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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任家二少 第8节

作者:尘不染尘 字数:26692 更新:2021-12-28 21:36:58

    大吼一声,任峰已扑了上去,在之前布下的十余人兵力中被围剿的六名黑衣人顿时更添压力。

    任刃神色一冷,算上峭壁上的,对方居然一共只派出了十人来十个人就敢如此藐视我华国兵力这简直就是在他任家军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任刃手指握住腰间的软鞭,翻腕一抽就将软鞭拿在手中,向近处隐隐占了上风的一名“隐者”袭去。

    暗黑色的软鞭顿时在火光的映射下划出死亡的痕迹,一时间让人眼花缭乱。原本围剿这名隐者的几人见状立刻退了开去,随后就跌坐在地,仔细观察可以看到这几人脸色隐隐有些发青。

    任刃一眼瞄到就明了这是中了毒的,看来这隐者竟是使毒高手吗看着对面蒙着脸的黑衣男子,任刃神色一凝,竟然是空手就敢对上他的鞭子,他的武器到底是什么呢

    几个回合下来,对方竟然仅仅赤手空拳就挡住了任刃暴风雨般的袭击,明明已经将软鞭舞的密不透风,但对方似乎就是能看到攻击的间隙般用手掌将软鞭隔开,毫发无伤。

    任刃一时间也没了方法,只好将软鞭挥舞的更加繁密,能拖住一时是一时。然而对方似乎没了耐心,寻了一个空挡突然脚下一碾欺身而上,抬腿便向他扫来。软鞭本就是远距离攻击武器,让人近了身就不好发挥了,任刃一个反应不及只好错步向后避让。对方也早有准备柔掌跟上,任刃脚下不稳不好躲避,只好同样伸臂格开。

    “不要隐者浑身带毒,不能碰”身侧暗自打坐疗伤的一人见状突然插口,随后被压抑的毒性失控,一口黑血便喷了出来。

    任刃心里一凛,突然想起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有提到隐者浑身带有剧毒,相传就连血液都出现在空气中都可毒杀周围的生灵,所以一旦和隐者对上几乎毫无胜算。碰到他,中毒;不碰他;被打死。打伤他,让他流了血便会被毒死;若是不打伤他,还是被打死。

    身为医者,他知道有人的血液的确可以含毒,但毒性会大到只是流血就会危及周围,有些夸张了。只是关于隐者的传言实在众多,他无从分辨是真是假,这个时候只能宁可信其有毒了。

    任刃忙将伸到一半的手臂硬生生转了方向,身体顺势倒下,躲过了这一掌。但倒下的身体更难控制,敌人已经欺身到了他上方,立时变招化掌为拳狠狠砸了下来。

    任刃此时已经失去平衡,一手向下按住地面支撑身体,一手还握着软鞭。要么抬臂阻挡,中毒失去战斗力,要么被这一拳砸到身受重伤。

    一时间,陷入两难之地。

    34、对战隐者

    昏沉沉的天空不漏一丝光亮,惊涛拍岸之声不绝于耳,偏偏木头燃烧的噼啪之声却更让人心惊,随着窜入半空的不详的火红如血,战斗中的双方不知不觉中都已经下了杀招。

    任刃的身体已经躺倒在地,却已经来不及避开迎面砸来的拳头,只好用执着软鞭的右手横在胸前。中毒也好过受重伤了,但愿医圣谷出品的解毒丸能够解得了水寇的毒药。

    “少爷”突然一声惊呼在不远处响起。与此同时只见身体上方的水寇动作一滞,马上袭到任刃胸前的拳头突然转向后摆去,将从背后飞刺而来的长剑击飞。

    任刃立刻抓住时机侧身一滚,翻身站起。他的视线方向恰是声音传来的地方,所以他清晰地看到出手救他的人因分心被他身前的隐者一掌正按在了心口,虽然那人在最后一刻微微错开了身子,躲开了要害,但口中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遭重创的身体也被击落在地,甚至落地后还在沙地上滚了几滚。

    此时任刃已经认出了这人,是染墨。

    来不及细想染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任刃只是淡淡扫了生死不知的染墨一眼,将手中的软鞭弯曲围在腰际,动作既轻又慢,表情也很平静,但不知为何好像一举一动间都饱含着隐隐的杀气。那与战场上的砍杀搏死不同,似乎是刻意收敛了的,收敛到几乎不被察觉,但却偏偏好像是压缩到了极致,让周围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因为没人知道,那压缩到极致的杀气何时会爆发出来,会爆发出多大的能量,会波及到多少的人。

    任刃眯了眯眼,身形一闪,就这样赤手空拳的全速欺上,身体面对着对方迎过来的手掌竟然没有半点凝滞和躲避,似乎完全放弃了防守一样,只为放手一搏。

    一边打坐逼毒的士兵见状心里一紧,他们是早就被派来暗守战船的兵力,不知这任刃是何人,但见他如此年轻,武功已是不俗心里还是惜才的,但现在见他不要命的打法,有的人甚至已经闭上眼睛不忍看下去了。

    任刃和隐者的速度都是奇快,不同的是任刃用尽了全力,而隐者却尚有余力。几招下来,到底是年少体弱,任刃已经暗暗有些不支,隐者却还是保持着之前的速度和力道,一味的攻击。

    虽然还在格挡攻击着,任刃却也一时找不到了办法。他的确不是隐者的对手,这样下去不到二十招他必定会被对方击中,眼睛瞄到已有士兵过来围成包抄之势,任刃旋身避开对方的侧踢,抽离战场。

    但就算是几人围攻,隐者还是占了上风,似乎体力用之不竭,攻击动作还是流畅自然。这样下去不行,因为怕对方的身体带毒,己方的人攻击起来缩手缩脚,防守更是怕对方碰到自己,一见对方袭来往往先是躲了开去。

    “小刃,放他们的血。”在烟火呛鼻的火场,突然清新的味道将他包围。

    喜出望外的回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林泽生,你怎么来了”

    林泽生的脸上还是招牌式的温柔笑容,似乎一点都没有被眼前的拼死搏杀影响到,态度和暖的似乎在风景美好之地踏春一般。他伸手揉了揉任刃的发,将视线转回到对战的双方“放血,我去下血焰花。”

    任刃一怔,目光不解的打量了他一圈,脸上渐渐浮起笑意,点了点头。然后,捡起软鞭,转身又奔回了战场。

    之前因知道隐者身带剧毒,没人敢给隐者放血,都只是试图将隐者砍晕或是点穴。若不是因为有着忌惮,就算隐者再厉害,十人围攻一人之下也早该受伤了。但现在林泽生在这里,任刃没了后顾之忧,执鞭便袭了过去。

    隐者本就被几人缠住,任刃天降奇兵,几鞭子就抽到了最近的一个隐者身上,立刻划破了他黑色的外衣,裸露出的手臂上被抽出一道划痕,隐隐渗出血珠。隐者似乎是没想到有人敢这样伤他,动作一顿,任刃又是一鞭狠狠袭下,直将他身前的衣服一劈两半,皮开肉绽。

    几个围攻隐者的士兵显然也被这一幕惊到了,忙掩了口鼻退后。任刃却只是淡淡一笑,转身去偷袭稍远处的隐者。他完全不担心隐者的血液是不是真的有毒,也不担心自己若是中毒会不会丧失战斗力,因为他已经闻到了空气中似有似无的花香。

    果不其然,任刃前脚刚刚离开,这个隐者就毫无预兆的轰然倒地,生死不知。随着他倒下的还有己方的一些士兵,有打坐疗伤的,也有正在围攻敌人的,瞬间内战场上竟倒下了一批人,情况颇为诡异。

    剩余的隐者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己方的人自然也看到了,以为是隐者血液中的毒起的作用,顿时有些退却。这时任锋却是毫无惧色的大喊一声“不能退,难道就放这些杀我同胞,毁我战船的水寇回去吗”说罢,他的招式更是猛烈了许多。

    众多士兵看到少将军以身作则,不畏生死,也生起了豪壮之心,攻势登时更猛烈了几分。不用任刃插手,也不再顾及对方的剧毒血液,短时间内,剩下的五个隐者竟然已经全部挂彩,然后立刻倒地不起。

    最后,战场上还站着的人竟已经不足十人。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若真是隐者血液含毒,怎么他们还没事若不是隐者的剧毒,这又是怎么回事

    此时,炫目的火光中似乎走出一人,嘴角浅浅的梨涡在明火下更深邃了几分。只见那人似闲庭信步般走到几人面前,似乎没看到其他人,对着任刃招了招手,后者立刻快步走到他身边。

    林泽生将手掌摊开,一个瓷瓶出现在掌心,“给晕倒的人闻一闻。”任刃点点头接过,也不言语转身就去挨个唤醒己方的士兵。

    “泽生,怎么回事”任锋不满这两人完全无视自己的举动,只好主动询问。

    “我在火中下了血焰花。血焰花遇火则成迷药,平时则是上佳的解迷药圣品。当然,药如其名,只有受了伤,身上有伤口流了血的才会中招,其他人是没事的,所以凡事身上有伤的都倒了。”林泽生目光随着任刃移动,漫不经心的解释道。

    任锋了然的点点头,暗想还是大夫好啊,不用拼死拼活的打架,一瓶药就全放倒了。略带羡慕的看了看林泽生,突然发现那人的视线一直在游移脸色突然一黑,不满的开口“喂,你一直盯着我弟弟看什么”

    “嗯”林泽生吝啬的将视线分给他了一瞬间,似笑非笑。

    任锋警惕的看着他,防贼一样的警告道“这是我弟弟,你别以为之前救过他两次就算混熟了。我弟弟年少单纯,你别把他拐坏了别人不清楚,我可是知道你小子虽然总是笑眯眯的,其实满肚子坏水”

    七年前刚认识林泽生的时候,他居然那么天真的就相信了这个人跟外貌看起来一样,是个正人君子,所以两人开始还算相处的不错。

    结果某一天,他只不过完全是意外,意外意外的弄翻了他正在晾晒的药草,这个小人居然给他下了整整七天的泻药最可气的是,他在下泻药之前还明着到任锋的面前警告他“你把我辛苦两个多月的成果弄坏了,所以我要报复你,让你泻肚七日。”

    任锋当然知道林泽生的厉害,不敢轻慢,提心吊胆的吃饭自己做,喝水自己去河边提,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屡屡中招,那七天不但拉的几乎虚脱,更因为怕中招连饭都没能好好吃一顿,结果七天之后悲惨的几乎去了半条命。那人见状还很无辜的说“我明明提醒过你了,你还会中招,只能说明你太笨,赖不得我的。”

    登时气得任锋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至今回想起来都恨的牙疼。

    当然,身为威武强壮的大哥,这种糗事不能告诉自家弟弟,但还是可以委婉的提醒弟弟认清他的本质的

    林泽生沉默的看着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几分,梨涡也跟着深了些许。

    “你别这么笑”任锋一抖,搓了搓胳膊,瞪着他,“别想再给我动什么手脚,我弟弟医术不比你差,他肯定帮着他哥哥我我告诉你,这次就算你给我下毒药,我也不会让你带坏我弟弟”任锋护犊之心极为坚定。

    “医圣谷谷训下毒者自裁以谢医圣谷之名。”林泽生很平和的说。

    “你少来,那你怎么以前给我下泻药怎么不自裁你刚刚下那个什么毒怎么不自裁”任锋呸他。

    “你身上所用之药,并没能真的伤害到你,怎可称为毒刚才我所下只是迷药,也并非毒药啊”林泽生仍旧很平和。泻药和迷药不算毒药,他为何要自裁

    任锋顿时觉得他就不该跟他较真。

    “春药也不算毒哦。”林泽生善意的进行毒药基本知识普及。

    任锋瞠目结舌,顿时觉得他还不如不认识他。

    “刃儿,过来”任锋一把拉住已经将士兵全部唤醒后,正为染墨把脉的自家弟弟,抢过他手中的药瓶扔给林泽生,自己抓着任刃的手腕不松开。

    就是不让我家弟弟靠近你,你奈我何

    林泽生不受挑衅的伸手接住药瓶,对着任刃勾勾手指,温和浅笑“小刃,来,我们去看看隐者的血液是不是真的有毒,万一真的有,得赶制出一些解毒剂了。”

    任刃此时已经摸清了染墨的脉象,那孩子之前吃了解毒丸,反应也快避开了要害,只是受了轻伤,休养几天就没事了,心中大安。因为专注于眼前,也就完全不知道这边的两人起了什么争执。

    所以完全不知道自家大哥正在气头上的任刃对于林泽生的呼唤,只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便从大哥的手中抽出手腕,走到林泽生身边。后者笑容不变,只是若有若无的扫了任锋一眼,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发顶。

    这是挑衅、挑衅任锋心里顿时酸的咕噜噜直冒泡刃儿都不让我揉他脑袋我是他亲大哥呢于是得不到自家弟弟亲近的某大哥终于怒了,醋火冲天“任刃你是我弟弟”凭什么跟他比跟我亲啊

    任刃对大哥的怒吼莫名其妙,很迷茫的点头“是啊,怎么了大哥”

    一看任刃一副不明所以的无辜模样,任锋一腔怒火顿时无处发泄,只能眼睁睁看着某人笑若春风的拉着自家弟弟翩然离去。

    气呼呼的回头扫了一眼,恶狠狠地吼道“都还愣着干吗,醒了就给我整队”顿时吓的刚刚起身的一众士兵们立刻挺直腰板,组织列队。

    收拾不了那个阴险的,还收拾不了你们任锋磨牙想到。

    35、善后事宜

    虽然将隐者全部抓获的抓获,击毙的击毙,但损失终究无法挽回,即使三千人的军队全力救火,也仍旧烧毁了一半以上的战船。这样的损失对于年底计划的总攻来说,是致命的。唯一可以聊作安慰的就是没有人员战损,隐者的血液中并没有剧毒,中毒的几人是被隐者以秘法下毒,并不是因为血液,所以及时解毒了,也就没有出现人员的损失。

    任封疆得了消息赶回来,雷霆震怒。

    事后全力追查,才知水寇居然在三年前就开始向海边地区渗透,军中竟然也有他们的奸细,而且是几个武功极高的高手。平时不声不响只做个普通士兵,实际上却秘密打探战船的建造藏匿之地。直到近期得到确切的情报,立刻传回国内,引来隐者前来破坏,而那几个武功高强的奸细也早就趁机逃脱了。

    屋内静默无息。

    一众将领虽震怒不已,却无话可说。三年前任封疆只是在命人秘密打造战船,对水寇发起总攻的想法他当时没有跟任何人提过,甚至陛下都不清楚。三年来由于进度缓慢,造船一事悄无声息的顺利进行,除了几个心腹无人知晓。直到最近大张旗鼓的招兵才将三年来的计划公之于众。

    可那泽国的君主居然在三年前就猜到了他的想法,预料到了他任封疆定会下杀手彻底剿灭水寇,所以早早派了奸细进来潜伏至今。

    任封疆身姿挺拔的坐在主位,鬓角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许,心里又惊又怒,却也有些佩服是他小瞧了对手啊。对方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毁了战船,真是让他无计可施了。

    “锋儿,起来吧,这事不怪你,是我的疏忽。”任封疆起身将跪在地上的任锋扶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战场上磨砺出的皱纹也舒展了一些“现在该想的,是年底的总攻。”

    为了稳定军心,战船被烧的消息被封锁了。但年底总攻的消息已经公布了出去,没有战船,年底的总攻根本无从进行,要怎么向帝王向百姓交代

    任刃默默的坐在角落,却没有这些将领的沉重,心里另有一番想法。父亲任封疆之所以能够手握重兵但萧天弘却不敢动他,是因为南部的水寇大患,而任封疆父子又是当今朝廷唯一精通水战和陆战的将领。那么,若是真的发起总攻,成功剿灭了水寇,任家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飞鸟尽良弓藏,任刃太懂得这个道理了。

    若想让任家这柄良弓不被藏起,这飞鸟就决不能尽

    这样想来,他倒是要感谢泽国的君主了,总攻无法发起,任家军就需继续镇守南部沿海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那么萧天弘就算心里忌惮的夜不能寐,也绝不敢动任家

    可是

    任刃眼神复杂的望向父亲和大哥,他们二人毕生的心愿就是保国土安康,将水寇斩草除根吧这次的总攻寄托了他们太多的希望和梦想,就这样的被付之一炬了。他们心里一定是难过极了吧

    忽的站起身,任刃的举动在这个静谧的房间里是那么突兀。“爹,我有事与你商量。”坚定的看向父亲,任刃决定还是将自己的计策说出来,无论会得到的是怎样的目光。

    任封疆看着神色严肃的小儿子,点了点头,一挥手将所有人都请了出去,任锋本不想走,也被张力硬拽了出去。

    “说吧。”任封疆坐在儿子对面,静心倾听。他的儿子他最清楚,在弁京时锋芒太露,少年心性;但出了弁京就似乎一夜长大一样,行事内敛,成熟稳重。虽然知道小儿子不过才十五岁,但他却没有生出一点轻视的意思,就像与身边的谋士讨论一样,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和耐心。

    任刃不疾不徐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换来的是任封疆面露苦涩的叹息。任刃心里一动,失声道“爹,你早就考虑到这些了是不是”明知成功后便是一死,也要为那帝王保住这大好江山吗

    “刃儿,你真的长大了。”心疼的握住幼子的手,任封疆的目光深邃的投向远方,“士为国死,将为君亡。本就是应该的啊。但今日想来”他的目光落在了任刃身上,漫起几分暖意“不能害了你啊。所以,现在竟是要谢谢烧船之人了。只是这一烧,保了我任家,苦了这百姓。”

    语毕之时,竟隐隐有些颤音。

    任刃反手握住父亲有些磨砂触感的手掌,端详着眼前的老人明明才过不惑之年,却比同龄人看起来苍老了几分。隐藏在发髻中若隐若现的白丝,一根根似乎都在陈述着他担负着这些责任有多么辛苦,他背负着这些秘密有多么矛盾。

    “爹,我有一两全之计。既能保我任家平安,也能保百姓平安。”任刃轻声道。

    “说来听听。”任封疆并没有拨开云雾见天日的喜悦,反而更担忧了几分。刃儿刚才连锋儿都赶了出去,那么他的计划必然是锋儿那种正直刚硬的人不能接受的。

    “与泽国议和,休战二十年。”任刃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

    “继续。”任封疆的手一紧,休战吗他何尝不想,虽然常年来作战不休可以快意复仇,但终究苦的是百姓,损的是士兵的性命啊。

    “如今我们战船已毁,总攻是不可能了,陛下那边恐怕也会怪罪。但我们可以换个途径来消灭水寇。水寇屡屡入侵最直接的原因是为了粮食,那么我们与水寇议和,进行贸易往来,我们直接将粮食卖给他们。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有了进攻的理由了。”

    “也许泽国的百姓的确是为了粮食,但他们的君主绝对是意在开疆扩土。”任封疆指出漏洞。

    “但他们不得不接受不是么”任刃歪着头,嘴角漾着淡淡的笑,眼睛眯成弧线,好像一只小狐狸,“他们就算再狼子野心,也是要吃饭的。我们直接卖给他们粮食,比他们损兵折将的来抢劫要划算的多。价钱开的低一点,或者直接让他们用特产来换,比如浮青木。”

    浮青木吃水浅载重多,木质坚硬不易损坏,自身带有香味可以防虫蚁蛀蚀,是建造船只的上好木材。只是这种木材在华国很少见,但在泽国却遍地都是。上好的浮青木,恰可用来做战船。

    任封疆也有了笑意,但还是摇头“这样岂不是将水寇喂肥了给自己培养出一个更加国富民强的对手”这样休战二十年,他是活不到那个时候的吧,若水寇到时候反扑又该如何

    任刃眉目一冷,双眼中有寒气凝集,声音也冷冽起来“接下来才是我要说的。我制成了一种药,无色无味,在每一袋粮食中撒上一小把,就可以将全部的粮食都污染。这种药,成人吃来无事,但十岁以下孩童只要吃上一年半载,就会骨质越来越酥脆,轻则骨折重则亡命。二十年后,泽国将再无青壮之人,再无可战之兵。”

    任封疆霍得站起,难以置信的望着面目冷酷无情的幼子,一时间大脑竟一片空白,不知心口上泛起的是酸是痛是惊是怒。他那个单纯张扬的儿子去哪了怎么,会变得如此恶毒

    父亲的目光刺的任刃心里一痛,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紧了紧,指甲刺进了掌心,似乎这样就能减轻心里的涩意一般,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仍是平静无波“这做法的确狠毒,但如此一来既能兵不血刃,又能保我家人二十年平安,我为何不做”

    最后一句,语气狠厉,晃动的烛火更映的他目光灼灼,那里的决意几乎灼伤了任封疆的眼睛。

    “刃儿”任封疆放软了声音,重新坐在了他的对面,伸手将任刃几乎暴起青筋的手掌拨开,摩挲着他掌心的刺出的伤口,轻声道,“伤害尚且年幼的孩童,为父做不到,这里的将领没有人做得到。我们虽要尽忠,但不能不义”

    “不,爹,我能做到。”任刃毫不妥协的看着他,执拗的不肯低头,“这个想法你若是不同意,我会给陛下上一奏折。相信我,这个方法,他一定同意。到时候,圣旨一下,爹你还是要这么做的。所以,不若现在就听了我的,以你的名义给陛下上这样一道密奏,也弥补了护战船不利的罪过了是不是”

    轻声的,他似在威胁,似在诱哄。

    让任封疆的心好像被冰水淋透了一般,冰冷一片。

    “不,陛下以仁治天下,不会同意这样的做法。”任封疆觉得似乎声音都被冻得僵硬了。

    任刃却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嗤笑两声站起了身,压低的声音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蛊惑“他会同意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这种阴狠毒辣的招式,才是他最喜欢的。

    “爹,你好好想想,也可以和几位谋士副官商量,我想会有人同意我的观点的。忠义难两全,莫要被那些仁义道德拘住了想法,那样活的太累了。”推开门,任刃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只身离去。

    其实,我本可以越过你去,与萧天弘秘密达成计划的。但你是我爹,我选择了对你坦白,我的心计,我的毒辣。但请相信,无论我任刃变成了怎样面目可憎之人,也绝对不会再背叛家人一次的,我要保住任家。

    萧天弘,这样的主意你一定会满意的。那蚀骨侵髓的毒药,还是拜你所赐呢。记得你逼我饮下的那瓶毒药吗可惜呢,被秦老头用“生香玉露”救了回来,没有死成,只落下了易骨折的毛病。我就是因此将那毒药与生香玉露一起研究了一番,才创出这专取孩童性命的奇毒呢。

    既然这毒药你也算有份功劳,我就用这毒药保你华国江山,你也回报我任家百年平安,可好

    36、娉婷定谋

    入秋后,储秀宫旁的月桂开的极好,离得老远就能闻到桂花浓郁的芳香。高高的月桂树上,一朵朵玲珑的鹅黄色花瓣迎风微颤,稍有不慎就从树上跌落下来,没入了泥土里,纵是有满身的芳香也被污了去,只被路过的人踩在脚下。

    王娉婷坐在龙泉边的一棵柳树后,手掌撑着下巴望着脚边潺潺的泉水,时而将手探入一边的花篮中,将拾来的桂花瓣洒在水中,看着那黄色的星星点点随着水流远离。虽然终会消失无踪,但总也好过了被泥土玷污的命运。

    轻轻嗅着掌中的余香,王娉婷想着,她的命运会是怎么样的呢她选择了当那月桂,就不知会是那留在枝头的,没入泥土的,还是随波逐流的呢

    “娉婷选女,夜里凉,我们回去吧。”身边宫女服饰的年轻女子轻声说道。

    “杏红,我穿了外套的,没事。”娉婷紧了紧绣着绒边的外套,抬头望了望月色,时候差不多了。

    “不若,我们去那边的月桂林里坐坐”杏红提议道。

    选秀三天前结束了第一轮,被留下的初秀自然都更名为了选女。杏红是两年前的选女,一直在宫里做着外室的丫鬟,没什么前途。这次居然被分到了一个新晋选女的身边,真是让她喜出望外。要知道,若是这个选女将来得了势,她可就是身边的第一大丫鬟了。

    本以为运气够好了,谁知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个王娉婷居然得了袁大人的交代,不得怠慢。杏红立刻高兴地连连感谢佛祖保佑,让她跟对了主子。那袁大人可是朝中重臣,陛下很是器重,这王娉婷虽不知什么来历,但既然是袁大人特意照顾的,那必是有前途的。

    可是,三天过来却让杏红不确定了。

    那月桂林正是开的好的时候,凡是来宫中的皇子、王爷甚至陛下都会去月桂林赏花,选女们谁不是恨不得一整日都待在里面不出来,就盼着遇到贵人呢。可娉婷却反着来,白天只让杏红去拾些桂花来,自己足不出户。晚上则吃了晚饭便到这龙泉边上,一坐就是两个时辰。这样没有主意的,让杏红都替她心急起来。

    “不了,我喜欢这里的清凉之气。”娉婷自然明白杏红心中所想,但她还是坚持。据任刃信中所讲,这龙泉之水是陛下每日喝茶专用的,所以这附近都是有陛下的人看管的。

    这三日来,她装作误闯而入,一点点的靠近泉水,却没见人出来阻拦她。估计是那些暗处的侍卫见她一个选女,没什么本事谋害陛下,也就随了她去了。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这龙泉是一处宝地,不知有何奇妙,只要身处泉边,仰望天空时就会看到比别处多出许多的繁星,就连月光也皎洁的多。但这个秘密,很少人知晓,因为每月十五,天仁帝都会来龙泉赏月。

    娉婷很有自知之名,她如今所处的位置,在龙泉的下游处,离的泉眼较远,而且风景也与那里相差许多,却也在储秀宫通往泉眼的必经之路上方。所以,陛下即使来了龙泉,也不会走到这里来。是以,对于乖乖坐在这里的娉婷,即使今天陛下会来,侍卫们也没有驱赶她的意思。

    月上柳梢,时辰到了。

    娉婷缓缓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了。

    果然,不一会儿,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脂粉的香味,一个红衣少女从储秀宫的方向走了过来。

    娉婷站在树后,低头看着越走越近的人。她所处的位置比那红衣少女的来路稍高出了半人高,是以她躲在树后时,那红衣女子是看不到她的。

    待那女子率着身后的两名宫女走近,娉婷迅速闪身而出,脚下一滑坐倒在地。同时手中的花篮倾斜,就这样将半篮的月桂花瓣洒在了正好走到下方的女子头上。

    红衣女子一惊,忙慌张的伸手去将脸上的花瓣抹开。娉婷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柔声讨饶“郑小姐,对不住,奴婢不是故意的,没看到您过来”

    郑婉儿任由两个宫女帮她摘着满头的花瓣,恨恨的瞪向娉婷,骄斥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暗算我”打量着眼前的少女,虽样貌不算出众,但穿着选女的服饰,不由得火气更大“你在这里做什么说”

    她知道陛下会来这里,还是太后告诉她的,本以为她能制造一个两人单独相处的偶遇,可没想到居然有人已经来了

    美丽的凤眼眯起来,这个选女是怎么会在这里的她知道陛下会来

    娉婷低低的垂着头,身体蜷缩成一团,似乎吓得想将身体隐藏起来,颤声道“奴婢,奴婢只是无意走过来,看到泉水清澈,就”

    郑婉儿听了她的解释,将信将疑的皱皱眉,抬眼看他她。但一抬头发觉自己站在低处,还需要仰望着跪倒的女人,顿时更加不爽。对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

    素衣宫女走上前,一把捉住娉婷撑在地上的胳膊,硬生生将她从半人高的地方拽了下来。娉婷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已经从上方摔倒了地上,手肘处立刻漫出了鲜血,染红了杏色的衣袖。

    可即便这样也立刻咬牙翻身重新跪好,低着头轻轻颤抖道;“奴婢知错了,郑小姐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似乎对她谦卑的态度很是满意,抽抽鼻子觉得这一身花瓣反而弄得身上月桂香味很是芬芳,心情也好了些。想到还要急着去见陛下,也没时间跟个选女磨蹭,便很大度的摆了摆手,威严道“算了,这次就不和你计较,赶紧回去吧。”说罢,也不等娉婷退安,便带着两个宫女迅速离开了。

    “娉婷选女,您没事吧”这时的杏红才敢出声,忙从上面跳了下来,小心的抬起娉婷的右臂,看着被血浸染的衣袖,眼眶都红了。

    娉婷小心的将衣袖卷起,一扯动间更是疼痛了几分,但却苍白着脸一声不吭。果然,手肘到小臂处皮肤全都蹭破,红红白白的很是吓人,就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吓了一跳,更别说是杏红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这要是落下疤可怎么办”杏红跺着脚埋怨道,“不过是不小心撒了些花瓣啊,怎么就下这么重的手。明知道她是个不好相与的,你怎么也不躲呢”

    “杏红”娉婷皱着眉打断她,沉声说“今日虽说遭了罚,但郑小姐应该也因此对我放了心,日后就算是遇到应该也不会为难我了。所以受点伤也算值了啊。”说着,俏皮的歪了歪头,露出了笑脸。只是,那苍白的脸色反而更添了几分故作坚强的柔韧。

    杏红在这宫中生活两年了,也不笨,一点就透。立刻明白了,娉婷刚才那一摔不是躲不掉,而是故意为之。若她真是躲开了那宫女来拉她的手,就明摆着是反抗郑婉儿,恐怕会更遭罪。可顺着郑婉儿的意受了伤,还十分恭顺谦卑,以郑婉儿高傲的性子自然是不屑与她计较下去的,即便日后遇到也不会故意为难的。

    只是,这代价大了些。

    “以后,可别这样了。这么大的伤,可千万别落了疤啊。”杏红小声一边埋怨着,一边扶着娉婷往回走去。

    娉婷忍着痛,低垂着头,嘴角绽放出满意的笑容。

    落疤这就是一赌了。

    今天这一幕,一定会转达到陛下的耳朵里。她今天这一番举动,本就不是奔着陛下去的,而是奔着郑婉儿。虽然不知任刃是怎么得知陛下每月十五都会来这里赏月的秘闻,但既然他能知道,那么太后也一定知道。太后知道,那么内定的皇后人选郑婉儿更是一定知道。

    所以,郑婉儿一定会来。

    可是任刃在信中说了,陛下极度厌恶外戚专权,对太后更是不满,自然对郑婉儿也不会有好脸色。任刃说,陛下是一个有些偏激的人,爱屋及乌也恨屋及乌。那么今天的这些事情传入他的耳朵,自然就会对郑婉儿更加厌恶,同时也会对她起怜惜之心。

    任刃信中说,陛下喜欢的是温柔乖巧的女孩子,但也不能一味的柔顺,更是要有点小聪明。所以,她前几天先是很好的装作了赏泉葬花的温柔淑女,今日面对郑婉儿更是乖顺懂礼,最后再故意在那些侍卫面前说出了自己是故意受点小伤来保全自己,露了点小聪明出来。

    再加上这里的侍卫也亲眼看到了郑婉儿的嚣张跋扈,选女的标准配置是一人一宫女,郑婉儿却偏要与众不同带了两个,还到处耀武扬威。这样的女子,谁会喜欢对比之下,被郑婉儿欺负了的,性格又恰好符合了陛下喜好的娉婷,不引起陛下的注意都难。

    任刃在信中给她的情报,今日第一次运用到了极致。

    她本就不是顶尖美貌的女子,也不是多才多艺的佳人,若以她的自身条件,是不可能得到陛下的青睐的。但幸好,娉婷是个足够聪明的女子,以前的娇憨只是因为家境使然。如今经过这些变故,她早已历练的成熟精明起来。

    所以,她决定抓住这个机会,谋划出这样一幕,来放手一搏。成功了,她引起陛下的注意,只要能够靠近他,凭着任刃信中对于陛下各种喜好的详尽介绍,她有把握讨得他的欢心。若是失败了,无非就是胳膊上多了一道疤痕,然后泯灭于一众选女之中,再无出头之日。

    为了王家,为了哥哥,为了母亲,她没有退路,不得不赌。

    回到储秀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有了太医前来诊脉。太医没有说是谁派他来的,但杏红和娉婷都心知肚明。娉婷装着受宠若惊的样子,隔着纱帘,将手腕递出。在朦胧的轻纱之后,轻轻地笑了。

    她赌赢了。

    唇瓣微动谢谢你,肖哥哥。

    娉婷视线从开启的绣窗中投向夜空,突然发现,今夜的月亮圆满的令人有哭泣的冲动。

    37、升为福妾

    和妃是天仁帝身为太子之时唯一的太子侧妃,登基后自然是后宫之中唯一一个位于妃位的女子。所以,她一人掌管着后宫,此次是天仁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选秀,操办的极为用心。

    任封疆因得了娉婷的请求,与袁大人修书一封,请他多加照料。任封疆曾对袁大人有过救命之恩,所以收到此信的袁大人尽心尽力,更遣了自己的夫人去后宫与和妃打过招呼。和妃的娘家与袁大人同出一脉,自然不会不给这个面子。更何况最近太后对她隐隐有打压之势,她也需要一个女人帮他抓住陛下,由自家人推荐的她用起来比较放心。

    所以,在和妃的暗暗关照之下,娉婷一路过关,两轮选秀之后,她被封为吉仕比选女高一级的,由妃子任命。有由宫妃安排侍寝的资格了。与她一同封为吉仕的还有四十多人,剩下的一轮,就要由陛下亲自参选了。

    一众花枝招展的窈窕女子,端正的跪在大殿之中,而她们的正上方,坐着的正是她们共同的丈夫天仁帝。娉婷今日穿的只是宫中统一发放的吉仕衣裙,黑发也只是盘起了普通的“柳眉鬓”,并没有同其他人一样盛装打扮,惹人注意。

    她没忘了,上面坐着的不只是天仁帝,还有太后与和妃。太出彩了,的确会得到陛下的注意没错,可同时就会得到另外两位的厌恶。她早在之前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得了陛下关注了,所以,她今日要得到的,是另外两位的好感。

    一个个女子在身居高位的三人眼前走过,不久就轮到了娉婷。

    “王氏娉婷,参见陛下、太后、和妃娘娘。”按照秀女时学到的,娉婷跪伏于地,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声音清亮动听,背部与颈项在三人面前形成了一个柔美的弧度。这月余来的变故,早让原本圆圆润润的娉婷迅速的瘦了下来,体态婀娜纤细,现在的她还真是配得上“娉婷”这二字了。只是,那标志性的圆圆的脸蛋,却没有太大的变化。

    她的介绍,让萧天弘与和妃同时心里一动,脸上却没有半点波澜。

    “抬起头来。”萧天弘的声音低哑充满磁性,带着上位者的威仪让人无法拒绝。

    娉婷听话的缓缓直起身体,慢慢抬起头,怯生生却难掩好奇的看向上面的三人。眼神中有好奇,有敬畏,有欣喜,却没有野心和欲望,只有少女独有的澄澈和纯真。

    望向他时,目光有些躲闪,但仍控制不住的往他身上粘去。见他也向她看来,顿时惊喜的眼中似乎有光芒闪过,那样单纯的快乐让萧天弘心里忽然闷闷的难受。

    曾经也有人以这样的眼神望着他,可是他却弄丢了

    “王氏娉婷哪里人”萧天弘公式般的问话,与别人没有任何不同。

    “回陛下,奴婢是泽州人。”娉婷低下头,恭谨的回答。

    泽州萧天弘微微一愣。

    他记得这个少女,那日龙泉处的侍卫对他汇报过这少女与郑婉儿起了冲突的事情。他当时只是对郑婉儿的骄横跋扈极为不喜,也觉得这少女有些意思,问了问名字,还记得当时听到“娉婷”两字时,还想象过会是怎样的美人才配的起这样的名字。但他终究不是好色之人,随口问了一句之后,便命人请了太医去给她看看,也就此事揭过了。

    没想到,今日一看姿色很是普通,只是那一双圆圆的大眼灵动纯真,仿佛似曾相识。再一听她是从泽州来的,心思便再也沉不住。目光一闪,只听他沉声道“好,封为福妾,赐字纯,今晚侍寝吧。”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之前的几位吉仕,不乏真正的美人,也不过是被封为贵人而已。可这样一个来自泽州,姿色普通的女子居然被越级晋封为福妾要知道“福妾”比“贵人”虽然只高出了一级,但却是仅次于“妃”的了。升为福妾,可以不用再自称奴婢,而是臣妾了这一级,不是贵人到福妾,而是奴才到主子的根本区别啊

    更可况,陛下居然还当场就留了牌子,晚上侍寝这女子到底有何能耐,居然能得陛下初见就另眼相看

    一时间,众人望向娉婷的目光,或探究,或嫉恨,或欣慰复杂纷繁。娉婷面露惊喜的谢过恩典,但心里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她再怎么也没想到陛下会这么对她虽然今日是得了陛下的喜爱没错了,但这也等于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没看到郑婉儿刺过来的目光几乎要吃了她吗就连那太后的目光也带上了寒意啊

    行了退安礼,娉婷规规矩矩的站到一边,但没人知道她身上几乎已经被冷汗湿透。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既然陛下今天将她拎了出来,她就只能紧紧攀住这棵大树,直到她不用畏惧这些女人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娉婷心里稍安。今晚,是必须抓住的机会。

    是夜。

    娉婷浑身只着肚兜,四肢赤裸着蜷缩在红色的被褥中间。刚刚沐浴过的头发还未全干,皮肤上还残留着月桂的香气。她晚饭吃的极少,只尝了几口香甜的糕点。派来教规矩的嬷嬷说是怕吃了杂物,口中有异味会冲撞了陛下。

    娉婷翻个身,将头埋入软绵的枕头,闷声冷笑。

    还是来到了这一天了。虽然早在作出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的悲哀和自嘲。她让她爱的人,将她送到了别人的床上;她让她爱的人,为她争宠情报;她让自己与她爱的人,永生不得再见。

    屋里的人早就撤了出去,这大红的屋子里,那明灭的烛火下,只有她自己可以哭可以笑。这样可以不加掩饰的悲喜,在以后都不可得了吧

    明明想要哭泣,可眼眶里却只余一片空寂。

    “娉婷”一个磁性低哑的男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娉婷霍然抬头望向他,一见是不知何时进来的萧天弘,立刻起身欲行礼。刚刚支起胳膊,突然觉得身上一凉,才想起自己未着寸缕,顿时脸上一红,又趴了回去。只尴尬的望着他,讷讷不能言语。

    她这样生涩表现让他微微一笑,凌厉的面容软化了些许,这笑容衬着他异常俊美的面容有了几分蛊惑的味道,让娉婷一时看呆了。

    “床边有个小柜,里面有衣服,你穿上吧。”萧天弘突然背过身,吩咐道。

    娉婷又是一呆,不明白他这是何意。但既然他吩咐了,也只能从命,于是按照他说的,打开床边的小柜,手脚麻利的将中衣穿戴整齐,才低低的开口“臣妾,穿好了。”

    萧天弘这才回过身,扫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走向床铺,而是倚着她对面的茶桌坐下。娉婷一愣,便立刻起身取了茶杯,拿起桌上的茶壶为他斟茶。

    萧天弘淡淡的看了看她,脸上没什么情绪的示意她也坐下,才开了口“你是泽州人”

    “回陛下,臣妾是泽州人。”娉婷点头。

    “泽州百姓过的可好”突然的一句话又将娉婷问愣了。

    娉婷暗自琢磨着陛下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要问这些心里再疑惑,面上还是恭敬小心的回答“回陛下,陛下以仁治国,泽州百姓也在泽被之下,自然安居乐业。”

    萧天弘蹙起眉头,对这些恭维之词有些不耐“朕想问的不是这个。任老将军回到泽州后,水寇安分了许多吧任家真是帮朕镇守了一方平安啊。”

    这番话听不出喜怒,娉婷不知该如何接话了。陛下究竟是真心夸奖,还是暗自忌惮想了想,还是绕过去直接回答“小小水寇哪里能与我泱泱华国相抗衡呢。”绝口不提任家。

    正饮茶的萧天弘呼吸一顿,随后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感叹道“任锋也是少将军了,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这任家一脉全是将才呀”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说来,任刃那孩子也跟着去了呢,希望他也能继承他父亲和哥哥的本事啊。”

    一听他提起心上人,娉婷有些惊讶,暂时忘却了之前的防备,询问道“陛下认识任刃”

    “当然。”萧天弘轻声笑道,“朕还是太子时,他是伴读啊。他可是跟在朕的身边一年有余呢。”说着,神色间有些怀念。在摇曳的烛光下,似乎有悲伤一闪而过,快的让人以为是错觉。

    娉婷恍然,心里明白为什么任刃会知道陛下的喜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任刃是心上人的关系,因为两人有了共同认识的人,娉婷对萧天弘的心防立时降下了几分。困于此处月余以来,第一次可以与人谈起她爱的人,心情难免有些愉悦。娉婷掩唇而笑“陛下是要失望了呢。任二少没能成为将才,倒是成为了神医。”

    “哦怎么回事”萧天弘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追问道。其实,这些他早就从他的眼线那里知道,可他还是想听亲历的人讲述给他听,听到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瞬间。好像这样,他就能想象出那人的表情,那人的眉眼,那人的一切。

    所幸,娉婷虽高兴,但也没有失了理智。只是提起了任刃在泽州众人皆知的义诊和那个被牵扯进去的人命官司,至于她和任刃的关系却是半点也没有提起。

    于是,这夜就在一个年轻帝王不停地追问,和年轻的女子缓缓诉说中,悄然而过。

    38、回忆往昔

    战船被敌人偷袭成功,对几位知情的将领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但为稳定军心偏又不能公开,所以怒火无法发泄之下,都十分默契的加大了训练量,将一众不知内情的士兵操练的叫苦连天。

    任刃自那日提出了那个方法后,就再没机会见到父亲,难免很是失落。但他也明白,这样狠毒的儿子,这样阴损的方法,父亲都需要时间去慢慢接受。所以,任刃每日只跟着熬制解暑汤,帮训练中受伤的士兵疗伤而已,有意无意的在疏远着周围的人,包括林泽生。

    虽然任刃做的不留痕迹,但无论是谁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总是敏感非常的,所以林泽生察觉到了,继而很困惑。两人的关系明明前几日还愈发的亲密呢,怎么那日敌人烧了战舰之后,任刃突然开始冷淡了呢仔细回想,那日他没做什么让任刃不满的事情啊。

    推门而入时,任刃正埋头书写着什么,直到林泽生走近才骤然一惊,忙将一旁的宣纸盖在了刚刚书写的东西之上,欲盖弥彰。

    林泽生轻轻一笑,也没有追问什么,只是一手拉了任刃到桌边坐下,一手将碗递过去,笑眯眯“该喝药了。”

    任刃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半晌才淡淡的点点头,说道“好的,我会喝的。我还要写点东西”未竟的话语,便是逐客令了。

    这样的任刃,让他很不舒服。若是以前,每每他拿了药来,任刃总是苦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打着商量“今天只喝半碗好不好,我真的没事了啊”可现在的任刃喝药虽然痛快了许多,但让他却难受非常。

    “小刃。”林泽生稳稳坐着,抓住起身欲走的任刃的手腕,仰起头看着他。脸上褪去了一贯的笑容,就连那两个梨涡也隐藏了起来,他的态度说明了他不允许逃避“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啊。”任刃躲开他的目光,轻声说着。心狠手辣的任刃一向都是最会撒谎的,面对着萧天弘他即使心痛的几乎要死还能笑脸相迎,面对着鄙夷的太监宫女他还能无所谓的摆出主子的架子训斥责难,面对着疼爱他的父亲兄长他能恰如其分的扮演好一个可爱的少年,但不知为何他无法对眼前的这个人伪装出另一个模样。

    也许是太过熟悉了,太过依赖了。他习惯了与林泽生谈天说地,习惯了林泽生总是一副关切温柔的样子将凤娘逗的变脸,甚至习惯了他的靠近,他的触摸,他的拥抱任刃是习武之人,怎会容人近身而不发觉呢。可是他总是在林泽生走到身边时才发现,总在他抓住他的手时连下意识的反击都没有。

    那天和父亲的交谈无疾而终,他心里难受,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下一步该怎么做,而是将这一切告诉林泽生,他的委屈他的隐忍他的付出可就是这样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心惊不已。不知不觉,林泽生竟然已经侵入他的生命这么多了。

    任刃知道,林泽生跟他是格格不入的两类人。可偏又忍不住的,想要去靠近他带来的温暖,哪怕只是一瞬间,哪怕之后会更加寒冷彻骨,也挡不住靠近他的渴望。好像飞蛾扑火,明知前路,依然前行。

    也许以前还能各退一步,相处下去,但这次之后呢他的停战计划是必然会实行的,林泽生也早晚会知道的。这样狠毒的计划,这样残害无辜孩童的举措,林泽生怎么可能接受那么之后呢他会面对的是林泽生的又一次质问吗

    他觉得,那样冰冷的指责,来自于林泽生的指责,他没有勇气面对了。

    任刃低下头,回望这个坐在椅子上执拗的拉住他的人,他的手掌有些冰凉,印在他的手腕凉丝丝的舒服。不敢再过贪恋,任刃抽出手,只是淡淡的笑了“君子之交淡如水。何必太过亲昵呢”只是这轻轻的话语从口腔溢出,却好像有了重量般砸在了心上,钝钝的疼。

    “小刃到底怎么了”任刃的态度终于让林泽生再也维持不了平静,猛地站起身死死地抓住任刃的肩膀,将他搬向他。

    茶色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少年的脸,想要探究出一丝端倪,却只能看到一片冷淡。感到心似乎在无限的下落,似乎下落到了冰窟之中,从心口散发出的寒气让身体都微微发颤。但他的手却越抓越紧,似乎恨不得刺到他的肩膀之中,再不分开。

    一朵云彩从日头前飘过,挡住了炫目的日光,屋内两人的影子被阴暗侵蚀,混成一片。

    林泽生的手劲突然放松,声音也平静下来,似乎刚刚失态的人不是他“小刃,记得答应我的一件事吗”

    “恩,记得。”任刃别开眼没有看他,只是淡淡的回答。那是在与凤娘一起回滨门的路上,林泽生询问他将“生香玉露”擅自送人的事情。任刃理亏,只好由着林泽生提了条件,说以后要答应他一件事,当时只以为是开玩笑,便应了下来,没想到今日他会突然提起。

    “告诉我,你在宫中的时候是怎么过的。”林泽生松开手,转去拉着他的衣袖将他又带到了椅边坐下。

    任刃身体一震,难掩惊愕的看向林泽生。他知道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他到底想知道什么

    林泽生一见任刃的反应,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之前他调查过任刃经历过什么变故,但任二少在弁京生活高调,十分容易查询,完全没察觉有何不妥。只有最近在宫中去做了太子伴读那一年,是无处可循的

    再加上,他刚刚进屋时虽没看到任刃在写什么内容,但也一眼瞟到了那隐藏起来的明黄,那是写给皇帝的奏章才会用到的颜色。那么,任刃到底在天仁帝身边经历了什么

    “不想说的就不说,只挑可以说的就好了。”林泽生拉着凳子紧挨着他坐下,轻声说道。终究,他还是看不得他脸上恍惚的神色,看不得他去回忆一些可能痛苦的事情。

    “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呢。”一些事情憋在心里太久太久了,他无从诉说,无处发泄,只能将那些回忆压在心底,腐烂成毒。偶尔,毒气会翻涌而上,勾出他彻骨的痛楚,再悄无声息的回落,酝酿着下一次更为惨痛的折磨。

    这样的折磨,他只能独自忍耐,无从倾诉。今日,竟有人问了

    “只是一个傻子的故事罢了,那个傻子爱上了一个不爱他的人。”任刃顿了顿,回忆着当年年华正茂,意气风发的自己。没有注意到因他的话,身边的人眼神一痛。

    “那傻子想着,我那么爱他,只要一直爱他,对他好,他就会爱上我的。所以,他死皮赖脸的跟在爱的人身边,想尽办法讨好他。他满心只有那一个人,家人不要了,朋友不要了,为了那个人变得可怕起来。只要是爱的人的吩咐,他都去做,杀人放火,栽赃陷害,手上沾了无数的鲜血和人命,每夜每夜被噩梦纠缠着,生不如死。”

    是呢,第一次杀人之后的自己,每夜都要被惊醒,根本无法入睡。后来,他只好不睡,这么一坚持,竟是近十年。那时候的萧天弘可曾注意到了,任刃其实夜晚从未睡着过呢

    “最后,傻子爱的人终究也没爱上他。”任刃说到这里,便住了口。就因为直到最后萧天弘也没爱上他,所以才能将他毫不怜惜的推出去任人辱骂,最后毫不犹豫的抛弃吧。他跟在萧天弘身边十几年,唯一的心愿就是让他爱上他,可他失败了,所以这就是结局。

    “小刃”林泽生觉得心口处的闷痛让他的呼吸都有些困难,却仍只能小心翼翼的唤着他,手掌轻柔的摸上他的发顶,轻轻摩挲,似乎生怕他的痛会传递到他身上。

    “所以我认输了。”任刃突然抬起头,看向林泽生,嘴角的笑容有些浅淡,浅淡的似乎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可是不认输又能怎么办呢就算为他去死,他也是不稀罕的吧最开始的时候,我还抱着希望我那么爱你,你怎么会不爱我呢可是也许就因为我那么爱过,那么努力地尝试过,但他还是没能爱上我,所以我彻彻底底的认输了。”

    林泽生只是无声的摇摇头,手臂轻弯,将他头靠在自己的胸膛。就好像,之前他受伤时,他为他疗伤一样的姿势。

    任刃的声音从他的怀中传来,居然带了几分愉悦的声调“很神奇是不是只不过是爱上他了,就什么都肯做了。你知道吗,其实那天在战场上杀的那个水寇,不是我杀的第一个人了。你当时那么生气也是觉得我对于生命太冷漠对吧其实我也有怜悯之心的,真的,我都尽量避免滥杀无辜了,否则又该睡不着了。每天都不能睡觉,真的很难过的。”

    “小刃,别说了,我不问了。”林泽生感到眼眶有些酸涩,似乎有什么要汹涌而出,让他几乎控制不住。

    “不,我要说。”任刃撅起嘴,继续道“可是没办法啊,也许是杀人杀多了吧,我只是麻木了。别人的生死在我眼里都是平常的了,跟踩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所以医治那些病人,我只是出于对医术的爱好罢了,我真的不是可怜他们什么的。”任刃抬起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林泽生的下巴,和轻轻扇动的睫毛。

    “所以你看,我这样的人真的很恶毒很可怕,你最好”轻快的语气突然顿住。任刃怔怔的抬起手,摸着脸颊上温热的液体,疑惑的从他怀里起身,清楚地看到了林泽生眼眶上挂着的泪滴。

    “为什么哭呢”任刃又笑了,那笑容有些飘忽,“我都没哭呢。”

    林泽生也笑了,含水的眼眸里的温柔几乎能将人的心化了般,轻声的反问“那你为什么不哭呢你看,我都哭了呢。”

    “也许是,也麻木了吧。”任刃轻轻的说。怎么能不麻木呢,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绝望,直到死亡。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可是伤心到了绝地后,有泪也已是弹不出来的了。

    “那么,你为什么会爱上他呢”林泽生轻抚着眼前少年的发顶,语气轻柔的好似轻声诱哄一个不懂事的孩童。

    “我也不知道。其实他对我不好,还有很多女人,性格很差,怪癖也多,道貌岸然之下明明是个无耻小人可是,当时怎么就爱上他了呢”任刃想着,是啊,怎么就爱上他了呢

    “现在想来挺可笑的呢,是吧爱上一个不值得爱的人也就算了,还偏偏为了既不值得爱又不爱我的人把自己弄的一身肮脏。”任刃看着他,食指指着自己,语气却轻快地好似在嘲笑别人。

    “不可笑。”林泽生将他的食指从眼前按下,反手将他的手掌握在自己的掌中,认真的摇摇头。“因为我懂得。”

    那茶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太多的情绪,让任刃的所有表情都在刹那间凝固。

    “我爱你,所以我都懂的。”林泽生凝视着他,轻声道。

    39、情谊初定

    秋日的暖阳被不知何处飘来的乌云牢牢的遮盖住,天地间似乎都阴暗了下来,仿佛人间的暖意都被无情的剥离。秋风卷着几片落叶拍打着木制的门扉,一下一下萧瑟的如同拍在人的心门之上。

    任刃从不知他竟是值得人爱的。他那么卑微的乞求过,那么全心全力的付出过,都没能让那人爱上他不是吗所以,这样的他,怎么会有人喜欢,有人爱呢

    沉静的眼眸只剩迷茫,低低的问“怎么会呢不可能的。”

    林泽生见他眼中没有厌恶才终于微微放了心。今天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外,他本没打算这么早挑明的。几个月来,他一点一滴的渗入任刃的生活,一步一步让他习惯了他的存在和亲近。他知晓了任刃对于男子相恋的担忧和厌恶,所以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极有耐心的好似捕捉小兽的猎人,慢慢的等他自己步入他布好的局,一点点的俘虏他的心。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的耐心被任刃这次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全部打乱了。他以为他是有信心、有耐力、有自制力的,但面对任刃似乎下定了决心般的冷淡,终于还是打破了自以为是的冷静。

    耐心告罄。

    他不敢冒险的继续进行着缓慢的计划,他不敢就这样放任他的冷淡,不能忍受看着任刃就这样走开再不靠近他。

    因紧张有些冰凉的指尖轻轻蹭着少年的耳畔,与他突然凑近的温热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轻声嚅嗫“没有不可能的,小刃。我会让你相信的,相信我爱你。”

    不知是不是这样反差的触感唤醒了任刃的初衷,他只是侧头避开了他的触碰,又恢复了之前冷淡的模样“我们不可能的。你不会接受我的做法的,我也不能接受你们医泽天下的仁慈,这样根本的冲突是避免不了的。”

    “那么,你突然疏远我,是因为做了什么我接受不能的事了么”林泽生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话题一转突然提问。

    任刃惊愕的看向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刃,”林泽生探出手,轻轻将他拉到怀里。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少年的身体在几个月内已经窜高了一截,如今竟只比他矮了大半头了。双手圈住他的腰肢,下巴搁在他单薄的肩膀,随着说话下颚清楚的感受着少年肩部的骨感,语气是那么的颓唐却坚定“我拦不住你杀人,便多救些人好了。你的罪过,我替你赎”

    “你”任刃心头一震,他知道这对林泽生来说意味着是怎样的让步。不由得又迷惑了,为什么他会为他退这样一步竟这么爱他吗但是,怎么够呢他要做的,比亲手杀人还要残忍的多啊

    “林泽生,若是我杀人如麻,滥杀无辜,我的罪过你赎的起吗”任刃冷笑一声,无情的问。

    滥杀无辜、杀人如麻的任刃林泽生怔怔的。

    这样的人明明是他所不屑的,这样的人明明是身为医者的人最该讨厌的,明明是格格不入的两类人啊可是怎么会爱上呢怎么就爱上了呢他想不明白,但他懂得。

    所以他说他懂得任刃的疑惑,只因他也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为什么只不过是爱上了,就什么都肯做了他爱上了,所以他肯退步,肯妥协,甚至肯一再放低自己的底线,只想换他不要形同陌路

    可是他的退步仍不够吗

    苦笑从下颚一点点爬上他的眼角,林泽生心里涩涩的抽痛,这就是先爱上的代价。任刃不爱他,所以不肯为他后退一步,直接的了当的将他逼到悬崖,接受或不接受,爱或不爱,跳或不跳,他竟被他爱的人逼到了绝境。

    突然的敲门声打破这濒临绝境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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