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人直接对着他说。
岳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流泪。
明白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他不会……醒来了……对吗？”
“您说什么？”
“他不会……醒来了……对吗？！”岳霖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突然把这句话吼出来，然后抬起他没被纱布包裹的那只手，用力扯掉身上缠绕的部分管线。几乎是在下一秒，机器就疯狂地尖叫了起来。
在场的医生们有那么一瞬间，竟分辨不出是哪边的。
“病人！病人你冷静一点！你去外面叫人！准备抢救。”
岳霖此时眼睛微闭，神色空茫，仿佛外界的一切，都离他远去。胸口的一阵憋闷袭击了他，让他一时之间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在他即将陷入昏迷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从天边传来的一句话，“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孩子。”
“您是谁？”
岳霖“看到”自己的灵魂从自己的身体跳出来，飘荡在空中，此时正迷茫地四处张望。他眼边地泪珠，甚至还挂在上面。
“孩子，我是你的奶奶。”
“奶奶？奶奶！真的是您吗？您在哪啊？可不可以出来让我看一看？我、我好想您啊……奶奶！！！”
“孩子，奶奶也想你。但是回去吧，你的债还没有偿还呢。孩子，奶奶希望你做个‘好’人。不说别的，至少做个‘好’人。答应奶奶……好不好……你欠了人家，可别想着逃避啊……”最后一声，好像是叹息，风一吹，随时就要散了。
“我……欠……是了……我欠乔璟的……用我这辈子所有，都无法偿还……可是他去哪儿了呢？奶奶……您有见到他的身影吗？您告诉我他在哪儿好不好？！我……我要去找他……我不忍心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寒冷的地方……他身体不好……万一……”
“乔璟？我没有看到他。”
“奶奶……奶奶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没有看到他？”岳霖觉得自己天旋地转的，就要摔倒，他被这巨大的好消息砸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如果奶奶没见到他，那是不是代表乔璟不会死？他会醒过来的！
“奶奶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奶奶！！！”
可是这回，无论岳霖怎么呼喊，自己的“奶奶”却再也没有回应他。
而过了一会，他清楚地感受到背后传来一股推力，它推着自己向前走，那自己直接摔了一个跟头，就彻底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失去意识前，岳霖听到的最后一句是，“去吧，做你该做的事。好好守着他。”
……
岳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护士，在为自己调着点滴流速。他身上依然被裹得像一个白色粽子，不过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却已经消散了不少。
“乔……璟呢？”
“你醒了？你睡了一周了。感觉怎么样？好多了吗？诶！你别乱动啊！你现在还不能动！身上的皮肤会长不好的！”
“乔璟呢？乔璟呢？！咳咳咳！咳咳……”
护士这会终于听清了岳霖的“咆哮”，她忙安抚他，“你说你的爱人吗？他还在监护室里。不过，她真的很坚强。我们都很佩服他。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为什么……这么说……？”
“那天你陷入昏迷了以后，他又被医生抢救了一回。本以为这一次一定是留不住他了，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奇迹般地有了自主呼吸。要知道，我们本来要把心肺复苏机拿出来的。”
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岳霖一直是懵逼的。他觉得每个字自己都认识，可是为什么连起来就这么陌生呢？
这个人在说什么？
她是说乔璟活过来了吗？赢了？他们都赢了？
“我想见他……我要见他……”岳霖现在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奇快，他觉得自己快要压制不住它了。
“您先不要动！您想想，只要您努力养好身子，才能去照顾他。您说我说得对吗？”
“……”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我想摸摸他。就算摸不到，能在旁边看着他，也好。
“你能不能……替我跟医生说，让我回监护室……我想回监护室！让我跟他待在一块儿……”
“这……监护室最近的资源紧张，所以医生才决定让你搬出来。正好手术以后你的生命体征平稳……”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岳霖眼中的光，一点点地寂灭了。护士看在眼里，不免心中不忍。
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为了方便岳霖，让他们这对苦命鸳鸯见面，而把其他危重病人赶出去吧？
第193章 加把劲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岳霖只能在不昏睡的时候，从护士的手机里看到乔璟的照片，又或者是从她的只言片语里，想象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乔璟今天心率稳定了，血压上来了。
乔璟今天好像又不怎么好了，医生们都提心吊胆的。
乔璟今天可以拔管改为呼吸机了。
乔璟乔璟乔璟......
岳霖一直在默默努力着，他希望自己能快点好起来，好去照顾他的乔璟。当然，也希望乔璟能早日从监护室里出来，这样他们又能被安排在同一间病房了。其实岳霖不知道的是，以乔璟目前的状况，怕是几个月都没办法从监护室里出来。就算出来了，人也脆弱得很，受不得感染，应该也是不会把他们安排在一个病房的。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我回去干嘛？乔璟那边自有医生照料着，我现在也进不去啊，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来看看你。”程开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袋子放下。
“忘了你现在不能吃东西......没关系，我吃，你就看着我就好了。”
“你......到底来......干嘛？乔璟......怎么样......了？”岳霖现在说话不方便，基本上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所以程开听得浑身不得劲。
他急忙说，“你快别说话了！我听了特别难受。”
“行了，你安静，听我说就好了。你知道国内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吗？你的粉丝们，似乎已经知道了你在美国被烧伤的事了，纷纷要众筹来这里看你，顺便打听事情真相。”
“......”岳霖果然不说话了，但是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在问程开，“我还有粉丝这种东西吗？”
程开叹了一口气，“你这段时间都没有关心，国内的事，应该也没有再碰过工作手机了吧？那你大概不知道，不仅《光影》上映了，就连《忘川河》的首映时间也定了，就在下个月十号。这是经过多方协商后，下的决定。你知道有什么含义吗？那天是乔璟的农历生日。”
“我知道......”
“你知道？”
“我很早以前......就看好日子了......想着给他惊喜......”岳霖的声音很是沙哑难听，就连他自己都嫌弃。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把他想要说的话，说出来。
可是......此时，两个人的心里都是同样的沉重。因为那个时候，乔璟能不能醒来都还不知道。他数次闯过鬼门关，急需要休息。
岳霖理智上希望他多睡会，好好养精蓄锐，可是情感上，他想他醒来，想得快要疯了......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撑到乔璟醒来的那一天？
乔璟......我真的好想你啊......你是不是还不原谅我？否则......怎么会一次都没有入我的梦？
奶奶说我要用一辈子来弥补你......可是一辈子真的太短......如果可以，我想跟你预定下辈子、下下辈子......可是我之前已经答应过你，下辈子不要出现在你面前......
那么你看这样子好吗？我不出现，就在你身后默默地看着你，默默地......帮你，好吗？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你什么。不过我愿意学的，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的！哪怕是......一生不能再与你相认......
“喂！你这是怎么了？把医生的话当成耳旁风吗？”
等到程开叫自己，并用手碰他的手臂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泪流满面了。
为了缓和气氛，程开又转移了话题，“你知道吗？当你的定妆照被官博亮出来的时候，全网都炸了。”
“等这个片子......首映的......时候，我大概就会变成......人人喊打了......”
“这说明你塑造的角色深入人心。”程开勾起嘴角，似乎哼笑了一声。只是那一声里面的含义，没有人知道。
“好了，我就是来跟你说这几件事的，说完就要走了。确实不能多待，快到探视时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程开顿了一顿，又接着说，“能待一个小时呢。”然后他就看到了岳霖眼睛里毫不掩饰的羡慕。
顿时有一种欺负病患的愧疚感，他假咳了一声，又抬眼看了看他的点滴，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乔璟这几天情况确实是稳定下来了，只是人依旧处于深度昏迷之中，谁叫都没反应。并且这么一番折磨下来，他的脸上已经瘦脱形了，脸颊完全凹陷进去，几乎没有个正常人的样子了。他胸口的起伏也十分微弱，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几乎看不出。
因为他病症的特殊性，所以给他躺的床都是始终斜着45度的。这样子就更加显得他整个人快要和床单融为一体了。
程开在床边坐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唤道，“乔璟？乔璟？”
自然不会有回应，如果不是床边的那些仪器，他们大概以为人已经没了。
“唉......”他又叹了一口气。岳霖不在，老爷子也不在，他就自然代替了他们跟乔璟说话。
医生说每天只有这么一小时，要好好地利用起来，多说话，他大概就能醒来了。
于是程开每天很自觉地一坐下来就开始说话，他说老爷子的情况，说《忘川河》的情况，说公司的情况，当然，说得最多的就是岳霖的情况。他说岳霖这段时间也时刻在被病痛折磨着，并且他经历了大大小小几场的手术，现在恢复得还不错，也没有出现感染什么的......他都这么努力，这么坚强，所以你也要加把劲啊......千万不能被他比下去啊......
第194章 探视
“岳霖这个人吧，说他认命了，却还是保留着一丝幻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天真得可怕。不过我想，你这次醒来后，如果依旧不想见到他，他大概是真的不敢出现在你眼前了。”
“你知道吗？他这个人很搞笑，他竟然说，他做梦了，梦见他死去的奶奶，他奶奶叫他保护你......诶，你还记得那个老人家吗？”
“哦，对，你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到照片上了，对吗？你说她活着的时候，又不认识你，怎么会跟岳霖说这件事呢？别是从照片里看到这小伙子长得不错吧？”程开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就是絮絮叨叨的，想到什么说什么。
“你说你总是睡，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们一直不敢跟老爷子说，但是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前天的时候宁愿不吃饭，也要叫你来看他。我们好说歹说给糊弄过去了，不过效果好像不是很好。”
“再说岳霖吧，他……”
“您好先生，时间到了，您明天再来吧。”
程开愣住了，他屁股还在椅子上不起来，转头问那个护士，“怎么这么快？我这……没说两句呢。让我在待一会儿吧？”
那等护士一点都不为所动，只是公事公办地再重复了一遍，“先生，探视时间到了。”
“好、好吧。那我明天再来看你。”程开依依不舍地走了，因此，他并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离去之后，乔璟搭在身侧的手，轻轻动了动，但很快又重新归于平静。
程开出门的时候还问护士，“我这样说话，他真的听得到的吗？”
护士说，“这个病人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完全处于深昏迷状态，缺乏对外界的感知了。你跟他说话，他有时候会有反应。”
“那他到底什么时候醒？”程开的重点，是这么一句话。
“这个……你得去问医生。但是没准医生也不知道呢。”
“医生怎么会不知道？这……这不是……”
“因为这个病人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普通人四天醒，他可能得十天，甚至一个月。”
“什么？！”程开一时之间忘了这是在医院的走廊，竟然直接就这样叫了起来。
“别人只要四天，他要一个月？一个月？？你的意思是他要昏迷这么久？那不就成植物人了？！”
“不不不！先生！您冷静一点！我就是打个比方。说不定他过几天之后就醒了。毕竟，我真的没见过这么坚强的病人。真的，医生们当初差一点点，就把打桩机拿出来了。”
“……”
“哦！不好意思！一不小心说了土话。您知道什么是‘打桩机’吗？这是一种调侃的说法。”
“知道。”程开闷闷地回答，还带了点鼻音，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睛也挺红的，好像是要哭了。
“机器的那个……心肺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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