱处的折磨。
“别动”
冰冷至极的声音响起,南啸桓一惊一怔,满身的欲望瞬间褪的干干净净,他聚回神智,视线落在跪坐在自己双腿间的男子。
模糊的视野中,那人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看不清表情的面孔一片冰霜阴翳,浑身发出骇人的气息。房内原来的暧昧情 色,也随之消逝的一干二净。
南啸桓猛的一颤,虽然不明缘由,但原因显然出在自己身上。这下,他是彻底清醒了过来,惊恐之下,他下意识的就欲起身跪下,却苦于脆弱之处还握在那人手中,只能低低开口“主上”
垂下的睫毛一动,巫烨终于松手。
南啸桓身体一抽,堵塞在小孔出口的液体终于喷薄而出。
然而他感觉不到任何快感,只有无处不在的失落和几许惊慌。他快速平复了呼吸,然后便立刻跪起,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认错的话。
听到身边的动静,巫烨手指动了动。
他终于抬起头来,黑若深潭的双眸中没了笑意没了痛苦,平静的什么都没有。静静的看了一会跪在床上的男人,巫烨起身,最后瞥了一眼,便迈步朝外边走去。
走了几步,他停下,从一边拿过早些时候备好的药箱,看也不看的,朝背后床上扔了过去。
啪的一声,药箱稳稳落下。
“自己上药。”
冰冷的嗓音仿佛带着寒冰刺入南啸桓胸口,那里,一股莫名的酸涩与痛楚突然席卷,他咬牙握拳,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脚步声慢慢远去,咯吱一声开门声后,又响了一会,便再也听不到了。
忽然间,南啸桓像失去了所有力气,身体颓然跌落在床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他闭眼皱眉,双手紧紧抓着身下床褥,关节发白,浑身颤抖。
许久许久,颤抖才停止下来。
趴伏在床上的人也终于缓缓坐起,打开一旁的药箱。
药箱里整整齐齐放着同一种伤药,他拿出一瓶和些许绷带。
然后低头,便要上药,却在下一瞬,怔愣在了那里。
腰腹上的纹身正在缓缓隐去,但仍然十分清晰,南啸桓惊愕之下,连忙朝自己胸口看去
回想起脑中模糊的记忆,南啸桓缓缓闭上双眼。
是了,这便是原因
这身体已经如此脏污不堪主上又怎会愿意
五指剧烈的抖动,终于,握在手心的药瓶,砰的一声,跌落在床铺之上,顺势滚了几下,才堪堪停了下来。
誓言
帝王驾崩,玄朱城内一片缟素,最北端的宏伟宫城中,更是举目皆白。恢弘瑰丽的重重楼台殿宇的金色琉璃,朱红宫墙在冬日日光倾洒下,肃穆中不知不觉中多出几分萧瑟。
披甲执锐的卫士们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守卫井然有序,十分森严。
偌大宫城内一角,层层守卫,面无表情的高大卫士散出骇人的森冷气息,就连枯枝上停留的飞鸟都不敢接近觅食。
紧闭的铜质大门后,是通向地下的阶梯。
那里全年无光,阴冷潮湿,正是宫城内用来关押皇室宗族的牢狱。
地牢深处,用铁栅栏隔着一间独立的牢房。角落落地的数盏烛台照亮了黑暗,显出牢房内的摆设。却是出乎意料的奢华和精致。
纤纤玉手拿起桌上的紫砂壶,慢悠悠的朝一个瓷杯内倒着茶水。
水蓝色的蝴蝶飞舞,盘绕在坐在桌前的少年四周,耀眼的亮色闪光不断上下悦动。
“我等你许久了。”
司皇寒炼垂着眸,忽然淡淡开口。
逐渐大起的脚步声在距他一丈开外的牢房入口处停了下来。接着,一个略微有些低沉的悦耳嗓音响起。
“呵,是么”
白衣青年低头轻笑了一声,然后在守卫打开牢门后,微微弯腰,迈步走了进去。他嘴角带笑,容貌俊美,气度雍容,不是寰夜王暮寒仲是谁
“是的。”司皇寒炼将倒好的茶推到自己对面的位置,接着道,“终于等到寒仲哥哥你。说实话,寒炼很高兴,但是又有些忐忑不安。”
“哦,为什么”巫烨撩袍在少年面前坐下,拿起茶杯,双眼直看向司皇寒炼。
“既害怕寒仲哥哥你来,但又害怕你不来。看到你的时候有些惧怕,但又很开心,真是矛盾的心情。”他低低感叹道。
“”巫烨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喝茶。
“这雨前龙井,寒仲哥哥,还是喝不惯吧”司皇寒炼突然说。
“”巫烨放下茶杯,微微蹙眉。
“可惜,寒炼眼下是拿不出君山银针来招待寒仲哥哥你了。”司皇寒炼低叹了口气,然后又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最终漆黑的双目迎上巫烨,不再绕圈子“寒仲哥哥,今日来此的目的,不是寒炼煮的君山。”
他静静的陈述,仿佛在说着什么已经发生的事实。
“我有问题要问你。”盯着司皇寒炼的漆黑长眸里,有什么寒冷的东西飞快的闪过。
“哦,有问题要问我”司皇寒炼毫不意外的笑了笑,目光移动,突然在某处停了下来。那里,正是对面青年雪白衣衫下摆一处,面积不大,些许红色血迹的十分醒目。
视线下移,雪白的地毯上,同样有一滩小小的污迹。
然后,目光再缓缓移动,看到的是垂在身侧的右手,以及正从右手上滑落的几丝细小的血流。
司皇寒炼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继续笑道“呵,寒仲哥哥要问我问题,那么,先给寒炼解惑罢寒炼不习惯揣着糊涂,总希望求个明白。”
巫烨知道他要问什么,因此只是颔首示意。
司皇寒炼忽的敛了笑容,精致的面孔上一派严肃“寒仲哥哥,那三万兵马,你从何处得来”
“漠北边关一带,大小关卡重镇共十五有余,每处二千,合计三万。”巫烨淡道,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哈哈寒仲哥哥莫要耍我。寒炼不才,可还知云麾将军并无随意调遣兵将之权。即使你能说服那梁昊轩分出一部人让你带回京,其余几处,却是不可能的。”
司皇寒炼扯扯嘴角,面上有几丝不屑嘲讽。
胤国军队一分为二,除去屯守玄京的那些,剩下的分布于全国各个军事要地,各自据守一方。短短时日内,从漠北各个据点带走数千人,没有皇帝御令,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巫烨稍一抬眼,轻道“我不行,总有人可以的。”
司皇寒炼猛的一颤,神色大变“父皇”
巫烨淡淡笑了,这笑容宛若春风般和畅,却让看到的少年心底慢慢升腾起一股冰凉。
“云麾将军不能,大胤皇帝,总是可以的。”
白州剿匪前一晚,司皇云逸密召巫烨入宫。两人彻谈一夜。临走时,巫烨终是忍不住心中疑惑,问出口来。
司皇云逸无奈苦笑。
这么多儿子中,我是最希望你能继承朕的位子的。但朕也是最清楚你不喜欢这位子的。
朕年轻时,黩武穷兵,任由嗜欲以成其祸,既妨政事,又扰生民
下代的胤国君主,不求拓我大胤边界,只求存百姓安天下。这么多年来,朕看得十分清楚。寒鸿,是最好的人选。
他望着巫烨良久,然后低低开口
这么久,寒鸿一直都未让朕失望想必,这次亦然。
直到这话说出,巫烨才终于确认了围绕盘桓心中许久的疑惑。司皇云逸并非如传言中沉迷酒色不理朝政,他不过是铺好舞台,远远站在台下,看着自己儿子们在其上你争我夺,而暗中观察考量
这边,司皇寒炼脸色由红变白再变青,黑亮的双眸中一时之间也失去了焦距,怔怔的看着巫烨。
“哈哈哈哈”良久,少年霍然起身,狂笑出声,他长袖一扫,身旁器物纷纷摔落,瓷器摔成碎片,木制器物断成几截,不过短短一会,精致华美的屋室已然一片狼藉。
巫烨坐在那里,漠然看着司皇寒炼突然间发狂,听着那愈加癫狂的笑声,一动不动。
晚了哈哈,他终于明白,司皇云逸临死前,那一句晚了是什么意思
原来早有预谋原来早有对策原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在那总是冷酷无情,威严满身的人眼中,不过是一场儿戏。
牙关咯咯作响,司皇寒炼面容扭曲几近狰狞。
就算从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把这场权力之争放在眼中,结果他可以轻松承受,但如此真相,却让他愤怒到难以自制
司皇寒峰冷笑的面容在他面前浮现,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微扬起下巴,嘴唇动了动。
十三弟你还真是个小孩子呢
瞳孔猛的瞪大,司皇寒炼猛的一拳砸向竖立的铁条之上。顿时只听嗡嗡声不断,玄铁制的巨大铁栅不断的轻微颤动起来。
“你既已得到答案,那么现在,便轮到我了。”
巫烨放下手中瓷杯,从椅上缓缓起身。他一向是善于克制情绪的,可再次开口,声音中还是不自觉地染上几分深深的冷意怒意。
“南啸桓身上,那些东西,都是你做的”
“看来寒仲哥哥已寻回你那侍卫了”司皇寒炼并未转身。
“为什么”巫烨迈出一步,咬牙切齿的问道。
大费周章的在军中埋下的棋子,不应该就如此浪费。既然已经知道那解毒的方法,没有理由,再留下南啸桓的性命。
不杀他,抓他到身边,只为那样
“呵。”司皇寒炼笑出声,他站直身体,开口道,“我说过,人们对于自己迷恋的事物,总想握在自己手中。”
“迷恋”巫烨似乎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武晋王殿下,我要真正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
司皇寒炼在心中念道,然后垂下头,低低笑出声来,笑声欢愉,笑了一会,突然转了话题“知道他曾说过什么吗,寒仲哥哥”
“我的主人只有暮寒仲一人呵呵真是可笑的愚忠”他一边笑一边摇头,隐在阴影里的嘴角,却微微勾起了弧度,“不过,这样的愚忠却让我十分欣赏呢”
最后一句,低不可闻。
“来吧,寒仲哥哥。”寒炼猛的转过身,精致的面孔上笑意满满,“我既然做了,便就不会害怕结果。”
巫烨有一瞬的怔神,为那绝美的笑容,为那伪装尽卸,第一次如此真实的少年。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头,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
巫烨目光停伫在上面。
“寒仲哥哥,动作快点。”少年扬起脖颈,依然带笑。
巫烨拔开瓶塞,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抛到司皇寒炼手中。
司皇寒炼拿在手中看了看,然后仰头,咽了下去。
药顺着喉管滑下,滑过的地方如火烧一般炽热疼痛。
半柱香过后,司皇寒炼虽然还维持着站姿,却已是强弩之末。他面色惨白,嘴唇青紫,豆大的汗珠如雨般从他皮肤上浸出滚落,看得出,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绝觉之毒,服食五日,内力尽失。三年中,视觉、听觉、触觉循次丧失”巫烨淡淡道,平静注视着视野中因剧痛五官扭曲纠结在一起的少年,“你既伤他辱他,那么,这代价,也自要承受。”
上扬的凤眸中黑白分明,仿佛被寒冰永久的覆盖。
“剩下的药,我会让人按时给你喂入。”
司皇寒炼依然在笑着,即使剧痛难忍,即使他几乎便要忍不住凄嚎出声。
他湿润的双眸盯着巫烨,笑容十分愉悦与享受。
“寒仲哥哥”他低喃出声,长睫眨动,盘桓舌尖的话终于吐出,“好好对他。”
巫烨心中一动,两人双目相对。
巫烨眉间寒意似乎消融了一些,良久,他微微点点头。
“那是自然。”
最后深深看他一眼,巫烨就欲转身离去“你好自为之。”
司皇寒炼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他大口喘着粗气,双眼迷蒙,似乎意识已经迷散。
“寒仲哥哥我有最后一个请求我想再见母妃一面”
冬日寒梅盛开,远远看去,如云似锦。铺天盖地的寒香萦绕鼻尖,沁人心脾。
巫烨负手立在门外,目光飘忽。
屋内,司皇寒炼坐在地上,头枕在一个宫装女子腿上。
女子极美,黑发如瀑披散而下,神情淡漠却又有一丝温度,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母子两人低声说着什么。
巫烨从未见过司皇寒炼脸上有如此多的表情。
他会眉眼弯弯,笑的纯真无暇,宛若稚子。也会蹙起眉头,撅起嘴唇,耍赖撒娇。还会笑的身子不住颤抖,完全没有礼仪规范。
他在女子腿上蹭着,用手指圈着女子垂下的几缕黑发,眉眼行动间满是不舍。
梅妃喜静,天生性子淡漠,然而对着唯一的儿子,却是笑容满面,关爱之情尽显。
司皇寒炼在里面待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然后起身走了出来。
“不多说一会话”巫烨问。
司皇寒炼撇撇嘴,目光望着院中的梅花,微笑道“多说少说,总是要离开的。”
巫烨静声不语。两人迈步朝外走去。
然而走了几步,巫烨却停下脚步,回身去看那静坐在大厅中,目送两人离去的女子。
司皇寒炼疑惑的看他一眼。
巫烨摇摇头,转身继续离去。
那般感觉,该是他多心了
梁昊轩亦步亦趋的跟在巫烨身后。
所过之处,卫士宫女纷纷恭敬行礼。
巫烨翻身上马,拉起缰绳,对跟在身后的人回头吩咐“这几日,宫中值守安排,听权大人吩咐就是了。不必上报于我。”
“末将遵命。”梁昊轩抱拳行礼,依然坚持着把巫烨送出太和门才转身离去。
慢悠悠的控马行在青石板路上,寒冷的北风吹拂扬起黑发衣摆,巫烨的心也随着冰冷一点点平静下来。
坐下骏马嘶鸣一声,巫烨拉住缰绳,抬头一看,舜玉王府四个金色大字反射阳光,十分耀眼。
巫烨低头无奈笑笑,不知不觉中便走来此地,那便进去看看三哥罢。
门口的家丁立即上前行礼,将他带入府中。
他挥手让他们全部退下,自己一人,则熟门熟路的穿过回廊,走至后方庭院。
此刻接近午时,太阳高悬于空,洒下万丈光芒,带来几丝暖意。
院中空地上,一人男人赤着上身,正在练枪。
汗水从那鼓动的肌肉上滑下,在男人脚下形成不大不小的一滩水迹。
长枪划破空气,男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十分简单朴素,却十分沉稳有力,直中要害。没有过多的花招,皆是毫不留情的杀招。
待男人终于停止挥舞长枪,看了半天的巫烨才笑着从阴影处走出。
“三哥。”
“诶寒仲你何时来的”司皇寒鸿拿起一旁的巾帕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惊喜的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弟弟。
“三哥光顾着手里枪了,自然是看不到我的。”巫烨低笑开口。
“好好说话不行么你这小子”司皇寒鸿瞪他一眼,将长枪扔给一旁伺候的下人,就拉过巫烨朝一旁的房间走去。
结果刚走了几步,司皇寒鸿便猛的停了下来,他一把抓起巫烨垂在身侧的右手,长眉一皱,脸上浮出几丝惊愕“你这是怎么弄的”
被他强行拉起的右手,修长白皙的手指上,赫然几道伤口横着划过。周围的血迹已经干涸,却还是有些许鲜血因司皇寒鸿的动作而又从交错的血肉中涌了出来
“不小心划到的。”巫烨想要抽回手,却无奈司皇寒鸿力气大的惊人。
琥珀色的眸子落在他身上,仿佛要看透他的谎言。几瞬过后,司皇寒鸿低低叹气,不再询问,径直拉着人继续迈步,同时朝一侧扬声喊道“音儿,把药箱拿出来”
“记得按时换药”柳凤音温柔的给巫烨包扎着右手,一边动作,一边柔声嘱咐“还有,这几天不要让伤口沾水”
巫烨连连嗯声,不自觉中,脸上已带了几分笑意。
“还笑”司皇寒鸿颇有些不满,他低头看着巫烨的右手,道,“若是留疤,看你还笑的出来”
“男人留个疤又有什么”巫烨失笑,斜眼瞥向司皇寒鸿,目光在他随意披了一件外衫的胸膛停留,“三哥你满身都是,也没见你愁眉苦脸啊。”
“”司皇寒鸿无奈扶额,这个弟弟明明以前从不这样油嘴滑舌的,哪知不耍不知道,耍起嘴皮子来却无人可胜。
柳凤音不由笑出声来,一边收着药箱,一边看向眼前的两兄弟“好了啦,寒仲,你三哥也是关心你,你就别逗他了”
“嫂子,我没逗他啊。”巫烨做出委屈的模样,看着面前的女子。
柳凤音摇摇头,不再搭话。她将药箱放好,回头看了巫烨一眼,柔声问道“寒仲留下一起用饭吧”
“音儿你去吧多做些寒仲爱吃的菜。”司皇寒鸿根本不问身边人的意见,直接挥挥手。
巫烨但笑不语,他低头看了看重重绷带包裹的右手,又抬头瞄瞄身侧的司皇寒鸿。
男人五官英俊,琥珀色的眼眸沉静坦荡,察觉到他的目光,回了个笑容。
那笑容温暖包容,满含着宠溺与无奈。眼神里是兄长对弟弟的才会有的温暖。
他嘴角笑容越来越深,然后身子一斜,软软朝着身侧的司皇寒鸿靠过去。
司皇寒鸿微有些吃惊,随即,无奈的摇摇头,伸出手臂将人揽过,搂进怀里。看着与幼时受了委屈便紧紧缩在自己怀里无二的青年,一边伸手抚上头顶的黑发,他一边低低的叹息“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
巫烨闻着司皇寒鸿身上汗水与青草混合的体味,只觉先前压下的情绪又全都翻涌了出来,满在胸口,无比酸楚,难受极了。
司皇寒鸿就那样低头,轻抚着怀中人的发旋,放低了声音,轻问道“出什么事了说给三哥听听三哥帮你想想主意。”
巫烨一听这话,不自觉的就笑出声来。
多少年前拿来哄人的话,到现在也不会换换可,他就还真吃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