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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我清白 第14节

作者:釉里红 字数:13213 更新:2021-12-28 21:49:04

    一旁的昭华再也看不下去,几步挡在知秋身前,急切道,“将军且慢”

    “”司徒宇也没料到昭华竟会为这个素未平生的丫鬟出面,眯起的凤眼闪过精光,冷冷的瞥了垂首不语的知秋,原是自己小看她了。

    “将军,逝者已逝,开棺见上一面又当如何今既已封棺,七公子之灵便已安息,可怜他生前之愿,本意使将军常念他的美好,将军又何苦违背,何不顺势遂了他一片苦心。”

    司徒宇有些无奈,漆黑深邃的眼眸望着那口红木灵柩,最后些不自然的别过脸。摆手撤了招来的下人,道,“注定如此,罢了。”

    知秋见司徒宇开口不再要开棺,高悬的心脏总算安稳的放入胸膛,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感激的望着仗义执言的昭华。

    这时门外急急奔来一小厮,贴着司徒宇的耳鬓,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他原本淡漠的脸,越发的冰寒起来,闭合的唇拉成一条冷酷的线段,英挺的眉微微上调,眼中似有一团烈焰在燃烧,全身散发着一股阴戾气息。

    玉林站在他身后,隐隐听的几个破碎的词语,“膳房”、“棒刑”、“招了”只将高傲的头颅微微催下,原本明丽的面容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忐忑。

    司徒宇仿佛什么都不曾察觉般,依旧是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容,走到灵柩前,伸手抚摸着棺盖,炯炯有神的眼闪烁着不可动摇的坚定,开口说出的话语是满是残暴的血腥气味,“你可以安息了,下毒害你者我已知晓。明日你出殡,我定用他的血在你坟前祭奠。”

    当夜一干人走后,只剩下知秋和两名胆小怯懦的小厮留下为陆仁嘉守灵。

    后半夜,那两胆小的小厮见守在灵柩前的知秋一直维持着相同的姿势,蹑手蹑脚的走上前,果见她已经睡着了,高肿的眼皮下残留未干的泪痕,额上还留有凝结的血痂,越发可怜,心下不忍,拣了衣服披在她身上。但叫他俩呆在这偌大毫无生气的灵堂,他们俩是死都不愿意,要不是那几个坏心的使诈,轮的上他俩人当这倒霉的差,谁不知道七公子是得瘟疫死的,死前脸上还满布恶疮。天呐,饶了他吧。

    两小厮商量好便不做声响的偷偷留到了院外,宁愿吹冷风也不愿进那阴森恐怖的灵堂。

    知秋见那两人已经逃的远了,爬起身。腿脚因为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如今已麻痹,行走一步便如针扎。即使这样,也不能阻挡她挪步到灵柩前,伸手费力的旋转着被自己做了手脚的棺钉,只要拔去一颗,便有气流可以接着这个微小的空洞,流入棺木中,那么公子也就可以避去窒息而死的厄运。知秋想到此处,唇边露出一丝接近虚脱的微笑,“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要出殡啦,我盼望了好久。哇咔咔咔

    36、第章

    第三十六章

    且说玉林一路惶急的撤回明春苑,回想起司徒宇嘴角的阴笑,以及在灵堂内那一番狠厉的誓言,叫他如何能安心。他知道了攥紧了拳头却始终不能给他任何一点勇气去对抗那越来越汹涌澎湃的恐惧与心虚。坐立不安的在房屋里踱来踱去,将军秘密羁押盘审了膳房所有的下人,他也是今晚在陆仁嘉的灵堂里第一次听说。不自觉的咬紧下唇,他心如擂鼓,派出去的打探风声的小厮到现在还未回来,这感觉真真是热锅上的蚂蚁,急躁不堪。

    偏偏有那不懂察言观色的奴才在这时端上了参茶,本想要献殷勤为玉林压惊安神。却被玉林不分青红皂白劈手打翻,扇了一个耳光,大声斥责道,“上什么茶,没看见我正心烦狗奴才你就不能让我安静片刻”

    挨了一计巴掌的奴才,捂着高肿的脸颊悻悻的退下,落得徒惹旁人笑话的结局。

    这一夜当真过得艰难,玉林连睡梦也不得安宁,一忽儿是陆仁嘉那张布满烂疮的恐怖脸面,一忽儿是司徒宇冷酷无情的挥剑斩断他脖子的画面

    第二日陆仁嘉出殡,他身份特别,乃司徒宇娈童,无甚地位古代娈童的地位比小妾还低,且司徒宇并未将他公之于众,葬在宗墓恐于礼不合。管家在城外的化人场,选了块靠山近水的地皮,便决定将陆仁嘉葬在此处。同僚当中知道七公子辞世消息的也就寥寥无几了,自然也不会有同僚来送殡。送殡的全是将军府上的家人,众皆身着白服,头系白巾,场面还算浩大隆重。

    司徒宇肃着脸看着陆仁嘉的灵柩一点一点填入挖好的墓穴,大片的黄土将起掩埋,永别了他的视线。默默的看着这一幕,也不知哪来的哀伤,拥堵在他的胸膛快不能呼吸,这是什么感觉如此陌生、针扎难受,而自己对这陌生的感觉却是一点招架的能力也无,只能任其发展。脑海里回忆起与那人相处的种种,明明是那样狡诈聪明的人,却这样容易被毒死,可笑自己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他死去的事实,人明明是亲眼看着葬下去的。墓碑已立好,上头压着厚厚一叠的元宝,婆子在新冢前摆好祭品,奴仆扬起灵幡,啼哭的丫鬟跪在一边,埋头焚烧着纸钱

    “把人带上来。”司徒宇凉冽的嗓音如寒风一般在空旷的化人场上空扩散开。

    站在司徒宇身后的玉林,扭过脸,望见两名身着铁甲的侍卫压着一个灰衣奴才大步走来,心脏猛得一阵急跳,身体不自觉的小后退一步。被押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昨夜派遣出去打探风声的小厮。还未等玉林反映过来司徒宇要做什么,耳边听得丫鬟“啊”的一声尖叫,感觉到咫尺处急急射来一阵红雨,污了玉林洁白的衣袍。太快了玉林根本不能反映过来,那小厮已被司徒宇挥剑斩下首级,端放在陆仁嘉的坟前,临死还未合上那双惊恐万分的眼睛正望着自己

    那沾着鲜红血液的利剑指向一脸无措惨白的玉林,冷冰冰的眼直视他,“你还有什么可说”

    “将将、军”玉林害怕的抖着身子,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带了几丝可怜雾气,满是委屈道,“您这是做什么为何要拿着剑指着奴家,好害怕啊。”

    “哼。”司徒宇不屑嗤笑一声,冰寒的眸生生沁出一丝狠厉,逼视着面色惨白的玉林道,“陆仁嘉又有哪里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要夺了他性命才算甘心。”

    “冤枉啊将军。奴家哪有这样的胆。”玉林吓得玉容悲惨,泪珠涟涟,软了身子跪在司徒宇脚边,伸手可怜的扯着他的衣角。

    “你怎么没这样的胆”司徒宇咬牙一脚踹开他,面上遮掩不住的鄙弃,“其实膳房的人,我是羁押了,但没有去审问,我根本不知道谁下的毒。不过是放出假消息等待真凶现身,本以为还要多等些时日,再下些手段。奈何你这般性急坐等不住,连夜就派来了探子这不是做贼心虚、不打自招吗玉林你真的好让我心寒”

    阴谋已被拆穿,心思已全被洞察。玉林只觉得整幅身体像是空了一样,四面吹来的冷风无情的拍打着他单薄的身体,衣袂在风中呼呼作响,玉林站起身,望着眼前宽广无边的墓冢,竟是这般的苍凉。胸膛里翻滚着的浓浓苦涩,顿时涌上嘴角,玉林放声大笑,身子仿佛承接不住这样激烈的感情,瑟瑟的颤抖。最后只能极不甘心的凝视着司徒宇毫无表情的脸,“对,毒是我下的,我恨不得他立马死在我眼前我有哪点比不上他,我哪点不如他打从他入府,你眼中可还有我我不甘心,不甘心明明我那么爱你”

    司徒宇听着玉林锥心泣血的告白,越发觉得荒唐可笑,提剑眼看着就要刺向玉林的胸膛。昭华急忙一个箭步挡在玉林身前,恳切道,“将军剑下留人。”

    “此事与你无关,我不想伤你昭华,快让开。”

    “可曾记得樊城一战,将军不幸中了毒箭,是玉林不惜一死为将军吸毒,将军当时曾许诺玉林如若生还,今后定宠爱有加,绝不伤他性命。玉林待将军之心,天地皆知。今誓言犹在耳,将军却要下手杀他”说道此处,见司徒宇微蹙眉,面疑有犹豫之色,趁热打铁道,“念在玉林年幼无知,对将军一往情深的份上,恳请将军饶他不死。”

    司徒宇望着玉林满是泪痕的脸,想起樊城的种种。玉林的刁蛮跋扈也是他宠出来的,真要追究到底,他也难辞其咎,但就这样放过玉林,怎么对得起沉睡在灵柩之内的陆仁嘉。恨恨得瞪着跪在地上嘤嘤哭泣的玉林,心里委实厌烦,冷了声音道,“我念你在樊城救过我,且昭华又为你求情的份上,姑且免你死罪。”一扬手呼来了几名披甲的侍卫,命令道,“拖下去,重打50军棍,逐出将军府”

    玉林深居浅出,娇生惯养惯了,那50军棍下去,哪里还有命在昭华不禁急迫道,“将军不可,玉林体弱,那50军棍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司徒宇被昭华连番的哀求,心头恼怒,拂袖喝到,“我本就是要他受罚50军棍若真将他打死了,那也是天命难违休要多说”言罢,冷着一张脸,再不理会,领着一队铁卫毫无留恋的走了。

    玉林深深的望着司徒宇决绝的背影,流泪的同时,嘴角却浮现出一丝诡异凄凉的笑容。望在昭华眼里竟是那样的刺痛。

    他立在原地,望着陆仁嘉新立的墓碑,满地洁白的纸钱。灵幡在风中呼呼作响,玉林声嘶力竭的哭声已渐渐飘远。这一切的一切竟是这样荒凉,那人的心是那样的冷,薄情么昭华无奈的摇头,人生在世,到底是为何情之一字,又包含了多少的心酸

    灰暗的天空空留几声乌鸦的啼叫,再无其他。昭华长长的叹了口气,再也不愿身处这样的伤心,上了仆人准备的马车

    七公子葬礼结束后,府上死气沉沉,下人们个个提心吊胆,将军的性子越发的捉摸不定,发火的次数愈渐频繁。三公子玉林受了刑罚,伤深至筋骨,原是要逐出府去,好歹是当初宠幸一时的公子,到底没有狠到要将他置于死地的地步。只睁只眼闭只眼,依旧让他在明春苑养伤,却不再过问他半句

    司徒宇不知为何竟又会走到陆仁嘉生前待的屋子,才死去三天,无人居住打理的屋子,已结有蛛丝,桌椅上也有一层薄薄的粉尘。司徒宇大步走进去,立在陆仁嘉身前睡过的床榻前,回忆起他垂死前偎依在自己怀里,眼中有泪,颤抖道,“我从不知将军竟肯这样待我”司徒宇苦笑,何止是陆仁嘉不知,他自己亦是不知,原来自己还能为一个人这样。这样心痛,这样去思念。

    修长的手指抚摸着那柔滑的被面,鼻尖似有一股水仙的清香。司徒宇微蹙了眉宇,为何陆仁嘉的床榻之上会有水仙的味道,那一丝的疑问,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司徒宇平静的心湖,惊起一圈又一圈不断扩散的涟漪。

    司徒宇猛地睁开眼,电光火石只见,想起迟瑛的精致的鹅蛋脸,高傲的话语犹言在耳,“水仙虽是长着一副高洁冰清的容貌,却鲜少人知它有毒,误食后有呕吐、腹痛、脉搏频微、出冷汗、下痢、呼吸不规律、体温上升、昏睡、虚脱等,严重者发生痉挛、麻痹而死。”

    司徒宇忍着心头无数的疑问,大声唤来小厮,急迫道,“速将知秋叫来见我”

    得到的却是小厮慌张的跪倒在面前,哆嗦着身体,结结巴巴道,“知知、秋不见了。”

    司徒宇冷冽的面容突然浮起一丝玩味,重复着小厮的话语,“不见了”

    小厮与阴邪恐怖的司徒宇相处,只觉得心胆具颤,更是将身子贴在地上,哆嗦个不停,恨不地地上裂开一道缝隙,他好跳下去,解脱。

    奇怪的是司徒宇竟然不在多说一句。飞也似的出了院子,骑上骏马,领着一对铁骑兵,绝尘而去。

    深秋时节,傍晚的余晖照着惨淡的化人场的墓冢。

    侍卫们拿着铲子,弯腰将陆仁嘉的坟墓一点一点的掘开。夕阳的余晖下,稀薄的黄土已露出那一点诡异的红,看见灵柩了。

    不大一会儿,灵柩已完全露出。

    司徒宇望着那口红木棺材,心脏猛地急跳,迫不及待道,“开棺”答案就在里头,马上就要知晓了。

    侍卫尽管满心疑虑,但哪个敢多问。服从得拿了工具撬开棺盖,司徒宇目不转睛的看着开棺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脏狠狠的跳慢了两拍。

    空的

    失而复得的欣喜瞬间占满他的胸怀,欣喜过后却难免哀伤。自己待他不薄,虽不算十分宠爱,但是收房至今也从不曾苛待为什么,为什么不惜饮下剧毒的水仙,诈死离开。呆在自己身边真的有那么痛苦不堪吗司徒宇攥紧拳头,面对陆仁嘉类是背叛的感情,烈火在心头“毕啵”作响。一掌震裂了墓碑,咬牙切齿道,“好好好你个陆仁嘉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37、第章

    第三十七章

    “驾”车夫扬起手上的马鞭拍打在马儿的背上,骏马扬起四蹄,马车飞快的在官道上飞驰,扬起一片厚厚的尘土。

    马车行驶快速,车里已经垫了厚厚的褥子,却还是颠簸。怀里憔悴处在半昏睡的人儿,不适得微微蹙眉,有小声的呜咽。袁少磊心下怜惜将怀里单薄荏弱的身体抱得更紧点,握住他纤弱的手腕,将自己的真气慢慢渡给他,望着他近乎惨白到透明,毫无生气的脸,一颗心像是被用力拧过了般疼痛。

    “大哥”陆仁嘉迷迷糊糊感觉到从手腕传来一股温柔的气息,慢慢输入自己身体。

    “青弟,到底是何人竟这样伤你”袁少磊攥紧拳头,发泄不出的怒气堆积在他的胸膛化为点点的无奈、苦涩。

    陆仁嘉微睁开眼,漆黑的眼睫似两把小扇子,轻轻扇着,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是我自己。”

    “”袁少磊惊讶的瞪大眼睛,大惑不解。

    “此事说来话长咳咳我我”

    袁少磊看着他咳嗽连忙拍抚他的背脊,帮他顺气,疼惜道,“你不要说话,乖乖的躺着。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

    “大哥”陆仁嘉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刚毅的下巴上有些微青色的胡渣。想必这两日他也深陷在进退两难的处境中挣扎,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他,和知秋合起伙来诓骗这个刚正忠义的男人,会遭天谴吧

    回忆起那日自己将头上的发簪递给知秋,告知他袁少磊的住址,要她避开耳目,带着信物去求袁少磊。心里其实也无甚把握,自己和袁少磊相交并不深厚,虽有结拜的盟誓,不过才见过寥寥数面,也只能说话语投机,聊得来。他如何能为自己这样一个半生熟的人以身犯险。

    然而知秋却带来了好消息,微笑着与他道,“袁将军答应了。”

    “答应了你如何和他说的”

    “奴婢见他为人厚德忠义,是可以托付的放心人选。但心里恐他忌惮将军,遂即将将军府上的诸多全部隐瞒。奴婢并未告知袁将军您的真实身份害,只说您有大难,如若袁将军不去救援,公子必死无疑。然后大肆渲染了公子困苦的处境,博得同情。奴婢见他听到您的处境岌岌可危,孤身面对时面有哀色,猜他定是心存怜悯。奴婢趁热打铁将袁将军与典故中的忠义之士并列夸赞了一番。见他面有愧色。这才放下心,告诉他营救你的准确地点和时间。”

    陆仁嘉想到此处,虚弱的勾起唇角,这样伶俐聪明的女子,合该有个美好的结局。跟在自己身边绝没有任何好处,一直拖累她的还是自己。且他哪里看不懂知秋望他的眼神,普天之下,女子肯这样为一个男人付出,那是什么感情,陆仁嘉自然懂。既然无意于她,何不斩断情丝,放过她。于是将自己从兵工局里捞来的油水,全部转赠于她。知秋何等聪明,又岂会不明白陆仁嘉的用意,接过那袋颇算丰富的财物后,隐忍着双目的泪水,硬是不让它留下来。用力的抱住陆仁嘉道,“公子的心意奴婢领了,以后不能伺候左右,公子万事小心。”

    果真不是池中之物啊陆仁嘉叹出一口气,这会儿那聪明的女子估计已远走天涯,过她想要的生活去了。

    赶了一天的车,直到天色昏暗,依旧找不到可以借宿的酒家客栈。好在驾车的车夫是常跑拉人活计的,熟知这一带地形。安慰袁少磊道,“大爷再赶几里路,前方不远的佩俞山脚下有间土地庙,可在那处借宿一晚。”

    袁少磊略感安慰,“如此甚好。”

    车夫停好马车,拾掇了些干草,找了处还算整齐的空地扑了,生了火,上头架上一个简易的黑铁锅,从马车上取了水,整顿将就着便开始煮粥。

    袁少磊将陆仁嘉打横抱起,轻放在草垛上。自己渡了些真气给他,果见他的脸色比之先前好看了不少。鼻尖突然传来一阵米香,车夫粗糙的手上端了碗稀粥,忠厚老实的对着袁少磊微笑,“大爷,趁热先将就着喝了吧。”

    袁少磊接过,放在一边,伸手又去试探了下陆仁嘉额上的温度,已经不烫了。

    车夫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对兄弟倒是难得的情深,不免有些同情重病垂危的弟弟。

    眼看着袁少磊要亲自喂陆仁嘉喝粥,陆仁嘉面上霎时飞上一抹粉色,急窘道,“我自己来,这个就无需劳烦大哥了。”

    袁少磊见他这发话,也就将碗递与他,站起身走到小铁锅处,盛了一碗,坐在篝火边,悠闲的喝着。

    漫漫长夜,漏洞破旧的屋顶,依稀可见点点繁星。陆仁嘉深中水仙之毒,头脑昏沉,又腹痛难忍,看样子又要腹泻了。望着沉睡在篝火边上的袁少磊,去唤他,自己一个大男人未免也太娇弱,而且还是去拉屎,他没脸开那口。陆仁嘉咬牙硬是折腾着软绵无力的身体爬起,摇摇晃晃的向土地庙外头走去。

    深秋夜间的冷声拂面,陆仁嘉挣扎起来身上本有细汗,冷风一吹,结结实实打个寒颤,又开始细细碎碎的咳嗽起来。

    本想找块植物茂密的空地方便,身后却传来几声沉稳的脚步声,陆仁嘉猛地转过脸,惊见袁少磊那张略带担忧的脸,“你这是去哪”

    陆仁嘉捂着肚子,眉毛都扭在一起,急道,“拉稀。”

    袁少磊一怔,马上反映过来连连点头,催促道,“快去吧。”

    待陆仁嘉被那肚子折腾完,提着裤子,从草堆里出来,双腿发软哆嗦不止。

    袁少磊对于陆仁嘉境遇多少知道些许,应该是和一个颇有势力的人结下了仇怨,被囚禁。万般无奈之下,出下策饮下水仙之毒,诈死得以逃脱。在把他从棺木中救出后已经喂他服用过解毒的丹药,奈何他中毒颇深,岂是寻常解毒丹药能救。又不敢明目张胆在宣州城中求医,只怕招来耳目,反倒害了他,一番打算下来,只能将陆仁嘉带去尚阳的修灵寺,寺中的主持方丈善能法师,颇精通岐黄之术,常为附近百姓医病看诊。将陆仁嘉藏在修灵寺,乃眼下最好的去处,不仅可以解去他身上的水仙之毒;再者修灵寺地处偏僻不易被寻到。

    眼看着他就要栽下去了,袁少磊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扶起,拿着衣袖将他脸上的虚汗擦掉,“还能不能走还是我抱你进去。”

    陆仁嘉有些不自然的抽搐下嘴角,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虚脱道,“应该能自己走进去。”

    袁少磊小心的将他搀扶进土地庙,温暖的火光充满小小的庙宇。陆仁嘉深感温暖不少,安静坐在篝火边上,拿着瓢喝着锅里的冒着热气的开水。

    外头天黑,袁少磊未能看清他的颜面。而此时庙内火光明亮,袁少磊蹙着眉头,满脸的狐疑,紧紧的盯着陆仁嘉的侧脸。伸手,不敢相信的摸上他的左眼眼眶,呢喃道,“青弟,你脸上的青斑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一章,再努力下,争取在今晚9点之前赶出一章。

    38、第章

    第三十八章

    火焰兀自的燃烧着跳动着,偶尔会发出细微的“毕啵”声。火光中两人对坐着,身后的影子互相重叠,组合,貌似亲密。陆仁嘉巴巴望着那一片组合而成的倒影,攥紧的拳头,仿佛在蓄积身上微弱的力量,心里挣扎良久才有勇气,回过脸正视袁少磊,见他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自己的释然的身姿。微微一笑,摸上自己的脸,语气甚是平静,“大哥肯在我危难之时出手救我,我又岂敢隐瞒。我的脸你现在看见的便是我的真面目。”

    “你为何”袁少磊还是不能明白,静静的望着眼前这个突然蜕变,容貌清丽俊美的男子,他的身上笼罩着太多太多灰白朦胧的秘密,自己根本不能看透。这个人这个人已经越来越不像自己当初认识的穆大青了。意识到此,才猛地醒悟,也许自己决定搭救他的那一瞬间便陷进一个灰白的旋窝当中,可如今与陆仁嘉那双明亮满是期待的眼对视着,他的心里却没有半分恐慌,或者后悔。

    “你不觉得看着我眼熟”陆仁嘉提醒着。

    袁少磊借着火光认真的端详着他,猛的睁大眼,惊讶道,“你是陆寒声”

    “不,我不是他。”陆仁嘉断然打断他的结论,有些无奈道,“我只是长相酷与他相似,乔装打扮也正是为此此人是朝廷与武林共同讨伐的对象,大哥身为朝廷官员,与我在一起,恐日后”

    “我不在意”袁少磊抓住他冰凉的手掌,不许他怯懦与逃避,目光坚定,笑道,“我眼里你只是我结义的青弟,再无其他。”

    “大、大哥。”陆仁嘉又刹那失神,望着他刚毅的脸,突然大声笑起来,“此生能遇上大哥这般英杰,也不枉来世上一遭了。”

    袁少磊听着豪言壮语,一拍大腿道,“哈哈哈,若不是青弟,身子染恙,我真想与你通宵畅饮一番。”

    陆仁嘉有些后怕,自己那酒品还是算了吧。尴尬的挤着笑容道,“天色不早,明日还要赶路,歇息吧。”

    “嗯。”袁少磊也不避讳,就着篝火边上干燥的地板,躺下倒头就闭上眼睛。

    陆仁嘉睡在他身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身下睡得明明是干枯毛躁的稻草却比在吟苍居里柔软的蚕丝被褥更舒服,更容易使人入睡。陆仁嘉最后望一眼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的上扬,闭上眼,心里是少有的安宁。

    在马车上颠簸三日,三日中袁少磊担心陆仁嘉体弱,不惜几次将真气渡与他。陆仁嘉虽不懂武学,但也知晓练武之人的真气是非常珍贵的,而这个傻大哥,却不惜自身三番两次将真气渡给他。蒙他所赐,一路上除却偶尔还有昏厥恶心的现象,倒极少再腹泻难受。

    总算到了尚阳的修灵山下,山路崎岖,马车不能行。袁少磊给了车夫应得的工钱,又打赏了车夫不少的小费,两相欢喜。

    此地苍凉与宣州城中的青山绿水大相径庭,陆仁嘉反倒欣喜异常,看来此地与宣州果然相距甚远。他用手遮在额头,烈日下望着这座朴拙的的深山老林,见其植被林木稀疏,岩石外露,色做土黄。细细品来,倒有几分神似中国画中“斧劈皴”的技法表现效果。

    一路上两人相扶行走,道路陡峭坎坷。陆仁嘉额上已布满大汗,汗湿的衣服贴在背上,黏腻的难受。袁少磊想要开口劝他休息,岂料却遭对方轻笑,“我看上去就那般娇弱,大哥莫要将我与女儿家一同看待了。”

    被陆仁嘉这样一句堵,袁少磊也不好再开口说他了。

    正午十分,总算到达了修筑在半山腰的修灵寺。寺庙外头有一空坪,连着小半边的悬崖,崖壁上倒挂着一株盘虬卧龙的苍劲古松。

    两人进了寺庙之内,寺庙大堂一尊石雕的观音,盘腿坐于莲花之上,虚展开的手掌中静放玉露瓶,面容祥静慈蔼。陆仁嘉合掌虔诚的对着寺庙中的观音像行一个跪拜礼。

    这时从寺庙的侧门出来一位年过六旬的葛衣矮胖僧人,身边携有一小沙弥。见来者是袁少磊颇感意外,满布皱褶的眼遮掩不住的喜悦,沙哑着声音问道,“来人可是袁家阿狄。”

    袁少磊双手合十,恭敬道,“正是阿狄。不瞒大师,阿狄此次前来有要事相求。”阿狄乃袁少磊乳名,袁母一生坎坷多磨,原是千金小姐出生,奈何看走眼私奔嫁与负心汉。丈夫嗜赌如命几次想要将他母子典当还债。当年袁母携带着5岁的袁少磊不堪受辱逃避其父,避祸至尚阳,本以为会饿死修灵山,得上天垂怜,让这修灵寺的主持善能法师收留、帮助。

    善能方丈看了眼袁少磊身边,面色憔悴略有病态的陆仁嘉,眉目间尽是慈爱,平静道,“不碍的,两位远道而来,身体定是疲惫,且移步到后院说话。”转而嘱咐身边的小沙弥道,“净悟,去端些茶水。”

    陆仁嘉伸出手腕,善能十指短粗糙黑,搭在他玉白的手腕上甚是突兀。

    “施主原是中了水仙之毒。好在毒为渗入五脏,此时医治不会落下病根。”将他的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几点红色的暗斑,“这些红肿的迹象貌似漆树汁液感染所致。”

    陆仁嘉对着眼前这个黝黑矮胖的僧人,顿时刮目相看,连连点头道,“大师慧眼,正是漆树汁液所致。”

    善能微抬眼角,祥和的眼望着他清丽的俊颜,陆仁嘉有种被动洞穿所有心思的感觉,脸色有些不自然。却听方丈沙哑的声音缓缓的吐出,“身体发肤受制于父母,本应当好好珍惜才是。”

    陆仁嘉顿时脸上漫上一丝窘迫,恭顺道,“大师教训的及是,弟子记住了。”

    当日夜间袁少磊留下住宿,两人用过晚饭。踱步前往寺庙外头的悬崖边上,望着苍劲的古松上头,一轮残月当空,他要说的话,陆仁嘉多半已经猜到。任由飒飒秋风吹动发丝衣摆,等待着身边欲言又止的袁少磊开口。

    良久身边的男人终于开口道,“青弟,我已送你至此,明日便要动身回宣州。”

    “我知道。”

    “嗯。”袁少磊望着他,月光下陆仁嘉单薄轻盈的身姿,大有乘风欲飞之态,见他眉目如画,双目带笑。袁少磊不免有些心惊,原来他竟生得如此好看。

    “临走我有一句话嘱咐。”

    “青弟但说无妨。”

    “大哥需紧记,穆大青已死,这世上已再无这号人物。”

    袁少磊哈哈大笑,“这我自然懂得,没想到你竟心思细密至此。放心吧。我不会将你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

    39、第章

    第三十九章

    袁少磊一走便是两个月,中有捎信告知陆仁嘉,南方战急,他已随司徒宇出征,勿念。久居山林,陆仁嘉也不觉无聊,一身的病痛尽去,反倒活得滋润乐得自在,大有“山中无岁月,春尽不知年”的意味。

    修灵山地处西北,地势高寒,气温骤降的厉害,仅是11月末的天气,灰蒙蒙的天空已落下米粒大小的薄雪。放眼望去,山林仿佛披上一层白色的薄纱,倒显出几分女儿家的娇俏。陆仁嘉最是怕冷,受不得寒。可修灵寺穷且偏,车、轿不能行。香客自然少之又少,也就没有了香油钱的收入,小寺庙破烂,房墙门窗都年久失修。冷风过境,陆仁嘉看着那一老一小,冷被薄褥,深青的棉袄都洗的发白了,还穿在身上,保暖程度可想而知。他们对自己均是有恩之人,他平生最是痛恨,知恩不报的小人,伪君子。自然舍不得见对方受苦,一心巴巴的盼着对方好。他当日出逃,身上带有不少钱两,背着两位师傅,出资唤来了泥匠将小寺庙大肆修补一番,又买了不少炭火,衣物,食物防御寒冷。

    主持无奈于他的先斩后奏,望着陆仁嘉送来的物件,只微撇开脸,面有羞意,连道,“施主这这真是折煞老衲了。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陆仁嘉面上嘻嘻挂着笑容,对着善能道,“师傅莫要辜负我一番心意,您若不要,我就把这些全都丢了。那才是真的罪过。阿弥陀佛。”说着抱了净悟,让他试穿自己为他定做的棉袄。

    净悟本就性子内心腼腆,瓜子脸上一对黑漆漆的眼珠,望着陆仁嘉有羞怯的欢喜。瞧在他眼里说不出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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