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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寒仲 第10节

作者:玄朱 字数:21057 更新:2021-12-28 21:16:55

    安无跟进,关上门,站在床前,踟蹰半晌,才低低开口“主子,下次出去,带上属下吧玄京明争暗斗,眼下形势十分复杂,主子一人外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几日暮云萧都是清晨出门,傍晚回府,一回来便倒头就睡,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连随身的安无,每日清醒时,面对的也是空空的床铺。他知暮云萧做事不喜人碍手碍,全凭喜好,他不想告诉他的,他也不会去问,只是他的安全,他做属下的,却不能不去考虑。

    暮云萧在床上翻了个身,也不答话。屋内只剩一片安静,安无低叹口气,在床沿坐下来,刚想再开口,就被贴上来的人赌住了唇。

    炽热的气息交融,舌头在口腔中肆意游走一个深吻结束,安无气息不稳,英俊的脸庞宛如煮红的大虾,看得身上的人食指大动。

    想到就坐,暮云萧头也不抬,伸手就去扯安无腰带。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身下的人并未如往常那样驯服,而是抗拒着,用了力气,将他推开。

    暮云萧当即沉下脸色,眉头一挑,终于不再沉默,冷冷开口“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安无忙忙起身,在地上跪倒,垂着头低低道,“只是,请主子答应属下刚刚的请求。”

    这是在变相的要挟么暮云萧冷哼一声,也不回答,只是从床上坐起身来,开始脱自己衣服,他动作很慢,然而夏天衣单,不过一会,映在安无视野中的地上就多了几件薄衫。

    “安无,抬起头来。”

    清冷的嗓音,淡淡的下着命令。

    安无听言,只好抬头。

    眼前,一览无余的修长身体展现在他眼前,白皙如玉、红润光滑,柔顺的漆黑发丝散开,俊美的面孔上,一双凤眸凝在他身上,盯着他,那灼热满含欲望的眼神让安无有种错觉,仿佛此刻不着一物的人不是眼前的人,而是他自己。

    全身的血流都奔腾得聚集在面部,安无只匆匆看了一眼,就急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没听到我的命令么”

    平静的语调,几分不快十分明显。于是安无只得再次抬起头来,尽量将目光从暮云萧身上移开。

    “看着我。”床上的人轻扬下巴,轻轻吐字。

    目光定在暮云萧身上,不再四处躲避。

    “自己脱。”

    安无却没有再动。

    暮云萧目光如炬,动也不动的看着他。

    沉默半晌,安无开口“请主上答应属下刚才的请求。”

    暮云萧静静的盯着他。

    从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出浓烈的杀意,不过短短几瞬,已充满了不大的房间。

    冷汗顺着脊背而下,安无知道自己已惹怒了暮云萧,然而他不想退步,垂下的头更低了,语气却更加坚定“请主上答应属下刚才的请求。”

    安静的室内,可以很清楚的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安无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暮云萧时的情景,与现下的竟有几分相似。回忆有如江水,打开了闸便难以止住,明明那边暮云萧怒气暗含,但安无还是不可避免的沉入记忆当中

    暮云萧看着跪在那里的人,很明显的可以看得出那人的走神,突然间怒气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蹙眉下床,走到安无跟前,躬身伸手,用力拉起。安无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时,便已倒在那柔软的大床之上。

    “你真是打定了主意,我不会把你怎样,嗯”暮云萧恨恨地出口,用身体压住安无,纤指在他的喉咙间停留,冷意自身上散出,“信不信我现在就可解决了你你可以放心,看在以往的情面上,我会让你死的没有丝毫痛苦的。”

    安无仰倒在床上,感受着脖子上那不属于自己的热度,脑中回忆依然在一幕幕的闪过,听到暮云萧的话,忽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直看得趴在他身上的人傻了眼。

    和他徒弟身边那个冷硬的护法比起来,安无其实已经好了太多,然而他很少笑,和他相识几年来,暮云萧记忆中,安无的笑,一个手便可以数完。

    是以,暮云萧怔怔的看着身下的人。那笑容很浅很淡,出现在安无端正的面孔上,说不出的好看与勾人。

    “不信。”

    低低两个字,响起在暮云萧耳边。

    心中一动,暮云萧猛地托起安无的头,狠狠的吻了下去。

    伸指轻轻一弹,挂在钩子上的床帐刷的一声散下,密封了床上的空间。暮云萧抱着安无,急切的吻自上而下滑进衣襟之中,他们的身体相互摩擦交错,不过几下,两人皆已情动。

    上衣敞开,露出麦色的肌肤,上面遗存的点点痕迹清晰可见,暮云萧沿着痕迹,唇齿再次覆盖而上

    急切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同时响起在耳边的,还有那隐含着愉悦的低哑呻吟。

    手指抚上安无腰间,朝腰带探去,刚欲解开,就被身下人按了下去“请主子答应属下的请求。”

    暮云萧脸色青红交错变化,他身体愈发火热,更别说身 下那坚硬之物憋得他快要死掉,听安无这样出口,顿时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嘴里不由轻啐一声,磨牙答道“好我答应你”

    话刚说完,便迫不及待动起手来。

    长裤被褪下,修长有力的大腿映入眼中,已忍了太久的人轻哼一声,强硬的挤入安无双腿之间,面上的幽黑双眸,又深了几分

    胤国商业繁荣,各大城镇,以玄朱为首,早就打破了前朝的市坊限制,不仅市场的时间限制,就连地域限制也都随之取消。城里更是随处都可开设商铺,商业活动也不再受官府的直接监管。但玄朱内城,多是达官贵人皇族宗室居住之地以及国家政府机构,管辖自比外城严格许多,虽也有林立的店铺,与外城相比,热闹程度却差了许多。

    七月初七,巫烨带着南啸桓出门,前往权府,路上只走了一小会,眉头便不自觉高挑。

    只见眼前宽敞的街道上,熙熙攘攘,过往行人,男女老少,皆身着罗绮,一眼望去,各个喜笑颜开。街道两旁,小贩吆喝声一波高过一波,争先向街上的行人兜售着自己的货物。

    一阵清脆的小儿笑声由远而近,当先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面目清秀,衣着华丽,手中紧紧捏着不知从哪弄来的碧绿荷叶,一边回头一边在人流中小跑着,躲避着身后几个同伴的追逐。

    “啸桓,今天是什么日子”

    两人漫步在人流之中,巫烨疑惑的问道。

    “主上,今日是七夕。”

    南啸桓面无表情的答道。

    七月初七是了,每年这日,都是胤国一个举国欢庆的节日。少女们在这一日比试绣功,向织女祈求智慧和巧艺,同时也暗自许愿期望美满的因缘;想要考取功名的文人们则祭拜魁星,望他保佑自己考运亨通;而已经结婚的女子,从街市上买回蜡制的婴儿玩偶,放之水上,以为宜子之祥,称为“化生”各地因习俗不同,庆祝方法不一。

    其实,每年从七月一日开始,玄朱外城便会开放乞巧市,供百姓买卖过节物品。市场初一开放,当天便已是人满为患,到七夕前日,更是车马难行,人潮拥挤,直到深夜,人流才散。而内城管制相对较严,是以到了七夕当日,巫烨才回想起这每年一度的大节日。

    一路拥挤着走到权府,这次下人直接将两人迎到了府中权平生所在的书房。见到巫烨,权平生甚是高兴,放下手中画笔,拉过人来,给他展示自己刚刚完成的丹青。

    宣纸上,浓重墨色肆意勾画,寥寥几笔便使长戟林立,战马嘶鸣的战场扑面而来。

    巫烨眼前一亮,扭头喜道“老师画的莫不是文帝二十五年,先帝南征翠玉途中,永宁关与炽骑一战”

    “正是,寒仲好眼力”权平生哈哈大笑,捋着胡子,称赞道,眼珠一转,又问,“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巫烨轻笑,手指指向画中人数众多的一方:“如果我没看错,这种绘着烈火的制式铠甲,便是闻名天下的烈火甲。这种铠甲打造所用的金属,珍稀无比,但一旦打成,几乎抵御所有的刺击,这种特殊的金属,全大陆只有炽国才有。而且,能够如此大规模装备到骑兵身上的军队,必定是炽国的炽骑无疑了。”

    “哈哈哈不错,不错”

    文帝二十五年永宁关一役,是权平生成名沙场的第一战,也是他最常怀念回想的一战。此刻巫烨如此轻易的便说出他所画的战役,不能不让他心情愉悦。

    他十分高兴,拉着巫烨在窗前坐下,又问了他一些关于那场战役的问题,巫烨都一一正确作答。

    两人聊了一会,话题转到胤国现今国力,又说到军事上近十年来,崛起的年轻一辈中,以三个人最为出名,那便是圣火将军谢炎,神水将军冯靖海,以及天风将军司皇寒鸿。

    一句话说完,权平生长叹了口气,皱纹满布的面上浮出深深的担忧“如今我国形式看似一片大好,其实忧患暗藏。光说那北边狄人,与我国结盟不过一月多,已生出许多事端”

    “两国结盟,于边关百姓来说,的的确确是一件好事。”巫烨轻叹,“只是十几年前,父皇刚刚登位时,便对北狄派出使者,与其议和,当时他们一口拒绝,而父皇忙着征战,无暇去料理,是以才让他们有机会修生养息。时至今日,北狄终成我国一大忧患。”

    “再说三哥与他们相战三年,不知败了他们多少次 ,这回他们突然派人说是议和结盟居心可疑啊。”

    巫烨眼神暗了暗,叙说的声音也不觉沉重了起来。

    而对于权平生来说,这一番话更是说出了他的观点。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是竭力反对的,更是三番两次上书恳求皇帝。然而他一腔为国的筹谋,夭折在京中的继位斗争中。大皇子一派,凭借着皇后的枕边风,最终达成了己方的目的,让皇帝连下三道金牌,迫使司皇寒鸿撤兵,与狄国签定条约。

    想到这里,权平生浓密的白眉紧紧皱起,目光盯着桌上那副刚刚画好的丹青,良久沉默不语。

    “爷爷”

    书房的气氛还未沉重多久,突然被一阵洪亮的声音打破。

    人未到声先响,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最后拍啦一声,书房的门被来人推开,冲进一个一身甲胄的年轻人来“听说寒仲来了”

    他约莫二十上下,身材高大,银色的铠甲衬出他身上的杀伐之气。他有着一张俊朗儒雅的面孔,明亮的双眼,黑白分明,此刻正含着几丝兴奋与喜悦,望向权平生。

    “大声高叫,成何体统”权平生沉下脸来,训斥道,他双眼轻轻一抬,那年轻人立刻便低下头,噤了声,规规矩矩的站在入口处,不敢再前进一步。

    轻叹了口气,权平生半晌才开口“自效,过来见过寰夜王殿下”

    那年轻人身体听到寰夜王三个字颤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偷偷抬起头来,快速瞄了椅上的巫烨一眼,然后便老老实实的走到巫烨面前,单腿跪下,双手抱拳,行了一个武将之礼貌“末将见过王爷”

    看刚才这人目光,似乎与暮寒仲是旧识,可为何他竟一丝印象也无,巫烨挑眉想到,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铠甲,只一眼便知道眼前人的武将职位,口中淡道“虞侯不必多礼。”

    权自效从地上起身,在权平生的示意下,乖乖站到一旁。

    “呵呵,不知寒仲你还记得我家这顽劣小子么”上一刻还是一脸威严,下一瞬便笑容满面,慈眉善目,权平生的变脸功夫着实不赖。

    巫烨还未来得及说话,那边权自效听到自己爷爷的话,一直盯着地上的目光动了动,忽然抬头朝巫烨咧嘴一笑,那笑容纯真清澈,让巫烨心中一动。

    这样的笑容似曾相似,可眼前那张面孔如此陌生,他沉默着思索了半晌,也想不起两人究竟在哪里见过。

    “对了当时寒仲你年纪小,可能不太记得了。”权平生拍拍巫烨肩膀,瞥了一眼自己孙子,“承蒙陛下不弃,看得起我家这不屑小子,让他五岁时,进宫伴读。”

    伴读巫烨挑起一边眉毛,扭头转向一边的青年,仔细打量半晌是了,记忆里有一段时间,似乎总有个小小的男孩,跟在暮寒仲屁股后面,以暮寒仲的保护者自居

    “哈哈我想起来了。”巫烨从椅上起身,上前几步走到权自效面前,满含戏谑的看向青年“你就是那个小时候老嘲笑我是矮冬瓜的小屁孩”

    此刻,两人面对面而立,也因此,站在一旁的南啸桓,很轻易的便发现了一个事实他家主子,比他对面的青年,要整整高上半头左右。

    呆愣了一会,权自效也似乎发现了。他低咳一声,一抬眼,便对上了巫烨笑意吟吟的黑眸,顿时,俊朗的脸孔浮上红晕。他支吾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那、那个时候寒仲你是很小嘛”

    这话一出口,那边坐着的权平生嘴角一抽,而巫烨满头黑线,静盯了他半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个权自效,和儿时比起来,脾气真是一点也没变。

    “对、对、对。我当时是很瘦小,所以不能怪你那样叫。”巫烨扬起笑容,看得对面的青年傻了眼,就在他呆愣的时候,巫烨张开双臂,给了权自效一个拥抱,“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自效。”

    “寒仲”当拥抱结束,权自效喃喃出声看向巫烨,脸红眼湿,感动不已。

    一旁看着两人的权平生呵呵笑出声,从椅上站起身来“老夫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寒仲你不用等我了,你们年轻人多年不见,一起出去逛逛谈谈罢”说罢理完衣袍,便走出书房,不知忙什么去了。

    权平生刚走,权自效便长长吐了一口气,随意捡张椅子坐了,便开始脱身上的铠甲,他铠甲刚刚脱完,门外就走进一个侍女,拿着崭新的华丽衣衫走进来“少爷,您吩咐的衣服。”

    权自效也不避讳巫烨,就当着两人面前换起衣服来 ,丝毫没有这样失礼的自觉。还好巫烨并不是计较这些的人,只是无奈好笑的坐在一边静待。

    待他新衣换上,晃到巫烨眼前时,巫烨只觉眼前一亮。

    紫玉金冠,大红劲装,配上腰间长剑,器宇轩昂,真是好一位相貌堂堂的翩翩佳公子

    权自效满意非常,凑到巫烨身前,笑嘻嘻道“寒仲,你下午无事的话,我们去外城转转如何”

    “嗯”

    “今日七夕啊,我刚刚一路上过来,外面真是热闹极了你知道么,稻香居为了应景,还特别推出了新的点心那个香味,啧啧”谈到吃的,权自效脸上一片憧憬,说完了稻香居的点心,又拉着巫烨开始说起朱雀门外两排较小的脚店里的风味小吃,什么八宝蜂蜜切糕、酱牛肉、鸡丝馄饨、梅花小笼包从他嘴里片刻不停的说出来,直说得巫烨黑线满面,侧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依旧一脸平静的南啸桓,巫烨又转过头,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出声,眼前这人还会继续下去,于是只好对着权自效点了点头“好好好,我去我去”

    “真的”权自效大喜,狠狠拍了拍巫烨的后背,大笑几声“哈哈哈,这才是好兄弟嘛走,我今日便带你好好逛逛外城”

    玉雕童子

    玄朱城御街,北起宫城太和门,经内城州桥、朱雀门,直达外城靖安门,宽阔壮观,豪华无比,供给皇帝御驾出行。御街宽二百余步,由内至外分外三部分,中间是御道,是皇族出行专用的道路。两旁则是种满荷花的河沟,河沟两岸又有朱漆杈子为界,杈子外侧,则称为御廊,是普通百姓活动的区域,御廊两侧,楼阁店铺鳞次栉比。而设在外城御廊乐楼前的的乞巧市,今日更是成了人的海洋。

    “来来来,各位小姐公子们来看一看瞧一瞧啦”

    “王二家巧果,享誉玄京各位大哥大姐,走过瞧过尝过”

    “不好吃不要钱”

    “”

    乞巧市中,吆喝声不绝于耳,各个商贩都使劲了力气,恨不得每个路过的人都能掏出荷包,赚他个盆满钵满。

    权自效满面笑容的从一旁围满人的摊位前钻出来,嘴里叼着个炸得金黄的长方形点心,手里拿满了大包小包,几步奔到一旁等候的巫烨二人,伸手递了几包过去“王二家的,味道很不错,我可是抢了老半天才抢到的。”

    “谢谢。”巫烨浅笑着,身后的南啸桓前进几步接了过去。

    “谢什么谢”权自效吞下点心,笑了几声,狠拍了一下巫烨后背,又继续循着空气的里的香味,奔走在各个摊位面前。

    前面又是一处聚拢了大多数人的摊位,然而和别处不同的是,聚在摊位前的多是手牵幼童的年轻父母。三人走过摊位,巫烨好奇的凑了上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吸引了他们。

    映入眼帘的是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玩偶,他们有大有小,形象各异。刚正严肃的官爷、腼腆可爱的可爱少女、滑稽夸张的夜叉、神情狰狞的鬼怪这些玩偶的衣饰、发髻、胡须、表情、姿态等等每一处都雕刻的十分精细,令人叹为观止。

    巫烨楞了楞,才想起这种东西叫做“魔合罗”,是七夕乞巧节的应时吉祥物,不仅小孩子喜欢,年轻的男女也十分钟爱,就连皇宫,每年七夕前夕,都有专人进献十桌“魔合罗”。玩偶的所用材质从普通的泥土,到象牙、龙延佛手香等,材质做工不同,价格也自然不同。那种用五色镂金纱橱包装,以金镂珍珠翡翠为饰的华贵精致的魔合罗,往往高达数千两银子。

    主要开放对象是普通百姓的乞巧市上自然不会有那么昂贵奢华的玩具,几个卖魔合罗的摊位上,大多数都是用泥土制成的玩偶。

    一对年轻的夫妇掏出银子,为身旁的小男孩挑选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小泥偶。那孩子欢呼雀跃,一把从父母手中抢过玩偶,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摆满各色魔合罗的摊位上,旁边有一处还混杂着放了一些时下流行的玉雕玩具。巫烨从左扫到右,在一堆小玉人、玉山笔、小玉龟中拿起一个玉雕童子。小小玩偶,短衣窄袖,手腕带环,手执荷叶为伞,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怎么寒仲你喜欢这个”权自效凑上前来,也拿了几个在手中端详。

    瞥了一眼身旁的人,巫烨笑道“买几个回去,闲来无事,玩玩也好。”

    刚刚完成一桩交易的摊主,好不容易得了空,听到两人对话,露出笑容热情的招呼道“今日可是最后一天了,公子要买,可得赶快喽我这些东西,别的不说,做工我可敢拍胸脯保证,价格也不贵,公子尽管多挑几个”

    权自效已经开始问价了,巫烨听着耳旁热闹的人声,不禁轻笑起来。这些东西,与他上一世见过的那些相比,竟是斯毫不逊色,手工雕刻得如此栩栩如生,不禁让人由衷赞叹。

    正在心底感叹,巫烨放下手中的玉雕童子,又拿起一个魔合罗观察。忽然,他察觉到有道目光朝他这边看来。是南啸桓,他依然面无表情,然而那盯着玉雕童子微微出神的眼神,让他心下一动。

    巫烨不动声色的将目光移开,随即又挑了几个,对南啸桓招手。

    “这个如何”巫烨扬扬第一次拿起的那个玉雕童子,问道。

    “玉质虽然一般,工艺却也算得上精细。”南啸桓评价道。

    “好。我知道了。”巫烨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转身随即又挑了十几个。

    南啸桓掏出一块碎银,商贩接过,就要找钱,结果被巫烨一句不用找了,弄的喜笑颜开,连忙道谢。

    三人从人群里走出来,权自效扒拉着布袋子中的一堆玩偶,兴致勃勃的拿出一个又一个仔细端详。

    “既然自己喜欢,何不买上几个”手中摩挲着刚刚那个玉雕童子,巫烨看着权自效的样子问。

    “要是让爷爷看见了,啧啧,太恐怖了。”权自效想起权平生,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我过过眼瘾就很满足了,嘿嘿。”说完挠挠头,继续扒拉。

    巫烨无奈叹了口气,只从不久前那一幕就可以看见,权自效对自己爷爷有多么敬畏,绝对是权平生说一不敢二的畏惧。给予一个同情的眼神,巫烨又将目光转回手中的东西,对着身后半步处的南啸桓叫道“过来。”

    南啸桓怔了一下,上前半步,垂首低答“主上。”

    “接着。”巫烨把手中的玉雕童抛到南啸桓手中。

    “呃”入手的小小玩偶,带着从巫烨手心传来的几分热度。南啸桓低头看着手心的玉雕童子,长睫颤了颤,半晌开口问道“主上为何”

    “给你的,拿着吧。”巫烨淡淡道,说罢,就迈开脚步,朝前继续走去。

    一直沉默着在一边看着两人的权自效,眼中飞快掠过一抹异样的情绪,将手中的磨合罗丢进布袋子中,几步疾走,追了上去。

    清晨微风拂过面颊,散落额前的几缕黑发在空中飘舞,巫烨负手朝前走去,目光所及的每一处,男女老少,都是满脸笑容,喜气洋洋。再侧头一看,南啸桓已跟了上来,默默的站在半步开外,见巫烨看他,头更低了点,嘴唇动了动,低低的悦耳男低音响起。

    “属下谢过主上。”

    嘴角的笑意更深,巫烨回过头去,只觉心情大好。

    然而,巫烨今日的好心情从一人现身开始,便到了尽头。

    突如其来一阵疾风掠过,扬起纷纷尘土,巫烨眼前人影一晃,一个人轻飘飘落在他的身前。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好奇的看着那突然现身的男子。

    一身月白色长衫,一头如墨长发,随风飘扬,如玉容颜上,却是一片冰冷寒意。

    “师傅”

    “我去你府里找人,卿颜他们说你去了权府。我找到权家,那老头又告诉我你和他孙子出来逛了。”冷冷的语调,暮云萧沉着脸,眉间的怒气十分明显,“可真是让我一阵好找啊”

    最后一句话,满是恨不得将人挫骨扬灰的怨恨。

    随后跟来的青影落在暮云萧身后,低声叫道“主子,东西准备好了。”

    巫烨向他看去,只见安无一只手中拿着一个布袋子,另一只手抱着一坛酒。

    “难道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哼,还有心思在这里闲逛”

    暮云萧眉头皱起,冷冷看他一眼,转过身就向出口走去“跟我走。”

    安无深深的看了巫烨一眼,便快速跟在暮云萧身后走了。

    乞巧市外,车马难行,仿佛玄朱城中的所有人,都在今日出来逛街。暮云萧眉头一挑,直接用上轻功,几个轻掠,朝靖安门外飞去。他的身后,是紧紧跟着的安无。再往后,便是巫烨主仆二人。

    事发突然,巫烨也来不及跟权自效解释,只说了句先走,就扔下他一人,带着南啸桓先走。待权自效反应过来时,哪还看得见人影。

    暮云萧在城门一侧停住身形,那里备着三匹骏马。守在一旁的下人见到暮云萧,行礼“王爷。”

    接过缰绳,暮云萧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跟过来的两人,眉头轻皱“让他先回去。”

    看到马匹数,巫烨心思轻轻一转,浅笑着答“没关系,我和啸桓一匹。”

    明明不是那个意思,暮云萧眉头皱的更深,眼神更冷,盯了他半晌,轻哼了一声“安无,坐上来。”

    安无听言跃上暮云萧那匹马。

    回头不再看两人,将缰绳丢给身后的人,暮云萧向后靠入那宽阔的胸膛,闭上眼“走吧”

    环着暮云萧,安无轻点了下头,一夹马肚,一扬缰绳,朝京城西边奔去。

    忌日

    正午的日头逐渐移到天际正中,耀眼刺目的阳光从高空洒落,夹杂着从路旁树木上传来的连续不断的蝉鸣声,给这炎热的季节又加了几分烦乱。

    几个路人慢慢在小道上朝京城行进,不时的用手臂蹭掉额上的汗水,有几个受不了的,干脆坐到一边树下,暂且休息乘凉。他们没坐下多久,便听到隐约的马蹄声从小道一头响起,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大,不过几瞬,滚滚烟尘便随着马蹄声扬起在路人面前。当前一匹骏马,四蹄如雪,飞驰而过,匆匆一瞥之下,路人只能辨认出马上坐了两个男子,距离他们身后不远处,是两骑同样全力朝前奔驰的骏马。

    阵阵疾风从扑面而来,扬起发丝与衣衫。月白长衫的俊美青年,安静的靠在高大男子的怀中,任马匹上下颠簸,他也丝毫不动,看上去仿佛陷入了美好的梦境之中。

    低头看了一暮云萧,安无轻叹了口气,刚开始,他还考虑道自己怀中的人,刻意控制了前行的速度,但就那样行了几百步,暮云萧突然出声命令全速赶路,他便只能听命。

    本就不远的路程,在这样的全速奔驰下,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走完了。

    的马慢下了脚步,暮云萧从安无怀中坐起,两人依次下马。

    他们现在停下的地方,是玄京郊外一处不高的小山脚下。一眼望去,青草遍野,野花盛放,一条小溪静静流淌着,清澈的溪水在阳光下反射着粼粼波光,合着耳边的众鸟轻鸣,真是一处风景秀美如画的幽静所在。

    暮云萧负手而立,静静站在一棵桃花树下,他的目光朝山头看去,似乎已经穿透山体,远远落在了不知明的一处。

    巫烨走到他的身边,唤道“师傅。”

    “三年了,这里还是如此,一点都没有改变。”

    暮云萧望着远方,淡淡开口。小半个时辰的赶路,已经将他在乞巧市中见到巫烨时,身上的那股怒气消散的无影无踪。只留下几分淡淡的寂寥,隐约从他身上散出。

    静静站了一会,暮云萧终于迈开步子,朝山中走去。

    小山不高,几人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山顶。从山顶朝西边望下去,是一览无尽的绿色海洋。暮云萧带着三人,七拐八拐,踏上一条隐秘的山路,走了一会,便到了山脚。

    和另一侧景色相似,小腿高的杂草随着谷风荡漾,清脆的鸟鸣随着展翅声不断响起,就连高悬空际的烈日射出的阳光,似乎都柔和了不少。

    “这是”

    显然安无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山谷,怔愕了半晌,才在暮云萧的叫唤声中回过神来。

    “这处山谷,人称未名谷。”暮云萧一边朝某个方向走去,一边朝跟在他身后的三人解释。

    不远处,哗哗的瀑布声在山谷中回荡,飞溅而下的水流砸在圆石之上,激起一阵水花,雾气腾腾。山外的那条小溪,源头便来自于此。暮云萧在宽阔清浅的水流旁停下脚步。

    巫烨便知,到了。

    一路上,他在心中百般回想与猜测,却都是最终无果。然而在刚才下马走到他身边时,落入眼帘中,那人的表情,却让他心弦一颤。

    乍看下去,平静无波,仔细一看,却又含着太多怀念,太多悲伤。

    那是一切都已逝去,只留往昔可以追忆的怅然。

    “安无。”

    青衣男子走上前去,递过手中的酒坛与布袋。

    暮云萧接过,又朝旁边移了半步,弯下腰来,将酒坛放下。巫烨这才看到那隐在杂草中的小小石桌。石桌上放着几个瓷碟,其中盛着一些已经因为干瘪而叫不出名字来的东西。

    暮云萧又从袋子中拿出香炉、蜡烛、纸钱,纸衣,接着又换掉石桌上的贡品,拍开那坛酒的封泥,一股淡淡的幽香随风扑入众人鼻中。

    “这坛月香,我在树下埋了十年,是最后一坛了。”暮云萧用火折子点燃三根香插入香炉之中,望着那飘起的缭绕青烟,喃喃道。

    耳旁传来潺潺的水流声,巫烨望着石桌上点燃的香,心中的答案仿佛隔了一张纸,明明就在那里,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

    未名山谷之中,仅一石桌,没有坟,也没有石碑。暮云萧的故友且与暮寒仲有关

    正在暗自思索,暮云萧的一句话,突然在耳旁炸响。

    “寒仲,给你母妃上个香。”

    他的声音不大,语调平缓,落在巫烨耳中,却让他猛的一震。

    巫烨抬头,满面惊愕之色。瞬间,心中那张纸被撕开,答案,不言而喻。

    暮寒仲母妃乔念霜,曾贵为贵妃,受尽宠爱,却最终被云烈帝打入冷宫。入冷宫半年,郁郁寡欢,一病不起,咳血而亡。

    面对巫烨的震惊,暮云萧不耐的皱眉,他似乎想像往常一般说出些嘲讽的话,却最终变成一声深深的叹息“你不记得,也是正常。毕竟那年你还那么小”

    巫烨垂眸,依言拿起香,点燃,再插入香炉之中,然而却无论如何都收不回手。

    母亲耳旁似有人在轻声低语,漫天的荷花香萦绕鼻尖,几乎可以刺瞎眼睛的白光照亮的记忆黑暗之处,有一个女子,一头如瀑青丝散落而下,纤纤玉指轻抚着腿上的孩童的脸颊,她喃喃低语,不知内容,巫烨却可以感受到她话语中无法言喻的深深悲伤

    “主上”低沉的男声惊愕。

    那张俊美的面孔上,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过眼角,沿着脸颊,摔落地面。

    感受着脸上的微微凉意,巫烨回神,有些愕然。

    即使记忆所剩无几,暮寒仲你

    浅浅抿起一抹笑容,巫烨起身,转身望向不断流动着的溪水。

    云卷云舒,花开花落,数十年光阴,随着这潺潺流水,恍惚而过。

    彼时,他还只是一个懵懂未知,连死亡都无法理解的幼童。只是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疼他的那个人,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此时,他站在这溪水之畔,望着她曾经看过赞过的景,心中有一股悲凉自骨髓渗出。他巫烨是个弃婴,从未体会过父母宠爱,但暮寒仲不同,他是她期待了十个月的至宝,是她那份爱情的结晶从未拥有,和拥有后再失去,根本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撩起袍角,他双膝跪地,深深朝着前方磕下三个响头。

    “母妃,孩儿来看你了。”

    无人回应,只有流水声,持续的回响在山谷之中。

    小小的火苗在风中窜的极快,很快就吞噬掉一张完整的纸钱。青烟弥漫中,巫烨用树枝搅动着交叠的纸钱,对面的暮云萧,同样的动作,却明显的心不在焉。安无立在他的身后,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一双长眸,却是时刻锁在暮云萧身上。

    “师傅。当年,母妃是怎么死的”

    当年御医说是痨病,但暮寒仲和暮云萧都明了那只是官面的说法。乔念霜虽然从小体弱多病,婚后多年,在从不间断的药膳疗养下,身体却是逐渐好转的。更别说暮寒仲记忆之中,她并未表现出除了咳血之外任何患了痨病的症状

    “”暮云萧手中一滞,“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一直都不肯告诉我。”

    巫烨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陈述着过去的事实。

    两人的视线隔着青烟交错,半晌,暮云萧低下头去“我答应过你母妃。绝不告诉你的。”

    “师傅。”巫烨看向暮云萧,“是遗情,对么”

    暮云萧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巫烨,一如既往的表情,巫烨却可以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一闪而过的惊愕。

    “而那日,你口中的她,就是母妃。”

    确定无疑的口气,巫烨说着心中的猜测。暮云萧那句他们竟又将主意动到你的头上中的他们,也就一清二楚了

    当今皇后江氏,出身毒谷。毒谷的创始人江远,曾和高祖一起于乱世揭竿而起,并肩而战二十余载,高祖攻占江南二十州后始建胤国,封其为一字并肩王,两人不分彼此,联合执掌军务朝政。后来一全国后,江远便退隐江湖,创立毒谷。

    暮云萧沉默半晌,他的不语,便是变相的默认。

    巫烨挑起眉毛,刚想说些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快速起身,南啸桓和安无分别闪身到两人面前,手按剑柄,冷冷朝一方看去。

    起初细微的声响越来越大,一行人也从他们来时的路上现身,约莫二十余人,簇拥护卫在一个玄衣男子身旁,朝巫烨他们走来。

    “可恶”

    距离二十丈左右的时候,暮云萧突然低骂出声。

    溪水

    玄衣男子在几人面前一丈处停下,身侧的护卫纷纷退到他的身后,行动迅速的一左一右排成两列。

    黑色布料上暗金色的龙纹随着风翻滚飘扬,不可违抗的威严从男子身上散出,粗犷的面容上,一双锐利鹰眸森亮,灼灼盯着前方不远处的月白色人影。

    暮云萧从安无身后走出,两人对视。半晌,玄衣男子率先开口“五弟,这几日朕不断派人去你府上,请你进宫小聚,你都拒绝了。”

    陈述的语气,淡淡解释着。

    话一出口,他的身份已经明了,巫烨、南啸桓、安无三人躬身行礼“儿臣草民见过父皇陛下。”

    司皇云逸这才将目光移到巫烨这边,冷峻的面容上浮现几分温度,摆摆手示意几人不用多礼,便又对着暮云萧继续道“这处便是小霜的”

    没有坟墓、墓碑什么都没有想到那个人,他低哑的嗓音不禁出现几分颤抖,那双锐利的双眼,也浮现几分恍惚。

    “不是当然不是”暮云萧突然怒喝出声,“她是你的妃子,怎么可能在这荒山野岭里皇兄好生糊涂,竟然问我”

    “安无,我们走”

    明显不愿意多说,暮云萧冷着一张脸,转过身去,径直便要拉着人离开。

    “五弟朕是不应该派人暗中跟着你,可朕之所以这样做,实在是再也没有办法了”

    司皇云逸在暮云萧身后大吼出声,“十二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朕么”

    “原谅呵,我原谅你有什么用有本事你让她原谅你”

    “五弟”司皇云逸痛苦的唤道,握着的拳头咯咯作响,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然而暮云萧的一句话,就让他的自制和努力全部白费。

    “朕知道朕错了错的一塌糊涂,这十二年来,朕没有一日不在想着小霜五弟,皇兄求求你,让朕把小霜带回去她一个人待在这里,朕舍不得”

    作为一个帝王,如此低声下气的恳求一个人,而且这个帝王还是以喜怒无常出名的云烈帝望着司皇云逸,巫烨眼神沉了沉。

    “你舍不得哈哈哈哈真是好大的笑话”暮云萧猛然回头,双目射向司皇云逸,嘴角含着一抹冷笑,带着十足的讥讽和不屑,“舍得,当然舍得你怎么会舍不得别忘了,当年是谁把她打入冷宫的这里是荒凉,却比你那冷宫、比你那皇陵不知好了多少倍”

    犹记十二年前,冬日,万物凋零,大雪纷纷,冷寂偌大宫殿内,寒冷彻骨。浓郁血腥味缭绕鼻尖,女子白衣素颜,双目涣散,奄奄一息。

    认识他、嫁给他,念霜一生无悔怪就怪,我与他,缘分太薄

    她握着他的手,冰凉的体温似乎要沿着两人接触的皮肤,一直冷到他的心中。

    云萧,不要恨你的皇兄不要恨他

    “话我不想多说。”暮云萧冷冷盯着面前的人,“你走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你若对她还有一丝感情,就永远不要再提带她离开的事她活着的时候,没少受罪,现在死了,我们至少给她一些清净。”

    司皇云逸望着暮云萧的双眼,那双凤眸中,冰封万里,看不见一丝曾有的温度,再次紧了紧拳头,沉默半晌,他无比坚定的开口“只要你告诉朕,小霜在哪里,朕就走。”

    “你”眉毛狠狠皱起,刚刚才敛起所有怒气的人此刻恨不得上去狠狠揍他两拳,暮云萧气的嘴唇发抖,“司皇云逸你听不懂我刚才所说的话吗还是说,你连一丝清净,都不愿给她你说你爱她,那为什么连她的临终遗言都不愿听从”

    “什么什么临终遗言五弟,告诉朕,小霜她说了什么”

    呆愣几瞬,司皇云逸惊愕,他朝前急跨了几步,一把抓住暮云萧的双肩,急切问道“快告诉朕,小霜她说了什么”

    暮云萧不语,只是开始低低轻笑,笑容慢慢染上他冷若冰霜的面孔,仿佛寒冰在慢慢融化,春日快要来临“你真要知道”

    轻飘飘的问话,含着几丝残忍冷酷。

    “是五弟,告诉朕”

    那抹笑容终于完全出现在他的嘴角,带着几分冷意与疯狂。

    “她说,今生今世,乔念霜无悔;然一颗心似已灰之木,只求来生来世,与君永不相见”

    无悔,却有怨,为何相爱如斯,却经不住一个小小的考验红尘如梦,往事如烟,念霜经此,才知仅仅相爱,远远不够如若君能信我,你我,绝不会是如此的结局

    一句话仿佛化成利刃,深深的插入他的身体,夺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头慢慢垂下,司皇云逸的身体开始颤抖,双臂无力的垂下,踉跄着后退两步,冷峻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惶恐与无措

    “满意了么”暮云萧低低问出声,将司皇云逸的模样收拢眼底,快意冲上心头,却带着几丝不忍吸气再吐气,暮云萧转身,对着身侧的安无出声。

    “走。”

    “等等”

    司皇云逸大喝道,暮云萧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只见站在不远处的玄衣男子,双手负后,粗犷霸气的五官已恢复了平日的面无表情,灼热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小霜在哪里”

    狂怒袭来,暮云萧狠狠咬牙,刷的一声从安无身上抽出长剑,一个闪身,寒锋距离司皇云逸的脖子不过一寸有余“够了”

    太阳穴处的青筋凸起,他修眉高挑,长眸里迸射出刺人的寒光“乔念霜已死,皇兄你莫要多做纠缠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冷冽的杀气从他身上外散开来,护卫在司皇云逸身后的护卫纷纷拔剑,快速围拢成一个圆圈,将暮云萧和安无围在其中。

    “她在哪里”

    司皇云逸挥手示意,护卫们放下武器,领头的满含担忧的看向司皇云逸,却只看到那张面孔上的执着。

    仿佛没有看见横在脖颈处的长剑,低哑的声音不断重复着同一个问题。

    暮云萧拿着剑的手开始颤抖,就在这时,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

    “父皇。”一直静静站在旁边的巫烨从旁边走过,在司皇云逸面前站定,轻轻摇头,“你不要再问了,就算知道了答案,你也带不走母妃。”

    司皇云逸定定的看了巫烨一会“仲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暮云萧闭了闭眼,收剑归鞘,最后深深看了巫烨一眼,便走回安无身边。

    巫烨的目光落在几步开外奔流而过的溪水,眼神暗了暗,淡道“母妃的遗体,师傅已经将之焚化,洒入这溪流之中

    “你、你说什么”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司皇云逸转向暮云萧,只见他站在一侧,一脸冰霜,却并未否认巫烨的话语刚才强制压下的疼痛又挣出来,开始大口大口吞噬他的四肢百骸胸中翻滚,喉头一甜,司皇云逸忽然弯腰,猛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碧绿的杂草染上点点红迹,咳了好久,声音才渐渐小了下去,司皇云逸用手帕擦去唇边血痕,一步步走到溪边,目光落在潺潺的流水之上

    巫烨默默走到他的身边,两人并肩而站。

    流水无情,司皇云逸望着溪水,脑中过往纷纷浮现,过了许久,司皇云逸突然对着巫烨开口,一向冷峻的面容上竟带了几分浅浅的暖意。

    “仲儿”

    “无事的话,便进宫陪陪朕吧”

    低哑的声音飘散在风中,司皇云逸转身,带着来时的护卫,离去了。

    飞鸟低空旋过,不知何时,艳阳已退在重重阴云之后,风刮的更猛了,伴着几声轰隆雷鸣之声,豆大的雨从天空倾盆而下。

    南啸桓用剑劈开洞口丛生的野草,巫烨和安无依次进入,安无抱着从四处捡来的枯草树叶和一些水打棒,动作利落的用火折子升好火。顿时,阴暗的洞穴内亮了起来。

    打点好一切,安无走出山洞,来到一直站在洞口的暮云萧身旁,轻轻出声“主子,火已经升好了。外面风大,进去吧。”

    挺直着腰站在那里的月白色人影听言动了动,暮云萧扭头看向安无。

    俊逸挺拔的高大男子静静站在那里,被雨淋湿的单衣粘在身上,端正的面孔上,几缕黑发贴在他的额上,一滴滴冰凉的水滴正顺着鼻尖滑落,脸颊上因为他久久的凝视而慢慢浮现几丝红晕。

    垂着眼眸,暮云萧走到安无身旁,突然伸出双臂,一把搂上安无的腰,头也深深埋在他的肩窝处。

    “安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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