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僙因他赞同自己的观点而大为开怀。
席停云见他们两人聊起来,默默退开了几步,却听身后有个声音笑了笑。他一向对声音敏感,不必回头也知道声音来自于那飞龙,不禁转头。
那飞龙见他看向自己,立刻道“不知道席大人的药还有没有”
席停云低头看着他,道“将死之人,无药可救。”
那飞龙被他噎得差点吐血。看他也算是个人物,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既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改邪归正,一心一意地想着怎么逃出去,一丝机会都不肯放过。所以郁闷只是刹那,他很快又重新抖擞起了精神。
刚刚席停云和霍决无声地对峙没有让赦僙瞧见,却落入他的眼中。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如何不动这种暗潮汹涌的缘由,对席停云这条路绝望的心立刻死灰复燃。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有两句话赠与席大人,不知你愿不愿意屈驾一听”
席停云想了想,蹲下来。
那飞龙道“南疆王一下子嗣单薄,你可知为何”
席停云道“我对医学之道一窍不通。”
“这有两个原因。一是历代南疆王中有不少位与南疆六部联姻,他们靠联姻拉拢六部势力又忌惮六部势力,怕诞下与六部血脉相连的子嗣之后,王府会被六部渗透颠覆,因此他们刻意压制子嗣的数量。每一代至多两名。呵呵,可是他们聪明六部也不笨,若只有一个两个如此也就罢了,顶多算六部嫁过去的女儿没有这个福气,可是这么多年了,代代如此,难道还不能叫人明白这里头的道道吗”
席停云道“这与我何干”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霍决王爷虽然年轻有为,可根基未稳。莫看他现下不近女色,可到了年纪,怕也要步他祖辈后尘,巩固王府在南疆的地位,之后再找个清白人家的女子生儿育女,坐享齐人之福。嘿嘿。霍家人最懂得讨情人欢心,连甜言蜜语都不用说,只要勾勾手指,自有人送上门。何况霍决这样的容貌,到时候,六部女儿就算明知是陷阱,只怕也会跳得义无反顾。”
席停云道“我还是不懂与我何干。”
那飞龙别有深意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怕席总管有什么姐姐妹妹的,遭了霍决的辣手。”
席停云道“那首领多虑了。席某没有那首领这么好的福气,家中有老有小,有牵有挂。”
那飞龙脸色微变,干巴巴道“我是闲着无聊,随口说说,席大人若是觉得不堪入耳,便当没听过。”
“你小子又再说什么坏话泼什么脏水”赦僙嗓门之大,堪比雷公,平常人猝不及防地听了都会心头一震,更何况本就心虚的那飞龙仰头看着席停云,生怕他把自己刚才的话抖搂出来。
席停云似乎真的忘了他们之前说的话,问道“几时启程”
“我就是过来请你上马的。”赦僙说着,不忘向那飞龙投去警告的一眼。
这一眼让那飞龙领悟到一件事。赦僙这边瞅着是没门儿,倒是席停云那里再搬弄搬弄,指不定有戏。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夜宿城镇,倒是没再用过那两顶帐篷。霍决的脸外敷了几日,包倒真的隐了下去。那飞龙没有药物辅助,包挂了好几日,直到回到家中,还带着淡淡的痕迹。
不过那飞龙显然没工夫关注这样的小事。他此刻满心念叨的都是四个字逃之夭夭。可惜,他的念叨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且不说自从那次之后,他完全找不到与席停云单独相处的机会,连侍卫对自己的管束都变得严苛起来,解手都四个以上的人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盯着,害的他差点憋了两天的尿,幸好他脸皮厚,到第三天适应了。
这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他更担忧和失望的事。
其实他之所以提出两个要求,是笃信那个人会来救他。他以为自己手上到底握着那个人的把柄,对方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在霍决手中。所以他拖延时间给对方下手的机会,营救也好,刺杀也好,至少要有个声响,但眼下的平静却给了他极大的讽刺。
难道那人自信到即使霍决知道一切也无所谓
若是如此,他将不得不改变战略了。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完成,大家晚安o
惊弓之鸟三
席停云是亲耳听过那飞龙哭穷的,可真正看到那飞龙的住宅才知道他哭得好没道理。若事实真如他所言,那么该哭的是他治下的百姓才是。
那飞龙倒不知道席停云对他的印象又差了几分,此时正一脸激动地抱着娇妻爱子,不断出声抚慰。他妻子样貌一般,胜在肤色白皙,吹弹可破。
席停云不由朝他多看了两眼。
似乎注意到他的打量,那夫人侧头望来,眼神带着三分天真七分好奇,娇憨之态甚惹人怜。
席停云暗道怪不得这样的容貌竟得那飞龙的青睐,果然有过人之处。
他正想着,视线却突然被人阻断。
霍决挡在他面前,对着那飞龙的后脑勺,冷冷道“第一个心愿达成。”
那飞龙浑身一震,连忙道“我还未打点好内人和犬子的将来。”
霍决道“找个可靠的人让她改嫁了吧。”
要是那飞龙神功盖世,能一巴掌抽死霍决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如此做。可惜,他不能。因此他连白他一眼都得小心翼翼。
那夫人紧张道“夫君,为何要打点我们的将来你是否有什么事瞒着我”
那飞龙苦笑道“没什么,只是王爷叫我去办一件事,很是危险,可能会”他低下头,无限眷恋地看着妻子焦急的面容,微微叹息。
那夫人顿时急了,扑到霍决面前道“王爷”
她的手还未碰到霍决的衣袂,就被无情拂开。霍决面色越发冷,“自作孽,不可活。”
那飞龙虽然也没指望霍决因为她的哀求就心软下来,却万万没想到霍决冷心冷情如斯,脸色顿时一变,用力地吐了口气才将这股气忍下来,问那夫人,“舅爷呢”
那夫人眸光闪烁,支支吾吾道“出去了。”
那飞龙敏感道“去哪儿了”
那夫人轻叹道“阔水镇。”
那飞龙皱眉道“去那里做什么”
那夫人道“铁环门又来闹事了。”
他看妻子有苦难言的模样,若有所悟,“是为了”
那夫人点了点头,“还不是为了钱。”
“他们又做了什么”那飞龙恼怒道。
那夫人道“于海潮抢了上缴的税,说以后阔水镇的税都交给他。”她见那飞龙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越来越小。
那飞龙恨声道“好他个于海潮当真要反了天了”
那夫人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正好王爷在此,我们不如将他交给王爷处置。”
席停云原本打算走开了,闻言又停了脚步。看来这位那夫人看上去弱不禁风,胸中沟壑却不比那飞龙少,一招借刀杀人信手拈来,端的是举重若轻。
那飞龙对霍决道“王爷不知,阔水镇是我手下最富庶的城镇。镇上有个铁环门,以敛财为乐,终日欺压镇上百姓不说,现在竟然连我也不放在眼里若是不能将他们彻底剿灭,你叫我如何走得安心”
霍决道“你可以让你夫人走得安心。”
那飞龙变色道“王爷你”
“离开此地。”霍决补充道。
那飞龙你脸色稍缓,“可是我那家数百年的基业”看着霍决讥嘲的脸色,那飞龙突然说不下去了。那家的百年基业与霍决有关吗显然是无关的。那家百年基业倒了,霍决会可惜吗显然也不会的。最重要的是,霍决本身就盯着那家的百年基业,说不定到时候不等铁环门下手,霍决已经捷足先登,将那家收入囊中了。
那夫人看出丈夫的为难,打圆场道“都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等阿江回来再说。”
她这边声音才落,就听到下人大呼小叫着跑进来,嘴里不停地喊着,“舅老爷回来了”
那夫人轻声呵斥道“王爷在此,不得放肆”
下人这才颤巍巍地跪下,“小人担忧舅老爷的伤势,无意冲撞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那飞龙道“你说舅老爷的伤势是”
下人道“舅老爷回来了,可是叫人抬回来的。”
那夫人啊了一声,几乎站立不稳。下人口中的舅老爷就是她的弟弟阿江,自她嫁入那家之后,阿江就跟着她住了进来,做着与府中总管差不离的差事。那飞龙不在期间,府中事务都是由他来帮衬,与那夫人十分亲近。
霍决虽然对他们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毫不感兴趣,但见席停云面露好奇之色,也跟着一起去了门口。
阿江被人小心翼翼地抬入府中,大夫未到,只能看到他身上地上到处都是斑斑血迹,十分吓人。
那夫人一见就差点昏过去,好不容易定下神,就扑到阿江边上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
那飞龙怒极,随后拎来一个府中侍卫,喝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侍卫便一一道来。
原来阿江带人找上了铁环门,正好铁环门门主的连襟河阳帮帮主携妻做客。双方一言不合打了起来,阿江被河阳帮帮主几个照面打成重伤。
河阳帮帮主不是南疆武林的人物,因此大多数人对他的名字十分陌生。
席停云便在旁解释道“河阳帮帮主赵杨刚出道时自称江湖第四。当时有不少人不服气,约他挑战却都败在他的手中。”
赦僙道“这不是和阿裘一样了吗”
“有所区别。”席停云道,“阿裘是真的一败难求。而赵杨是打得过他的人不屑与他打,想跟他打的人又打不过他。”
赦僙笑道“这么说来,这家伙靠的是狗屎运”
席停云道“若不是有真功夫,又如何有这样的狗屎运”
赦僙想了想,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这厢聊对方的出身来历,那飞龙那厢却差不多要歃血为誓,把铁环门连同赵杨一起碎尸万段
那飞龙对霍决道“王爷,你看此事”
“不劳你操心。”霍决面无表情地反对他的提议。
那飞龙急了,“他欺负到门前,你叫我怎能无动于衷”
霍决反问道“你刺杀我又闷死了母妃,我不一样留你到现在”
那飞龙语塞。他不止语塞,而且心里一阵战栗。霍决的语气平静,可话中怨气和憎恶怎么也掩饰不住。想到霍决这么多天的隐忍,那飞龙突然意识到一件他十分不想意识到的事
自己在霍决眼中已经是个死人。
若不是霍决已经将他当做一个死人看,自己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想到这里,他求生的反倒更加强烈了。“王爷,你若是答应让我挑了铁环门,我立刻将我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你,绝不借故拖延”
霍决道“你在借故拖延”
那飞龙心中一凛,干笑道“当然不是,我是说,到父母墓前忏悔之事,就交由内人代办了。”
霍决眯着眼睛,似乎在权衡利弊。
那飞龙道“王爷若还是不放心,我就先将真相说出来。王爷是一言九鼎之人,我绝对相信王爷。”
霍决突然转头看席停云,“你意下如何”
席停云绝想不到他会将难题抛给自己,微笑道“王爷做的决定自然是最好的。”
霍决道“你留下。”
席停云又道“但最好的不一定被接受。”
霍决问那飞龙,“你觉得你刚才的提议是不是最好的”
“”要是那飞龙神功盖世的话,他想再多抽一个人。他略作沉吟,才道“是否最好,要做了才知道。”
惊弓之鸟四
霍决道“你说吧。”
“说什么”
“”
那飞龙猛然领悟过来,是让他坦白交代。他看了看左右两旁,面有难色,“这里人多口杂”
霍决冷冷地瞟向那夫人,“你还不走”
那飞龙、那夫人“”
那夫人忙道“此处无桌无椅,怠慢了贵客,不如去书房详谈。”
那飞龙本以为以霍决处处唱反调的态度定然不会应允,谁知霍决同意了。他生怕他出尔反尔,立刻领着人往书房走去。
亭台楼阁,曲桥水榭。山高之地,竟辟出江南意境,足见那家建造时花费的心血。席停云一边欣赏,一边在心中盘算造价,怕是抵得上厚王的半座王府。
书房单独占据一栋楼,与南疆王府一样是三间,却是上下。
那夫人很识趣,亲手沏茶后,便掩门告退。
那飞龙凝重道“今日之话,我藏于胸中数年,早想找王爷倾诉,可又苦无时机。”
赦僙道“是啊,从你家到王府可远了,跋山涉水的,几年时间的确不够。”
那飞龙道“我说的时机不是因为地方,而是因为人。”
赦僙道“哦,原来你是等王爷过六十大寿的时候当寿礼。”
“”那飞龙转头,连余光也懒得扫过去了,“王爷其实老王爷之所以会练功走火入魔,是被人下了药”
霍决眸中精光一闪。
那飞龙道“这种药会叫人精神恍惚,脾气暴躁。老王爷想用内功压制,反而适得其反。”
霍决沉声道“什么药”
“名字好听得很,叫遗世散。”
赦僙道“哪里好听”
那飞龙继续当他的话是耳边风,自顾自道“这种药来自西北。”
霍决眼睛一眯。
连席停云的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如今西北可是那位王爷的地盘。难道老王爷之死与他有关要是这样,下南疆这盘棋的对手可越来越多了。
霍决道“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下的是什么药,还知道下药的是谁。”那飞龙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成功地引起了他的兴趣,立刻坐地起价,“王爷,铁环门之事”
霍决抬眸,看了他一会儿,道“他们不是坏人。”
那飞龙谨慎地问道“王爷认识他们”
霍决道“我认识你。”
那飞龙“”
“哈哈哈哈说得好”
赦僙前俯后仰地笑了会儿,直到那飞龙的脸色由青转紫,才歇了口气道“我倒听说过这个铁环门。门主叫重铁环,南疆额科族人,传说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后来拜入狼虎拳王的门下,学了一身武艺,娶了拳王的大女儿。在南疆也算是排得上号的高手。”
那飞龙冷笑道“什么排得上号的高手,就是个倒插门。如今的铁环门就是以前的狼虎拳门。”
霍决慢吞吞地开口,“这样看来”
那飞龙眼巴巴地等着。
“他长得比你好看。”
那飞龙“”
那夫人突然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夫君铁环门杀上门了”
“什么”那飞龙怔住。
若这是一场眼花,必然是极好看的烟花。
火箭从前方陆陆续续地射进来,有的落进水里,有的飞到屋顶上,还有射入梁柱,被府里下人手忙脚乱地用水泼灭。
那飞龙赶到时,火箭攻势稍弱,可最靠外的院子已然被摧残得不成样子。门外杀喊声震天,从门里还能看到人影时不时地摔来扑去,十分激烈。
那夫人吓得软在那飞龙的怀里。那飞龙气得直哆嗦,“反了反了”
赦僙悠悠然道“可不是反了么”
那飞龙瞪了他一眼,气得直接冲出门。
霍决怕他逃跑,自然寸步不离地跟着。席停云觉得这里发生的事情有些出乎意料之外,越发好奇后续。赦僙本就是哪里有热闹往哪里跑。如此一来,三个人都到了门外。
那飞龙起手就削了三个人的脑袋,端的是势不可挡。
他这里杀得爽快,却有个身量极高的壮汉瞧不顺眼跳出来,拦住了他,还边打边大笑道“那飞虫,嗡嗡嗡脑袋进水脚底流脓,生个儿子不是自己的种”
“混蛋”那飞龙咆哮着冲上去。
赦僙看戏般地指给霍决和席停云看,“听说重铁环身高八尺半,应该就是他了。”
重铁环果如传言那般,不惧刀枪又力大无穷。虽然那飞龙内力在他之上,可是遇到了这样蛮横的外功,也只有东躲西藏的份儿。
赦僙见他躲得狼狈,问霍决道“王爷不打算帮他一把”
霍决道“当然要帮。”
赦僙道“我去”
霍决道“让他们离开。”
赦僙摩拳擦掌道“好咧。”
“安全离开。”
赦僙脚步一顿,茫然道“什么意思”
席停云朝后一指。
那家这多年来大概从来没有遇到过敢这么上门挑衅的狂徒,因此虽有弓箭,可早已多年不用,如今取出来也费了些时日。饶是如此,那家大本营的弓箭数量却不可小觑。
赦僙一看就暗道一声好家伙。他终于明白霍决让他帮忙不是帮那飞龙而是帮重铁环。他本就看那飞龙不顺眼,此举正合他意,冲席停云挑眉笑道“哈哈,看来席大人才是王爷的真知己啊”说完,不等席停云有所反应,已经跳入战场。
厮杀声振聋发聩。
席停云和霍决却各有心事。
“我不懂你。”霍决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席停云苦笑道“我又何尝懂王爷。”
霍决道“你不懂我,是因为不想懂我,我不懂你,是因为你不想让我懂。”
“王爷懂自己吗”
霍决道“我很少违背自己的心意。”
所以宁可违背别人的心意。
席停云微微一叹。
霍决道“为何不给我一个机会”
席停云的目光被赦僙、那飞龙和重铁环拉跑了。
三个人越打越远,重铁环看样子似乎准备跑路。
席停云忍不住上前一步,又被拉了回来。
霍决不满地盯着他。
席停云道“王爷,那飞龙他”
“不成气候。”霍决淡然道。
席停云知道他大概突然有了谈性,斟酌道“王爷为何非留下我不可”
“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席停云垂眸道“席某虽然是个小小的宦官,却也是活生生的人,并非陈列在柜台上的玩偶。”
“我从未如此想过。”霍决眸光一沉。
席停云和他相处时间不长,却知道他生气了。可良药苦口利于病,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道“与王爷相识不过短短数月,席停云资质驽钝,自认既无令王爷刮目相看之才,又无画姬这般惊世绝俗的容貌,王爷的执着是否太令人费解”
“你想知道的便是这个”
“我只是想不通。”
霍决道“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席停云头大了,“理由呢”
“难道这不是理由”
席停云连笑都笑不出来,“刘备三顾茅庐是仰慕诸葛亮之才,吕布怒杀董卓是倾心貂蝉之貌,席某无才无貌,实不知哪里得了王爷的青睐。”
霍决想了想道“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这样说来,我不是比他们要真诚得多”
席停云哑口无言。他对刚刚的那飞龙突然产生了几许同病相怜之情。
惊弓之鸟五
“好像差不多了。”席停云没话找话说地说了一句。
他说的的确没错。
这里到底是那府门口,重铁环占据上风靠的是攻其不备,等那家回过神来,局势便渐渐逆转。未几,就见赦僙凯旋归来,那飞龙臭着张脸跟在后面。
赦僙大笑道“痛快痛快,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
那飞龙咬牙切齿道“你倒是痛快了,我呢”
席停云注意到他左脸微微发红,“你的脸”
那飞龙道“赦大首领的杰作”
赦僙继续没心没肺地大笑,“不好意思,一不留神就在你身上留下了我的印记。”
那飞龙愤怒道“你根本就是故意拦住我放他走”
赦僙跟着瞪大眼睛道“你说是就是啊我偏偏说不是。”
那飞龙道“好你说不是吧,你敢不敢与我一道去挑了铁环门”
“哈哈”赦僙假笑两声,睨着他道,“好啊好啊,你死了,我帮你挑了铁环门,像纸钱一样一把火烧给你。”
那飞龙也没指望他被自己三言两语激得一头热跑去打铁环门,当下冷哼一声就当揭过,转对霍决道“王爷大驾光临寒舍,却为我那家之事所累,我心中有愧。”
霍决道“你想多了。”
那飞龙道“王爷真是宽宏大量。”
“你的事我不会管。”
“我是说刚刚这场打斗”
“我说了,看戏而已。”
“那真是辛苦王爷了”
铁环门是退了,可留下的烂摊子还需收拾。那飞龙以收拾烂摊子为名在府里忙上忙下,浑然忘了铁环门来之前,自己正要将所知之事交代清楚。
赦僙看着那飞龙忙碌的身影,不屑道“我看他能逃避到几时。”
霍决道“无妨。”
赦僙见他胸有成竹,呵呵笑道“王爷若是要做什么,只管吩咐我就是。”
霍决道“我想睡觉。”
赦僙道“王爷要我铺床”
“不用。这两件事我喜欢亲力亲为。”
赦僙失笑道“睡觉这种事我就算想替王爷也替不了啊。”
霍决看了席停云一眼,“但可以陪着。”
“啊”赦僙虎躯一震。
霍决随手拉了个下人,让他带路去房间歇息。
这些事那夫人早已安排好,选的是清雅幽静的院落,原本霍决、席停云和赦僙一人一座,但霍决坚持和席停云住一起,而赦僙霍决坚持让他和那飞龙住一起,因此准备好的院落只用到了一座。
去院落的途中,席停云问霍决,“赦僙和那飞龙一起睡那夫人怎么办”
霍决道“睡地板。”
“”
“如果分里外间,可以睡外间。”
“”
“夜里还有个人帮忙倒水。”
“”
席停云突然想起了自己和霍决。这样说来,他的处境倒是与那夫人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霍决床上没有另一个人。
“你在想什么”霍决突然问。
“”惊觉自己想了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的席停云下意识地笑了笑,“我在想,今晚会不会有月亮。”
“你想出去”
“不,只是随口问问。”
当晚有两件事席停云没有想到。
一件是当晚有月亮,还很亮。
一件是他真的要出去,不,不止他,是他们。
霍决将信从箭上取下,皱眉道“为何人们都喜欢用箭送信”
席停云道“因为入木三分。”
霍决嘴角微弯,算是对冷笑话的捧场。他看完信,问道“你困么”
席停云不知其意,模棱两可地回答道“还好。”
“去不去吃夜宵”
“去哪里吃”
“馄饨摊。”
再见重铁环,他已收敛了白日里张扬的锐气,若不是他主动打招呼,席停云绝不会想到这个坐在路边馄饨摊的憨厚青年就是令六部首领之一那飞龙头痛不已的铁环门门主。
“两位吃什么菜肉馄饨还是猪肉馄饨”他显然是个自来熟,等霍决和席停云屁股一沾凳,就以主人的口吻招呼起来。
席停云道“我只要一碗汤。”
霍决犹豫了下,道“一样。”
席停云讶异道“不吃肉”他记得他无肉不欢。
霍决道“一个人吃没意思。”
“我陪你吃,老板,再来两碗猪肉馄饨,一碗汤。”重铁环十分热情地招呼着,一回头却对上霍决不悦的双眼。“呃,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霍决不做声,只是等馄饨上来时,将馄饨一只只地挑了出来。
他这边丢,重铁环那边捡,一边捡还一边叫道“不要浪费不要浪费”
霍决看到碗里只剩下小半碗汤水,撇了撇嘴角,手慢慢地伸到席停云的碗上。
席停云正用勺子舀汤,见状不由一顿。
霍决趁机将碗抢过去,匀了一小半在自己的碗里,确保两碗一样多才还给他。
席停云尴尬道“抱歉,我适才已经喝了”
霍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嘴唇,然后低头喝汤。
席停云脸上莫名发烫,幸好是晚上,馄饨铺的灯火又暗,倒是无人注意。
“两位的感情真好。”重铁环感慨道,“要是我和夫人的感情有两位的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席停云舀汤的水顿住。
霍决的脸色稍霁,“你约我们来诉苦的”
“当然不是。”重铁环忙摆手道,“我是专程向两位道谢的。”
霍决道“谢从何起”
重铁环憨憨地笑道“今日与那飞虫联合起来打我的人应该是公子手下吧我看得出来,那人是有意放我走的。”
“那你应该向他道谢。”
“我倒是想,可惜他被那飞虫拉进了屋。”
席停云好奇道“你很讨厌那飞龙你”
重铁环用鼻子轻蔑地哼了一声,“我讨厌我看镇上,不,应该说是那飞龙治下的百姓都讨厌他他们那家这么多年来一直以欺压百姓为传统,时不时地找理由加赋,要不就把壮丁充军,给他做免费的苦力。我要是早生几年,早就把他给反了”
席停云想起那个藏在深宫的大庄皇帝,叹息无语。
霍决问道“还有别的要说吗”
重铁环一怔。
霍决将汤一口气喝完,拉了下席停云的袖子道“回去吧。”
“壮士留步”重铁环不顾一切地站起来。
霍决的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迟疑地问道“你在叫我”
重铁环点头道“是啊。”
霍决道“还有何事”
重铁环道“既然壮士有心助我,想必也对那飞虫的所作所为不满已久。重铁环冒昧,想请两位壮士与我一同共襄盛举”
霍决道“有何好处”
重铁环道“事成之后,在下愿赠黄金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