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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寒仲 第9节

作者:玄朱 字数:18481 更新:2021-12-28 21:16:54

    握着床单的手紧了紧,南啸桓用力聚回几缕神智,然而下一刻,就在胸口处猛然袭来的又一波快感的浪潮下轰然四散

    忽然,身上的人停了动作,终于给了南啸桓几分喘息的机会,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同时。即使此刻大脑有些迟钝,多年危机生死之间形成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对

    “主上”南啸桓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对头部俯在自己胸口前的人低声问道。

    “别动。”巫烨将他放开,南啸桓顺势倒在床铺之上。

    清脆的铃铛声打破了夜的静谧,回响在室内,来人继续走了几步,走出了黑暗,月光下,浅金头发上的珠串反射出点点亮光。

    “咦”

    看到眼前的情景,来人惊呼一声,艳丽的容颜上一闪而过几丝不敢置信。

    巫烨扯过一旁的锦被盖住南啸桓的身体,然后便盯着眼前的人正是王府门前与巫烨热吻的那个舞姬缓缓道“不是让你先去休息么”

    没有起伏的语调不轻不重,然而其中的几丝不快却十分明显。

    那舞姬楞了一楞,完全没有料到等待她的会是这句话,当下堆起媚笑,扭着水腰走上前去,倾身倚靠到巫烨身上“王爷绝世容姿,今日一见,久久停伫舞儿心头长夜漫漫,舞儿辗转难眠”舞姬一边说着话,一边轻解自己身上的罗衫,然而她刚刚一动,巫烨已扣上她的手腕,拒绝之意尽在其中。

    舞姬瞟了几眼一旁的南啸桓,眼底滑过几丝不屑,回过头对着巫烨撒娇“王爷,难道舞儿还比不上他这个硬邦邦的男人么”

    巫烨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那舞姬这才知一时不慎说错了话,当下轻吐了下舌头,眼睫一眨,心思一转,碧色的眼眸直直看向巫烨“要不舞儿和他一起伺候王爷王爷放心舞儿的技术可是”

    南啸桓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隐在阴影里的面容飞快闪过一丝情绪。

    这边,那柔媚的声音还没停下,碧绿眼眸中的谄媚已变成惊恐,艳丽的容颜上只剩几分勉强维持的媚笑“王爷您别吓舞儿舞儿做错了什么,您告诉舞儿”

    巫烨紧了紧掐着那纤细脖颈的手,俊美的容颜上一片冰冷“本想留着你性命的不过,可惜了”

    手中的力气不断加大,少顷,那舞姬便断了气。

    “主上”那边,南啸桓突然低低开口。

    “嗯”巫烨挑眉。

    “”南啸桓看着床上的尸体,眼神暗了暗,没有再做声。

    巫烨看他一眼,轻拍了几下手掌,扬声叫道“阿九、十四。”

    几瞬过后,门外响起轻轻落地声“主上。”

    “进来。”

    两人走进,待看到床上的尸体时,对看一眼,就要齐齐跪下请罪,却被巫烨一个眼神阻止:“此事非你二人责任。”

    旁边的南啸桓闻言头垂得更低了。

    “处理干净点。明日放出消息,就说身子太弱,不堪宠爱。”

    “是,属下明白。”

    两人轻声答了,便拖着舞姬的尸体退了下去。

    巫烨揉揉太阳穴,脱下自己里衣,拉开被子,钻进去,整个人再次贴住被子里另一个人,从上将人压了下去。

    “主上属下护卫不利,还请”后面的不用说,巫烨已知道是什么。刚才用来宽慰阿九和十四的话,没想到落在南啸桓耳里,竟成了自己在责怪他么

    玄京不比千夜宫,南啸桓亲自从紫卫里选了几人轮流暗中护卫巫烨,然而在这种时候,两人默认下,紫卫们却是十分知趣的刻意远离两人,因此也有了那舞姬闯入却无人阻拦的状况。

    无奈的轻叹,巫烨凑上前去,轻吻上南啸桓不自觉皱起的眉间温柔的吻无言的宽慰着自责的人,断断续续,渐渐从眉间转移到眼睑、耳鬓、鼻子最后来到了那形状优美的薄唇前。

    察觉到巫烨接下来的举动,南啸桓眼中有些惊愕,下意识的就要扭头,却被托在脑后的手强硬的按住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完美的面孔愈来愈近

    唇与唇轻轻碰触、摩擦、挤压巫烨的动作十分缓慢、轻柔,一双幽黑的眼眸含着无尽的温柔盯着近在咫尺的南啸桓,见到那双平日里总是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眸里泛起几丝怔愕的波动,心中涌上一股异样的满足。

    伸出舌头,轻轻在那略有些干的上下唇舔舐,舌尖更是时不时的轻轻给予挑逗和刺激终于,那双黑眸中的波澜越来越大,冷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下的本能享受

    一直停留在南啸桓腰间的双手,一手移动到他肩胛骨处,另一只手,则拉起南啸桓放在身侧的手,将之拉到自己腰间。

    灼热的呼吸相互交错,彼此的心跳清晰入耳,巫烨长睫微垂,感受着在这夏夜的静谧夜晚,心中对怀中人生出的无限怜意爱意舌顺着那微张的齿门潜入,舔舐、摩擦、挑逗、吮吸一时之间,黑夜中,只闻唇舌交缠的声音。

    微微拉开两人距离,幽黑的双眸中浮现一层薄薄的水汽,这个吻的滋味如此美好,差点让他忘了身下人的青涩,想要一直不停的继续下去

    南啸桓轻咳出声,红晕爬上他坚毅的轮廓,半晌,才平息了气息,微抬双眼,看向巫烨,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似是想问什么,最终还是选择将头扭向一旁,轻闭了双眼。

    “她们是司皇寒炼送给寰夜王的见面礼,我当然不能拂了这一分薄面。本想装装样子,但她既然不听话,又知道本不该知道的,我自不会手软,留下祸根。”略微沙哑的声音混着浓浓的情 欲,突然响起,温声解释着刚才的举动,巫烨伸手触向那轻闭的眼睑,身体则再次紧紧贴了上去。

    长长的睫毛在手心颤动摩擦,南啸桓轻挣了几下,回过头来,一双波澜已经平息的黑眸带着几分疑惑看向巫烨。那眼神如此纯粹,和平日冰冷外表下的冷寂天差地别,在那毫无保留的疑问之下,是对他的全然信任,以及完完全全的忠心。

    “而啸桓你要记住,对我来说,你和她们不同。”抵上那人的额头,巫烨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静静的看进那双黑眸的深处,“你是贯日阁的阁主,是我最信任的下属之一,是我可以放心将后背交出去的人”

    南啸桓楞在那里,染着潮红的英俊的面容上愕然到极点,巫烨一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话,此刻在他脑中盘桓,扰乱了原本平静无波的内心最深最柔软的一处地方。

    “不要忘了,你的初衷”

    最后一句叹息,低低响起在他的唇边,下一刻,温热的唇再次覆了上来

    夜谈

    夜深沉,月亮也渐渐隐去,晚风依旧慢慢从半启的窗户中拂进,伴着夏夜的虫鸣声,更显几分深夜的静谧。隐隐约约的笛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婉转轻扬的随风荡漾开来

    从睡梦中慢慢醒转,脑海中各种记忆交错沉浮,巫烨搂紧怀里的人,在黑暗中垂眸静听,笛声悠远恍惚,仿佛情人的低语,轻轻萦绕心间,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听在巫烨耳中,恍如隔世

    意识愈加清晰,睡意半分也无。巫烨轻轻从床上起身,穿好衣服,再转身替床上的人掖好被角,便推门朝笛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拒绝暗卫护卫,巫烨穿过层层回廊,来到后花园旁一处小小院落,笛声便是从这里传出。推门而入,只见不高的屋檐上,坐着一人,正专心致志的吹奏着手中的玉笛。那人听闻脚步声,抬起头朝巫烨看去,英俊的脸上浮出一丝宠溺的微笑“寒仲。”

    正是半夜酒醒的司皇寒鸿。

    有点出乎意料,稍稍一思忖,却十分合乎情理,司皇寒鸿不仅带兵打仗一把好手,舞文弄墨吹笛之类的也算得上颇有心得。两人对看一眼,巫烨轻盈跃起,眨眼便落到屋檐之上,坐到了司皇寒鸿身旁。

    “刚刚那曲是明月千里寄相思”巫烨转转眼珠,半晌低笑,“不过嫂子就在身边,寄可不必了”

    “你个混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样跟你兄长说话了。”司皇寒鸿笑骂道,“不过是音儿常吹,时日久了,刚刚一时半会 ,竟只想的起这首。”

    “哦。”巫烨故作恍然大悟的重重点点头,然后补了句,“说起嫂子,三哥你大半夜不好好陪着人家,一个人跑这故作风雅却是何故”

    结婚三年,真算起来,身旁这人待在妻子身边的时日加起来也绝超不过半载,此次回京,从权谋角度来看,对于司皇寒鸿,是一次被迫消减羽翼,剥夺兵权的遏制,但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对于柳凤音而言,倒真是个实实在在的好消息

    而身旁这人,如此美好长夜,有娇妻在侧,却跑到着偏僻小院迎风吹笛,说其故作风雅,倒也确实。

    “她照顾了我大半宿,也该好好休息了。”谈到心爱的人,司皇寒鸿眼神瞬时温柔了下来。那似水温柔落在眼中,巫烨只觉心口突然尖锐的疼起来,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至于你三哥我,夜半酒醒,难以入眠,吹个曲子来解解闷,也叫故作风雅了,哈”司皇寒鸿不满的瞥一眼身旁的弟弟,伸手抚上那一头长发,大力揉了几下。

    巫烨被他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郁闷,心头那股疼痛也因此淡了几分,轻瞥一眼过去,却刚好被扭过头看着他的人撞到其中的不满,当下心情大好,哈哈哈的笑出声来。

    巫烨的出现,刚好消解了司皇寒鸿的无聊,许是还残留着一些酒意,对着巫烨,平日里绝对和多话这两个字沾不上边的人,仿佛要一股脑倒空自己满腹的思绪,乱七八糟什么的都扯出来聊。从儿时宫中两人的偶然相识,到玄朱城内大街上对柳风音的惊鸿一瞥,从战场上的生死搏命斗争,到各地官场上的黑暗内幕,从达官贵人家的奢华生活,到边关百姓的艰难度日

    夜色愈发浓重,就连虫鸣声也少了不少,司皇寒鸿还意犹未尽,沉醉在讲述一次夜袭狄人大营的奇谋中。巫烨嘴角含笑,间或嗯答一两声,或者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尽足了一个听客的本分。

    “寒仲你是没见,那火烧起来时,狄人还在呼呼大睡呢哈哈哈”

    “啧啧那童辛小小年纪,一把长枪使得刹是好看,就连你三哥我看了都要甘拜下风”

    “后来她哥哥从军,在张宁手下效力”

    “”

    好半天,司皇寒鸿终于倾倒完了,长长伸了个懒腰,撑在身后,抬头看向星光柔和的夜空。

    巫烨侧头看他,眼中淡定平静“三哥说累了”

    “嘿嘿。”兴致完了,也突然意识刚刚有多么司皇寒鸿摸着头笑了笑,转向身旁的白衣青年,感叹道,“有个弟弟真是好啊”

    “有个哥哥也不错。”巫烨莞尔,“虽然这个哥哥有点话痨的倾向。”

    “话痨咳咳。”司皇寒鸿低咳出声,英俊的面上出现可疑的红晕,不过很快被他掩盖了过去,打了几个哈哈后,他沉默下来,开始安静的看星空。

    巫烨起身移了移,和司皇寒鸿坐得更近了,也学着他的姿势,双手撑后仰头看向头顶。

    宛若泼墨的辽阔夜空上,点点星光断断续续的聚起连成一条横亘天幕的银河,从南绵延至北,或明或暗、或疏或密、或大或小的无数明珠镶嵌其中,形成一幅壮观的夜景图

    黑夜沉静凉爽,远离白日喧嚣与嘈杂,远离觥筹交错下的勾心斗角,耳目双清,通体顺畅遥望低垂的银河,前尘往事与重生后的诸事一幕幕在眼前回放,半晌,巫烨侧头看向身旁的司皇寒鸿,只见他英俊的面容上是完全的放松,察觉到巫烨的目光,扭头对他展颜一笑,淡淡星光落入的金棕色眸子充满了无尽的宠溺。

    心脏在不受控制的狂跳,巫烨低低叹出一口气,明知那不是自己的感情,却依然可以从中体会出暮寒仲对于司皇寒鸿的爱恋的十分之一二心思百转,巫烨突然开口“三哥。”

    “嗯”

    “你还记得你十六岁那年,在崇政殿前说的那一番话么”

    司皇寒鸿一怔,记忆飞转,恍惚间,那时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寒仲,高祖神威创我大胤基业,至今八十余年矣。宣文两帝更是勤勤恳恳,宽宏用忍,知人善用,经文昌五年推行变革,二十余年,致力于朝政改革、整饬吏治、平均赋役终使我国库渐丰,内外安定

    黑暗中,小小英武少年站在崇政殿上,手指宝座,双目瞻瞻,朗声高谈。

    终有一日,我司皇寒鸿定会登上这九龙宝座,使我胤国国库充盈、百姓富足;路无冻死、家有余财;仓廪即足、货殖兴焉

    年少时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司皇寒鸿淡淡笑了,笑容萧索,带上几分悲凉,半晌,才低低出声“记得,我从未有一刻忘记。”

    随即,他又低叹一口气“可笑当时年少,不知天高地厚与人世冷暖,只凭一腔热血与满腹经书,便妄想指点江山,叱咤天下”

    然而你却不知,正是那时的豪言壮语,却让暮寒仲在心中记了十年巫烨垂眸,不知何时握紧的拳正在微微颤抖

    “那就好。”巫烨开口,脑中,暮寒仲消逝前的那句话在不断的盘桓重复,夹杂着体内此刻涌出的诸多情绪,将他一点点湮没。

    纤细修长的手指慢慢张开,巫烨的目光一寸寸在上面滑过

    “三哥的理想,我会全力相助。无论有谁妄想阻碍,我都不会让他得逞”巫烨猛然抬头,口气决绝,灼灼盯向司皇寒鸿的双眼平静无波,然而其中蕴含的势在逼得却无法撼动。

    “什么妖瞳、蛮族血统都是狗屁”俊美的面孔上浮现一抹不屑的冷笑,“那些老糊涂的言论,愚蠢可笑,三哥权当笑话,听听就忘”

    司皇寒鸿母妃是西域小国献上的歌姬,一张艳丽容颜,名噪一时。也曾得云烈帝极致宠爱,可惜后来难产而亡。而司皇寒鸿,生来异瞳,从小因此,不知受过多少鄙视白眼哪怕至今他已战功赫赫,种种讥讽不屑,也并未因此消减。

    同样的星夜,粉雕玉琢的小小孩童蜷在大殿角落,低声抽泣,一个少年抱着他,低声细语安抚,不时的揉揉孩童的头发。

    落在司皇寒鸿脸上的目光渐渐没了焦点,巫烨透过眼前的人仿佛看到逝去的岁月,感悟着十年前暮寒仲的心情。

    “三哥相信我,终有一日,你会站在万人之上,君临天下。”

    那个夜晚,当暮寒仲看着那在大殿之上站得笔直的英武少年时,脑海中,便是这句话。

    番外叁 缘起

    番外叁 缘起

    深夜,虫鸣入耳,睁眼,星光似水洒入。

    薄被盖在身上,身旁,却少了入睡之前的那个人。

    南啸桓轻眨长睫,躺在床上,感受着全身清爽干净带来的舒适,轻瞥一眼,发现就连里衣,也是新换的。

    七日一次,每一次,那人都是斥退所有下人,亲自拿了布巾替他清洗,擦拭,然后会细心的上药。

    想起那张如玉面孔上的淡淡笑意,与眼中的无限柔情,南啸桓心中轻微颤动了一下。

    那天晚上,南啸桓进去给那人禀告事情时,只迈了几步,便觉得不对。

    屋内香气缭绕,味道却太过诡异,然而那人却仿佛没有察觉,一如既往的冷淡漠然,问了几句朔风的情报,便继续手中的丹青。

    他站在那人身边,低头待命。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上一刻还一切如常,一下刻,那人痛哼出声,冰冷精致的容颜上,红晕满面,双眼迷茫。

    他朝前迈了一步,便是这一步,导致了后来那些事的发生。

    上好的狼毫,掉落翻滚,飞溅的墨迹毁了纸上的男子背影。

    衣帛碎裂声、砚台跌落声、以及那人粗重急切的呼吸声,混在一起,朝他侵袭而来。

    他试图反抗,换来那人毫不留情的几掌,一时之间,体内气血翻涌。

    千夜宫宫主武功冠绝天下,一套惊涛掌法凌厉十分,江湖之中无人敢与其争锋。南啸桓虽为贯日阁阁主,在其手下,也走不过百招。

    心中思绪飞转,不过几瞬,南啸桓已明白眼前之人应是中了春药之类的东西,然而几乎就在他反应过来的同时,撕碎身体的剧痛将他贯穿。

    双腿被高高架起,利器在他体内疯狂的冲撞进出,铺天盖地的疼痛让他痛哼出声,抠着桌案的关节发白,他却无法反抗。

    撇去武功之类不谈,眼前的人,是他的主,是他发誓要用生命来效忠的主人。他身为属下,在此关头,献出身体,无可厚非。

    后来

    他发现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

    “遗情”之毒,相生相克,要解情毒,先解遗毒。而遗毒的解法,对他来说,无疑是噩梦的延续。

    但,忠心无贰,奉主一生。

    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信条。

    尊严、羞耻之类的,早在入贯日阁那天起,已经被他如数抛弃,剩下的,只有一颗对那人的忠心。

    七日之期,一年,也不过五十多次不过五十多场噩梦而已。和那人的性命比起,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当时,南啸桓是这样想的。

    舜玉王遇刺,他的责任,重中之重。

    他本以为,那人一怒之下,也许会杀了他的。

    之前,并非没有先例。那人宠爱时间最长的那个少年,不过私底下说了几句对舜玉王的一点嘲讽与不满,晚上,便被下人们浑身是血的拖出了那人的寝宫。

    舜玉王

    南啸桓知道,他对那人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他们并非同母所出,感情却好过玄朱宫中大多数兄弟。但是,那并非南啸桓所指。

    非同寻常的意义,便是,对那人而言,宫主之位、绝世武功都可如数抛弃,只要两人相对而笑,执手相伴。

    结果事情又一次出乎了他的预料。

    那人扶起他,着他带人出发去岷山寻找舜玉王。却对他失责一事,只字不提。

    他越来越疑惑 ,这人真是他跟随了多年的主子么

    冷然淡漠,似乎从那一日起,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嘴角一抹淡淡笑意,从容淡定,处变不惊。

    快马二日,他带着十几个手下,终于赶到岷山。

    横贯胤国的弘云江自岷山气势磅礴的奔腾而下,他沿着变故发生的地点,一路找下去。前几日,一无所获。然而每日从宫中传来的消息,却从未催促,字里行间,也未有半点苛责。

    舜玉王伤得很重,救回他后,便一直昏迷。南啸桓护送他一路快马加鞭赶回,直到千夜宫下,舜玉王才第一次苏醒。

    道谢、宽慰,入宫的一路上,还在无所谓的笑着给他将讲笑话。他似乎有点理解,为何那人会爱上舜玉王。那般火焰,虽只是远观,他也可以感受到其中的温暖。

    后来,他从暗卫那里得知,那人在舜玉王房中守了一夜。

    二百鞭罚,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重。

    贯日阁中那几年,见过的,亲身尝过的,哪一个,都与比二百鞭罚更折磨人,让人生不如死。

    更别说,这二百鞭,是他该得的。

    一鞭一鞭落下,意识也开始模糊。

    他甚至听到了那人的声音。但这一次,却不是幻听。

    不知为何,那人的目光一直凝在他身上,时间久了,他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全身的血流似乎都集中到脸上,几乎烧起来幸亏,散下的头发遮挡住。想必,那人应该是没有看见的。说出去也许可笑,他贯日阁阁主,南啸桓竟会被一人的目光注视到不好意思。

    再次清醒,却是那人亲自在给他上药。淡淡的甜香从他身上传来,仔细辨认,便能闻出是那人常吃的甜点的味道。

    这个味道,在那人温柔的进入他的体内时,闻得更加清楚。

    他说,情事并不是让人觉得怕,而是,双方共享欢愉。

    是如此么耳旁回响起之前,那人招人侍寝时,响彻夜色的少年柔媚的呻吟声。

    一个多时辰后,他相信那人所说的话了。

    共享欢愉虽然有点耻于承认,不过,他从不会否认事实。

    他确实享受到了。从一个同性的给予的贯穿中,得到了从未品尝过的无上快感。

    于是只能说,那人不愧是身经百战,技术高超么

    被那人搂在怀里,听着入耳的悠长呼吸声,南啸桓若有所思的想到。

    虽然知道,这次舜玉王遇刺,那人绝不会如此简单了解,却完全没有预料到那人会以那样的方式处理。

    九天殿一誓,在宫中被久久议论。就连阁里的暗卫,他也撞到了好几次。

    内心有些遗憾。

    可惜当日,未能用这双眼,这双耳,去看去听,然后永记在心。

    回京的路途,十分遥远。一路上,刺客杀手也从未绝迹。但有那人与萧公子在,这天下便无人可动舜玉王一根毫毛。

    而在那之前,所有妄想谋害舜玉王的人,都须先过他南啸桓这一关。

    错误,犯过一次就足够了。

    途中,又一次预料之外的情况发生。

    望着卿颜姐和倚雷的目光,他竟什么也不想去解释。

    其实,也无话可以解释。

    入口的酒,清冽幽香。

    忍耐他喃喃自语。真的只是忍耐么

    共享欢愉那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每次情事过半,他都不知道自己口中说出过多少令人羞耻的话语。细细回想似乎

    居然有那么一点点不知缘由的期待。

    绝美的碧色眼眸,最终被眼睑缓缓盖住。前不久还与那人亲吻的舞姬,软软倒在床铺上。

    星光与黑暗交错下,那人神色如常,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冷。

    冲动之下开口,却无法继续问出疑问,于是只能沉默。

    脑中一直回响着那人对阿九和十四所说的话。

    早在那次意外发生之前,紫卫们都是知道的。没有人说什么,却在之后的暗中护卫时,悄无声迹拉开了距离。

    但是为了这个,让那人的安全又了威胁,无论如何他

    结果话还未出口,那人轻叹一声便吻了上来。

    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你和她们不同。

    你是贯日阁的阁主,是我最信任的下属之一,是我可以放心将后背交出去的人

    他怔愕良久,半晌,才意识到这两句话代表着什么。

    能被那人信任,能让那人将后背交出去,他南啸桓何其有幸

    而初衷

    一生奉其为主,忠心无贰

    是在变相的宽慰他么为了那个舞姬的几句话

    虽然根本就不曾在意过,但是为何,听那人这样说,心头却慢慢滑过一股热流无比温暖,想让人永远沉溺下去。

    夜风轻拂上面,不知陷入何处的思绪猛然被拉回。南啸桓慢慢起身,下床,拿过放在一边早些时候被侍女送来的黑衣,穿戴整齐后,迈着步子推开门走出去。

    询问了当值的暗卫,知道那人又扔下护卫的人自个跑了,便只好施展轻功,轻掠过那人有可能去的每一处地点,经过一处偏僻的小院时,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声。

    收敛气息,潜到那人附近。

    暗中护卫了一阵,南啸桓最终还是轻轻垂眸,仰头看了一眼繁星密布的夜空,最终悄悄退下。

    番外叁完

    拜访

    七月初三,晚宴过后第二日,云烈帝下旨,赐寰夜王府邸一座,又亲笔提写了王府门匾,加上侍女奴才百人和一堆珍玩异宝,作为赏赐。如此殊荣,十几年来,从未有过。一时之间,新的寰夜王府前门庭若市,每日递贴要求拜见的臣子与文人多如过江之鲫。而巫烨,都一一接见。

    反观那边搬入自己原来府邸的暮云萧,对于上门拜访的人,除却一部分旧友,也不管会得罪谁,一甩袖子,剩下的都被关到了大门之外。有年轻的官员,吃了闭门羹,为暮云萧一概不见的态度愤愤不平,开口抱怨的,便被官场中资历老的人拍着肩膀安慰,道是雍亲王自小如此,性子古怪,脾气又大,是玄京里出了名的。

    虽然个性有很大问题,但暮云萧未及弱冠带兵出战,扫平西南益州叛乱,一时之间名噪天下,加上云烈帝对末弟的十几年一如既往的宠爱,朝堂之上,纵是对他有诸多不满,却是没人敢去惹他的。

    因此头几天劲头过了,便再无人敢去敲雍亲王府的大门了。

    七月初六,是个艳阳天。巫烨起床后,用了早饭,练了一会剑法,便带着南啸桓,漫步走着去了隔了一条街的权府。

    在胤国,论起望族,曾经权左来两家各踞文武之首,自十四年前左家密谋造反被抄九族之后,这些年来,权家可谓一家独大。世间有俗语,权家出名将。云烈帝一朝,大部分的武将,都是权平生的门生。而暮寒仲当年还在宫中时,也曾和司皇寒鸿一起拜在权平生门下,学习行军布阵。

    今日,巫烨便是要去拜访这位曾经叱咤沙场的名将、暮寒仲的老师权平生。

    未及南啸桓递名帖,门边的家仆见到两人,一听来意,便赶忙将人迎进大厅,奉茶倒水,好不殷勤。

    下人进去通报,短短一会,一个老人便缓步从内院里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须发皆白,一双鹰眼,不怒自威,正是权家家主权平生,他见到巫烨,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老师不必多礼。”巫烨从椅上起身,连忙迎过去,待权平生坐了,自己才在他的下方坐下。

    权平生目光扫向他,巫烨微微低头垂眸,半晌,权平生笑着问“王爷归京几日,听说事物繁忙,今日来访,老夫真是甚感荣幸啊。却是不知,王爷所谓何事”

    巫烨勾起唇角,浅浅一笑“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念老师,便来拜访了。说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今日一见,老师和寒仲记忆中的,几乎没有改变,依然容光焕发,精神采奕奕啊”

    他一开始便称呼权平生为老师,就说明了今日,他是以弟子的身份来访。权平生一听,也不拒绝。

    “哈哈哈老夫没变,当年那个小小孩童,一眨眼,倒都这么大了”权平生一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一边发出赞叹的叹息。

    “呵呵寒仲这次回京,带了些薄礼给老师,老师来看看啸桓。”南啸桓从巫烨身后走出,躬身送上一个盒子。

    “带什么礼物”权平生捋捋胡子,他位高权重,几十年下来,什么东西没见过,因此听到巫烨说薄礼,只是毫不在意的叹了一声。

    盒子被打开,待权平生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微微瞪大的眼睛里,带上几丝不敢置信“这、这是”

    “老师一日一次抹在旧伤上,半月有余,天阴下雨,它们便不会疼了。”巫烨指着盒子里的数十个细口小瓶,继续道,“另外,寒仲多备了几瓶,还麻烦老师送给言叔叔他们了。”

    “你这孩子”权平生微叹了口气,普通人可能不知道,他这个打了半辈子仗的人还能不识货。每个小瓶,只看那瓶身上的精细描绘的素雅冬梅,便知是出自“医圣”梅三之手。他的伤药,都是以极其珍贵的药材制成,效力惊人,只是有价无市。现在巫烨一送就送了十几瓶,怎能不让他惊讶更何况,他还记得自己的旧部心中暗暗思忖,权平生再次开口时,已没了一了也开始的淡然。

    “寒仲出京十年,每每回想起老师的教诲,都深感受益不尽这份薄礼,老师可不能推辞。”

    权平生点点头,招手示意下人将东西收进去,转过头,两人继续谈话。

    “说起当年,老夫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被陛下抱在怀里,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老夫”权平生看着眼前的青年,回想着过去,感叹道,“当时老夫心里还在想,这么个粉嫩嫩的小孩子,受得住老夫的教导么”

    “原来老师是这样看我的”巫烨轻笑出声。

    “呵。结果老夫错了,第一次扎马步,别的几个都倒下休息了,你小子扎到腿不住颤抖,脸色铁青还硬撑着站在那里”

    “若是那点苦都吃不了,还谈什么练武。”

    “哈哈哈,老夫就是喜欢寒仲你这点,有志气,能吃苦,够狂傲”权平生大笑几声,赞道。

    “我倒不知,老师对我的评价是这样的。”巫烨扬眉,嘴角笑意更深几分,“不过,我很喜欢,谢谢老师夸奖了。”

    权平生身为武将,古今大小战役与名将,是他最爱的话题。可他身为枢密使,又是中立派之首,每说一句话说都得谨慎万分,每走一步都得衡量再三,时日久了,对武将出身的他而言,已成了一种禁锢。今日巫烨上门,绝口不提当下朝堂之事,只捡些日常生活琐事与他最爱的话题来谈,他谈吐优雅,又有自己一些独特观点,与他一番谈话下来 ,权平生只觉意犹未尽。一个早晨,便在两人追忆往昔、谈论历史上大小战役中匆匆逝去。最后到了饭时,权平生更是拉着他一同入餐。

    下午两人又聊了一会,巫烨便起身告辞。

    “自效那孩子常年待在军营,这偌大府邸,老夫一个人待着,可快要憋死老夫啦。寒仲你可要记得,没事便多过来坐坐,”权平生拉着巫烨的双手,感慨道。他独子殁于战场之上,孙子又常年在军营,虽然离得不远,回来时日毕竟有限。此刻对着巫烨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七旬老人,而并非手握重权枢密使。

    “嗯,到时候,老师嫌我烦了,我可会赖着不走哦。”巫烨笑嘻嘻的回道,面上有几分不常见的调皮之色。

    两人告别,巫烨带着南啸桓出了权府大门,再次沿着原路,漫步走回自己的新住处。

    一夜之间,寰夜王上门拜访枢密使权平生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

    司皇寒炼刚从外归来,便有下人急跑过来,附耳悄声说了几句什么。那精致的容颜上双眼一沉,他加快了步子,跟着下人在回廊里拐了又拐,最后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

    下人行了个礼退了下去,司皇寒炼推门迈步走了进去。

    “寒炼。”屋内的人听到声音,站起身来,端正的面孔上有几分惊惶。

    “大哥,发生什么了,为何这幅表情”司皇寒炼抿唇浅笑,轻撩衣袍,在椅上坐下,他气态雍容,与接近而立的司皇寒宇相比,更多几分不合他年龄的从容。

    “你没听说暮寒仲那家伙和权平生那死老头”司皇寒宇在旁边坐下,捏着茶杯的手狠狠有力,眼中一片阴翳。

    “哦。你说那个”司皇寒炼轻瞥他一眼,突然轻笑出声,一只水蓝色蝴蝶飞到他的手上,停住,“呵呵,我还道是什么大哥稍安勿躁,这些小事,还劳不得大哥如此。”

    “小事”司皇寒宇瞪大双眼,“怎么是小事了若是权老头被他说动,你我接下来还有好日子过么”

    “若是”司皇寒炼将手轻轻举起,目光凝在那一只蝴蝶身上,淡淡说道,“大哥都说是若是了,那不是还没有么权平生浸淫官场多年,老奸巨猾,之前你我多次劝说都未果,更别说十一哥刚刚回京,虽有父皇宠爱,却无任何经营,他是拿不出让权平生满意的筹码的,大哥不必担心。”

    “可是”听他这样说,司皇寒宇稍稍安了心,然而心中那股不安还是越来越大。司皇寒仲与暮云萧的归京,就如平静水面上突然扔进的两颗石子,他们在京中待的时间越久,波澜越来,变数越多。

    “喏,大哥说可是,便是不信我了”司皇寒炼转身,眨眨大眼,绝美的面容上出现几分委屈与不满。

    “怎会我只是”

    “那就得了。”薄唇勾起一个微笑,司皇寒炼伸出一根玉指,压上司皇寒宇的嘴唇,做出噤声的动作,“说起十一哥来,大哥还记得我送到他身旁那三个舞姬么”

    “当然记得。寒炼你对她们,可是煞费了一番苦心来着。

    “前天我收到消息,说是其中一个不堪十一哥宠爱,死在了床上。”

    “诶暮寒仲也太那个”

    司皇寒炼低叹口气,旁边的人便知自己又说错了。

    “昨天十一哥派下人过来送礼,顺便带来一封信。十一哥在信中对我道歉呵呵舞儿的死因,真真假假,倒只有一点,确信无疑,便是她这一死,倒吓得剩下两个不敢乱动了。杀鸡儆猴,大哥可得跟十一哥学学这手段。”

    淡淡的语调听不出喜怒,只有几分嘲讽,清晰明了,司皇寒炼眼中一闪而过几分杀机“看来当初我下的决断是正确的。只是没想到,遗情不仅没能要了他的命,反而带来一堆麻烦”

    请求

    一直静听的司皇寒宇脸色拳头越握越紧,听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出现几分失措“糟了那他现在肯定知道毒药是我下的怎么办,寒炼”

    “怕什么遗情又不止皇后娘娘那里有,他混在江湖,暗中遭了黑手,又没证据,就是心中怀疑你,到头来拿你还是无法。”

    “反倒是”长睫垂下,司皇寒炼盯着在周围飞舞的舞蝶,陷入沉思之中“十一哥那边,中毒之后,倒是一直没什么大的动作。想来,定是找到了解毒之法”

    越来越低的少年嗓音在说到最后一句时几乎转为自语,忽的,脑中一闪,司皇寒炼望向司皇寒宇,“大哥,那遗情解毒的法子,你可知道”

    刚刚才松了口气的人,又因为这个问题,而开始担忧。回想起自己母亲将“遗情”交给自己时的嘱咐司皇寒宇点点头,回忆着将解毒之法对司皇寒炼说了,末了,又补上几句自己的猜想“这法子如此诡异,他应该不会知道。他身边那个西护法,听说擅长医毒想必应是他找出了什么另外的法子”

    “不对。”司皇寒炼打断他,从椅上起身,负着双手在屋内走了几步,回想着收到的信息,咬唇想了一会,才开口继续“七大毒药之首,普通药材根本解不了它那西倚雷能耐,还没有那么大。若说是五皇叔,我还会相信几分。”

    “看来还得再观察观察。”司皇寒炼喃喃道,忽然眼睛一亮,脸上浮现出纯真的笑容,“我想到法子了。”

    “是什么”只要身旁的人这样笑,那么便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长此以往得来的经验,让司皇寒宇不禁喜上眉梢。

    司皇寒炼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司皇寒宇,但笑不语。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西边的天空。玄朱城中,宽阔的御道两旁种植的柳树在热风中缓缓摇摆着身姿,中间穿插的种植的各色花草争奇斗艳,不少果树也结出了硕大的果实,遥遥望去,刹是好看。

    红底金漆的匾额上,雍亲王府四个行楷金色大字,在夕照中反射出耀人的光彩。一个高大男子立在门外,端正硬朗的面孔上是掩盖不住的心焦。来来往往的行人纷纷侧目打量,然而那男子仿佛没有察觉,只是径自久久盯着一个方向。

    终于,他面上一动,眼中浮现惊喜“主子。”

    远远走来的人,月白色长衫在风中舞动,俊美如玉的容颜带着几丝倦怠。他来到男子身旁,轻轻点了点头,便再看也不看的转身朝敞开的雍亲王府内走去。

    “主子”安无急忙跟在暮云萧身后,过了前院,又迈进游廊,最后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幽静小院,暮云萧刷拉一声推开大门,走进屋内,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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