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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任家二少 第9节

作者:尘不染尘 字数:26803 更新:2021-12-28 21:36:59

    任刃回过神,两人乍然分开,望向门口。任锋神经大条的感觉不到屋内奇怪的气氛,直接走了进来,看到林泽生在自家弟弟房间里,脸色立刻变得不善,瞪了跟他抢弟弟的某人一眼,说道“刚刚爹在前面接了圣旨,我来传达一下。”

    圣旨两人惊疑,对视一眼,林泽生见他下意识的望向自己,面上顿时浮现了喜色,而任刃则是懊恼的别开眼,暗自告诫自己以后不要不经思考就看向他了

    任锋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交流,还在想着之前接到圣旨时的震撼“圣旨上说对于水寇的政策要有所变更,商停议和。但是两国积怨已久,为平民愤,推广陛下仁政之心,朝廷派出钦差来亲自商谈此次停战事宜。”

    任刃点点头,看来自己的计策已经呈上,并被萧天弘采纳了。那么,视线瞟向宣纸下正写到一半的奏章,他不用亲自动笔上折子了。可是能够有足够分量压住所有百姓和官员对于议和的非议的人选并不多。

    “钦差是谁”任刃脑海中闪过几个大臣的名字。

    “陛下亲临。”任锋的四个字,将任刃砸的血色全无。

    随时关注着任刃的林泽生心里一紧,忙在他身后悄悄掐了掐他的手臂,提醒他恢复常态。任锋也紧紧地盯着任刃,他知道自家弟弟对陛下非同寻常的感情,今天的这番话既是一个提醒,也是一个试探。

    “哥,你放心吧,我没事。”任刃了解哥哥担心的,淡淡的笑了。

    “没事就好。”任锋虽然为人直率粗犷,但直觉却很敏锐,比如之前对于林泽生与他抢弟弟的预感。现在他凭借直觉,很清楚的看到任刃的眼中有震惊有不安,却没有爱慕和期盼。

    稍稍放了心,任锋也就离开了,距离陛下亲临最多半个月的时间了,许多事情要准备。所以,屋内又重剩下了两个人。

    “小刃”林泽生伸手拽了拽任刃的衣袖,想要唤回他似乎从刚才开始就有些飘远的神志。

    任刃机械的抬头,望向他的目光有些空洞。他自重生以来,尽量避免了关于萧天弘的一切,他以为躲到这里一辈子不见他就可以了,可为什么上天会这么安排他害怕,他真的害怕了,他怕萧天弘会毁坏他现有的生活,破坏他平和的心境,他不恨萧天弘,因为以前的一切是他自找的。上一世他输了心输了人,所以他愿赌服输,这次躲得远远的,可是为什么这样还不行呢

    林泽生了然的看着他,伸出手小心的将少年环在自己的怀里,呼吸吹拂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没事的,有我在。”

    六个字,奇妙的安抚了心底的不安。靠在他肩膀的脸庞不自觉地浮上了淡淡的笑意,为什么刚刚已经有些冰冷的躯体莫名的会因为这短短的一句话在回暖可是

    “他是陛下啊,你怎么能斗的”

    未尽的话语,被堵住在唇间。

    小心翼翼的,他的暖暖的唇瓣轻触着少年浅淡的唇色,好像在信徒在虔诚的亲吻着他的信仰,一点一点的,轻轻的,生怕会亵渎眼前的人。很有耐心的,将这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绵延到无限长,绵延到任刃眼中的震惊缓缓退却,只留下犹豫和淡淡的妥协。

    浅浅的梨涡再一次显现在嘴角,林泽生终于轻轻的开始探访那浅色的唇瓣之后的领地,温柔的撬开齿关,轻柔的扫过少年清甜的口腔,缠绵的与他的舌尖共舞。一阵酥麻从两人接触的唇舌处蔓延至全身,难以形容的感觉,似乎那是一种抛却了快感外,难以言语的归属感。

    渐渐地,任刃的双手轻轻地环上了他的肩,缓缓闭上眼,关闭一切的观感,全心的承受从未经历过的,带着爱意的吻。任刃的举动取悦了林泽生,扣在少年腰肢上的手臂更紧了几分,将两人的身体更加契合。他却没有闭上眼,仔细的全神贯注的观察着近在咫尺的爱人,似乎要将这一幕,他接受自己的这一幕,牢牢地印在心底。

    不知疲倦的,不肯将唇舌撤离刚刚侵占的领地,林泽生食髓知味的一次次扫荡着,侵蚀着,在他的新领土彻彻底底留下自己的味道。直到眼前的少年脸色已经潮红的几乎滴出血来,才终于满足的撤离。

    此时的任刃几乎已经瘫软在他的怀里,浑身都燥热的几乎喘不过气,只能依靠着他短促的呼吸。

    粗糙的手指抹过他的唇角,将因刚才的亲吻溢出的液体擦去,然后不怀好意的转移到了小巧的耳垂,轻轻揉搓,引来少年身体的轻颤。任刃抬起头,恨恨的横了他一眼,但眼含春潮,面色绯红的模样,让林泽生刚刚平息的悸动再次澎湃起来。

    随着心意,再次俯下头,将某人的抗议全部吞进了自己的口中。

    过了许久,当林泽生终于放开任刃时,任刃已经连站立都有些不稳了。软软的任他搂住,任刃死死地低着头,不敢再抬起,只能努力平复着气息,恨恨的骂着“你,你怎么会这么纯熟”话刚一出口,任刃就察觉不对,怎么带着这么大的醋味但收回已是来不及,果然引得林泽生胸腔的一阵颤动。

    轻轻抚摸着少年柔顺的发顶,林泽生感觉自己的心口似乎被什么填满了一般,满满的几乎无法控制的从唇角眉梢溢出,那是控制不住的幸福。他从不知道,即使不能得到所爱之人的回应,只是他不拒绝,便就可以高兴的几乎要永久的笑下去,似乎这世上再没什么能让他悲伤愤怒。

    他刚刚又失控了,他一直以来不敢对任刃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因为他怕把他吓跑。但刚刚,任刃承认了,他爱的那个人是天仁帝,这让林泽生的心顿时跌落地狱。他有自知之名,无论从哪个方面,他哪里有资格与一国之君抢夺爱人对上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他怎么会有胜算所以,他不想听到任刃说他不如情敌,所以他几乎是以膜拜的姿态,轻轻的乞求他的回顾。

    可没想到的是,任刃没有推开他,没有厌恶他,只是犹豫的妥协了。

    脸上的梨涡在破云而出的阳光下深深晕着金黄的笑意,那几乎让人失控的幸福感在阳光下怎么能掩饰的住下巴轻轻地搭在少年的头顶,眯起眼望向晴空的青年第一次露出了温柔之后的坚韧

    “小刃,相信我,就算倾尽我医圣谷之力,也一定会护住你。”

    任刃身体微震,这一刻他没有质疑医圣谷的能力,没有怀疑林泽生的权威,少年清俊的脸庞藏在身边之人为他遮住的一片阴影中,笑意盎然

    “恩,我相信。”

    40、有爱相处

    第二天任锋就发现了不对劲。

    看着一脸温柔给任刃夹菜的林泽生,他觉得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来。咬着筷子观察了好半天,任锋才发现,原来是任刃不一样了。以前林泽生也经常给任刃夹菜,任刃都只是埋头吃掉结束,而现在任刃居然会低头赧然一笑,然后也给他夹一筷子虽然只是那么一筷子,但任锋还是嫉妒了他还没吃过任刃夹的菜呢

    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忙着处理军务,几天没见任刃而已,怎么自家弟弟好像跟小林子更亲密了些啊到底谁才是他的亲大哥啊

    十分不满的将自己的碗推到任刃面前,用筷子敲了敲碗边,叮咚作响。颇有示威意味的斜眼睨着林泽生,手指着桌边的一盘菜说“刃儿,我要吃那边那个。”

    任刃以为是离得较远任锋夹不到,便伸筷帮他夹了放到碗里。任锋两口咽下去,又指了一盘菜道“我还要这个。”任刃迷惑了,这盘菜离大哥很近啊,为什么还要他夹

    林泽生在桌下轻轻握住了任刃的左手,在他的手背挠了挠,立刻引来后者的瞪视。不要命了任锋还在这里呢,被看到怎么办任刃开始后悔是不是昨天态度太良好,所以让林泽生愈发放肆了。

    任锋虽没看到桌下的景象,但也没忽略两人的眉来眼去,顿时又醋火中烧,终于把多日来的心声喊了出来“任刃,我才是你的亲哥哥”你干嘛跟他那么亲啊

    任刃一愣,随即失笑。原来任锋是在别扭这个啊仔细打量着眼前还身披将服,麦色皮肤,五官深邃的青年,似乎和记忆中的那个大哥无法重合起来了。记忆中,他和大哥并不亲近,大哥与父亲常年驻守边关,很少回到弁京,即便是兄弟见面了,大哥也是看不惯他的纨绔习气,整日都是以训斥为主的。他本就与大哥不熟,这样一来更是亲近不起来,所以他哪里有机会见到大哥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居然现在还吃醋了

    “我说任锋你幼稚不想体验兄弟爱是吧来,我给你夹”林泽生白了他一眼,伸手在每个盘子里都夹了一筷子就堆到了任锋的碗里,堵住他的嘴。

    “喂,我一点都不想要你给我的兄弟爱,我有亲弟弟还要你干吗”任锋看林泽生不爽很久了,之前斗不过他就算了,反正接触也不是特别多,可现在好不容易来个弟弟他也要抢。干脆把碗筷一放,任锋伸手就将任刃拽到自己另一侧,以自己为屏障将两人隔绝开来。

    “哼,以后离我弟远点,你那些花花肠子别把我弟带坏了”将任刃的碗递过去,示意他快吃,任锋转过身对着林泽生全面开火。

    林泽生很慢条斯理的夹了口菜送到嘴里,慢悠悠的咀嚼后咽了下去,才接口道“这可不行,你弟弟他离不开我啊”最后的尾音刻意拖长,带着难言的暧昧,登时引来任刃的瞪视和任锋的不满,林泽生才继续说下去,“任刃的身体得一直调理着,我要是离他远了,你到哪找个大夫来”

    任锋被噎了一下,立刻反驳“刃儿自己医术就不错,用不着你多事”

    林泽生凉凉的看他,“银针入穴他可自己做不了。说来,你干嘛对我这么大敌意,我又没把小刃怎么样。难道,你担心小刃跟我走的近了以后就不理你了”眯着眼望着任锋,揶揄的笑了。

    任锋有点不好意思的僵了一下,刚要反驳,林泽生的手已经拍在了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儿好的样子“放心吧兄弟,我不会跟你抢弟弟的。”我又没打算把他当弟弟,当然不会跟你抢兄长的地位。

    情路已经够坎坷的林泽生当然不想在事情还未明朗前再添阻力,从根本上打消任锋的顾虑,也省得总有人来打扰他和小刃相处了不是

    很快吃完饭,林泽生和任刃并肩走了出去。任锋坐在餐桌旁看着两人的背影,觉得莫名的和谐融洽,又开始担忧起来就算你不想跟我抢弟弟,但我弟弟似乎就是跟你更亲啊不抢都这样了,那你要是抢,我还有没有地位了啊

    被林泽生一席话安了心的任锋还是暗自拈酸吃醋不已,哪里知道自己的这一退让,是彻底将弟弟送了出去了,日后知晓真相时真真的追悔莫及。

    任刃领先半身快步走进房间,待林泽生进来后转身立刻将门关上,窗户也掩好后才坐到了他的对面,皱眉道“你今天发什么疯,说那些话,若是让我哥知道了怎么办”

    林泽生似乎没看到他的不满,闲闲的给两人倒了茶,将一杯递过去,口里安慰道“放心吧,以他的粗神经什么都不会察觉的到的。”说到这,眼睛闪亮的看向任刃,嘴角的梨涡深深浅浅,“而且,我们有什么怕他知道的吗”

    任刃语塞。

    林泽生见他这样,不由得会心一笑,大手已经习惯性的摸向了他的发顶,轻轻摩挲。感受着柔顺的触感,心中一动,手下滑到肩膀,微微用力就将人揽进了怀里。

    一时不查,任刃没有抗拒的就变成了靠在他怀里的姿态,顿时心生不满,挣扎着就要起身“喂,你别太过分了。”这人真是得寸进尺,就这么笃定了他不会拒绝他吗

    “我哪里过分了”嘴上义正言辞的说着,另一只手却已经不老实的环上他的腰,将人更往怀里带了带。下巴靠在他的发顶,舒服的眯起眼享受着爱人在怀的美好时光。

    “林泽生”任刃觉得不能再这么放纵下去了,他并没有承诺什么,也没有表示什么,这样下去太危险了,不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任刃很清楚自己的感受,那从心底一点点泛起的甜蜜是忽略不掉的。

    与在萧天弘身边时不同,这种甜蜜和亲昵是让人安心舒适的,有一份平和的恬淡。不用小心翼翼的想着要怎么说才能让他更喜欢他一分,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忧着这份亲昵还能维持多长时间,不用怀疑他的的亲近抱着什么利用他的目的,这样的可以全心交付的信任和亲近,是他从未体验过的,让人不禁想要沉溺其中

    “想什么呢”林泽生低下头,寻到他的脸庞,将自己的脸颊凑到他的旁边,轻轻磨蹭着,不带情欲的亲昵,让任刃觉得全身似乎都沐浴在暖阳下般舒爽自然,似乎天生的,他就该与这人这般亲近。

    “想你。”恍惚中的任刃冒出了实话,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不对,刚刚尴尬的想再开口挽回些什么,下巴已经被两根手指擒起,唇随即被吻住。

    有了昨日的经验,今天的林泽生毫不客气的长驱直入,力道轻柔却霸道的宣示着自己的主导地位,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的品尝着,许久才慢慢退离。

    “林、泽、生”任刃咬牙切齿恨声道。

    “在。”笑笑的看着少年气嘟嘟的样子,随着应声在他红润的唇上又轻啄了一下。

    “你”任刃瞠目,这人怎么这么脸皮厚,没看出他生气了吗

    “我怎么了”说着,又是一啄。

    任刃气愤的挣扎起来,试图挣脱他的怀抱。但林泽生的手臂却环得死紧,紧紧箍住不肯松手,任刃又不敢真的用力怕伤到他,所以一顿折腾下来,任刃不但没能挣脱,反而变成了侧坐在他腿上的姿势,显得十分小鸟依人。

    黑着脸看着自己的莫名其妙的坐姿,任刃火了“老子是男人”哪有一个大男人这么坐在别人怀里的

    对于任刃的怒火,林泽生不为所动,有点邪恶的笑了,“我当然知道你是男人啊”说着,视线向下面的某个部位瞟了瞟,意味明显。

    “你”任刃张口结舌,他现在开始怀疑他认识的那个林泽生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人了温文尔雅呢君子风度呢眼前这个言行下流笑容猥琐的人到底是谁啊

    “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终于忍无可忍的任刃怒吼一声,狠狠拍开了某人环在他腰上摸摸掐掐的不老实的爪子。而某人却一点也不觉得挫败,从善如流的将爪子上的小动作停下,老老实实的环着,手臂紧了紧,将少年抱个满怀,心口一片柔软。

    接下来的日子,林泽生在人前一如既往的君子温润,人后更加得寸进尺,一点点推进着试探任刃的底线,每次都在将他逼到快要炸毛时才肯收手。

    任刃这段日子很纠结。他经历过情爱,当然知道自己怕是已经动心了,否则以他的性格怎么会对谁容忍至此可是他很清楚,他们二人之间有着太多的阻碍和不确定,所以他尽量的想要保持着距离,将这份日渐升温的感情冷却下来。

    可是哪里料到林泽生居然脸皮如此之厚,行为如此之大胆,总是趁着没人看见将他捉到身边亲亲抱抱摸摸的,若不是任刃强烈反对导致差点翻脸,他几乎想要卷着被子搬到他的床上

    明知道该拒绝,却拒绝不了。他无法张口说出伤人的话,他不忍心看着那双总是漾着暖意专注的看着他的眼眸染上悲色,想要用行动拒绝却怕伤了不会武功的他

    任刃就不明白了,他阴险毒辣的任二少,怎么就会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给克的死死的呢

    41、仁帝亲临

    自得到了议和的圣旨,任刃便知道,他提出的想法还是呈报给了萧天弘,他的父亲终究还是妥协了。

    只是任刃不知道的是,他的计划,任封疆和几位心腹除了任锋,他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商讨过后,竟然连一向莽撞热血的张力都同意了任刃的计划。

    这几位副将和谋士的父母亲人在十多年前几乎全部都被水寇所杀,其中也不乏妇女儿童,所以这几人对水寇的恨意已经到达了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的地步。在他们看来,任刃的计划并不阴毒,相反,只让水寇的孩子们有了易骨折的毛病,还是便宜了他们。

    任封疆却坚持己见不肯让步,这种做法让即使见惯了杀戮的他,也下不去手。几位副将和心腹只好暗中商量,军中的副将是有权利将奏折直达帝王的,自行上了密奏。密奏的传递途径与普通的奏折不同,平日的奏折就算快马加鞭,从滨门到弁京也要十余日,而密奏只需五日便可到达。是以,天仁帝的圣旨下到滨门时,也不过过了半个多月而已。

    这些日子以来,任刃没有见过父亲。虽然以前也很少见面,但那时是因为父亲军务繁忙,而现在他却清楚这是父亲刻意躲避着他了。

    任封疆这段日子也是纠结的。几位副将和心腹越过他暗自上了奏折,先斩后奏让他震怒。但震怒之后也是无奈的,他可以理解,这样的方法对这些人来说,并不觉得阴狠,因为他们与水寇有着血海深仇,他没有立场说着“这样做太残忍”之类的,替他们宽恕仇人。

    但自己的儿子,一向聪明可爱的儿子,根本与水寇没有过什么接触,更谈不上什么仇恨,就算对水寇有着国仇,也没法同亲历者那样感同身受。

    所以他更加清楚任刃只是出于保护任家,为了既能拖延铲除水寇的时间,让任家立于不败之地,又能兵不血刃的立下大功。出发点是好的,但所采用的手段是让人心寒的,即便那是他的儿子,他想起来还是会不寒而栗。

    究竟是什么时候,这个年纪轻轻的孩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呢任封疆心惊,更心疼。他阅历丰富,当然猜得出必是经过重大变故才会导致一个人性情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那么,唯一能猜想到的便是在宫中当太子伴读的那一年了。

    那一年,他和任锋不在弁京,他的幼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堂堂先帝亲封的定远将军,竟连去闻讯儿子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关于那封密奏,他并不认为陛下会同意,那样阴狠的计谋,怎么会是以“仁”著称的帝王所喜的

    直到接到了陛下的圣旨,任封疆才知道,儿子居然猜对了。按照圣旨发布时间来推测,以仁治天下的天仁帝,居然是丝毫犹豫都没有的立刻同意了停战议和的计划。虽然圣旨中没有明说会同意下毒之计,但任封疆却明白这个帝王果然,“仁”只是一个幌子吗

    刃儿,果然是在他身边那一年,变了的吗

    是以,一向将“忠君爱国”的思想刻进了骨子里的任封疆,忍不住对萧天弘起了怨气,你怎么就把我儿子给带坏了

    怨气归怨气,迎帝驾要做的的准备还是很多的,首先,是平复将士们的躁动。在镇守边陲的任家军里,大部分士兵是因为对水寇的深仇大恨才加入进来的,如今圣旨突然说议和,让广大将士如何能接受就连百姓们也是怨声载道的。

    暗地里进行的下毒计划,自然是不能公开的。所以几位将领在准备迎接帝驾忙的脚不沾地的同时,还要找一群理由来安抚士兵和百姓,焦头烂额,无一不期盼着能够镇住场面的陛下赶紧到来。

    半个多月后,在将领们的隐隐期盼,群众们的情绪不满中,天仁帝驾临泽州城。

    这一日,已是深秋。

    路边本是郁郁葱葱的树荫开始些微的枯黄,秋风扫过,一地颓废的枯黄,似乎在悲凉着生命的逝去,亦或是诉说着时间的无情。

    踏着这一路枯朽,萧天弘从帝驾中走出,望着在泽州城门外跪于一地的人们,心中不知是期盼或是忐忑。快步走到最前方的任封疆和李州守的身边,将两人虚扶而起,嘴上寒暄着,目光却无法控制的在人群中逡巡着一个人的身影。

    很快,在任封疆身后不远处,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却也有些陌生的人。他低低的垂着头,不像其他人一样好奇的偷瞄着自己,似乎恨不得蜷缩成一团,完全不要引起他的注意。这样的任刃不会错的,他终于找到他了。

    萧天弘深呼了一口气,努力维持住一个帝王应有的庄重,若无其事的将视线移开,对着将士和百姓们说了几句话,便与官员们一起,进入了城中。

    车马劳顿,官员们一致体贴的将萧天弘送入州守府中歇息,便各自退下忙开去了。只是萧天弘根本没有歇息的心思,待心腹之人将所住宅院的保卫都清理一遍之后,叫过了顺福,吩咐道

    “去,探访一下任刃住在哪里。”

    “是。“顺福虽然心中迷惑,但也立刻应声,便转身出去了。

    萧天弘一个人呆呆地靠坐在窗边的躺椅上,目光悠远的投向蔚蓝的天际,思绪有些飘远。他终于来到了这里,和那人在同一片蓝天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他无数次的告诉自己既然他不在弁京,就算了吧。

    他身为华国之主,怎可纠结在区区一人身上可是,他不甘心,他怎么能甘心那个总是全心全意围绕着他,会因他的一个微笑欣喜不已的人,他真的想要挽回

    手轻轻爬上嘴角,试图遮住那苦涩的弧度。所以,他几乎是尽其所能的搜刮着泽州的消息,独宠着曾与任刃相识相处的王娉婷,只因能多知道一点,多了解一点,那个人离开他之后的生活。

    他曾那么不屑任刃的讨好和示爱,他曾以为,任刃是无法离开他的。所以他肆无忌惮的挥霍着任刃对他的爱,冷眼相对无所谓,放任辱骂无所谓,甚至连取他性命都无所谓的啊因为他不信爱,不懂爱,也不会爱。

    可是,当他朦朦胧胧懂得了的时候,已经毁了那份爱,那个不再爱不敢爱他的人,离开他远远的,却活的快乐幸福。

    本以为看着就好了,即使孤身一人的夜晚,会有着不甘和心酸。可收到那封出乎意料的密奏时,他几乎忘了一个帝王不能喜形于色的原则,甚至觉得跟心腹大臣商议都是浪费时间,只因他想快一点早一点赶到泽州,见到任刃。

    看到那封密奏的时候,他的心突然停跳了一瞬。他知道,敢向他这个一向以“仁”泽被天下的帝王上这样一封奏折的,只有最了解他的任刃。所以本已放弃的心,起了一点点新生希望,也许,任刃还是记着他的,是吗

    仰躺在躺椅上的帝王,清浅的呼吸着,毫无声息的静谧让人无端的恐惧。他静静地等着,等着顺福的回报,等着抓住曾经唾手可得的幸福的机会。

    “陛下,任二少住在西侧。”很快,顺福带回了他想要的消息。

    年轻的帝王似乎在这一刻活了过来,从躺椅上一跃而起,双眼竟焕发出逼人的神采。细心地由顺福整理好发髻和衣着,心里暗暗一笑,他竟然想着要以最好的状态去见他吗以前似乎总是反过来的呢

    收拾好纷繁的心情,萧天弘嘴角含笑,快步走向任刃所在的住房。

    因为天仁帝暂住,州府宅内下人们都极为安分的不敢乱跑,所以在刻意躲避之下,路上几乎没有见到什么人,萧天弘就到达了任刃的房门之外。

    示意顺福不要出声,刚要举手敲门的帝王却透过半开的窗棂,看到了屋内的情况。似乎是累了,少年正侧着头伏在案上,枕着手臂浅浅的睡着,另一只手还虚握着毛笔,骨节分明的手指松松的圈着黑色的笔杆,颜色分明。

    他的脸上是萧天弘从未见过的恬静,嘴角微微上翘着,似乎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萧天弘突然想起,任刃在他面前似乎从未这样的笑过,即便是这样浅浅的笑意,都是没有的。

    开始时,他的笑总是带着讨好的意味,说话时也是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帝王的神色,生怕惹得他不高兴。若是他的表情稍微柔和一些,任刃的脸上会绽放出惊喜的笑意,似乎那是对他多大的恩赐。只是,这些表情总是能在那些妃子脸上看到,萧天弘只觉得腻烦,哪里还有心观察任刃的神色。

    后来呢萧天弘有些记不起了,后来的任刃很少笑了。即便脸上是笑着的,眼中却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很偶尔,很偶尔的瞬间会有光亮闪过,转瞬即灭。

    再后来,再后来他的脸上连虚假的笑容都不再有,只剩下死寂。

    牙齿不知不觉的咬紧,萧天弘觉得心口的部位突然有点闷闷的难受。这种延续了多年的奇怪情绪,只要提及那个叫任刃的人,就会发作,几乎成了一种习惯。

    任刃啊

    定定的看着他,萧天弘抬起的手竟不敢向门扉敲下,一向桀骜的帝王,居然在这一刻有了一丝的畏惧,他有些害怕这一叩之下会惊醒眼前的一幕。那个他努力遗忘在记忆深处,却忽然复又出现的人,会这样的消失不见。

    就这样立在门外,呆呆地站着,视线好像被黏住了一般无法从那人的身上移开一分一毫。其实他的睡相并不好看,微张着嘴,似乎有口水沿着嘴角滑落,因为姿势的不对还有着浅浅的鼾声。但萧天弘却有些贪恋的看着,看着他遗失多年后才终于能重新触摸到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任刃缓缓睁开眼,慢慢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擦了擦嘴角。视线迷茫了好半天才逐渐恢复清明,明明视线也扫过了窗外,却完全没有察觉到伫立在他门外好久的人。

    萧天弘感到心中又是一阵憋闷,让他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以前的任刃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任刃总是能在人海中第一眼就看到他,每次他还未走到门前任刃就已经率先迎了出来。似乎心有灵犀一样,总是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伸出手,轻轻在门扉上叩了几下,他静静地等着。

    只是一小会儿,木门被开启,露出少年因睡在宣纸上而沾上了墨迹的小花脸。萧天弘压下复杂的心绪,只是掏出了怀中的手帕,轻轻地抚上少年的脸庞,淡笑着“怎么搞的,满脸都是墨。”

    任刃已经怔愣在了原地,他几乎以为眼前的人是幻觉。萧天弘不是一向对他躲避不及的吗怎么会出现在他的门外更何况居然满眼温柔注视着自己直到脸上传来丝绸顺滑的触感,任刃才恍然醒悟,立刻跪倒在地

    “参加陛下。不知陛下到来,任刃有失远迎,不胜惶恐。”身子伏的低低的,似乎宁愿低到泥土中去,也不肯抬头看他一眼。

    萧天弘只觉得一腔苦涩从口中只流到了心口,以前的任刃总是没大没小的,即便是行礼也定是目光紧锁着他的,什么时候如此放低过自己的姿态,什么时候这样的躲避过他的视线呢

    慢慢的,他蹲下身子,伸出手抬起少年的头,与他平齐。

    “任刃,十年了,我终于找到了你。”年轻帝王有力的指尖轻揉着他沾着墨色的脸颊,语气温柔的几近飘忽。

    任刃睁大眼,已是震惊莫名。

    42、一梦十年

    是的,十年。

    人的一生中能有几个十年

    萧天弘对于十岁以前的记忆并不是很清晰,只有模糊的光影。他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不被重视的皇子。那十年的记忆是模糊而快乐的,好像淡粉色的梦,稚嫩柔弱的一戳就会破碎的幼年的梦境。

    十年之后的色彩突然鲜明了起来,有明黄,有鲜红,有墨黑

    那时的记忆已经碎成了一片一片,却被时间打磨的锐利,如同细小的牛芒戳进了血肉之中。一个阳光金黄的午后,他与母亲一同迎来了那个很少来到他们所在宫殿的帝王。他还记得那映着金黄色的阳光缓缓走来的身影,明黄色的衣袍几乎和阳光混为一体,让人仰望的耀眼。

    之后呢之后的记忆总是掺杂着刺目的鲜红,与那高不可攀的明黄交织在一起,那是色彩鲜明的几近荼靡的梦魇。他真的以为他会死去的,那样的耻辱,那样的凌虐,让还年幼的他燃不起生的勇气。

    可是,走在他前头的却是母亲。那个只是福妾的,默默无闻的母亲,那个总是会将他抱到膝盖上温柔而笑的母亲,就那么自尽了。因为,她看到了那不堪的景象,她看到了父子乱伦的一幕。

    她没有哭泣,没有吵闹,只是默默的看着。看着自己的皇儿如何被那个称颂为“文雅谦和”的帝王压在身下,单薄瘦弱的身子如同被搁置到狂风巨浪中的小舟般摇摆,好似在下一秒就会翻覆无存。

    静静的等着,等着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心满意足的站起身,更换衣装,缓步从内室中走出。她站在门外,礼数周到的行了礼,恭送帝王。

    不紧不慢的,她走进房间,用温湿的手帕轻轻地为她的皇儿擦干净了腿间的血迹,很温柔的用上好的伤药为他涂在患处。然后好像从小就做的那样,将目光呆滞的孩子圈在腿上,轻轻柔柔的告诉他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要学会保护自己。母亲会为你铺好道路,之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当晚,闽福妾被居心叵测的侍女刺杀,不治身亡。

    那时候的他还不明白,母亲为何要赶在父皇下旨除掉她之前制造意外身亡,又为何要拖着那个侍女去死。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侍女跟在母亲身后看到了一切,不得不死。而母亲只有死了,干净的不带有任何罪名的死了,福妾的孩子才会依华国宫廷的规矩过继到皇后的名下。当时只想着杀人灭口的文帝却没有一个默默无闻的女人思虑的周全,见她死了,便按惯例升她为妃,第二日以妃礼下葬。

    第二日,当他成了一无所出的皇后的长子时,文帝想要反悔已经来不及。直到那时候,他才明白母亲为他铺了怎样的一条路华国的唯一的嫡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除此之外,嫡子居住于皇后的母仪宫的旁边,文帝再也很难找到机会行苟且之事。

    一夜长大。

    本已死寂的心燃烧起生的欲望,那是黑色的,复仇的火焰。

    然而萧天弘却偶尔会主动凑上去,献上稚嫩的还未发育的身体供帝王享用,恭顺的好似被驯服的家猫。只为,他要帝王无边际的宠爱,和那个位子。

    那十年,是他从少年到青年的十年,是他受尽宠爱又残害手足的十年,也是他从太子之位登上帝位的十年,更是隐忍筹划夺权弑父的十年。

    是的,无人知道文帝的暴毙出于太子的谋划。毕竟,在外人眼里,太子文武卓绝,深受文帝宠爱,其他的几位皇子都因为太子的不喜而被帝王厌弃,文帝对太子几乎是无所不允的。臣子们看来,即便是太子张口要那个帝位,怕是文帝也会让出的。所以,谁又能猜得到,文帝竟是被萧天弘手刃的呢

    俊美的几近妖异的青年亲手将长剑刺进了生身父亲的心口,也亲手将腐烂在自己心口的毒瘤割除,从此世上再无文帝太子,只余下天仁帝。终于,他成为了华国最为尊贵的人物,屈辱的过去随着先帝身边的下人全部殉葬而被彻底的掩埋。

    之后,是作为帝王的十年。

    他励精图治,广纳贤良,惩治贪官。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可以载入史册的帝王,可以被后人歌颂的明君,但残破的记忆碎片总是在血肉之躯内偶尔刺痛着他,每个寂寥的深夜,一次次的痛彻骨髓。

    他的宫中藏着一个男人,这是华国宫廷众人皆知的秘密。他不爱他,一点也不。男人和男人,只让他觉得恶心和耻辱。但是他却要哄着任刃,因为其作为人质的价值,因为这人对他的盲从。

    每当他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亲近他,每当他为了哄着他不得不与他欢好时,他的脑海中都会出现那十年中的一幕幕,那耻辱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一阵阵刺痛着他,止不住的呕吐感一波波的涌上。

    可是,身体却违背着意志,享受着与在女子身上得到的截然不同的快感,得到前所未有的欢愉。这样的自己,让自制力一向极佳的帝王更是恶心。他厌恶让他失控的任刃,更厌恶这样不知羞耻的自己。

    所以,时机到了,那个后宫中本就不该存在的男人可以死了。

    刑场之上,他第一次认真的观察这个叫做任刃的男人,突然发现,这个跟在身边十余年的男人,竟长的这么好。心里不知为何竟泛起了淡淡的惋惜,还未细究这种心思,那男人居然展露出了他从未发现的高明武功。

    那一瞬,他突然想起了遗忘了许久的画面这个男人被诬陷毒杀妃子时,两个侍卫就可以轻松的将毒药灌进他的嘴里;每到文帝忌日时,他无法从不堪的记忆中挣脱便命侍卫按住他的手脚,任他当着众人的面肆意凌辱时,他从未挣脱;已经懂事的皇子们命侍卫太监们将他团团围住,用硕大的砖头将任刃砸的伤痕累累时,他却只是抱着头蹲在地上不躲不避

    他明明有这么好的武功,可以反抗可以逃掉的不是吗为什么,他没有

    突然想起每次情到浓处时,这人在他耳边呢喃的话语我爱你

    他总是嗤之以鼻的,爱记得那时候的文帝也总是在他耳边呢喃着爱语,可给他的只有刻骨的耻辱;记得那些后宫妃子也总是表达着爱意,但无非只是想要得到无上的富贵和家族的荣光,之后背过身去为了争宠连残杀他的子嗣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记得百姓臣子都呼喊着敬爱他的句子,但也只是想要他做好一个帝王,带领他们的国家走向富强,可若是他的过去被知晓,怕是立刻会将他赶下这个位子,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爱的是萧天弘。

    他早就不相信所谓的爱情,任刃口中的爱,他只有不屑,之后便是嘲笑。

    爱我那好,就让我看看你有多爱吧。

    于是,他肆无忌惮的挥霍,伤害。起初,他冷眼看着这人乖巧的听从他任何阴险的命令,执行他毒辣的计划,明明下不去手,却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将他吩咐的事情办好。渐渐的,这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手段和做法,越来越得心应手。所以,他满意。一个如此好用的棋子,一个如此听话的男宠,对他而言有太多的用途,他为何不用

    只是,直到将这人赐死的今天,他才第一次认真的思索着,发现他不懂任刃。

    他的家人远在边疆,在弁京中并无牵制;他身为男人,跟在他身边得不到无上的地位和荣光;他居于后宫之中与世隔绝,更是遭受了众多的陷害和侮辱那究竟是为何,让他能反抗而不做,能逃跑而不离的

    想无可想的,似乎只剩下一个理由。

    即便是一次次的被逼到绝境,被彻底的伤害,却还是爱着他的吗以生命为祭,也不后悔吗

    这个人,是真的爱他的吧没有所求的,只爱着他这个人的。

    萧天弘突然有些惊慌,与任刃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画面竟意外的清晰起来,一幕幕似乎就在眼前。

    住手不要伤他年轻的帝王失态的喊叫出声。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尔反尔的阻止,也许他只是不想毁了这份纯粹的爱,突然想到有这样的一个人爱着他时,早已经坚硬如铁的心脏竟会有一丝的松动,似乎有淡淡的暖意从缝隙流入,暖人心脾。

    既然他爱朕,便让他留在朕的身边吧。

    可是,终究是晚了。那个总是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的讨好他的,因他一句夸奖便可以笑开了脸,因他一点靠近便会害羞的人,自尽了。

    他维持着帝王的威严,冷冷的看着那具冰冷的尸体,准备好的话语竟吐不出口。静静地听着身边的太监代口将旨意读出,萧天弘抬起头,那份冷意从眼中倒流回了心口,将心中的暖意尽数驱逐。

    眯起眼,望着那明晃晃的太阳,刺目的让人有些晕眩。

    第一次怀疑起自己错了吗

    不,他没错,他私下命任刃做了很多不堪之事,但这是一个帝王应有的手段;他下令处死任刃,那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他的身份牵扯的太广,他是早就定好的替罪羊。所以,这是一个帝王该有的舍弃。

    他没错,身为一个帝王,他一点都没有错。即便是重新选择,他仍会这么做,身为华国之主,他无悔。

    但是,身为萧天弘呢天仁帝发现,他回答不出来。

    终于,他付出了代价。那个他最为信任的秦太医,竟会对他下了毒,那个毒叫做“一梦十年”。

    那是梦魇般的慢性毒药,折磨了他十年,又是十年。每一夜,每个梦中,都是任刃淡然的,再也不肯为他绽开笑颜的,冰冷的脸。就好像,那天穿着死囚服,躺在地上的尸体。

    那是怎样的梦魇没有血腥,没有恐怖,没有不堪的记忆,没有他犯下的罪过,只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一次次向他展示着他潜藏在心底不愿直视的现实。这个世上最爱他的,唯一爱他的人,宁可死,也再不要他了。

    他突然莫名的恐慌。他倾全国之力,重金招揽方外之人,隐士高人,得道高僧不像世人传言的那样寻求长生不老,帝业万年。只因他听闻得道高人可以召回死者魂魄,他只是想亲口问问任刃朕,真的错了吗

    十年的时光,没能见到任刃的魂魄,医圣谷的毒药却先一步耗尽了他最后的生命。弥留之际,在他不知道的宫外,几位得道高人早已布下法阵,口中咒语喃喃直到天仁帝薨逝。

    再次醒来时,他不知身在何方。

    慢慢的,他才知道,他竟回来了,回到了天仁初年,因绝食而昏迷的自己身上。先是迷茫,随后是惊喜。以他现在的阅历手腕,若是重新来过,华国何愁不能更加强大于是他埋首于处理政务,借着曾经的记忆迅速将朝政把握在自己手中,干净利落的不像是个刚登基的年轻帝王。

    只是偶尔的,他想起那个藏在心里多年的人。他分不清这是怎样的感情,惋惜遗憾后悔可是重来一次的人生,那个想要追问的人已经无处可循,如今的任刃还只是个懵懂的孩子。于是,他只是淡淡的摇头,将这些思绪抛到脑后,再不提起。

    可是随后他发现,这次的人生与记忆中的不同,任刃不在。

    怎么会呢他分明的记着任刃是在他登基初年便陪在他身边的人。今生,出了什么差错然后恍然间想起,的确是不同了,记忆中他是借着宠爱任刃的名义,拒绝了太后提出立郑婉儿为后的建议,而今生他找不到这样既有着太后不敢动手铲除的背景的,又甘心被他利用的人推出去当挡箭牌。

    所以在他重生前的萧天弘,只好借着忙于政务对太后避而不见。却不料太后居然将他身为太子时身边无甚地位的侍妾以各种罪名全部杖弊,年轻的帝王如何受得了这种挑衅,郁结于心、没有食欲,竟会晕了过去,醒来时便是他了。

    他有些无措,记忆中因为有任刃转移注意,他和太后的矛盾并未如此激化,等他彻底掌权后轻松就将太后的势力铲除,而如今

    思绪又停留到了任刃的身上。这一世的任刃,随父兄离开弁京了。这样脱离掌控的情况,让他加强了泽州一带的监视力度,独自翻阅着那里呈上来的密奏。只是短短的几份奏章,他便懂了。

    那些得道高人果然没有骗他,他真的是寻到了任刃的魂魄,那个经历过折磨、污辱、背叛、死亡的任刃在这里。那些得道高人,没能将任刃的魂魄召唤而来,却让他的魂魄,寻任刃而去。

    他不知道当想通的那一刻,是怎样的心情。重来一次,他该将那个人重新绑在身边吗以现在的形势,这个任刃若是回来,对他大有裨益,但是手中的笔墨迟迟无法落下,他的心底泛起一丝不忍,既然重来了,何不放过他呢

    任刃既然逃离了弁京,那么那个全心全意爱他的任刃,再也寻不回来了吧便是一道圣旨将他带回身边,又有何用突如其来的,心口有种憋闷的微疼,那个最了解他的,最爱他的任刃,终究还是弄丢了

    所以他安静的坐在皇宫之巅,熟练地处理着政务,将前生年轻时犯下的错一一弥补,他会成为更加出色的帝王。只是关于那个不能忘却,却又不忍提起的人的消息,被源源不绝的递到他的案前。

    看着他在泽州生活的快乐飞扬,萧天弘忍不住在心里描绘着密奏中的一幕一幕,已经模糊的记忆意外的清晰起来,似乎能分辨出他的眉眼,他的笑容。本以为这样远远看着就好了,不料泽州军中一道密奏,给了他靠近的机会。

    在早朝之上,说出那个“亲赴泽州”的旨意时,一向稳固的没有过动摇的心,忽然颤抖起来,有些激动,有些忐忑,更多的是难言的期待。

    那是一种,能够找回温暖的期待。

    有些颤抖的伸出手,萧天弘蹲下身体,将自己放低到与他相同的高度,缓慢却坚定地拥住眼前的人终于找到你了,我的任刃。

    前世得到却不肯珍惜的爱,既然今生重来,既然我来到了你的面前,便一定不会放手。

    萧天弘轻轻闭上眼,心底轻喃。

    43、这是报应

    这是一颗与外表不符的,苍老的几乎干涸的心脏。好像只有紧紧地拥着怀里的人,才能为这颗心脏重新注入生机,从缓慢到剧烈的跳动,一下一下的回溯着时光,渐渐地与这具年轻的身体同步。

    萧天弘突然笑了,带着笑意的在他耳边呢喃“任刃,我想你了,想了你十年了。”

    任刃怔怔的睁大了眼,透过那人披散的发丝,视线只落在了那合起的门扉上。一股寒气从无穷的地狱涌上,沿着他跪在地面的膝盖攀延而上,渐渐冰冷了他的手脚,他的身体,他的心脏。那么的冷,冷的他连视线冻住了。

    他早就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一世的他认识了林泽生,认识了娉婷,认识了凤娘;这一世的他是一个孝子,是在泽州被人称颂的任家二少。因为他的重生,好多人,好多事都发生了改变,可是,为什么连萧天弘也变了

    天仁初年的萧天弘不会用这样温柔的动作,这样深情的声音,说出我想你。萧天弘应该是那个骄傲桀骜的帝王,高高在上,即使他以生命的代价也触碰不到。

    任刃僵硬着身体,近在咫尺的身体传来的暖意,对他而言好似火烧般的疼痛。与体内散发的寒冷形成了极端的对比,刺激的他几乎失了神志。他说十年,什么十年他不懂他不敢懂

    这个萧天弘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十年,他现在的年龄与初登基的帝王不过相处一年有余,何来十年难道说任刃感觉身体几乎要颤抖起来,萧天弘也重生了

    萧天弘好半天才缓缓松开手臂,一手握住他的肩头,一手抬起他的下巴,与他对视。年轻的帝王眼中有着清浅的笑意,那种笑意那么浅那么淡,好像在下一秒就会破碎,但它又是明明存在着的。只是,有些脆弱的似乎经不起敲打。

    “十年。我找到你了,便再也不放了。”

    宣誓一样的话语,让任刃的散乱的眼神突然汇集起来,一点一点的散发出一种萧天弘从未见过的神采。他已经懂得了,他的猜测是正确的。是呢,为何他任刃可以重生,而萧天弘不行呢

    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听到陛下亲临时,他恐惧,他绝望,但这一世的他已经不是孤身一人来承担痛苦,会有父兄站在他的身后,还会有一个人安静的站在他的身边,坚定地告诉他“我一定会护住你。”

    所以,他想,有什么好怕的呢即便那人是华国的帝王又如何

    上一世,若没有他的允许,萧天弘如何能给他带来伤害和痛苦

    这一世,没了爱情的倚仗,就算是那个曾纠缠了十余年的萧天弘,又哪有再次伤害他的机会

    忽然,少年微微后撤,躲开了他抬着他下巴的手指,缓慢的露出疑惑的表情“任刃不懂陛下的意思。任刃与陛下结识不过一年有余,何谈十年”

    帝王眼中的笑意随着他的话语微微荡起了涟漪,好半天才平息下来。他慢慢收回双手,拉着任刃的手腕随他一同站起,视线从未离开过少年的眼睛。只是,他在那眼中看到了慌乱,看到了惊讶,看到了排斥,却再也没了他想找到的情绪。

    那如同幻境般的浅笑消失无踪,突如其来的疼痛在一瞬间席卷了他搏动的心脏。萧天弘的思绪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他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疼痛,无药可医的,只能等待它慢慢淡去。

    他构想过无数次见到任刃的画面。他可以对他怒骂,对他憎恨,对他狠厉,却不想他竟这么的淡然,淡然的好像面对一个陌生人。

    这一幕,让他回忆起那些梦中经常出现的任刃平静的脸,似乎在这一刻于眼前的人重合。自言自语一般,萧天弘的声音低低的,几乎不像一个帝王“我不会弄错。这个停战的主意,只有你胆敢提出,只有你知道仁帝不仁,只有你才这么了解我”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分散,就这么消失在空气中不见。

    任刃定定的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人,已经没有必要伪装。他不知道他死后发生过什么,他不明白为何萧天弘会有这种突然的转变,但他既然想要说开,他亦无不可。重生的秘密,无人倾诉,如今遇到一个同样经历的人,竟让他会觉得有点亲切和轻松。

    感觉十分荒谬的勾了勾嘴角,他的心情怎么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仔细的观察着曾经最爱的人的面容,熟悉的脸庞,却没了熟悉的感觉。无论是熟悉的爱恋,熟悉的疼痛,还是熟悉的怨怼。平淡的,好像那些过去都成了别人的故事。

    “是,我承认。那么陛下是何时来到这里的呢又为何要来找我呢”出乎预料的爽快,让萧天弘有些惊讶,只是那最后几近讽刺的疑问,让他苦涩的扯出一个笑容。

    为何会来找他萧天弘也说不清,他想他,毋庸置疑。可是为什么想他为了追回那份纯粹的爱情为了将这个人带回身边成为助力为了在这匪夷所思的经历后找到一个相同的人萧天弘分不清这种繁复的心情,但却知道自己的目标他要他。

    萧天弘转过身,率先走到桌边坐下,想了想开口道“我要你跟我回去。我说过不会再放开你了。”

    任刃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感到荒谬至极。怎么会这样那时候,他让自己低贱到了泥土之中,倾尽全力去乞求他的回眸,却求之不得。现在,他已经不想要了,却突然之间唾手可得。

    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是一个笑话,即便早就知道了,但此时却愈发深刻的认识到,前世的任刃还真的是个傻瓜。

    于是,他笑了,好像真的听到了一个笑话,那么好笑,那么讽刺。“陛下,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少年清脆的声音中明朗的讥诮如同一把利刃,狠狠的割开他的心脏,鲜血淋漓。萧天弘低下头,自嘲的轻笑出声,早就预料到的后果不是吗谁经历过那样的屈辱和折磨还能继续爱着呢可是,明明有了准备,为什么会觉得疼呢他的拒绝,竟然让心硬如铁的帝王承受不住吗

    萧天弘突然明白,即使重生,也无可挽回了。

    袖口中的手掌紧了紧,修剪的圆润整齐的指甲触到掌心,有点点疼痛。年轻的帝王冷冷的笑了,那疲惫的有些沧桑的身体突然散发出桀骜的气势,他侧过头,看着面无惧色的少年,冷然道“朕是帝王,没有得不到的。”

    任刃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是呢,这样才是萧天弘。

    因为不爱,再没了当局者的迷惑。任刃很轻松的就想清楚了他的心思现在的局势,非常需要任刃的帮助吧。是呢,想以铁腕手段掌握政权,大行新政,怎么会不需要一个最为了解他形式做法的任刃呢那些阴狠的暗地手段,还有谁比他更清楚呢

    知道前世的任刃只渴求他的爱意,所以之前放低姿态,愧疚服软。不愧是最懂掌握人心的天仁帝呢若是前世的自己,面对这样的柔情蜜意,怕是早就贴了过去了吧见这种手段未果之后,便要以帝王之权强制他了吗

    可是,我如今面对的不是爱人,只是帝王,要想脱身又有何难

    少年清亮的声音响起“陛下,你要用强吗可是,别忘了,我姓任。”

    从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晰的意识到,两人身份上的天差地别。他不要他的时候,可以像丢垃圾般丢弃,即便死了也得不到他侧目。而他要他的时候,一句话就妄想决定他的命运。

    可是,他更由衷的庆幸他姓任。他为这个响彻华国的姓氏自豪,他为这个能护住他的姓氏骄傲。

    所以,我既然姓任,便宁死也不会再回到弁京之中成为父兄的牵制;我既然姓任,你又敢把我或者我的家人如何既然你是重生的人了,便该知道没有任家军的华国,国将不国。

    萧天弘的心中又是一痛。这样的任刃,他知道,却从未见过。经任刃之手,行了多少阴私龌龊之事,他都清楚,所以任刃怎么会是温顺无害之人呢可是任刃面对他时,却总是温驯乖巧的,哪里有过面对敌人一般的戒备强硬

    任刃说得对,他如何用强任家军是万不能动的。经历过上一世,他知道为了这个小儿子,任封疆可以做到什么地步;他也记得处死任封疆之后,华国边防的压力陡增时的困境,所以,任家除不得。

    除非,他为了任刃可以不顾华国的安危,可以不要这个帝王之位。想到这里,萧天弘心中嗤笑。

    多年的修炼,使得他的脸上没有半点动摇。冷凝着一张脸,萧天弘觉得一种那么深刻的酸涩从心口处沿着他呼出的气体蔓延到了口腔,就连吐出的字都带着那种隐隐的疼“你,是在威胁朕吗”

    任刃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很干脆的点点头,意外的诚实“是。所以,陛下为了我泽州的安危,华国的万年基业,还请三思而后行。”

    明明心脏还在疼着,却觉得这样的任刃竟比记忆中的还要迷人几分,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散发着他从未见过的飞扬的光华,光彩夺目。不知不觉,嘴角染上了笑意,他轻轻扣了扣桌子,说道“可是,战船被毁,这可是不轻的罪过。朕可以依法治任将军的罪。”

    任刃也走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笑容有着谈判的虚假“可是,作为弥补,我们了更好的方法不是吗兵不血刃,保我国百年平安。如果陛下非要追究这战船之罪嘛都因任刃监管不力,我愿一力承担。那么,陛下要我再死一次吗”挑起眉毛,他轻声问道。

    犀利的话语让年轻的帝王怔住。心口处的疼痛忽然消失不见,那里似乎被掏空了一般,只余下一个空洞,耳边依稀能听到冷风穿过的声音。年轻的帝王突然笑了起来,乐不可支的大笑,笑得连话都是断断续续的,他说着“任刃啊,我,我真的小看你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任刃啊

    聪慧敏锐的,狠绝毒辣的任刃啊

    只是这么短时间的解除,就敏锐的捉住了他态度突变的原因,似乎是对上一世的懊悔。然后,决绝的,瞄准那一点,利剑攻心。

    仰头笑着,没有让对面的人看到他的表情,他倏地站起身向外走去。一脚踹开闭合的房门,在门口站立的顺福立刻跟上。

    大步迈出,萧天弘的笑声渐行渐止。

    被指甲刺的微痛的掌心摊开,食指抹掉笑出的泪水,不知是说给身边的人还是自己,似乎带着颤音“怎么办呢这个时候才发现,似乎,有点喜欢呢”

    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喜欢上这样的任刃。

    萧天弘想这就是报应。

    44、身份揭露

    当夜,月朗星稀。

    泽州城从未有过的盛事,天仁帝亲临,泽州城内大摆筵席。

    主位当然是萧天弘,他的左手边是任封疆,右手边是李州守。之后旁边依次是韩监军,任锋和泽州城的主要官员。

    主位下首便是连成线的长条桌子,任封疆的几位心腹,军队的主要将领以及泽州城的大小官员,德高望重的老者等都位列其中。任刃和林泽生只是军医,地位并不凸显,只悄无声息的坐在人群之中。

    慢慢的饮着杯中的清酒,任刃的视线没有在主位之人身上停留片刻,也完全没有关心萧天弘在酒宴上对军队中人和泽州百姓代表所说的言论。无非就是会突然停战议和的目的,尽量安抚对水寇有着血海深仇的泽州人。

    萧天弘的能耐任刃是知道的,一个极会掌控人心的帝王。嘴角扯了扯,是呢,若不是会掌控人心,他前世怎么会陷的那么深的他想要他的回顾和注意,萧天弘便给他;明明知道这人对他的亲密都是有目的的,却还是沉溺其中,一次次被利用完甩开后,仍不死心,总想着再等等,再试一次吧,也许这次他就会爱上我了呢不得不说,他前世的越陷越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萧天弘的态度飘忽不定,时近时远,让他猜不透他的心思。

    或许,直到最后的最后,再也没有心力去期盼去尝试了,他才终于醒悟,这只是掌控他的一种手段罢了。

    额头突然被清凉的手掌覆住,任刃抬眼,看向身边的人。

    林泽生担忧的帮他将额前的发丝拂开,问道“怎么了只是半天没见,脸色就这么差身体不舒服”

    任刃浅浅一笑,摇头不语。

    林泽生眼神一闪,将手伸到桌下,紧紧握住少年的手掌,皱眉道“因为他你还想着他”茶色的眸子,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心尖上似乎有微风吹过,痒痒的暖。任刃第一次手掌轻翻,反握住他的手,坚定的摇头“不是的。我不会想着他了,我没事,放心吧。”安抚的话语出口,便看到眼前人立刻展了笑颜,任刃只觉得心中的暖意似乎在蔓延开来,白天与帝王对峙的恐惧也消失无踪。

    是的,恐惧。直到萧天弘离开后,任刃才发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就算重生一次,就算他没了对情爱的伤痛,但对于皇权和帝王的敬畏是无从改变的。也许今生的萧天弘再不能因情爱伤他,也不能用任家人威胁他,但长居帝位之人所散发的气势,任刃无法淡然面对。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的认识了萧天弘。那个以“仁”为号,但行事阴狠,手段无所不用的天仁帝。前世时,萧天弘从未威胁逼迫过他,只要一个淡淡的笑,一个亲密的动作,任刃便会巴巴的贴了过去,什么都肯了。

    如今,他居然拿出这种手段来对待我了任刃有些失笑,这算是一种进步吗

    面前的餐盘被放进了一块鱼肉,清白的颜色,好像他无垢的今生。任刃浅浅的笑了,还去想那些做什么呢,已经是重来一次了。伸筷夹过,意外的发现这样大的一块鱼肉居然没有鱼刺。侧头看了看林泽生餐盘边透明的鱼刺堆成了小堆,嘴角的笑意更盛,将鱼肉放入口中,竟有一丝甜味。

    “看我干什么”刚放下酒杯的林泽生忽然注意到任刃对他的注视,那黑白分明的眼中清浅的笑意让他莫名的有些脸红,颇为尴尬的低声斥道,“吃你的饭,别东张西望。”

    一来一去间,两人不闻世事般的共处引起了身边几位军队中小将领的注意。因为与这两位军医也不熟,几个兄弟只好嘀嘀咕咕“你看看人家当大夫的就是温柔,这么照顾二少,还给他夹菜”

    “这才是好兄弟呢,细节上就看得出来你还自诩为我的好哥们,怎么不看你给我夹菜”旁边一人撇嘴。

    “给你,给你”之前说话的人立刻将啃完的鸡骨头放到他的碗里,没好气的瞪他。后者立刻怒了,将自己吃剩的鱼刺也扔到对方碗里。虽然这几人所坐的位置距离主位有段距离,应该不会被几个大人物察觉,但好歹也记得场合,没敢弄出多大的动静。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军队的将领们都已经接受了他议和的想法,泽州的几位有名望的人也理解了与泽国通商的旨意,正事做完的萧天弘终于能够静下心来观察着任刃,只是距离有些远,看不真切。

    但却是能看清他的动作的,他从未向这个方向扭过头。一边与任封疆和李州守说着话,借着举杯仰头的时候又一次向那边看去,突然看到任刃身边的人抚摸他头顶的动作,萧天弘执杯的手一颤,漏出些许的液体。

    状似无意的放下酒杯,萧天弘眯起眼,盯着任刃的方向,却问一边的任封疆。“任刃曾在朕未登基时做了朕一年的伴读,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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