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停云突然冲他眨了眨眼睛,“我怎么会违背皇上的命令”
正因席停云投敌而义愤填膺的翟通突然懵了,脑袋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席停云与南疆王过从甚密是出自皇帝授意他看着危急关头跑出来救场的武女子,心里隐隐认同了这个猜测。武女子是方横斜的心腹,席停云又是方横斜的至交,他怕席停云无法完成皇帝的任务,出来帮忙就很说得过去。若说武女子为了南疆王背叛皇帝和方横斜的确有些奇怪。
再说,席停云是大内总管,位高权重,又怎会跑去投靠小小的南疆。心念电转,他语气立刻软了下来,“那你为何一声不吭,直接跑了”
席停云面不改色道“我与王爷打赌,比谁的马快,先到城门。”
京中军的校尉十分没有眼色地嚷嚷道“你之前明明说送南疆王去刑部领罪”
武女子道“胡说王爷是什么身份若要领罪也该向皇上领罪,岂由刑部判决”
校尉知道天机府和大内总管都是惹不起的人物,被喝了一声,也不敢再回嘴。
翟通既然认定他们是出自皇帝授意,自然不会计较这些细节,还特意向南疆王拱手致歉,“小人莽撞,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霍决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催马前行。
守城大将见京中军和大内副总管都让了路,只好开城门放人。
离去前,席停云鬼使神差地回头,只见房屋两旁冒出的十几个人头中竟然站着赦僙。赦僙见他看过来,还举着水囊朝他挥了挥手。
他越想越觉得不安,问霍决道“赦僙他们如何离开”一旦谎言被揭穿,京中军一定会大肆捕杀他们。
“他们有他们的办法。”霍决看他依旧担忧,便道,“毒水、霹雳弹他们手里多得是。”
席停云这才知道赦僙冲他晃水囊的意思。
武女子从马上解下一个包袱丢给席停云,“乔装走。”
席停云道“皇上口谕是”
“假的。”
“府主”
“假的。”
“府主也是假的”席停云糊涂了。
武女子苦笑道“不,是我成了假的。”
快马如电,迅雷不及掩耳地插入往回走的京中军中。
小卷坐在马上,高举天机府令牌,道“府主有令。武女子勾结外邦,盗取军机,着京中军速速缉拿”
京中军校尉大惊,“他刚刚持府主令牌救了南疆王和席停云出城。”
“蠢货”小卷将令牌甩在他脸上,“还不快追必要时,可用令牌调派各州府便宜行事”
“你真打算置思友和女子于死地”文思思慢条斯理地揭开杯盖,轻轻撩动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方横斜提笔作画,头也不抬道“霍决私闯皇城,罪同谋逆。他们私纵霍决,当以同党论处。”
“席停云因你下南疆,霍决因你上京师。”
“却不是因我闯城放人。”方横斜叹气道,“在其位,谋其政。我身受皇恩而执掌天机,岂能以私情而废公义”
文思思道“你打算如何做”
“下令各州府一道缉拿。”
“只是如此”
方横斜抬眸道“你愿亲自出马”
文思思伸了个懒腰,一脸痛苦道“刚从南疆赶回来,真是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可能有些水土不服。虽然我很愿为府主效劳,却怕心有余力不足。”
方横斜不以为意地微笑道“小病不顾,大病难治。你下去休息吧。”
“多谢府主。”文思思懒洋洋地起身,又顿住脚步,“听说平霄城主也在京师。”
“我也听说了。”
“皇上一直忌惮北城南疆,如今有一网打尽的机会,想必府主不会错过。”
方横斜道“你想去”
文思思道“比起找南疆王的麻烦,我倒更想会一会这位贺城主。可惜我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仍是心有余力不足。”他叹气出门,慢悠悠地拐出长廊,立刻健步如飞。
长廊另一侧,小卷端茶走来。
方横斜不等他入内,便道“我闻到了紫仙露的味道。”
小卷谄媚地笑笑,“主人好鼻子”
“可惜最近不太爱喝。”
“为何”小卷大惊。
“每次喝你泡的紫仙露,就要为你闯的祸收拾残局。”
“这次不是我保证。”
“那更糟糕。”方横斜搁笔。
小卷道“主人知道我想求什么”
“除了求情之外,还能求什么”
小卷将紫仙露放下,期待地望着他,“那有没有用”
方横斜道“你认为各州府的官兵能够杀得了打败阿裘的南疆王、千变万化的千面狐和对天机府了若指掌的武女子联手吗”
小卷嘿嘿笑道“他们不足为虑,我希望府主能手下留情。”
方横斜笑道“我为何要手下留情”
“府主忘了当初你希望席停云留在南疆,远离京师。如今他们正往南疆跑啊。”
方横斜叹息道“我原希望他能远离纷争,至少不要那么快,却没想到这场纷争来得更快。”
小卷道“只要府主放他们回去,一切都会各归各位。”
“太迟了。”
“太迟”
“我已经派人向宫中报信,相信很快就有消息。”
小卷皱眉道“皇上沉迷享乐,不问政事已久”他脸色蓦然一变,“千岁爷”
若说千面狐席停云的神秘来自于他千变万化的容貌,千里眼翟通的神秘来自于他飘忽不定的行踪,那么,千岁爷的神秘就来自于他的本身。除了皇帝之外谁都不知道千岁爷究竟是谁,只知道当别人意识到他的存在时,他必然已经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方横斜道“我记得当时还有翟通在场。纵然不报,结果也是一样。”
小卷道“难道我们只能坐视他们被追杀”
“当然不能。”
“主人”
“命人画下他们三人的画像,张贴各州府悬赏缉拿死活不论”
小卷吃惊地张大嘴巴,“主人”
方横斜捧起茶碗,啜了一口,“好茶。”
一时间,各州府风声鹤唳
方横斜坐镇天机府,每日都能收到来自各州府的驿报,内容极为相似,大抵是某地抓住席停云,某地出现霍决尸体,某地疑现武女子的踪影。
文思思每日都来听“好消息”。
“看来,要抓住席停云,比战胜霍决更难。”
方横斜看着文思思幸灾乐祸的笑容,淡然道“你猜,翟通能不能找到他们”
文思思笑容一敛,“大内总管跑路了,他这个大内副总管理当守在皇城中侍候皇帝才是,怎能擅离职守”
方横斜道“希望他抱持与你一样的想法。”
文思思有点不安,“近来没什么事用得着他跑腿吗”
方横斜道“缉拿南疆王算不算”
文思思沉默了半晌,问道“你猜,思友他们究竟藏在哪里”
席停云没有藏,而是挽着霍决的胳膊,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
“娘子饿不饿”霍决见到路边的面摊,眼睛一亮,立刻停住脚步。
席停云温柔地笑道“听相公的。”
两人相携进了面摊,各要了一碗凉面。刚坐下没多久,一个挑着两筐鸡蛋的大汉在他们对面坐下,擦了擦满头大汗道“老人家,搭个桌”
穷追猛打九
霍决低头吃面,没理他。席停云和善地笑了笑,“这鸡蛋瞅着真新鲜。”
大汉道“早上刚在村里收起来的,可惜跑了一天没卖几个。要不大娘带几个”
席停云摇头道“我们赶路,带着鸡蛋不方便。”
“这倒是,这东西碰不得撞不得的。两位老人家去哪儿啊”
“我们去”
话刚说一遍,就被突如其来的吆喝声打断。
大汉回头,就看到一群官兵手里拿着画像,呼呼喝喝地顺着大街盘查,见人就抓。
席停云惊骇地缩进霍决怀里。
霍决搂着他往边上逃。
“站住”一个官兵眼明手快地跳进来,一把揪住席停云的肩膀。
席停云尖叫一声,身体往后倒去,仰面半躺在地上,手里还死死地抓着霍决的手不肯放,嘴里不停地叫道“相公,相公,要死人了”
“你,你放开她”霍决惊怕地抖着身体,半蹲下身,两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
官兵看清他们的脸,转身要走,之前一张桌子上吃面的大汉身体突然歪了一下,撞在官兵身上。官兵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得往后一退,一脚踩在席停云的小腿上。
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起。
席停云痛叫一声,整个人趴在霍决身上,身体战栗不止,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头上滑落下来,一双手紧紧地抱着霍决,仿佛要将身上的痛楚分一半给自己的老伴。
霍决低着头,姿势略微有些奇怪,像是要抱自己的娘子起来,又像是被娘子勒得太紧想要挣扎开。
官兵啐了一口。
大汉似乎想冲过来看看,却被官兵一把抓走了。
四周的骚动慢慢停止。
食客盈门的面铺只剩下寥寥几个,三三两两凄凄凉凉地起身往外走,面铺老板都被抓了去,只留下冒着热烟的锅。
霍决抱着席停云,眼角余怒微消,沉声道“我背你。”
“好啊。”
“我们先在客栈住一晚再走。”
“相公想去报仇”席停云话中带笑。
霍决低头,正好对上席停云狡黠的眸光,“你的脚”
席停云抓着自己的手腕,突然发出咔嚓一声。
这次霍决听得很清楚,声音是从席停云喉咙传出来的。
席停云垂首道“相公背我。”
霍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将他背起来。
席停云搂着他的脖子,低声道“那个人可能是千岁爷手下的千夜卫。他对我们起了疑,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要尽快离开。”
“嗯。”
殿内门窗尽敞,炉中香随风弥漫,殿中器物焕然一新。
可千岁爷进来的刹那还是闻到了一股糜烂至极的气味。这股并不掩藏在炉香里,而是深深地渗透在这座大殿的每一根梁柱中,只要闭上眼睛,喘息和嘶吼就会从静谧的大殿内流窜出来。
“你来了。”屏风后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踱步而出。他骨架很大,很挺,金灿灿的龙袍穿在身上显得十分熨帖。可是千岁爷知道,这具看似威武的身躯早被近十年毫无节制的荒诞淫乱生涯蛀成一具空壳。
“参见皇上。”千岁爷收敛心思,躬身行礼。
皇帝走到他面前,龙袍上的绣龙瞪大双眼看着他,仿佛天子之目。“抓到了吗”
“没有。”
皇帝沉默,胸口的龙仿佛怒目而视
过了好半晌,皇帝才挪开步子,“朕以为有你在,朕可高枕无忧。”
千岁爷道“可惜皇上身边不止有我。”
“你说谁”
“那个明知席停云擅长易容之术却将他的画像昭告各州府之人。”
“有何不妥”
千岁爷道“各州府若不知道席停云等人的容貌,便会本着宁枉毋纵之心彻底严查。可他们知道之后,自然会将注意力转到那些容貌相似之人身上,这对擅长易容的席停云来说,简直如鱼得水。他只要略施小计,就能将声东击西、瞒天过海之计使得炉火纯青。”
皇帝不置可否,“翟通不是助你一臂之力了吗”
千岁爷道“他很努力,可惜,只是个副总管。”
皇帝道“正因为他是副总管,所以才很努力。”
大内总管和副总管是所有净身入宫之人的目标,要站到那样高位,必要踏着其他人当垫脚石,即使不为野心,也为了生存。席停云和翟通虽然各拜名师,各有所学,可是入宫之后,两人的明争暗斗便没有停止过。这也是席停云与天机府走近的原因皇宫很难有真正的朋友。
可是这一点却犯了皇帝的大忌。皇帝再怎么宠信方横斜,也决不允许他将势力延伸到自己龙榻之侧。
所以方横斜才将席停云驱向平霄城和南疆,在他看来,任何地方都比他继续留在京城要安全得多。大多数时候,他都比皇帝更了解皇帝。
可惜,世事变化无常。
霍决抢先打败阿裘,令一盘天衣无缝的棋出现变数。方横斜因势利导,引霍决与贺孤峰入京,想要一网打尽,却出了席停云与武女子两个变数。
临阵心软是为将者大忌。
方横斜心软了。
所以,千岁爷不满,很不满。
“无论翟通能不能找到席停云,都已太迟。”千岁爷道,“算算时日,他们此刻就算没有回到南疆,也已抵达望南府。”
“望南府不是封锁了吗”
“我已派千夜卫死守边境,不过,邢奇章是方横斜的人。”
皇帝眉头皱了皱。对他来说,方横斜和千岁爷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有他们在,他才可以安心享乐。他们两个不和显然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他不会背叛朕。”皇帝口气强硬。如果没有方横斜,庄朝早已千疮百孔。当然,现在的庄朝也是千疮百孔的,但皇帝不会承认。他安逸于朝臣虚报的天平盛世的假象。连被认为庄朝最后一根柱石的方横斜也不会揭破这个假象,他只会用尽全身力气将所有疮孔堵住,力撑不倒。
因此,即使方横斜明摆着对席停云他们放水,皇帝仍不愿意去质疑他。
千岁爷口气软下来,“我怕他心软误事。若不是他,席停云和霍决早已自相残杀。”
皇帝一怔,“此话何解”
千岁爷道“我曾冒写南疆王妃的亲笔书信,向霍决举荐席停云。”
皇帝狐疑地看着他。
“皇上应该还记得,南疆王妃被自己亲哥哥况照囚禁之事吧”
“嗯。”
“这封亲笔书信虽让席停云暂时取信于霍决,可若是南疆王妃突然暴毙,再牵连出她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况照囚禁,届时席停云、况照都难以洗脱凶嫌。我们便可借霍决之手除去席停云。”
皇帝道“南疆王妃不是死了吗”
“的确死了,却死在霍决的跟前,那飞龙的手中。”
“这与方横斜何干”
“那飞龙和况照都是邢奇章的人,邢奇章却是方横斜的心腹。若无方横斜授意,那飞龙又怎么敢突然发难。”这却是冤枉了邢奇章,更冤枉了方横斜,那飞龙那时与况照翻脸,抓王妃是想和况照鱼死网破。
皇帝自然不知道其中奥妙,还觉得颇有些道理。
千岁爷道“更蹊跷的是,霍决似乎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封信的来历。”
皇帝睨了他一眼,道“他才多少岁,哪里有你想得这样精细。”
千岁爷心底有些懊恼,自己精心策划的局竟然就这样无疾而终。他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朝中方横斜一人独大,总是不妥。”
“你待如何”皇帝对方横斜的信心终于动摇。
“以臣制臣。”
皇帝看他,“有何人选”
“沈正和。”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穷追猛打十
夜色茫茫。
数十道身影从茫茫夜色中钻出来。
“可有发现”低沉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其他人齐齐摇头。
那人不满地哼了一声,“加紧盘查翟大人说他们已入望南府,这次绝不容许他们再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脱”
其他人齐齐应声,然后四下散开。
风过衣袂,衣过芦苇,发出细细碎碎的沙沙声。稀薄的月光洒落在江畔芦苇上,两个漆黑的身影埋入芦苇中,过了会儿,又从另一头露了出来。
“嘘”
极轻的口哨声无声息地翻过在微风中掀起细细波浪的芦苇。
一个身影慢慢地逆风靠近,须臾,露出脑袋,“你们终于到了。”
席停云看到武女子也是松了口气。武女子是因为他才叛出天机府,若是他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定让他终身抱憾。
武女子道“小船已经准备好了,快走吧。”
席停云和霍决弯子,跟在他后头。
武女子道“没想到你们竟然冒充千夜卫。”
席停云道“翟通沿途追踪,好几次都险被发现。千夜卫是唯一的藏身处。”
“千夜卫一向自恃甚高,只怕不会想到竟被你们混进来。”
“正是如此。”
“我一个人走,倒没引起什么注意,就是找船有些麻烦。幸好小天府还能派上用场。”武女子顿了顿,苦笑道,“应该是最后一次派上用场了。”
“是我连累了你。”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说起来,我只是借题发挥吧。”武女子道,“我对这个腐朽的朝廷早已厌倦了。”
席停云微愕。他一直以为武女子、文思思和方横斜一样,一直对朝廷保持着极大的忠诚和热情。
他们短暂地交谈了会儿,便不再做声,直到武女子停下脚步。
他一个人在树丛里摸索了一会儿,才推出一个竹筏来,“这已是我唯一能找到的渡河工具了。”
席停云笑道“倒别致得很。”
作为唯一的南疆人,霍决主动接过撑杆。
三人偷偷摸摸地坐上竹筏离岸。
看着岸越来越远,席停云和武女子双双松了口气。
“你以后有何打算”席停云问。
武女子道“我想先看看画姬。”
席停云看向霍决。说来惭愧,他虽然曾有意寻找杀害画姬的凶手,却从来没有注意过她葬在何处。
霍决点头道“好。”
武女子道“听说杀她的凶手已经找到了。”
“是况照的养女,已经死了。”
“死了也好。”武女子道,“以免我破戒杀女人。”
“你不杀女人”席停云还是头一次听说他有这条规矩。
武女子道“你忘了我叫什么”
“武女子。”
“是了,我又怎么会杀自己”
席停云忍不住笑了。
霍决手中的撑杆突然停下来,然后迅速往手中插了好几下。
武女子猛然站起。
月光落在河面上,水光粼粼,却看不清水中动静,只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江面上弥漫开来。
“小心”霍决拉起席停云朝上跃起。
啪啪啪
数声连响,竹筏捆绳断裂,四分五裂开来,一根根竹子在水面晃动。
霍决在空中轻轻落下,单足在竹竿上轻轻一点,身体一翻,脚上头下地跃入水中。
席停云双足不断在竹竿上踩过,犹如蜻蜓一般疾掠。他知道自己的内力不济,坚持不了多久,干脆一咬牙,跟着跳入水中。
与此同时,一直在江面上用竹竿子戳敌人的武女子也跳了下去。
水中光线暗淡,几乎看不清楚敌我双方的面目。
幸好席停云和武女子都选了离同伴较远的位置跳,倒也不怕误伤。
竹竿无法在水中使用,他们一开始都是空手,幸好对方在手中使用匕首也不是很熟练。席停云三两下抢过对方匕首,反手抹开对方的脖子。
血水染开,使得江水的颜色越发暗沉。
席停云憋不住气,浮出水面深吸了口气,就看到附近露出好几个脑袋,最近的一个面容十分眼熟,正是他相处了数日的千夜卫首领。对方看到他,也不废话,直接杀过来。
席停云吸了口气,慢慢地沉下去,等对方靠近,用力踢向他的肚子。
首领到底是首领,武功不比寻常,即使在水中也十分灵活地侧了开去,还反手抓着他的脚踝,用力一拉。席停云踢出连环腿。这招若是在陆地上,威力必然不俗,可是水中却大打折扣。首领的胳膊连挨了两下,依旧不痛不痒。
反倒是席停云脚踝一痛,对方想用蛮力捏碎他的脚脖子。幸好席停云踢腿时卸去他一部分力道他借腰部之力弓起身子,手中匕首朝对方眼睛戳去。
对方反手挡了一下,席停云手腕一转,用匕首生生拉开他的手背。
首领缩手,单手朝他下半身袭来。
席停云收腹,正要反击,首领的脑袋突然浮起大量血水从断开的颈项处涌出。
一只手抓住席停云的手臂。席停云正想挣脱,却在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发现了对方的身份,立刻顺从地跟着他的动作浮起来。
江面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尸体。
显然霍决和武女子战绩辉煌。
“那是什么”武女子一指从远处渐渐靠近的大批船只。船上旗帜飞扬,在风中不断抖动。
霍决道“是我的人。”
果然,船只一靠近,杨雨稀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王爷”
霍决从水中一个翻身落在船上,然后伸手去拉席停云。
杨雨稀在旁絮絮叨叨地解释道“我听说庄朝通缉王爷之后,立刻派人北上接应,可惜一直没有找到王爷的真正行踪,倒是与赦僙接上了头,他说他要躲一阵子,等风声过了再回来。无奈之下,我只好日夜在此巡逻,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遇到王爷,不想,竟然真的遇上了”
霍决一边用内功帮席停云烘干衣服,一边点头道“辛苦了。”
杨雨稀看看霍决又看看席停云,朝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突然吹起号角。
席停云心头一惊,侧身望去。
只见所有船上的人都整整齐齐地跪了下来。
杨雨稀抱拳道“恭迎王爷归来,恭迎王妃归来。”
“恭迎王爷归来,恭迎王妃归来。”
席停云“”
霍决难得地笑了,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此趟的种种生死攸关的艰难险阻仿佛都在这短短一句话中烟消云散。他见席停云红着脸没说话,心里有些忐忑。他到底是初尝情便情根深种不能自拔,难免患得患失,不由自主地抓起席停云的手,想要获得心上人确切的肯定,然而所握之手上突然多出来的凉意令他一怔低头。
那枚不知所踪的白玉扳指不知何时戴在了席停云的手上。
霍决心中兴奋激动难以自已,恨不得将人狠狠地搂入怀中,品尝只有他才知道的滋味。可惜在周围这么多双眼睛之下,实在难以如愿。
爬上另一艘船的武女子忍不住笑道“人家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看是情人眼里不见尸。有喜欢的人在,尸体和也可以当做荷花。”
席停云嘴角动了动,却低头笑了。
霍决对着他的耳畔轻声道“我们回家。”
“嗯。”
家。从他被父亲牵着手走到宫门前的那一天起,就没想过自己还能再次拥有这个字。可如今,他有了。不但有了,家里还有一个他喜欢也喜欢他的人。
或许,他前半生的不完整,是为了后半生的完整,他身体的不完整,是为了心灵的完整。
如此一世,倒也不枉。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完成。明天继续更番外。
番外一
回王府已经三个月,三个月前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已成历史。
期间,霍决忙于奔波南疆各地。况照和那飞龙已死,留下的残局却不好收拾,再加上羽然国虽然退兵,但议和仍在继续,这样的烂摊子总需人处理。好在庞小大颜初一和平主各归各位,总算是井然有序之始。
席停云却不似外界猜测的那般改头换面地陪在霍决身边。他正窝在王府里,过着再正常不过再逍遥不过的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日子。
回到南疆之后,席停云似乎还是那个席停云,可杨雨稀觉得他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不是样貌他不知道席停云眼下这张脸是不是真的脸,不过看样子是打算以后一直顶着这张脸不换了,也不是态度即使被尊为王妃,他仍是一贯的温文尔雅,谦和有礼,而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难以言说的感觉。若说以前的席停云像半个江湖人半个朝中人,那么现在席停云就只是个普通人,不再有尔虞我诈的算计,也不见高深莫测的城府,连喜怒哀乐都比以前明显。
就如这几天,对王府的新鲜感已经过去,席停云身上的兴奋劲慢慢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眉头间若有似无的忧愁。
杨雨稀将这理解为他对霍决的思念,于是写了一封,让人快马加鞭地送给霍决。
霍决收信之后的表情不得而知,因为他比送信的人更快回来。
席停云躺在池塘边晒太阳,然后感到脸上被罩了一片阴影,不由睁眼。
霍决半蹲在他身侧,伸手摸着他的脸颊,“想我”
席停云笑笑。
霍决道“我想听你说。”
席停云顺从地回答道“想你。”
霍决手指挪到他的眉心,“有心事”
“人都会有心事。”
“夫人的心事夫君要知道。”
席停云道“想你。”
“还有呢”
“府里的墙有些旧了,我想找些人刷一刷。”
“”霍决没说话,只是那张明艳的面容上隐隐浮现出带着薄怒的阴影。
席停云慢慢地坐起身,叹气道“不是什么好心思。”
霍决道“夫妻应该祸福与共,好的要听,坏的也要听。”
“一起断子绝孙”席停云试图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却失败了。
霍决搭住他的肩膀,发现他全身僵硬得像一根木头。
席停云闭了闭眼睛,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再睁眼,眼底哀愁一扫而空,嘴角噙起笑容,刚要说话,就被霍决伸手一推,掉进水里。
席停云在水中蹬腿,未来得及浮出水面,就被跟着跳下来的霍决一把抱住。
霍决的嘴唇压下来,动作粗鲁又霸道,根本不给他回避的机会。
席停云的舌头被吮得发痛,意识渐渐偏远,身体却在此时被猛然托出水面。
“咳咳”他咳嗽连连。
霍决抱着他,轻轻地抚摸后背。
席停云捏了捏发痒的鼻子,低声道“只要你需要我,我就留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