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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 第1节

作者:neleta 字数:28725 更新:2021-12-28 21:27:57

    画堂春作者neeta

    文案

    双胞胎的兄弟,一个是太子,一个却是见不得光的影子;

    他嫉妒他的健康;

    他嫉妒他能活在阳光下;

    身为影子,婚姻、命运,什麽都不是自己的,

    只有在深夜揭开面具,才能在铜镜中看看自己的模样;

    云海山庄的庄主又如何,太子的胞弟又如何,

    他是一抹影子,一抹决定母家命运的影子,

    一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去哪里的影子,

    世遗,世遗,若能真正被遗落也未尝不是件幸事;

    一直到

    “听说你的武功天下第一,我今天特来讨教讨教。”

    一个武功绝伦的影子,

    一个以打败全天下的高手为终身目标的武痴,

    就这麽,碰到了一起。

    “明年再来”

    影子被武痴缠住了,然後

    画堂春 第一章

    狭小的房间里传出一声声女人的惨叫,烛火中,一位全身穿著黑衣的女子面无表情地看著在床上痛苦惨叫的女人,心狠地对另一位老妇人说“如果半个时辰之内她还生不出来,就直接剖腹。”

    “是。”

    那名老妇人的脸上是和这位女人一样的冷漠。

    算得上是骨瘦如柴的女人不知是没有听到此人的话,还是已经被阵痛折磨得太过虚弱,她并没有因黑衣女子话中的杀气而害怕或是出声求饶。她死死抓著身下早已被她的汗水浸湿的床单,在惨叫中仍努力想要生下孩子。若仔细看,你可以看到女人的脸是那样的年轻,看起来最多十八岁,只能算得上是少女。但是将近七个月,她都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饱受折磨与摧残,也许死对她来说更是一种解脱。

    时间慢慢过去,眼看著半个时辰就要到了。老妇人叫了一声“孩子要出来了”

    “快点把他弄出来”黑衣女子并不年轻的脸上多了一分焦急和疯狂。

    听到孩子要出来了,少女大叫了数声,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在老妇人剪掉孩子的脐带後,黑衣女子迫不及待地从老妇人手里抱过浑身是血的孩子,然後仰头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是个男孩儿,是个男孩儿”

    笑声是那麽的令人毛骨悚然,也许是被这笑声给吓坏了,孩子停止了哭泣。生下孩子的少女呆呆地看著屋顶,老妇人也不管她了,洗乾净手拿来一条小被子裹住孩子。黑衣女子看向下身满是血的产妇,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容。她把孩子交给老妇人,走过去,一手掐住了少女的脖子。

    “本想慢慢弄死你,不过看在你与我同为女人的份上,我就给你个痛快好了。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不该嫁给那个男人。”

    少女似乎认命了,闭上了眼睛。黑衣女子俯身在她耳边说“你失踪不到两个月莫世遗就又再娶了,你的命、你的孩子在他的眼里根本什麽都不是,下辈子,你可要睁大眼睛,找个好男人。”

    少女睁开了眼睛,眼里是悲伤,不知是因男人的绝情,还是因为其他的。她张开嘴,哑声吐出一句“请你,善待,我的孩子。”

    “呵呵呵呵”黑衣女子又发出了那种可怕的奸笑,随後她恶毒地说“我会养大你的孩子,我不仅会养大他,还会教他一身高强的武功,我会”黑衣女子的眼里瞬间充满了怨恨,“我会告诉他,他的亲生父母是被莫世遗所杀,我要让他为他的父母报仇”

    “你”少女的话被硬生生地掐了回去,抬手要掰开那双掐在她脖子上的双手,奈何早已被废了武功的她根本是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哈哈哈哈,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莫世遗被他的亲生儿子杀死,或者他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的手在挣扎过後,渐渐无力,最终垂下。带著满腹的不甘,她咽下了最後一口气。

    松开手,黑衣女子对身後的老妇说“把她的尸体丢到後山去。”

    “是。”

    不再看死去的少女,也没有再多看孩子一眼,黑衣女子大笑地离开了房间,是个男孩儿,连老天都在帮她。老妇把孩子抱了出去,不一会儿,她返回来,毫不费力地扛起少女的尸体出去了。隔壁昏暗的房间里,刚出生的孩子躺在只铺了一条草席的床上睡著了,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死去,也不知道自己落入了一个可怕女人的手里。

    不到半个时辰,老妇回来了,手上端著一个热水盆。她掀开孩子身上的小被子,给孩子清洗了一番,接著给孩子裹上小被子把孩子抱走了。至於那名少女,已经成了後山无名尸中的一具。抱著孩子出来,老妇脚步极快地在阴暗的小道上行走,左右都是茂密的树林。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了明显的光亮,老妇加快步伐。

    在一栋较大的木屋前停下,老妇敲了敲门,屋内传出女人的声音“进来。”是那名黑衣女子。老妇推门进入“小姐,我把孩子抱来了。”

    黑衣女子擦了擦脸,转过身,从老妇的手上抱过孩子。接著她又转回去,她的面前是一个供桌,桌子上摆著果品,最中间的位置是一副牌位,上面并排刻著“夫金狮柳从山子天宝柳立君之灵位”。黑衣女子看著那副灵位,眼泪流了下来。

    “从山,我无能,无法亲手手刃仇人为你和儿子报仇。但此仇不报,我绝无脸下去见你和儿子。”她举起手里的孩子,“从山,这是莫世遗的孩子,我会教他武功,会告诉他他的双亲是被莫世遗所杀,会让他只懂得一件事,那就是杀掉莫世遗,为他的双亲报仇。我会让他们父子相残,我绝不会轻易放过莫世遗。从山,你等我,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在黑衣女子对著丈夫的灵位诉衷肠的时候,她没有看到她怀里的孩子嘴角微微勾了勾,似乎是在嘲笑她的愚蠢。

    铜川云海山庄,一人站在屋顶上看著夜色中的远方。远处点点光亮,那是云海山庄外围的火把。要说云海山庄有多大,恐怕没有人能说清楚。整个铜川县城都在云海山庄的范围内,此人所处的地方正是云海山庄的心脏部位云海阁,也是云海山庄的庄主莫世遗居住的地方。

    莫世遗,外人都知他是柘北雪谷谷主莫战良的次子,是世间少有的武学奇才。他八岁离家出门学武,十四岁从师傅手上接手了天下第一大庄“云海山庄”,成为云海山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庄主。他的武功天下卓绝,无人能比。若说莫世遗的武功是天下第二,那绝对无人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也因此,在莫世遗成名之後,有很多不服气的人来找他比武,只不过那些人还没见到莫世遗就被山庄外的侍卫给乱箭射死了。

    而此刻站在屋顶上的人便是莫世遗,云海山庄的庄主,一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他背著双手,身体笔挺地站在屋顶上,露出的双眼映着点点火光,似乎在欣赏山庄的夜景,也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又或者什麽都没有想,只是单纯地站在那里吹夜风。身周的风传来震动,他朝一侧转过身去,下一刻,一人好似从天而降般落在他的身旁。看到来人,莫世遗的双眼闪过一抹极淡的惊喜“你怎麽来了”

    来人也是一位少年,比莫世遗高出半个头。他一脸不正经地笑著说“想你了呗。远远的就瞧见你在这儿站著。怎麽,嫌屋里太热”

    莫世遗没有回答,而是放下双手坐了下来,从他的肢体上可以看出他很欢迎对方的到来。对方也坐了下来,一手从腰後一摸,竟然摸出一个酒壶来。

    “来的路上特地去梅庄讨来的,要不要喝”

    莫世遗伸出一手,梅庄的酒当然要喝。

    这人又从腰後一摸,这次竟然摸出两个酒盅来。他把酒盅摆在自己和莫世遗面前,然後打开酒壶的盖子,顿时酒香四溢,就是不会喝酒的人,闻到这酒香都会忍不住喝上一口。给彼此倒了酒,少年举起酒盅,莫世遗配合地举起酒盅,轻轻一碰。

    仰头喝下,莫世遗深深吸了口气,似乎陶醉在了这酒香中。少年瞧了瞧他,一手拍上他的肩膀,竖起耳朵听了听四周的动静,他压低声音问“兄弟,听说庄里住进来几位模样不错的姑娘,京里的那位还没有放弃”

    莫世遗的下颚瞬间紧绷,透著某种压抑。叹了口气,少年拍了拍他给予他无声的安慰,然後声音更低了几分说“她让你娶你就娶呗,反正你娶一个,那个柳寡妇就杀一个。你这回就把那些姑娘们都娶了,这要一下子都死了,我看她还敢不敢再让你娶。说起来,这柳寡妇还算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呢。不过算算日子,若小红还活著,她应该已经生了吧。”

    莫世遗抿紧了嘴,双拳紧握。少年又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说“兄弟,这世上为难你的人太多,你可不能再为难你自己了。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哥哥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莫世遗扭头看向少年,轻轻点了点头,然後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少年笑了“我是你哥,你跟我客气什麽哪怕你以後杀人放火,我也帮著你杀人放火。”

    莫世遗的嘴角终於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压下心头的难过,他向後躺下,看著天上的月亮。少年,比莫世遗大三岁的兄长、雪谷谷主的长子莫世召也跟著他一起躺下,不过他没有看月亮,而是看著莫世遗说“世遗,天都黑了,你也不能摘面具啊。你兄长我难得来一回,你摘下面具呗。”

    莫世遗毫无温度地说“这里只有你是自己人,我不能给你惹麻烦。”

    莫世召的心窝很难受,他看向月亮,低声咕哝“我现在都快记不得你的模样了,以前在雪谷的时候,咱俩在一起你还能摘下来给我瞧瞧你的脸,现在我却是再也看不到了。再过几年,我记得的可能就只有你这张面具了”

    莫世遗没有说话,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悲哀,但这就是他的命。

    “世遗”莫世召很想告诉对方如果受不了就逃吧,逃到一个那些人找不到的地方。可是转念一想,这天下都是那些人的,世遗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过了会儿,他开口“世遗,也许我这些话不妥当,但我憋了好久了。人善被人欺,有的事你可以让步,但有的事该拒绝的还是要拒绝,就好比娶亲这件事。你就直接跟她说你不愿意。那家伙生不出儿子只能怪他自己,和你有什麽关系凭什麽你就得替他生儿子世遗,你得跟他学学,学得坏一点,别人就不敢欺负你了。”

    若有外人在,一定会纳闷莫世召为何要这麽说。莫世遗的眼神闪了闪,莫世召抿了抿嘴,略显歉意地说“世遗,我要走了,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回来,你一个人,要多保重。”

    莫世遗看向莫世召,眼里并无意外,似乎早就知道某世召会这麽做。莫世召朝他点点头,低声说“莫家和京城的瓜葛太深,难保有一天不会引火烧身,我得为莫家找好退路。”当然,还有他这个弟弟,一旦有一天莫世遗不打算再忍耐,他这个当哥哥的必须有能力帮他。不过这些话莫世召并不打算告诉对方,对方身上的枷锁已经够多了。

    又看向月亮,莫世遗低声说“自古以来,和皇室牵扯太深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告诉爹,让他尽快脱身,不要再和那些人牵扯不清了。”

    莫世召点点头。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其实不仅仅是“君”,那处宫殿里的所有人都会变成吃人的老虎。

    沉默了片刻,莫世遗又道“你安心地走吧,我这里最坏也不过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不敢太逼我,逼急了我对谁都没有好处。她生了我,我还她这份恩情,也仅此而已,我不是可以任他们揉捏的棋子。”话说到这里,莫世遗一手捂住胸口,眼里是对一些人的冷漠。他不再是儿时无法反抗的他,他是莫世遗,是武功天下第一的莫世遗。

    “你能这麽想我就可以安心地走了。”莫世召握住莫世遗捂著胸口的那只手,眼里同样是对一些人的冷漠与不满。他哑声说“你自己要多保重,我一定帮你找到解毒的法子。”

    “没关系,反正我死不了。”莫世遗拿开手,“我会注意家里,你放心地走吧。”

    “有你在,我放心。”莫世召抬起手,莫世遗也抬起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一壶酒早已见底了,屋顶上也不见了莫世召的身影。从屋顶跳下来,莫世遗慢悠悠地返回卧房,不远处有轻微的声响,这些声响若让旁人来听绝对听不到,但莫世遗却听得是万分清楚。他眼神泰然地往前走,对这些声响毫无所感,他早就习惯了。这云海山庄不过是囚住他的牢笼,那些所谓的手下也不过是监视他的探子。

    沉默地进了屋,莫世遗反锁上房门,打开屋内所有的机关暗器。那些人可以监视他、跟踪他,但别想踏进他的房间一步。死在他机关下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不过现在无人再敢不经传唤进入他的卧房。

    洗乾净手,莫世遗取下脸上的面具,铜镜里是年少苍白、毫无表情的脸,那是莫世遗的脸,是莫世遗自己有时候都会遗忘的脸。世遗,世遗,他的名字注定了他这一生的命运。莫世召走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如今他真正是“独自”一人了。不过莫世召走了也好,他的身份最好不要有太多的牵挂。

    画堂春 第二章

    京城,几多欢笑几多愁,在象徵著天下最高权势的地方,掌管整个后宫的王皇后却是怎麽也欢笑不起来。后宫佳丽三千,要成为一宫的皇后,那付出的心机与血泪可想而知。做了皇后,还要以防被别的女人拉下马,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王皇后的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血。一进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危险重重的后宫。在这里,个人的荣辱不仅关系著自身的命运,还关系著整个母家的命运。王皇后所代表的王家就是她要用尽一切手段去维护的利益。

    王皇后十六岁进宫,凭藉她的家世和她的容貌,一进宫便得到了皇上的恩宠。第二年,王皇后不负众望地为皇上生下了长子,紧接著,她的儿子就被皇上封为了太子,可谓是三千宠爱於一身,更是奠定了她在宫里的地位。太子聪明伶俐,三岁出口成章,五岁便会作诗,十岁便可帮著父皇处理朝政,深得皇上的信任和喜爱。按理说,有这样一位儿子,王皇后该高枕无忧才对,可这个儿子却恰恰是王皇后最大的心病。

    太子刚出生的时候身体还挺好,哪知在他三岁那年突然晕倒在书房里,後被太医检查出患有先天的心疾。太子患有心疾,这对王皇后不啻是一个沉重的打击。饶你再聪明,再有能力,但对储君来说,身体的健康才是第一位的。尤其随著其他皇子逐渐长大,逐渐对皇位露出野心之後,王皇后的忧虑也越来越重,因为皇上不止一次对太子的不健康表现出遗憾,而这件事也成了其他势力攻击她和太子的手段。如果太子被废,那王皇后十几年来在宫中的经营,王家在朝廷的地位都会受到致命的打击,这是王皇后绝对不会允许的。

    王皇后育有两子两女,长子也就是太子成棣是最优秀的,次子成谦今年才九岁。但很少有人知道,王皇后还有一个儿子,哪怕是知道的人也以为那个孩子早就被溺死了。太子其实还有一个双胞的兄弟。在皇室,生下双生子被视为不祥,次子必须被溺死。王皇后的第一胎就是一对双生子。身为长子的成棣自然而然地被留了下来。要溺死自己的儿子,王皇后毕竟不忍,而且王皇后还有别的心思,她让母家的人暗中留下了孩子,并把孩子送到了和王家有关系的雪谷谷主莫战良那里。莫战良的妻子刚好生下一个女儿,这个孩子就被当作双胞的儿子留在了莫家,成为了雪谷的二少爷莫世遗。

    王家的先祖曾是江湖大家,後来娶了官家的女儿便逐渐转向了朝堂,但在江湖上还是有一定的地位。後来,随著王家的官越做越大,为了保障王家的利益,王家的触角再次伸向了江湖。云海山庄就是王家暗中的势力。原本王皇后打的主意是让这个孩子长大後继承云海山庄,作为太子的助力。毕竟亲兄弟怎麽都比外人来得可靠。但谁想,太子的身体会出问题。在太子又一次晕倒之後,王皇后马上想到了这个儿子。

    以太子的能力,他绝对可以登上王座,而王皇后最喜欢最疼爱的也是这个儿子。不到万不得已,王皇后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儿子。在太子五岁那年,王皇后的母家找来一位蛊毒高手,在太子和他的双胞兄弟莫世遗的身上下了一种蛊,把两人的性命连在了一起,准确地说是让莫世遗来供养太子的身体。和太子不同,莫世遗的身体非常的健康,而且跟骨极佳,非常适合练武。莫世遗从两岁起便跟著莫战良学武了,他的身体绝对可以作为太子的供养。只要莫世遗不死,太子就不会死,而且太子患病时的痛苦也可以转嫁一部分到莫世遗的身上。

    这种蛊毒非常的歹毒,太子三岁发病之後王家就派人四处去找这种蛊毒了。而且为了防止意外,在给太子和莫世遗下了这种蛊毒之後,下毒的人也被王家除去了。天下间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更不会有人能解了此毒。在给莫世遗下了蛊毒之後,王皇后命莫世遗戴上面具,不能让人知道这世上有一个长得和太子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存在,更不能让人知道那个早就该被溺死的孩子仍活著。王皇后也有自己的打算,如果太子的身体越来越糟糕,根本无力继承大统,那麽莫世遗便可替代太子接位,因为就是皇上都以为那个儿子早就死了。总之,太子不能被废,太子之位必须是王家的,绝对不能落入旁人的手里。

    太子的命是暂时保住了,但还有一事让王皇后无法安心,那就是子嗣,太子的子嗣。太子十三岁成亲,如今已过了三年太子妃却迟迟没有怀上孩子。王皇后心里清楚,以太子的身体最好不要行房,可是不行房哪来的孩子太子的身体不好,如果能早些有了子嗣,也可定了皇上的心。无法留下子嗣,皇上就算再喜欢太子也会犹豫要不要把江山交给太子。除了太子妃,太子还有两位侧妃,可惜都没有怀上孩子。王皇后很著急,她也知道太子的身体很难留下子嗣,她便又把主意打到了那个儿子的身上。

    莫世遗是太子的双胞兄弟,那麽他的儿子势必不会与太子的模样差太多,而且也容易作为太子的儿子抚养。在莫世遗十五岁那年,王家为他安排了一门婚事,新娘子是王家心腹的女儿。令人高兴的是,结婚两个月後那名叫小红的女子便怀孕了。王家连忙派人接她回京,而在东宫,太子妃也终於有喜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小红在回京的路上遇到劫匪,从此下落不明。劫走小红的人是莫世遗的仇家,自称柳家寡妇的江湖恶女肖素梅。

    肖素梅与她的夫君金狮柳从山是江湖上有名的恶夫恶妇,他们的儿子柳立君也是个小魔头,无恶不作。说来也只能怪他们命不好,作恶的时候偏偏撞在了莫世遗的刀尖上。被送到云海山庄学武的莫世遗难得有机会出门,结果便遇到了正在作恶的柳立君。两人碰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柳立君死在了莫世遗的剑下。独子惨死,肖素梅和柳从山发狂了,两人直奔云海山庄,结果柳从山死在了乱箭下,肖素梅重伤逃走,连夫君的尸首都没能带走。从那之後,莫世遗就被肖素梅这个恶婆娘给缠上了。

    莫世遗的第一位妻子在回京城的路上被肖素梅劫走,从此下落不明。两个月後,王皇后又给莫世遗安排了一门亲事,结果新娘子还没出京城就被毒死了。肖素梅善易容,气急败坏的王皇后派出很多人捉拿她都无功而返。相比王家人的愤怒,莫世遗却对此事表现得相当冷淡,甚至没有对肖素梅有任何的怨恨。那些与他成亲的女人要的不过是他的精虫,他也不过是一个为别人生孩子的工具,妻子的死亡对他来说反而是种解脱。

    肖素梅抓不到,王皇后却等不了那麽久,这次她索性把那些女人们悄悄送到了云海山庄,为了保险起见,这些女人莫世遗都必须“恩宠”,多几个人怀上孩子才多几分保障,这一回只许成功绝对不能失败。也因此,王皇后派出了王家的诸多高手保护这些身负重任的姑娘,在她们怀孕後,一定要把他们平安地送回京城。而东宫的太子妃在“流产”过一次之後肚子一直都没有消息,私下里皇上对太子和太子妃都已有微辞,王皇后更不能再等下去了。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贴身的侍女进来禀报。

    王皇后从思绪中回神,一听太子来了,她马上调整面部的表情,露出欣喜的笑容,说“快让他进来。”

    侍女出去了,不一会儿,一位身著明黄太子服的少年走了进来,在王皇后面前跪下“儿臣向母后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王皇后伸出双手,脸上的笑容是见到儿子的喜悦。

    太子起身,走到母后身边坐下。挥退左右,王皇后拉住太子的手很是慈爱地问“最近的身子可好你父皇派你去江南,母后著实担心,可都准备妥当了”

    太子笑著说“母后尽管放心,儿臣都准备好了,至於儿臣的身子母后也不要太挂心。”有那个人在,他死不了。

    朝外头看了一眼,王皇后拉著儿子的手站起来,指指後面。太子明白地起身,跟著母后到後面的暗室里去。这是在宫里,必须万千小心。

    坐在暗室里,王皇后的脸上露出了担忧,太子仍是一脸的微笑,宽慰道“母后,有他在,您不用担心儿臣的身子,再怎麽样,儿臣也能活著回来。”

    “儿是娘心头的肉,你身子不好,母后怎能不担心。”握著太子终年冰凉的手,王皇后再一次叹息,为何得病的不是那个儿子呢。

    太子压低声音“母后,这次去江南是儿臣跟父皇要求的。”

    “为何”王皇后皱了眉,虽然太子的身子这几年康健一些了,但去江南那麽远的地方,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回来的,万一路上遇到个什麽,那可如何是好。

    太子勾勾唇角,俊美的脸庞闪过一抹阴狠。“淑贵人有喜了。”

    “什麽”王皇后的脸色当即就变了。虽然她今年不过三十三岁,但在皇宫里已经是老女人了。皇上来她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少,近一年更是一次都未曾在她的宫里过过夜。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更不缺漂亮的女人,王皇后要不是有太子,有王家的势力在,也许早就不知被哪个女人从皇后的宝座上拉下来了。

    太子又勾了勾唇角,说“儿臣的兄弟已经够多了,母后觉得呢”

    王皇后的眼睛眯了眯,然後她笑笑“确实是。母后要操心你,这后宫难免会疏忽,不然你也不会多了那麽多兄弟来烦你的心。这位淑贵人近来春风得意,对别的姐妹可不大客气,这样的女人再生下个儿子,那后宫将无宁日。”

    太子问“难道她对母后不敬了”

    王皇后冷笑一声“那她倒不敢,若她连这点心眼都没有,怎麽可能得宠到今日。不过她现在不把别的宫放在眼里,总有一日也不会把母后放在眼里。你出宫了,母后担心你,要去佛堂为你祈福,这宫里发生了什麽事,母后是一概不知的。”

    太子笑笑“儿臣听说昨日淑贵人和云妃在皇上的面前争宠,云妃惹怒了皇上,被皇上当面斥责。”

    王皇后的脑筋转得极快,她立刻明白地点点头,云妃是四皇子成聪的母妃,成聪可是只比太子小两岁,再过几年绝对会成为太子的阻力之一。

    该怎麽做太子相信母后自有打算,何况他也已经布好局了。今日前来,一来是与母后告别;二来是提醒母后这件事;三来,也是最重要的是那件事。

    “母后,他订下来了吗”

    一想到这件事,王皇后就有些头疼,她愤懑地说“要不是因为那个妖女,现在我们已经抱上孩子了。小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孩子肯定也没了。连著死了两个,他似乎也有点不高兴,你舅舅给他送去了十几个女人,他到现在都一个还未选。上回母后写信让他再娶,他已是勉强,结果杏儿还没入门就被那妖女毒死了,这次恐怕会有点难。”说罢,王皇后又吐了口气,道“但不管怎麽说,他也得选一个。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是关系到你我,关系到整个王家的事情。说到底还是怪他,偏偏惹上这麽个女人。你那边有那个女人的消息吗”

    太子摇摇头“肖素梅是江湖女子,又善易容,我手下的人办事可以,和江湖打交道就差了,还得让舅舅那边多盯著点。”

    “母后已经跟你舅舅说了,他们说这次绝对不会再让那个女人得逞。前两次是我们大意了,若再有第三次,你舅舅就没脸面再来见我来。”

    “既然舅舅说不会,那儿臣就放心了。”太子喝了口茶,眼底深沉,接著他抬头说“母后,这次去江南儿臣打算顺路去看看他。”

    “你要去看他”王皇后的脸上是不赞成。除了给太子延命的那回两个孩子见过面之外,王皇后并不愿意两人碰到一起。对於自己的身世,她不是不知道那个孩子心里是怨的。那孩子的武功极强,万一他想不开伤了太子虽然那个孩子也是自己的亲骨肉,但这一切,都是为了王家,只是那个孩子不理解她的苦心。

    太子似乎并不了解母后的担忧,笑著说“不管怎麽说,他都是儿臣的亲兄弟。若不是他与儿臣一同出生,他也应该是一位皇子,儿臣应该去看看他。我们兄弟两人也应该坐下来好好喝杯茶才对。”

    “成棣”

    “母后,这件事儿臣心里有数,您放心好了。”

    想到太子从小都是一个极有主意的人,王皇后虽然不放心,但还是点头同意了。不过“见到他,你要劝他尽快再娶,哪怕不娶正室,挑几位顺眼的姑娘入房也成。只要孩子顺利生下来,母后今後绝不再拿这件事烦他。”

    “儿臣会劝他的。”

    “好。”

    来向母后请安,留的时间太长难免会引人猜测。说了要说的,太子便起身告退了。在太子离开後,王皇后又一次叹息,为何有病的不是那个孩子呢那样的话,一切的麻烦都不复存在了。而在回东宫的路上,太子成棣坐在自己的辇车里脸上已无和母后在一起的笑容。转著可以让他心平气和的佛珠,想到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太子低低地自语“为何有病的,不是他”

    画堂春第三章

    云海山庄後方的湖中央,一人脚踩湖面,如飞燕般在水面上滑翔,所经之处,剑气激起层层水花。那人似乎不知疲累,一个时辰後,他跃至岸边,又飞身进入丛林,不一会儿,他就出现在了茂密的树林上方,彷佛下一刻,他就会飞身远走。

    银色的面具在阳光下发出点点耀眼的光芒,不能随意离开山庄的莫世遗每天都在这里练剑、练武,以此消磨自己的时光,自己的生命。他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本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年纪,可他却觉得自己已经是耄耋老者,在这个大牢笼中等死。

    远远的一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朝这边走来。那人的脸上带著温和的笑容,双眼紧盯著那抹在空中飞翔的影子,眼里是羡慕、是嫉妒,还有一抹被他隐藏得极深的怨恨。走到湖边,他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那抹在树丛上方飞跃的人似乎发现了有外人侵入,他凌空翻身之後双脚停在了树冠上,手腕一转,剑入鞘,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树枝柔软,可是他站在那里却是稳稳的、稳稳地屹立在空中俯视湖边的那一群人,唯一没有被面具遮住的双眼定在了最前方的一人身上。

    两人间的距离很远,本应看不清彼此的模样才对,可莫世遗的眼神却比刚才冷漠了许多。没有过去的意思,莫世遗就那麽站在树枝上看著对方。风吹过,莫世遗的身体随著树枝而浮动,犹如世外高人。而在湖边站著的那人也没有进一步的意思,就那麽仰头看著莫世遗,气势丝毫没有因为居人之下而减弱。十几年来,双方是第二次见面,但第一次碰面时的场景两人却都是印象深刻,也许一生都不会忘记。

    双方就这麽“看著”彼此许久,湖边的人朝远处的人笑了笑,转身离开。莫世遗没有动作,他看著那些应该是他的属下簇拥著那位身为高贵的人离开,在那些人的身影渐渐隐入高墙後,他才消失在了树林中。

    没有因为那人的到来而刻意做些什麽。莫世遗返回自己的主屋,对半跪在院门外的管家视而不见。取下面具,擦了擦脸上的薄汗,又洗乾净双手。戴回面具,换下沾染了汗水的衣服,莫世遗拿著剑出了门。

    一看到他出来,管家立刻说“庄主,少主请庄主宜兰阁一叙。”

    脚步未停,也没有看管家一眼,莫世遗的脚步朝宜兰阁而去。在他走出一段距离後,管家起身跟著前往。脚步如平常一般,莫世遗脸上的面具极好地掩饰了他内心的波动。那个人为何会来十六年,除了那一天之外,那个人从未再出现过,他甚至能明显地察觉到那个女人、那个家族始终在避免他们两人碰面,那个人,为何会来

    想到唯一的一种可能,莫世遗的下颚有一瞬的紧绷。那十几个不知是园是扁的女人已经在庄里住了三个月了,他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女人,更别说和她们行房。那个女人忍不住了所以派了那个人前来还是说那个人也忍不住了

    下定了决心,莫世遗的脚步声也多了几分厚重。被困在这牢笼中、被作为续命的药人已足够,他不愿意再成为一个为人谋位的种猪。想要孩子,自己去想办法。他姓莫,不姓王更不姓成。

    有琴音传来,是莫世遗从未听过的琴音。这里是云海山庄的禁地,那些女人不会也不敢来这里。他不懂琴,也不可能是那些所谓的属下弹奏出的,那,仅有一个可能。莫世遗不懂音律,也不曾研究过,但他能听出这琴音是极美的。但再美的琴音也无法消去他心中的怨恨,所以他的脚步没有任何的变化。在琴音中,他慢慢地踏上台阶,慢慢地走了进去。

    一人盘坐在软垫上,正沉醉在自己发出的美妙琴音中。檀香袅袅,配以四周的翠竹、虫鸣,那模样俊美、面色苍白的少年嘴角挂著淡淡的笑,一身浅绿的稠衫令他看上去好似不应出现在人世中的仙人。谁又能想到,他会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不知有没有发现莫世遗的到来,太子成棣细长的手指毫无停顿地在琴弦上拂动。莫世遗走到太子的面前与太子隔著一张琴桌盘腿坐下,剑放在身旁。一位身形瘦弱的如仙般少年,一位身形明显健硕却戴著面具的神秘少年,两人面对面坐著,都是那麽的引人注目。

    太子等了莫世遗许久,莫世遗也同样等了太子许久。一曲终了,莫世遗也打坐完毕。曲散了,有人上前安静地收走太子的琴,为两人摆上青茶。太子擦了手,朝站在一角的管家看了眼,管家立刻招呼众人离开,走在最後的他在离去前关上了宜兰阁的门,把一室的秘密留在里面,不容任何人窥探。

    没有立即开口,成棣先品了几口茶,这才看向早已大口喝掉杯中茶水的莫世遗。太子笑了笑,放下身段为自己和莫世遗斟满茶,然後开口“音律的乐调分徵、羽、宫、商、角,你,可知”

    莫世遗摇头。

    太子继续“棋始於尧,尧之子朱丹,不思上进,尧便以棋教之。曰此谓弈枰,亦名围棋,局方而静,棋圆而动,以法天地,自立此戏,世无解者。後朱丹因棋而改。你可知”

    莫世遗仍是摇头。

    太子看著莫世遗的双眼接著说“楷、行、楷、隶、篆,区别於点画、取势、运笔、起笔、收笔、折笔,字如人,人亦如字,你可知”

    莫世遗还是摇摇头。

    太子执起茶碗,喝了几口茶润润嗓子,再看向莫世遗“画常分十门,道释、人物、宫室、番族、龙鱼、山水、鸟兽、花木、墨竹、果蔬,流派纷呈。这些,你可知”

    莫世遗的回答依旧是摇头。太子所问的琴棋书画,莫世遗只知皮毛,他自小就被要求习武,他自己也喜欢习武,可以说若太子是伴随著琴棋书画长大的,那莫世遗就是伴随著他手边的那把剑长大的。

    莫世遗的眼中并无一问四不知的尴尬,太子的脸上也没有一丝的嘲笑。他看了眼莫世遗手边的剑,嘴角一直带著的温笑消失。

    “本宫自幼便习得这些,琴棋书画不敢自称绝好,但也令人钦佩。可本宫,却无法如你般在水面上飞跃,在树枝上站立。”

    莫世遗直勾勾地盯著太子,他知道对方要说的话来了。

    太子沉默了片刻,张口“若要本宫选择,本宫宁愿用这些来换你这一身的武艺,哪怕是本宫的太子之位。”

    莫世遗的双拳猛地握紧。

    “本宫知道你怨,怨母后的偏心、怨本宫的好命。但你可知本宫同样怨。为何,有病的那个人,不是你为何可以行走於天地间的那个人不是本宫为何,日日担心自己会被人所害所杀、日日绞尽脑汁周旋在各色人等中的那个人,不是你”

    莫世遗抿紧双唇,成棣放在桌子上的手也握成了拳。

    “你觉得自己被困在这里,那本宫又何尝不是被困在一隅就是连後代子嗣,本宫都要借助他人之手。”太子的身体前倾,冷冷地吐出“莫世遗,我恨你,恨你夺走了应该属於我的那部分健康;恨你让我连自己的子嗣都无法由自己来决定;恨你让我不得不时刻担心是否有一日自己会被你所取代。莫世遗,不要觉得你有多可怜,和本宫相比,你应该幸福地大笑三声。”

    莫世遗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眼底是被太子的恨所引出的震动。太子坐了回去,剧烈地喘息了起来。这样的情绪波动对他的身体会造成很大的负担。他的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莫世遗仍是那麽看著他,没有安抚的意思,或者说面对这个人,面对这个人对他的恨,本来就无话可说的他更不知说些什麽。两人都恨着对方,可是,这种恨又都不是他们自己愿意造成的。

    心脏跳动得没那麽厉害了,也喘过气来的太子又一次看向莫世遗,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了刚刚的憎恨。他平静地开口“你不愿为本宫留下子嗣,本宫也同样不愿养大你的儿子。本宫的身子是不行,但本宫是个男人,没有男人能忍受借别人的精虫来孕育子嗣。莫世遗,你欠本宫的太多,这件事,你必须为本宫达成。”

    莫世遗的眼睛眯了眯,他不明白太子的意思。

    太子习惯性地勾勾唇角“本宫的身子是不行,但本宫不信本宫的子嗣还会患有先天的心疾。莫世遗,你武功高强,应该有法子让本宫恩宠那些女人吧。”

    莫世遗的双眼瞪大,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太子打算亲自上阵

    太子冷哼了一声“让你为本宫留下子嗣只不过是母后自己的意思,本宫没兴趣给别人的儿子当爹。莫世遗,别忘了,这是你欠本宫的。”

    “我不欠你任何事。”莫世遗忍不住出声。

    太子笑了,但皮笑肉不笑。“你不欠吗那为何有病的是我而不是你为何你不过十六岁就能武功盖世而本宫却得天天靠喝药为生,还得以防他人看到。是你,夺走了本宫的健康,夺走了本宫的随性自由。”太子拉开衣襟,露出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块狰狞的如蜘蛛状的红色凸起。

    “你以为本宫喜欢自己的命握在别人的手里吗本宫是死不了,但本宫有可能变成只会喘气的废人。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莫世遗沉默了,他的胸口上也同样有一块那样令人恶心的东西。不过他沉默不是他承认了这件事,而是面对太子的这种明显无法改变的指控,他没必要再去辩解。

    “明晚本宫会再召见你,你要让本宫至少坚持一个时辰。”

    不管莫世遗同不同意,太子已经决定了。起身,不再多说一句,太子走了。莫世遗坐在那里,面具下的眉心紧拧。

    在回住处的路上,太子脸上的笑容带著几分满意,他不担心莫世遗会拒绝。莫世遗在想什麽,他很清楚;母后和王家在想什麽,他也很清楚。莫世遗不仅是他的续命丹,也是母后和王家的最後一步棋。如果他的身体不行了,莫世遗就会取而代之,成为太子成棣。

    太子的眼里闪过阴冷。他受了那麽多的苦,失去了那麽多,那个位置,只能是他的,就是母后也别想夺走。他要留下,自己的子嗣,自己的

    休息了一天,这一天莫世遗和成棣没有见面。莫世遗继续在湖中练剑,太子也在自己的房里听从山庄总管的汇报。云海山庄真正的主人是王家、是太子。当天晚上,太子在自己的房里用了餐,莫世遗也在自己的房里用了餐,夜色来临,两人平静的表相下都不平静。

    当山庄内的灯笼点燃时,太子又一次要求单独召见莫世遗。莫世遗仍穿著昨日见太子的那身衣裳。这次的召见时间并不长,半个时辰不到莫世遗就出来了,并且匆匆返回了云海阁。而令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是,莫世遗回去後就命管家挑四位姑娘到房里。管家得令後几乎喜极而泣,庄主终於肯接受那些姑娘了。很快,四位模样最标致、也最听话的姑娘被管家带到了莫世遗的卧房。

    秋色,同样如此的撩人。隐隐地听到屋内传出的激情声,管家对著太子住处的方向无声地叹了口气。而此时,在太子的卧房内,已经睡下的太子却是盘腿坐在床上盯著书桌上的一个沙漏。太子此次前来只带了两名心腹,是王皇后派到他身边以保护他安全的,剩下的都是山庄内的人。这些人都被太子下令不得打扰,只有那两人可以留在屋外守护,不过现在那两人已经晕了过去,等到他们醒来将不记得发生过什麽。

    沙子丝丝地流下、堆积,眼看著一个时辰快要到了,太子有了动作。他走到窗边轻轻打开窗户,黑影闪过,哪里还有太子的身影。云海阁的卧房内,戴著面具的庄主趴在女人的身上猛喘气,背脊上是一层的汗,汗滴顺著他的身体流入床单。微风吹开了床帐,仍在馀韵中的女人突然身体一软,晕死了过去,枕头上多了一颗花生米。武功高强的庄主对这一情况却毫无任何反应,仍在大喘气。

    一条单子披在了他的身上,床帐掀开了。太子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在庄主上身的几个穴道上点了几下,然後掰开他的嘴塞了两颗药丸进去,接著按住庄主的後心。过了好久,庄主的喘气没那麽剧烈了,太子捡起地上庄主散落的衣服,吹灭屋内的烛火,扛起太子。

    没有人知道太子出去过又回来了,更没有人知道庄主离开过。把还在大喘气的人放在床上,“太子”摘下庄主脸上的面具,戴到了自己的脸上。床上虚弱不堪的“庄主”低笑了两声,很惬意地说“这是本宫,自,懂人事以来,最,舒爽的一次。”

    此话若让某些人听到一定会惊得晕死过去。原来这人根本就不是莫世遗,而是假扮成莫世遗的太子成棣

    捂著胸口,终於平息下来的太子看著床顶说“本宫今生,怕是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如果那四个女人无法受孕,或者受孕之後又被人弄死,你该知道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境况。本宫给了你机会,能不能把握就看老天和你自己了。”

    莫世遗给太子放下床帐,从窗户离开,并细心地给太子关上了窗户,以免他受凉。虽然哪怕是大冬天莫世遗也是开著窗睡觉,但他可不想太子在这里生病,对於太子,莫世遗是能不见就不要见,包括共处一片天地间。这回是莫世遗先走了,太子低笑了两声,捂紧隐隐作痛的胸口,眼里是悲哀,是身为男人的悲哀,紧接著,这抹悲哀就变成了坚定。

    卧房内充斥著浓浓的欢爱後的气味,莫世遗捂著鼻子忍住呕吐。他不懂那人怎麽会认为这种事很舒爽,光想著就觉得脏。有三个女人在被“宠幸”後已经被送回去了,床上还躺著一个。莫世遗站了一会儿,然後直接用被单裹住那个女人打开门把她丢在了门口,接著关门,落锁。

    不可能再去床上睡,莫世遗打开所有的窗户,盘腿坐到凳子上。太子走後,他会搬出云海阁,他绝不会在别人欢爱过的床上睡觉,哪怕换了床单被褥也不行。

    第二日傍晚,管家前来禀报,太子离开了。在湖边练剑的莫世遗立刻要求管家给他安排新的住处。当晚,莫世遗从云海阁搬到了翠蕴阁。两个月後,云海山庄派出诸多的高手护送两名不知身份的女子进京,暗中,莫世遗一路跟随他们进京,这一次,肖素梅没有露面,算是逃过一死。太子妃和侧妃同时怀孕了,王皇后高兴不已,皇上也很是满意。不管太子的身子有没有好转,能同时令太子妃和侧妃有孕总是令人放心不少。

    夜晚皇宫的树梢间,莫世遗看著太子领著太子妃和侧妃面带笑容地去向父皇和母后请安,没有去见亲生父母的意思,安全护送那两名女子进京的他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皇宫、离开了京城。太子已有子嗣,接下来他要做的只是保住太子的命即可。

    画堂春 第四章

    瑞雪兆丰年,这一年的麦子将在雪毯中睡过一整个冬天,来年又是个丰收年。皇宫,一人身披明黄色的棉袍脚步沉稳地往御书房走去。走到御书房的门口,在门外守著的公公立刻掀开棉布帘子,高喊“太子殿下到”

    低著头走进去,太子成棣对著上方之人单膝跪下“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谢父皇。”

    站起来,一抬头,成棣先是惊讶屋内还有其他人,接著那人朝他行礼“太子殿下。”

    “二弟。”

    原来二皇子成安也在御书房。太子脸上的表情不变,心里立刻有了戒备。

    看著已经而立的太子,皇上的眼里再一次闪过一抹明显的遗憾。这种遗憾在这几年中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成棣看到了,成安自然也看到了。成棣的脸上是一如以往的温和笑容,成安的脸上也是毫无变化的谦逊微笑。作为皇上的儿子中能力最强的两人,随著他们年龄的增长,两人间的明争暗斗也自然而然地多了起来。

    对这一情况,皇上不是不知道的,但他默许了这种势头。近几年,皇上迷上了马球。可是身体并不康健的太子无法陪伴左右,而武艺精通的成安顺理成章地成了皇上在马球场上的得力对手。皇上对成安表现出了越来越多的满意与期待,这种期待随著太子的两个儿子中有一人被诊断出遗传了太子的先天心疾而愈发的明显。尤其是这十几年太子再无所出,对於太子能否继承大统,能否延续皇家的血脉,皇上也更加谨慎了。

    当然,太子是他的几个儿子中能力最强,也是最合适的皇位人选,太子的聪慧与治国的手段就是这几年深得皇上满意的成安都无法相比。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皇上不会轻易废掉太子改立他人,而这个万不得已就是太子的身体不能再糟糕下去,或者说,太子的身体要更康健一些,要再为皇室诞下更多的孩子,让皇上和百官们放心。

    心里转过这些念头,皇上很关心地问“太子,这几天大雪,外头很冷,朕听说你最近有些咳嗽,身子可好些了”

    “让父皇挂念了。儿臣前阵子连吃了几天火锅,结果有些热气了,所以才会咳嗽,喝了梨水,已经好多了。”

    皇上点点头,似乎安心了,然後说“这几日还有大雪,朕刚才同成安说了,年前的皇家祭典就由成安代你去好了。天太冷,父皇怕你的身子受不住。春祭的时候你再去,到时天也不会这麽冷,你身子也吃得消。”

    太子的心沉了一下,面色不变地说“父皇,儿臣的身子好多了,天虽冷,但儿臣吃得住。”

    “哎,还是让成安代你去吧,你的身子太医可是说过,不能受风寒。”皇上抬了抬手,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件事就这麽定了。

    成棣嘴角的笑容有片刻的凝滞,随後他笑笑,道“那儿臣就听父皇的。不过距离祭典也没几日了,成安代儿臣前去那意义自是不同,儿臣肯请父皇让儿臣教导成安,以免他到时有所疏忽。”

    成安的眼神闪了闪,压下心里的不快,他立刻谦卑地请求“父皇,太子殿下所言有理,儿臣第一次以如此重要的身份陪同父皇主持祭典,心中惶恐,生怕出错。有太子殿下亲自教导,儿臣也心安。”

    皇上想了想,点头允了“这样也好。太子,在祭典之前的这段日子你就负责教导成安礼仪,他是代你出行,马虎不得。”

    “儿臣接旨。”

    “儿臣定不辜负父皇厚望。”

    两人的脸上都带著笑容,心思却各不相同。

    代太子出行,那意味著什麽成棣心里明白,成安心里也明白。皇家祭典是何等的大事,太子的身子再不好他也应该出面,那是太子的身份象徵,是储君的威望表示。可是这一次,却是成安代太子前往,还是皇上要求的。这一消息迅速传遍了后宫,也传到了王皇后的耳朵里。

    王皇后听闻这一消息时心里不是不震惊、震动的。但随後,她就冷静了下来,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似的。太子在与父皇商讨完一些国事後,脚步如常地返回了他的东宫,也没有召集任何太子党的官员们商讨此事,更没有派人去联系母后和王家。起码在外人看来,太子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动怒。

    北方正下著大雪,江南却是阴雨绵绵。这里的冬天阴冷刺骨,有一人竟是怡然自得地坐在凉亭里下棋,丝毫不受这阴冷天气的影响。他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白子黑子各不相让。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莫世遗。十四年前与太子成棣见面之後,两人就再未见过面,但成棣会时不时给莫世遗传信,大多都是几句话。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的变化,虽仍是彼此怨恨,但在这怨恨中又有了一点点同胞兄弟血缘中无法割舍的亲情。当然,成棣不会同意这种说法,莫世遗更不会同意。

    不过那次见面之後,不管是莫世遗还是成棣都或多或少有些变化。莫世遗拿起了他以前从不感兴趣的书和棋,成棣回京後就跟著王家的人学习太极拳。尽管他无法像莫世遗那样飞天遁地,但强壮身体还是可以的。不仅如此,太子还把云海山庄的一些事情逐渐转移到了莫世遗的身上。虽然莫世遗仍不能随意离开山庄,但他这个庄主现在也不再是做做样子而已,庄内的许多事他都要负责处理。莫世遗对这一情况并不乐观,他反而觉得这是太子和王家牵制他的又一个法子。只要他的面具一天不摘掉,他就一天是别人的影子。

    太子如愿的有了子嗣,庄内的女人也被人带走了。尽管太子的两个儿子中有一个孩子的身体并不好,但王皇后也没有再勉强莫世遗给太子生儿子,也许王皇后也是顾忌太子的感受。没有那些女人,庄内清静了不少,莫世遗就在练武、看书、学棋中度过每一日,这一晃就是十四年。

    刚刚放下一枚黑子,管家前来。莫世遗盯著棋盘头未抬,仍在思索白子该如何下。管家在远远的地方停下,出声“庄主,有客人来访。”

    客人莫世遗的眼神微愣,他这里怎麽会有客人刚疑惑著,一声大笑传来“世遗。”

    莫世遗猛地抬头,在管家的身後,一名面带笑容、风度翩翩的男子朝他走了过来。那人的模样令人熟悉又令人陌生,莫世遗放下手里的白子,略显激动地站了起来。

    “世遗,还记得为兄吗”

    来人的眼神同样激动,甚至带著点水光。莫世遗总是紧抿的双唇露出了十几年未曾有过的淡淡微笑。在来人伸出一只手时,他立刻伸手握住对方,两人的手紧紧的、紧紧的握在一起。

    管家识趣地退下,莫世遗的下颚紧绷,来人在管家的身影消失之後用力抱住了莫世遗,在他的背上重重拍了两下。

    “兄弟,我回来了。”

    “到我房里。”

    莫世遗放开对方的手只说了一句,下一刻,凉亭内只留下了那盘未下完的棋。

    莫世遗的主屋内,莫世召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莫世遗,然後放心地说“比我的个头都高了,也壮实了不少,看样子这十几年你过得不是太惨。来的路上,我这颗心一直吊著,生怕看到一具行尸走肉。”

    “你还好吗”莫世遗的嘴角已经没了笑容,不过他的声音透出他见到亲人的喜悦。

    莫世召连连点了好几下头,他竖起耳朵听了听,然後祈求“世遗,能摘下面具吗十几年不见了,我都忘了你是什麽模样了。”

    莫世遗迟疑了一会儿,接著他在莫世召的惊喜中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莫世召愣了,他的脑海里只有莫世遗儿时模糊的影子,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哪里还有儿时的模样。陌生,很陌生。眼角湿润,莫世召再一次抱住莫世遗“兄弟,委屈你了。”

    太久没有在别人面前摘下过面具的莫世遗,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和他其他部位的肤色相比,他的脸色过於苍白。因为常年戴著面具,莫世遗的脸部显得十分僵硬。尽管他此刻很高兴,很激动,但他的脸上却做不出相应的表情。拍了拍莫世召,莫世遗戴回面具。

    “你去哪了”对莫世召离开这十几年的情况,莫世遗很想知道。

    放开莫世遗,莫世召笑笑,说“这十几年啊,为兄可是历尽千辛万险,这得跟你说上十天半个月,你可别嫌烦。”

    “你去见过爹娘了吗”

    “还没。我一回来中原第一个想的就是来看看你,怎麽样,为兄够意思吧。”

    “你说吧,我有时间。”

    “呵呵。先叫人上茶,这一路上我可是连口水都没喝呢。”

    有了茶,咱们就慢慢说。看著那一张面具,莫世召压下心疼,卷起袖子一副准备开说的架势。十几年的分别,莫世召的变化也很大。少年的影子在他的身上已经不见踪迹,有的是经历了许多故事的沉稳。

    莫世召回来了,莫世遗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吩咐管家把饭菜拿到房里,莫世遗是不打算再露面了。听著莫世召讲述他在外的奇遇,莫世遗的心情也随著对方的讲述而上下起伏。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已经十分陌生了。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不合时宜的脚步声,莫世遗的眼神变了,手猛地一抬,有什麽破窗而出,接著就听一人在外头说“启禀庄主,京城急信。”

    要说莫世遗这十几年还有什麽变化,那就是这里了。莫世遗说了不许任何人打扰他和莫世召谈话,这个不许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在莫世遗第一次对庄内的人说出这样的不许之後,违背他的人被他的指风戳瞎了一只眼。後来,他不许任何人监视他的住处,把这句话当耳旁风的人被他全部废了武功。从那之後,云海山庄的人知道了,他们的庄主,并不愿意仅仅做一个傀儡。他可以做别人的影子,但影子也有自己的脾气。

    被打扰的莫世遗很不高兴,但那封所谓的京城急信让他打消了惩罚不速之客的决定。他朝莫世召点了下头,然後起身过去开门。门外,一人跪在地上双手举著一个油布袋,有血水从他的脸上滴落,在雨水中晕开。

    走过去拿起那个油布袋,莫世遗就转身回屋了,被打伤的那个人立刻起身离开。在莫世遗回来後,莫世召并没有问是怎麽回事。莫世遗也没有解释的打算,他和成棣的事情他并不准备告诉莫世召。莫世召在努力让莫家脱离皇室,他和王家的事没必要再去干扰莫世召。

    打开油布袋,里面是一个信封。拿出信封,拆开,莫世遗从里面取出来的却只是一张白纸。不过莫世遗的动作并没有停顿,他走到脸盆前,把白纸放了进去。不一会儿,纸上就多出了一行字速速来京,急

    落款兄。

    这个“兄”是谁显然不是莫世召。那还有哪个兄在京城莫世遗的眼里闪过厌烦,京城是他最讨厌去的地方。

    “世遗,怎麽了”

    莫世遗把纸拿出来揉成一团,在手里紧紧攥了攥,在他松手後,无数细小的碎片落入盆中,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纸浆。

    转身,莫世遗对莫世召道“我要去京城,现在就走。”

    “我跟你一起去。”莫世召站了起来,态度坚决。

    “京城的事,你不要参合,我一个人去。你在庄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说什麽废话。”莫世召走上前跟儿时一样一把搂住莫世遗的肩膀,“虽然你现在的个头超过我了,但我还是你哥。就是上到山下火海我也要跟著去,何况只是去京城。别多说了,走吧。”

    莫世遗不想让莫世召去,莫世召哪管他想不想,冲他咧嘴一笑“我是一定要去的。别怕给我惹麻烦,你哥我现在可是厉害人物。等从京城回来我再说与你听,快走吧。”

    考虑了片刻,莫世遗点点头。反正哪怕与王家为敌,他也绝不会让莫家受到危险,怕什麽想通了这点,莫世遗也不再耽搁。进屋简单收拾了两件行李,就和莫世召离开了。

    京城的局势随著二皇子成安代太子伴驾主持皇家祭典而更显得变幻莫测,江南的云海山庄也因为京城的局势随时待命。而在群山深处的一隅却是春暖花开、阳光明媚。鸟叫虫鸣声中,刷刷的剑气声显得有那麽一点格格不入。不过没有人会在乎。不远处的木质阁楼上,一位身著黑衣的女子表情严肃冷漠地看著那名正在练武场中舞剑的少年。少年的动作太快,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不过他身上褴褛的破衣衫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站在那里看了良久,黑衣女子回到了木屋里,而练剑的少年并没有因为无人监督而有所倦怠。练完了剑,他又练起了拳法。黑衣女子在屋内听著那一声声拳音,和自己的两名侍女一起吃午饭。等到她们吃完了午饭,少年还在外面练拳,黑衣女子这才对一名年长的侍女说“让他吃饭吧。”说罢,黑衣女子起身离开了。年纪较轻的侍女跟著她离开。

    收拾了桌子,年长的侍女端来一盆饭放在楼下的角落里,然後朝外喊了声“仇遗,吃饭了。”

    拳风依旧。

    “仇遗吃饭了”

    拳风停了。等了一会儿,一名表情呆滞的少年走了过来。他的脸上脏兮兮的,如泥浆般的汗珠顺著他的额头、脸颊和脖子流入他同样脏兮兮的衣服里。

    “站好。”

    少年呆呆地站好。

    “你叫什麽”老妇问,脸上的皱纹令她的脸看起来就像晒了半个月的橘子皮。

    “仇,仇遗。”

    “你的杀父杀母仇人是谁”

    “是,是,莫世遗。”

    “他在哪里”

    “在,云,云海,山庄。”

    “嗯。”

    满意少年的回答,老妇踢踢地上的饭盆“吃饭吧。”

    “嘿嘿。”要吃饭了,早就肚子饿了的少年立马从老妇的身边钻过去坐在角落的地板上,把饭盆抱在身上,大口大口吃了起来。饭盆里的饭是三人中午吃剩的,不过对少年来说没什麽差,只要能让他吃饱就行。

    “吃完饭去砍柴,挑水。”

    “唔唔。”

    满嘴都是饭的少年点点头,头都快埋到饭盆里去了。

    露出一抹嫌恶,老妇佝偻著背脊离开了。缩在自己的专属的角落里,少年囫囵吞枣般地很快把一大盆饭吃了个精光。打了几个饱嗝,少年用脏兮兮的袖子擦擦嘴,然後爬起来去後面砍柴,砍完柴他还要去挑水。

    依坐在窗边,肖素梅看著仇遗提著水桶去河边挑水,脸上是焦急。时间为什麽过得这麽慢她等啊等,熬啊熬,这个孩子才不过十四岁。虽然在她看来这个孩子的武功已经算得上是高强了,但和莫世遗相比胜算仍是难以预料。毕竟十四年了,莫世遗的武功也一定比十四年前更加精进。照这样下去她什麽时候才能为丈夫和儿子报了仇

    不过不得不说仇遗的武学天分真的很高,而且跟骨极佳,和他的父亲一样,天生就是练武的料子。但一想到莫世遗,肖素梅却又更恨那个孩子。养大仇人的孩子已非她所愿,更何况还要日日看著这个孩子。好几次肖素梅都忍不住想杀了这个孩子,为了她的报仇大计,她又不得不忍下来。

    所以,肖素梅教仇遗武功,甚至用各种办法找来武谱提升仇遗的武功。但她不教仇遗识字,甚至有意把仇遗教养成一个只会报仇、只会听话的傻子。仇遗每日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砍柴挑水之外就是练武、练武,不停地练武。还好仇遗自己也喜欢练武,不然肖素梅一定会因为他不好好练武而惩罚他。

    砍完柴、挑完水,做好老妇人交代的事情,仇遗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不用别人督促,仇遗又练了起来。这回他练习的是飞镖和轻功。不过这两样仇遗更热衷於轻功,对飞镖反而没那麽大的兴趣,但因为是肖素梅的要求,仇遗学得也很好。

    仇遗在外头练武,肖素梅在房里休息。上了年纪的她精神已不如从前。她打算明年无论如何也要让仇遗出山,她已经等不下去了。若仇遗能杀了莫世遗是最好,如果仇遗杀不了莫世遗也无妨。那样的话仇遗一定会死在莫世遗的剑下,到时候她便会放出风声,说莫世遗冷血无情杀死自己的亲子。总之,她不会让莫世遗好过。

    这一练,就练到了傍晚。仍是坐在角落里吃了自己的晚饭,饭後打扫完屋子,仇遗继续练武,一直到夜都深了他才被允许回去睡觉。仇遗没有住在乾净宽敞的木屋里。他被老妇人带回他自己的小石屋,距离木屋较远,也是生他的娘亲被杀死的那间屋。

    把仇遗带回去後,老妇人用铁鍊把他拴在床头便离开了。仇遗是个傻子,又有功夫,为了防止他晚上跑出去,每晚他都被这样拴著。老妇人走了。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屋内只有一张硬邦邦的铺著乾草的石头床,连个洗脸的盆子都没有。

    老妇人的脚步声远去,原本呆坐在床上的仇遗有了动作。他从床上下来,在乾草里摸了摸,摸出一根针。他用针在锁孔里拨了拨,就听轻微的咔嚓一声,锁开了。解开手脚上的锁链,仇遗起身舒展了舒展四肢。走到窗边,毫不费力地把整扇窗户取了下来,仇遗跳窗出去了。

    画堂春第五章

    树林深处,一人站在高高的树冠顶上遥望远方。月亮圆圆的挂在头顶,他的眼神如炬,清明如水,毫无白日里所表现出的呆傻。看了良久,他的身影嗖地就消失在了树冠顶,不一会儿,他就已经在树下了。盘腿靠著树干坐下,他打坐起来。

    这一坐就是一个晚上,晨光透过树缝洒在身上,他睁开眼睛,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身上和头发上有很多露水,他随手用脏兮兮的袖子擦擦脸,结果他那张本来就快要看不出容貌的脸更是脏污一片。站起来又伸了一个懒腰,他慢悠悠地走了。

    木屋里,已经起床的肖素梅双眉紧锁地站在楼台上,已经到了仇遗练武的时间,怎麽仇遗还没有来这是仇遗会走路之後从未发生过的事。正要派另一位侍女过去看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小姐小姐”老妇人脚步不稳地出现在肖素梅的眼前,“小姐,仇遗不在屋内,他解开了身上的铁鍊,跑出去了”

    “什麽”肖素梅面容大惊。直接从楼台上跳下去,她闪到老妇人的面前“仇遗解开了铁鍊是不是你昨晚没有锁好他”

    老妇人连连摇头,焦急地说“我昨晚锁好了他才走的。”随後她抬起手,手里捏著一根针“我在地上发现了这个,铁鍊上的锁是明显被打开的。”

    肖素梅一下子愣了,针“他怎麽可能会自己开锁”

    “我为什麽不可能自己开锁”一道很是陌生的、属於少年的清脆嗓音从老妇人的身後传来。肖素梅如同见到鬼一般後退了两步,老妇人转身,脸上的血色尽退。

    浑身脏兮兮的少年一步一步、态度从容地走近两人,脸上是明显的充满了嘲讽的笑容。突然,他的身影一闪,肖素梅和老妇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两人的身体高高地飞了起来,随後重重地跌落在了远处。

    听到声响的另一位侍女跑了出来,可还不等她出手,她就被一枚石子击穿了脑袋,当场死亡。

    这一异变来得太过突然,太过出人意料,肖素梅和老妇人趴在地上不敢相信地瞪著仇遗。

    “你你”肖素梅觉得这是梦,这一定是在做梦。

    仇遗发出了几声低笑,然後他伸展双臂,仰头。浑厚带著内功的叫声瞬间响彻整个树林,那样的叫声和功底根本不应该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能够发出的。肖素梅的脸色比纸还要白,她捂著耳朵,嘴唇渐渐发青。而老妇人已经在这叫声中吐出了好几口的血。两人的脑袋里闪过无数的疑问,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仇遗为何会突然变了一个人

    似乎是压抑了太久,根本不管那两个女人受不受得住,仇遗尽情地大喊著。等他终於喊够了,爽快了,老妇人早已晕死过去。而肖素梅只是靠著一口不甘的气苦苦支撑著。在仇遗收声之後,肖素梅还是没能忍住地吐了两口血。原本武功还不错的她因为突如其来的震惊而完全丧失了抵抗的能力。

    “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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