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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日月/八阿哥重生 第73节

作者:梦溪石/古镜 字数:9258 更新:2021-12-28 21:13:16

    那人捂着脸暴跳如雷,无奈刀剑晃眼,不敢上前半步。

    曹乐友原也想过去教训他,却被胤禛的人抢了先机,这才端详起与胤禛同行之人。

    他为官多年,早已不是当年只知闭门读书的曹家大少爷,这一观察之下,立时看出对方器宇轩昂,并非寻常之辈,又是这一行人的主子,身份显然极为高贵。

    胤禩道“这等跳梁小丑,犯不着跟他计较,既是久别重逢,不如上楼一叙”

    胤禛见他并无不悦之色,没有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便点头道“也好,你就是曹乐友走罢。”

    言辞之间,不容置喙,显是惯了发号施令,曹乐友已将他看作王爷一类的人物,自然也就不奇怪,当下答应一声,随着二人上楼,余下两名侍卫将那纨绔子弟一阵好打,赶出客栈。

    掌柜看着这一幕,早就愁眉苦脸,可碍于他们人多势众,也不敢吱声。

    三人各自落座,曹乐友忍不住道“八爷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年旧疾了,忽然复发,此番来江南,便是寻医的。”胤禩轻描淡写,一句带过,显是不想多谈,随即又转了话题。“你怎会在此,可是升了官”

    曹乐友见他全然看不见,心中忧急交加,有心多说几句,但仍捺下冲动,先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多得八爷提携,当年在云南待了几年,后来又迁了几处,如今是江安十府粮储道。”

    这个官名一出口,倒是引得胤禛对他多看几眼。

    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有油水的肥差,胤禩在云南的种种,后来胤禛也曾听他说起过,自然也听过曹乐友这个名字,且知此人颇得胤禩推重,眼下见了真人,只觉得木讷拘谨,毫无出奇之处。

    胤禩笑道“嗬,是正四品了,可谓平步青云,想必政绩卓著。”

    曹乐友忙苦笑告饶“八爷就别取笑我了,我这哪算得上什么政绩,不过是当年在云南跟着八爷做了几桩事情,要说起来还是多亏了您,否则这会儿只怕我还在南宁垦荒呢”

    算你有自知之明

    胤禛腹诽一句,莫名地看他不顺眼。

    “这位是”曹乐友没有忘记坐在那里的胤禛,这位爷的气势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胤禩道“这位是当今圣上。”

    曹乐友瞠目结舌,也不知是因为震撼,还是见胤禩态度淡漠觉得不可思议。

    片刻便反应过来,连忙撩袍子下跪。

    “江安十府粮储道叩见吾皇万安”

    胤禛嗯了一声,没喊他起身。“今年漕粮运送可还顺利,江宁府现存粮几何,江宁如今治下又如何”

    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其中有些并不在曹乐友的职责之内,这却是蓄意刁难了。

    但这是御前回话,若说不知,便有怠职失察之嫌。

    曹乐友被问得一呆,勉强定了定神,一一作答。

    语调流畅,虽谈不上详实细致,毫无遗漏,但也中规中矩,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这种人也能让他这个弟弟青睐至此,念念不忘

    胤禛瞧了胤禩一眼,又让曹乐友起身入座。

    “这回朕微服出来,不欲大肆张扬,此处你知便可,不必派人来接,既得君臣相聚一堂,也就不必如此拘礼了。”

    曹乐友行礼谢过,行止不亢不卑,既无诚惶诚恐,也不惺惺作态。

    换了往常,这种人正是胤禛所欣赏的,但此刻也不知为何,他却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曹乐友渐渐放开了些,胤禩曾有过渊源,交情匪浅,此时故地重逢,不免叙起旧来,胤禛在一旁却有些气闷,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缘由。

    只听得胤禩道“燕豪如今娶妻没有,我记得在云南时,你尚且是孤身一人,若是仍未娶妻,我便来给你做个媒。”

    曹乐友脸色一红,呐呐道“有劳王爷挂心,从前那妾室刘氏,已被我扶正。”

    胤禩奇道“看不出你竟是如此长情之人。”

    曹乐友苦笑“王爷就别打趣我了。”

    这个刘氏,还是当年在云南时,胤禩送他的,被曹乐友纳为妾室,后来又诞下一儿一女,曹乐友心中本来就惦记着一个人,子嗣既是有了着落,就更没了娶妻的心思,索性将刘氏扶正,也没再纳过妾。

    两人相谈甚欢,胤禛却有些气闷,忍不住打断他们。

    “曹乐友,你身在江宁,可曾听说过噶礼与张伯行之争”

    帝王问及正事,他忙收敛神色,恭敬道“臣确实曾听闻过此事,据说正是因江南乡试而起的。”

    “这两天平息了一些,但江宁府大牢里仍关着些闹事的举子。”曹乐友叹道,“臣之所以出来散心,也是因为此事,两江总督噶礼噶大人欲再次弹劾张伯行张大人,正找人联名上折,几次派人请臣过府一叙,却是被臣躲开了。”

    胤禛皱眉,微沉下脸色。“依你看,张伯行与噶礼二人,为官如何”

    “臣到两江地界方才一年,不敢妄下定论,与噶大人也无甚深交,只是由平日里所见所闻,倒觉得张大人是个好官。”

    “何以见得”

    “臣有一次出行,在街上见到张大人被一名衣衫褴褛的小童冲撞,却不仅不怒,反倒将他抱起,还给了他一些银两买新裳,当时张大人并没有注意到臣,但是臣心想,一个能够在平日里也待人以善的人,为官定也不会作假。”

    胤禛颔首,他先前还担心张伯行是个言行不一的人,现在瞧来,当初老爷子称他为“天下清官第一”,确实不差。

    曹乐友与胤禩多年未见,心中本已甚为思念,但对方是王爷,非奉旨不能出京,他又是地方官,不得随意擅离职守,自云南一别,竟未再见过一面。

    他不止一次想起两人在江南初识的情景,不止一次想过若对方不是王爷,而自己也不是曹家大公子,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但终归只是希望而已,那个人的身份,遥不可及,曹乐友甚至觉得自己对他抱着的那点心思,是玷污了对方。

    此时此刻,心心念念想了多年的人近在咫尺,可那眼底却映不出他的身影。

    曹乐友恨不得能抓着他的手细细询问,偏偏中间隔了一尊大佛,令他动弹不得。

    胤禩看不见,胤禛的眼力却好极了,他又如何看不出曹乐友坐立不安的模样。

    “曹乐友,你就先跪安吧,时辰不早了,朕与王爷都要安歇了。”

    这才刚过晌午。

    曹乐友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只能起身告退。

    皇帝要说月亮是方的,你也得认了。

    曹乐友一走,苏培盛守在门外,忙轻声道“主子,饭菜备好了。”

    “端进来吧。”

    客栈的饭菜自然不能与宫廷相比,但出门在外讲究不了那么多,胤禛未登基前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娇贵皇子,他只担心方才赶人赶得太急,让胤禩看出点什么来,所以要借由其它事情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虚咳一声,将桌上的菜一一介绍,末了又道“你喜欢吃什么,若是不合口味,再让他们重做。”

    胤禩摇首“不必麻烦了,皇上不是想出门瞧瞧么,赶紧用完才好动身。”

    胤禛笑道“明天再出去也行,一路行来有些累了,不如先歇息吧。”说着一边亲自将菜夹到碗里递给胤禩。

    胤禩自眼疾复发之后,体力大不如前,确实也有些倦意,闻言点点头,低头吃饭,不再多言。

    用完饭,陆九服侍他更衣洗漱,早早躺下,被褥柔软舒适,胤禩刚躺下没多久,就禁不住疲倦袭来,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睡了几个时辰。

    再醒过来时,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他只觉得有点口渴,喊了一声陆九,却无人回应,只得起身摸索着自己去倒水。

    脚刚碰到鞋子,手里已经被塞了个温热的杯子。

    胤禩吓了一跳,杯子里的水差点洒出去。

    “谁”

    “是我。”

    胤禛拿了件外衣披在他身上。

    “夜里凉,别吹了风。”

    胤禩端着杯子,叹道“皇上何至于此,奴才消受不起。”

    “别自称奴才,我听着难受。”胤禛也叹了口气,坐在他身旁,握住他的手腕。“我们别互相折磨了,好不好”

    见他垂目敛眉,没有说话,胤禛又低低道“你若不喜欢在我身上那往后,由你可好”

    胤禩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

    胤禛却只当他默许了,暗自苦笑,咬咬牙,便要伸手来脱他的衣物。

    “你不回答,那便是答应了我来伺候你”

    解着衣扣的手被对方按住。

    胤禛抬眼,借着月光,却见对方神色晦暗不明,看似有些咬牙切齿。

    “胤禛。”

    “嗯”胤禩极少直呼他的名字,自他登基之后更加不曾。

    “你出去。”

    见对方似乎没有反应,胤禩深吸口气,慢慢道“你出去。”

    “小八”那人回过神来,抱住他,额头抵着他的颈项。“这样不好吗,为了你,我也愿意让步。”

    胤禩忽然有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无力感。

    “你出去,我要歇息了。”

    胤禛拉长着声音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意味深长,就像对方始乱终弃一般。

    胤禩的脸色又黑了一些,不知道这个冷厉不假辞色的人,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做低伏小扮可怜的怀柔手段。

    “那你好好休息。”

    听着对方脚步渐远,房门开合的声音,胤禩起身摸索着坐到桌子旁边,忡怔半晌,方低低喃念了一句“胤禛”

    “我在。”他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突如其来的声音令人忍不住寒毛直竖。

    胤禩怒道“你不是出去了么”

    可恨自己看不见,竟被他骗过去。

    胤禛无辜道“你眼睛不方便,我哪敢放你一人在房,总得等你睡下之后再走。”

    “门口还有陆九他们,我可以让他进来伺候,你放手”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越发拥紧了些。

    胤禩无法,想骂又骂不出口,便任由他这么抱着,连何时在对方怀里睡过去也不知晓。

    一宿无梦。

    胤禛派人寻到的大夫,祖上原是世代行走江湖的郎中,论医术,兴许比不上太医院里那帮太医,但胤禛听闻他曾治愈不少身有眼疾之人,不由燃起希望,左右现在太医也是束手无策,与其这么耗下去,不如冒险一试。

    胤禩自然也不愿自己一直当个瞎子,所以胤禛一说他就同意了,对他来说,宁可冒些险,也好过天天灌那些苦药却毫无起色。

    大夫姓宁,是个年过古稀的老人,须发皆白,在江宁当地活人无数,还曾为前任两江总督于成龙瞧过病,故而声名远播。

    此时他正为胤禩把脉,一边端详他的起色,神情有些沉凝。

    “如何”胤禛不由追问。

    大夫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他们非富即贵,语气也多了几分郑重。

    “瞧这位公子的情状,仿佛早年双目曾受过伤”

    胤禩颔首,面上虽然镇定,心中却也不乏期盼。“后来调理多年,只是偶尔有些痛感,但前些日子忽然复发,却是完全看不见了。”

    老大夫点点头,手在他眼睛上揉按半晌,皱眉道“当时公子是否急怒攻心,才令旧疾复发”

    胤禛心头一紧,只听得胤禩低低嗯了一声。

    老大夫叹了口气“老朽这里倒有一副药方,是祖传下来的,倒有些符合公子的症状,只是老朽从未用过,也不知效用究竟如何,如若公子愿意冒险一试”

    胤禩打断了他“我愿一试。”

    “不行让人先用”胤禛的本意是将这药方先用在别人身上,确定没问题了,才能让胤禩试。

    只不过他话说了一半,胤禩就已知道他要表达什么,伸手轻轻拍了拍他。

    “四哥,无妨的,我不想再当个瞎子了,再坏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胤禛手一颤,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

    复 明

    药分内服和外敷两种。内服的药再苦,胤禩都可以忍受,也不过是一碗之间的工夫,但外敷却更像一场煎熬。

    一开始是清凉酥麻的感觉,渐渐地开始灼热胀痛,及至后来,微痛变成剧痛,仿佛千万根针刺入眼睛一般,痛得他几乎失声喊叫。

    胤禛也曾不放心,让人将药方拿去逐一分析,却都是清肝明目的寻常药材,并无相冲剧毒的东西,他想让胤禩停用,对方却不肯,咬牙坚持了下来。

    每日早晚各敷两次,也就是说,一天要经历两次这样的煎熬。

    胤禛一边在他背上轻抚,低声道“你若受不住,我便使人再去找别的方子”

    胤禩双目被一条涂着药的纱布覆着,面色苍白,满头大汗,显然是在苦苦压抑着痛苦,连说话都似从牙缝里一字一字迸出来“别,这都坚持了十几日了,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不想轻易放弃那大夫也说了,以前也有病患这么痛苦过的,最后都痊愈了”

    他说话极是勉强,手指抓着椅子扶手,仿佛要将骨头嵌进去一般,指节都泛白了,胸口不住起伏,却仍强忍着没有呻吟出声,胤禛看得大是心痛,也不顾忌还有旁人在场,一把握住他的手。

    “若是痛了,就抓我的手吧,别忍着”

    胤禩想抽出手来,却被对方紧紧握住,双目的灼痛让他无暇再说什么,只能下意识抓住那只手。

    半个时辰后,痛楚渐渐退去,他浑身虚脱,瘫软在躺椅上,抵不住疲惫袭来,沉沉睡去。

    胤禛的手背被他掐出几道血痕,却都没有吱声,只拿了毯子盖在他身上,这才起身找那大夫寻些伤药来涂。

    “舍弟这眼疾,真能治好吗”

    那大夫正坐在炉子旁边摇着小扇子看火,胤禛走过去问道。

    老人没有抬头,只是摇首叹道“令弟这伤,不惟独是旧疾,也是心绪起伏所致,老朽医得好他的外伤,这能不能痊愈,还得看他自己解了心结没有。”

    胤禛脸色一暗,半晌方道“有劳大夫费心为舍弟诊治,若能痊愈,定有丰酬。”

    自胤禩来此求医,他们一行人便下榻在这药庐,本已给了不少酬劳,相处这么多天,老人从他们的行止举动中,也能看出对方非富即贵,闻言忙道“医者父母心,老朽尽力便是。”

    胤禛微微点头,没有说话,显得心事重重。

    这边胤禛还在为胤禩的病情而担忧,那头张伯行与噶礼之争,却正是剑拔弩张之际。

    巡抚衙门里,张伯行埋首案前,奋笔疾书,正起草着本月的第三份折子。

    之前两份,皆被帝王留中不发,只传了上谕过来,斥责他与噶礼,让二人摒弃前嫌,实心办差,莫辜负皇恩。只是到了如今,他们也断然不可能和解,莫说噶礼气焰熏天,不将他这个巡抚放在眼里,就冲着眼下还在大牢里的几名举子,这个折子他也非上不可。

    噶礼那边,自然亦是早就看自己不顺眼,欲除之而后快。

    冷不防门口忽然传来一声笑语“张大人这般忙碌,不遂之客前来叨扰。”

    张伯行被打断思路,正有些恼怒,抬头一看,却见是江苏按察使曹乐友,不由一愣,继而缓和了脸色。

    此时他与噶礼二人争执愈烈,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这曹乐友虽没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但他素来官声不错,因而张伯行对他并没有太大的恶感。

    “原来是臬台大人,有失远迎,怎么下人也没通报一声”

    “后进怎敢让张大人相迎,他们说张大人正在衙门,下官便自行进来了。”曹乐友笑道,一边拱手行礼。

    “曹大人且稍等请坐,待我写完这几笔便可。”

    “张大人先忙。”曹乐友点点头,似也不将这点怠慢放在心上,在厅中踱了几步,举目四望,神情甚是悠闲。

    张伯行手下未停,转眼间一份弹劾噶礼的奏章已经完成,他凝目扫了一遍,这才搁笔起身。

    “不知曹大人今日来,可有何要事”

    “要事不敢,只是久闻张大人清名,可自上任以来,诸事缠身,竟也未曾私下来拜访讨教过,今日是特来请罪的。”

    张伯行暗自皱眉,他与曹乐友素无深交,对方突然上门,也不知有何目的。

    “曹大人年少有为,更曾得与廉亲王共事,本官不才,何言指教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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