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除夕夜天空昏暗,全城下着纷纷扬扬的小雪,金光投向天策府。吕仲明与尉迟恭一阵风般冲进了李世民房内。
“来了”房玄龄道。
一时间,天策府内所有武将纷纷上前,吕仲明道“都别说话”
房内静了。
吕仲明要给李世民把脉,李世民却道“仲明你回来了敬德呢”
“在这里。”尉迟恭沉声道。
殿内静谧,只余数人呼吸声,李世民艰难地喘气,断断续续道“我不成了天策府库杜公替我将钱财散予众位哥哥,罗士信将军还在扬州”
话还没说完,吕仲明朝李世民嘴里喂了枚丹药,将他下巴一拍,李世民咕噜一声,把丹药咽了下去。杜如晦不熟吕仲明性格,色变道“你给他吃的什么”
“好了。”吕仲明道“大家各自回家过年罢,十二个时辰后再来给秦王拜年。”
所有人“”
本来已经是在交代后事,奈何吕仲明来了这么一手,气氛登时就变了,徐世绩最先道“国师,这事可是不能随随便便开玩笑的。”
“放心罢。”吕仲明道“国师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么都回去吧。”
于是亲信们便纷纷散了,房玄龄与杜如晦半晌说不出话来,吕仲明在李世民身边坐下,一手握着他的手掌,助他化解药力。
然而李世民中毒太久,毒性已散入五脏六腑,纠结在一处,纵是九转定魂珠也难以彻底清去毒性。吕仲明只得以自身仙力强行注入,打通李世民全身经脉,刹那间抽取自己全身仙力,登时就有点不支。
数人在旁看着,见吕仲明脸色不好,满头汗水,要上前时却被吕仲明抬手拦住,吕仲明先前把话说得太满,见李世民大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顷刻间就要丧命,只得拼了老命,发动看家本领,以木石注生法使劲朝他身体里注入仙力,续着他一口气,直到药力游走于李世民全身经脉,吕仲明才收回仙力,长吁一口气,消耗甚剧。
“说吧,怎么回事”
尉迟恭紧张上前,说“你没事么”
吕仲明勉强点头,说“没事,就是损耗修为太剧,须得静养一段时间来恢复,一个月内,不能再动法术了。”
尉迟恭这才放下心,又去看李世民,见其呼吸平稳,额上出了一层细密汗珠。吕仲明抬眼看秦琼,带着征询的神色。
秦琼道“我就知道方才午后东宫设宴,让他去喝酒,回来说胸闷,躺下就成这样了。”
杜如晦检查李世民,按着他的脉搏,外头才有人通知御医到,房玄龄便起身将御医打发出去,说只是胸闷,已经好了。
尉迟恭道“喝酒的人还有谁”
杜如晦答道“太子,元吉,魏征等人,陛下不在场。”
吕仲明又问“陛下知道这事么”
房玄龄回来道“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御医也是宫中遣来的,我让御医去答复,已无大碍。”
杜如晦道“看这个情况,应当是中了某种奇毒。”
“嗯,不像是自己给自己下毒装的。”吕仲明点头道,方才他还在想会不会是李世民玩不过他哥,自己折腾个苦肉计。但这种毒毒性怪异,在东宫内不发,回到天策府才开始吐血,连他都认不出来是什么东西,想必李世民也没这么厉害。
所有人表情怪异地看着吕仲明,吕仲明抬眼一瞥尉迟恭,尉迟恭道“是什么毒”
吕仲明道“不知道。”
尉迟恭“不知道还能解”
吕仲明道“我给他吃了九转定魂珠,来凡间的时候,爹给了我十二颗”吕仲明想了想,又从葫芦里倒出五颗出来,放在杜如晦手里,说“你留着给他用吧。”
房玄龄探过李世民鼻息,说“秦王何时能醒”
“十二个时辰。”吕仲明道“服下后,五感会慢慢消退,将魂魄锁在体内,药力发散,免经脱胎换骨之苦,过一会,诸般感官又会渐渐回来,醒了以后就好了。”
杜如晦接过药丸,点头道“多谢国师赠药。”
吕仲明点点头,房玄龄便起身给吕仲明安排住处,吕仲明看了眼尉迟恭,知道尉迟恭还在担心,这个时候也不好催他回去,当夜便在天策府里暂时住下。
“你说得太多了。”尉迟恭叹道。
吕仲明道“我真以为他是故意的,后来发现不是,不就说了么”
尉迟恭哭笑不得,彼此都知道吕仲明提到李世民是否真的中毒那件事,说开了也好,免得大家疑神疑鬼的,国师一句敲定,帽子就扣到李建成身上去了。
年初一,天策府内空空荡荡,门可罗雀,这个时候,几乎整个大唐朝廷都知道了李建成与李世民的争斗,谁也不来拜年了,谁在这时候来拜年,便意味着投向李世民一派,都忙着撇清关系。
当真是荣也一时,败也一时,中午时,李渊又派人来问李世民情况,都被杜如晦挡了,答道还在睡觉,李建成也派来一个人,那时吕仲明正在看李世民的情况,听到声音,忙躲到屏风后去。
“这里不行。”吕仲明道“太容易撞上认识的了,得换个地方呆。”
尉迟恭道“回家去可是家里也关门了,更容易被知道咱俩回长安。”
吕仲明沉吟良久,又问;“什么时候回去回天井山,东西还在那儿呢,也没给李靖说好。”
“等世民醒了再说罢。”尉迟恭道“你不是要静养先在天策府里休息罢。”
吕仲明一听就知道这下又走不了了,没完没了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当即就有点生气,尉迟恭忙道“算了,不等了,咱们现在就回去吧。”
吕仲明哭笑不得道“不是要留下来么”
尉迟恭“你都生气了,我哪还敢留”
吕仲明也是不忍心,心想还是让尉迟恭和李世民说句话,便道算了算了,等他醒来再说吧。
当天夜晚,恰好十二个时辰过后,李世民醒了。
吕仲明本来也不太确定,毕竟九转定魂珠谁也没吃过,万一对凡人无效,说不定李世民就挂了,奈何这家伙命实在太好,而冥冥之中,自己竟然是做了历史上本来就该发生的事,也不知道是天命使然还是机缘巧合。
尉迟恭去探望李世民,吕仲明便在外面站着,听见里头传来李世民大哭的声音。
房玄龄与杜如晦小声安慰,又隐约听见“太子”“东宫”等话,吕仲明推门进去,看到尉迟恭坐在一旁,李世民从榻上坐起,被房玄龄扶着,不住抹眼泪。
吕仲明看得心里有点难过,说“好点了么”
李世民收了哭声,点了点头。
尉迟恭道“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你现在终于明白了,你想躲着你哥,你哥却不会放过你,这杯酒,多半还是元吉给你的。”
“是元吉端给我的。”李世民低声道。
吕仲明道“府内人多眼杂,我猜你哥也在府里布下了眼线,我得换个地方住。”
尉迟恭起身,出来道“我还想在长安呆一段时间,你是回天井山等我,还是”
吕仲明道“喔,原来又不走了么”
尉迟恭道“这不是在和你商量么”
吕仲明“现在都救活了,人也醒了,话也说完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尉迟恭不悦道“能别当着世民的面吵架么”
吕仲明道“别人都赶你走了,多半待会又要散府又要去洛阳什么的,你难道还冲进宫里帮他把他哥杀了待会人家还怪你呢。”
殿内所有人无语。
李世民出来,吕仲明眼里却带着笑意,说“回去躺着吧,给了杜如晦五丸药,还能再去讨几杯毒酒喝。”
李世民长叹一声,说“仲明,对不起。”
吕仲明道“大个子,搬东西,我要住到城西太清观里去。”
尉迟恭开始的时候还以为吕仲明找他吵架,现在明白过来了他是在旁敲侧击的教训李世民,便二话不说,出来收拾东西,带着吕仲明,住到城西的三清观去。
今日恰好是年初一,吕仲明住了进去,几名管事的道士都认得他,忙纷纷行礼,吕仲明吩咐大家什么都别说,又问“陛下来过了么”
“今日一早。”观主答道“陛下便与太子来祈福上香了,年初一来的人也多,足足忙到刚才方停。”
吕仲明抬头看三清像,又见功德箱内满是金银,观中香火缭绕。观主取来名单,又说“近日来愿入道修行的俗家甚多,依国师的吩咐,不敢多发了度牒,请国师过目。”
整个长安乃至天下的道观,都奉吕仲明为尊,吕仲明却从来没打理过,大部分是李渊派专人管理,这次既然来了,便欣然过目,又给三清像开光,三清像本是李渊斥巨资镀的金身,吕仲明一袖拂上去,登时紫气东来,祥云盖顶,三清观内隐约有种五彩祥光。
夜中,三清观全体道士各自手执法器,吕仲明身披八卦袍,关了观门,灯火辉煌,带领上百名道士齐诵步虚辞,音节抑扬顿挫,伴随着法器声传开,于长安的天空下回荡,就连旁观的尉迟恭也不禁在这庄严氛围下肃然起敬。
吕仲明在三清观内住了下来,平时没事便住在藏经阁,亲自提笔批注经文,翌日清晨,尉迟恭用了斋,过来单膝跪地,说“我去天策府看看。”
“去吧。”吕仲明答道。
他知道尉迟恭放心不下天策府,毕竟同生共死的同伴们都在那里,吕仲明只严令所有道士,不令李渊知道自己回来了。又过几日,尉迟恭回三清观时,从未说过天策府的事,吕仲明也不问,然而他知道,李世民一定是要反击了。
就算李世民不动手,房玄龄等人也无法再等,一定要让他动手。
83、第八十二回道观
数日后,城内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吕仲明派出几个道士到城中去打听消息,回来的都说城内当兵的多了。
吕仲明倒是不怕李建成在三清观内埋什么内应,因为他从前从来不进自己的道观,李建成也没这么大的胆量,敢朝他动手。连对着尉迟恭,也都一再的无计可施。
更不疑这些道士们会去朝李建成泄露消息,毕竟道家的地位是国师讨回来的,跟吕仲明作对简直是找死,何况君权天授,就连李渊要硬顶,也顶不过吕仲明。整个三清观上下守口如瓶,也正因此,道观内成了消息守得最严实的地方,除却李世民中毒那夜的几名亲信,甚至没有人知道吕仲明回来了。
“启禀道君。”一名被吩咐出去打听风声的道士说“房玄龄府上,杜如晦府上,还有长孙无忌府上都被看守起来了。”
“已经这么严重了么”吕仲明微微皱眉,又问“清德观主回来没有。”
清德道士上楼,朝吕仲明道“道君,今日进宫去,听闻三殿下李元吉要出兵,前往晋阳,整军出雁门关,与突厥人打仗了。”
清德年届花甲,曾是一名散人,研读陆静修经卷,后李渊在长安建三清观,便带着一众徒弟过来,住进了道观内,吕仲明辞去国师之位后,李渊偶尔想听听讲道,便会将他召进宫内。然而清德道人心里仍十分清楚,吕仲明虽不与自己属同派,学的却是道家的真法,平日里不敢怠慢了。
“还说了什么”吕仲明道“陛下问你意思了么”
清德道人摇头道“只约略谈了些经文,便遣我回来了。”
吕仲明点了点头,说“就这样,先散了罢。”
藏经阁内,每天尉迟恭回来时,总会亮着明黄色的灯火,就像回到了当年晋阳唐王府内的日子一般,尉迟恭带着天策府的食盒,站在院子里说“下来吃饭。”
道观背街的一面,楼上第三层摆开了矮榻,对着长安满城灯火,倒是赏心悦目,尉迟恭分开食盒,问“好点了么”
“差不多了。”吕仲明道“还得再调养,等过了元宵节,借明月之力,会好得快一些。”
“平日见你揍佛陀眼睛都不眨一眨。”尉迟恭笑道“没想到你也有不行的时候。”
“因为我用了起死回生术。”吕仲明道“打架简单,释出仙力,拼着命去打就行了,外伤内伤都好治,但起死回生,却是逆天而行,很难的。”
尉迟恭点点头,问“要不要给你找点药材补补”
吕仲明摆手,问“天策府的情况怎么样了”
尉迟恭略一迟疑,却什么都没说,答道“还是那样,李建成杀不死他,想必会用别的方法下手。”
吕仲明知道尉迟恭一定有事瞒着自己,又道“说实话,别坑我。”
“你不是派人打听过了么”尉迟恭道“今天东宫率更丞王晊在殿外碰上清德大师,不是你让他进宫去的”
吕仲明心想每次都瞒不过这大家伙,只得道“我知道元吉又想率军打突厥,别的就不知道了。”
“陛下答应了。”尉迟恭道“还是二月二发兵,他打算把秦琼,程知节调过去,再把他们全部射死活埋。”
吕仲明“”
尉迟恭又道“今天陛下亲自来了天策府一趟,看望世民,结果谈到征战突厥一事时,杜公和房玄龄顶撞了陛下,陛下大怒,把他们下令遣回家去了,不得再入天策府。”
吕仲明深吸一口气,问“秦琼知道吗”
尉迟恭反问道“你说呢”
吕仲明简直是愤怒无比,尉迟恭道“世民现在哪里也去不了,帮个忙。”
“随你罢。”吕仲明道。
尉迟恭得到吕仲明首肯,便匆匆下去,嘱托三清观的道士们办事,当天送出信去,翌日上午,吕仲明背着手,在中庭踱步,一名身穿道士袍的男人进来,神情不安,朝吕仲明点头,正是李世民。
吕仲明道“里面去吧,尉迟正等着你。”
李世民进去就道“我怕他俩不会来。”
尉迟恭道“我去,不愿意来,直接拔刀砍了。”
李世民忙道“不可”
尉迟恭按着刀大步出来,李世民追到中庭,说“仲明,快拦住他”
“你要去砍谁”吕仲明站在中庭里,挡住尉迟恭的去路。
尉迟恭道“昨天通知了房玄龄,杜如晦,那两人若不愿来,我亲自上门去。”
吕仲明道“再等等,别这么急性子。”
看尉迟恭那模样,显然是怕房玄龄走漏了风声,宁愿错杀,也不愿放过一个,李世民又道“玄龄和杜公绝对不会背叛我。”
尉迟恭不说话了,在天井内坐了下来,片刻后秦琼也来了,吕仲明注视日晷,过午时,房玄龄,杜如晦道士打扮进来,房玄龄当真是松了口气,说“世民,这次大家的性命,都在你身上了。”
数人站在天井中,长孙无忌也来了,一时间又来了不少人,足足有十来个,都作道士装扮,站在天井里,长孙无忌一见吕仲明,便诧道“你怎么回来了”
“喏。”吕仲明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能不回来么”
长孙无忌大笑,过来搭着吕仲明的肩膀坐下,时隔数年,长孙无忌已为人父,昔时的少年模样也成熟了不少,唯有吕仲明毫无改变,还是那青葱模样,秦琼叹了口气,说“你那竹签儿,再借我用一次。”
“你不会死的。”吕仲明笑道“放心,你记得以前我说过什么不”
秦琼也笑了起来,显然是放下了心。杜如晦又道“大家里面去说罢,国师”
吕仲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去谈,自己不参与,杜如晦便关上了门。
过了约一炷香时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只听尉迟恭怒吼一声“你能不能果断点”
那一声吼出来,众人都静了,尉迟恭终于爆了,声音连在外面的吕仲明都听得到。
“谁不怕死他们明知道危险,还忠心耿耿追随你,国师在外面给你守门,这就是天意天予不取,必受其咎你若放不下,来日便努力当个比你哥贤明的君主,你对得起江山,对不起你父你兄又如何何况你大哥杀你,你愿意引颈就戮,秦琼知节等人不成,今天再下不了决定,早说早散,散了早好”
内里安静良久,李世民说了句话,秦琼打开了门。
李世民径自走出来,单膝跪地于吕仲明面前。
“仲明,帮我这最后一次。”李世民抬头道“不必你出手,你只要帮我卜一卦”
“殿下”一名年轻人上前,怒道“若卜出让你不动手,你便不动手了么”
吕仲明笑道“说得对,世民,听见了么”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起身,点点头。
“大家都回去罢。”李世民道“按杜公说的做,待会我就亲自进宫,进报此事。”
众人都松了口气,李世民站在天井中央,环顾一圈,尉迟恭率先单膝跪地,说“仲明,为我取酒。”
吕仲明起身去拿了酒来,尉迟恭喝了一口,依旧单膝跪地,手臂一抬,交给李世民的同时双眼却不看他。
李世民沉默良久,接过,也喝了一口,递给长孙无忌。
酒坛传了一轮,尉迟恭道“愿为秦王效力”
周围所有人纷纷跪地。
尉迟恭又道“我去安排玄甲军,明日伏兵太极宫北面正门。”
“且慢。”秦琼道“万一李建成明日不来怎么办”
尉迟恭冷冷道“他一定会来,他若不来,我便去东宫,你去齐王府,咱俩分头行事,事若不成,提头来见。”
数人都叫了声好,尉迟恭又看了吕仲明一眼,吕仲明示意他去就是。
杜如晦性格稳重,也不避吕仲明了,便在天井中分配职责,最后李世民安排了各自伏兵的地点,诸人才纷纷散去。
道观内剩吕仲明与李世民二人。
“不忙走。”吕仲明喝了口水,坐在树下,李世民还有点发抖,脸色苍白,勉强笑了笑,说“没想到,当年他们说的,都应验了。你说的,也应验了。”
“还没有全应验。”吕仲明道“我要讨你个承诺。”
李世民抬眼看着阳光下的吕仲明。
吕仲明看着他的双眼,认真道“建成全家,以及元吉全家的性命,他俩的孩子们是无辜的。”
李世民不假思索便道“只要这次大家都能活下来,我都答应你。”
吕仲明道“作为交换条件。如果你败了,我自然也会保住长孙家,你妻儿的性命。”
李世民站着许久,最后点了点头,说“谢谢。”
“至此我为你爹做的事,就算完了。”吕仲明笑道“去罢,天佑你大唐。”
李世民神情复杂,看着吕仲明,似乎还有话想说,许久后,终究没有出口。
“你这就要走了么”李世民问。
“明天吧。”吕仲明道“不过可能现在是咱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吕仲明起身,发现李世民居然比自己高了,李世民一步上来,与他紧紧抱在一起。
许久后,他们分开,李世民道“我记得,你用给敬德铸武器的陨铁,给我打造了两杆箭。”
吕仲明没有说话,李世民又深深一躬,转身离开。
当夜,尉迟恭没有任何消息,一名道士来报,说“尉迟将军转告道君,明日晚上才能回来。”
吕仲明正在批注经书,答道“知道了。”
全城入夜,一盏明灯透过楼上藏经阁,照耀着长安的深夜,全城熄了灯火,吕仲明案前摊着道德经的几张单页。
七十六章人之生也柔弱,而死也坚强。
夜风吹来,将几页黄旧纸张卷起,送出窗去,远方传来清澈的木鱼声。
吕仲明打了个呵欠,坐起身,乏味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脚步声上楼。
“好久不见了,金麟道君。”温和的声音笑道。
“善无畏大师。”吕仲明道“请坐。”
吕仲明随手清理了桌上纸张,善无畏拾起一页书,喃喃念了出来“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可惜这世间俱是凡人。”吕仲明道“不争,谓之争,凡人没有圣人强大的力量,更没有超脱天地的生命,蝇营狗苟,一生都在争斗。”
善无畏微微一笑道“其实有时,我觉得圣人不争,只因圣人太少,若是有一天圣人比凡人多了,那也是要争的,佛道两家,不也争了这么一次么”
吕仲明乐道“菩萨高见,可见什么东西都要死,确实不错,否则成仙的人越来越多,天地人三界,终有一天要住不下去了。”
善无畏随口道“待得菩萨们死完,仙人们也死完,人间界,终归又是凡人的世界了,只不知道到时又有多少东西能留下来。”
“随它去罢。”吕仲明乏味地说“千万年后,什么都不剩下,也不打紧。菩萨这次来长安做什么”
善无畏道“过来看看,李家之劫,也该应在这时间里了,明日中午,咱们在骊山见一面如何”
吕仲明知道善无畏说这话,多半是要照拂李建成一脉了,欣然道“没想到佛道两家,偶尔还会联手这么一次。”
善无畏道“金刚智大师从一开始便有此意,太清不也说过么,天之道,利而不害。”
吕仲明若有所思地嗯了声,善无畏便双手合十,起身,站起来的一刻,身形化作虚无消失于空中。
吕仲明挠了挠头,一脸睡意,从案几上起来,脸上粘着好几页纸,心想这年头,说句话就不能亲自来么给他托什么梦。
84、第八十三回归隐
鸡鸣破晓,长安敲钟,全城醒来。
吕仲明抵达宫殿侧门外,卫士马上架住长矛,被吕仲明一手在身前虚抹,朝后摔去。
同一时间,玄武门外,李建成得知数日前毒酒一事败露,与李元吉匆匆进宫,要趁着李渊问罪之前面见父亲。
李元吉脸色发白,一脸戾气,李建成则阴沉着脸,不吭声,各带一队卫士,前往临湖殿。然而李元吉驻马于玄武门外停下。
“前面有埋伏。”李元吉道“快走”
尉迟恭怒吼一声,手下数百玄甲军冲了出来,李元吉与李建成仓皇撤离,场面大乱,秦琼率领一队人从旁杀出。李建成吼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谋逆”
“对不住了太子殿下”秦琼朗声道“不想性命交予人手”
“太子当心”
李建成猛地拨转马头,与冲来的尉迟恭打了个照面,愕然道“尉迟恭,你”
李建成倏然发现尉迟恭竟是回来了,那一惊登时非同小可,调转马头朝着玄武门外逃去,卫士不要命地冲上前,挡住尉迟恭,却被尉迟恭挑飞。
“魏征快去朝冯立报信”李建成喊道。
李世民的声音响起,喝道“给我杀”
李建成怒吼道“谁敢动手我是太子马上放下武器,今日谋逆之罪可免,否则纵是杀了我,你们还敢弑君不成”
李建成策马玄武门前,一时间竟是无人敢上前,李世民怒道“你设下毒酒之时,可曾有过片刻顾念兄弟之情”
李世民扯开长弓。
左右登时大惊,纷纷掩上挡住太子,一时间双方军队分列两侧,僵持不动,尉迟恭捏着长槊,手中满是汗水,寻找一切可趁之机。李世民呼吸不住发抖,以箭指向李建成。
“放箭。”李建成冷冷道“有胆子你就放箭。”
李世民即将松弦的一刹那,一骑冲来,李元吉连人带马,挥舞长槊,撞进了李世民身周,李建成调马就走,尉迟恭马上吼道“先杀太子”
尉迟恭率军冲击,李建成部下只有六十余人,登时溃不成军,李建成已知今日李世民要取自己性命,无论如何不能恋战,必须马上找到李渊,自己才有活路,从旁绕过玄武门,朝着临湖殿冲去。
李世民战马受惊,嘶声长鸣,冲进了树林,李元吉马上追了进去,尉迟恭与秦琼交换眼色,留下秦琼追击李建成,自己冲进了树林。
树林外,秦琼率军穷追不舍,李建成策马狂奔,绕过了整个树林,冲向远处临湖殿,上百人追着一人,遥遥奔去。
树林中,李世民被甩下马来,刚一翻身,却被李元吉纵马冲来。
李元吉身在马上,挥起长弓,将李世民的脖子一勒,将他拖在马后,树林枝条稀里哗啦掠过,李世民脖颈被弓弦绞着,一路倒拖,穿过整个树林,一张脸憋得通红。
“谁再动手,我就杀”李元吉的声音戛然而止,被远远射来飞来的一物击中脸庞,紧接着一箭射来,穿过李元吉的喉咙,奔马登时将李元吉甩飞出去,临死前,李元吉眼中现出一道金光。
“没事吧。”吕仲明抬手,收回回旋镖。
李世民猛烈咳嗽,起身,尉迟恭收起长弓,一阵风冲了进来,吕仲明却闪身树后,走了。
李建成拖着上百军队绕过玄武门狂奔,就在此刻,援兵终于赶到。
薛万彻怒吼道“随我冲保卫太子”
薛万彻率领近千人从临湖殿后杀出,登时冲散了秦琼的卫队,秦琼措手不及,吼道“收拢队形,别追了”
李建成喘息着回头,见救兵终于赶到,心中一阵狂喜,马不停蹄朝临湖殿冲去,然而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危险。
李世民拉开长弓,驻马远处,瞄准了他,箭尖正随着李建成的方向移动,李建成猛一俯身,就在那一刻,李世民松弦
第一箭旋转着飞来,射中李建成的战马,李建成双腿一蹬,抱头翻滚,踉跄起身,要躲到柱后之时,第二箭倏然到了胸前。
李建成瞳孔猛烈收缩,映出当胸那一箭。
就在此刻,背靠木柱另一面的吕仲明手指掐了个剑诀,喃喃念诵口诀,李建成胸口收着的木签发出光,那一箭先是射穿了移花接木签,继而射中了李建成的胸膛。
李建成口中喷出血来,被钉在木柱上,紧接着,临湖殿侧殿的屋檐垮塌,哗啦啦压了下来。
一道金光飞向远处,射向东宫。
远方仍在混战,厮杀声正酣,一轮烈日当空,吕仲明见李建成快不行了,只得半路把他放在太极殿的顶上,掏出定魂仙珠给他喂下,锁住他的魂魄。
李建成不住抽搐,吕仲明又把手按在他的胸膛上,给他止血。
玄武门后传来宫中警钟,卫士越来越多。李建成道“仲明我”
“不要说话。”吕仲明道“躺着,别动。”
吕仲明沿着屋檐走过,跃下,快步穿过走廊,前往东宫,解下背后长弓,抓在手里。东宫内一片寂静,与昔日无异,吕仲明靴子踏进殿内,手持长弓,侍婢们纷纷一惊。
“国师”李建成的儿子李承道跑出来,笑道“国师你怎么回来了”
吕仲明低头看了李承道一眼,心情复杂难言。
“喊你母亲,和你兄弟们都出来。”吕仲明深吸一口气,吩咐道。
李承道摸了摸吕仲明的弓弦,抬眼看他,问“这就是尉迟将军送你的弓么”
“嗯,是的。”吕仲明弓交左手,摸了摸他的头。
李承道又说“我爹也做了一把,一模一样的。”
吕仲明沉默了,说“快去喊你娘,去。”
太子妃郑氏正装出来,见吕仲明一身道袍,手持弓箭,登时吓了一跳,问“国师”
“跟我来。”吕仲明道“没时间解释了,把你的孩子都叫出来。”
郑氏登时大惊,问道“发生何事昨夜元吉前来,与建成谈了一夜”
吕仲明道“建成他没事”
正说这两句话时,李承道带着弟妹们出来,聚在郑氏身边,吕仲明朝他笑道“国师带你们去玩。”
说毕,吕仲明双手环抱太极,手中焕发出金光,与此同时,前院侍婢发出尖叫,吕仲明马上收起法术,最担心的一幕终于来了。
李世民与尉迟恭纵马赶到,吕仲明怒吼道“李世民你答应了我什么”
李世民万万没料到,这个时候吕仲明居然早就在东宫,抢先一步等着他过来,冷不防一颤,勒住缰绳。
尉迟恭策马入内,说“仲明,别管闲事。”
“给我站住。”吕仲明拉开长弓,冷冷道“我这把弓只有一根箭,你冲上来,我不介意让你大唐从此没皇帝。”
尉迟恭“”
李世民道“敬德,走罢,不该来。”
尉迟恭道“你想怎么”
吕仲明道“我会带他们走,留下他们性命。”
尉迟恭深吸一口气,显是拿吕仲明没办法,吕仲明放下弓,淡淡道“建成的儿子叫李承道,冲着这个名字,我不能让你们杀他。”
尉迟恭停下。
吕仲明收起弓,看着李世民,再次发动法术,说“抱歉了,世民,不能让你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来日当个好皇帝罢。后会有期。”
话音落,吕仲明浑身焕发出金光,嗡的一声,身后郑氏与李建成一众儿女化作金光消失。
“世民”秦琼策马赶到,大声道“薛万彻逃了陛下要见你”
李世民拨转马头离开,尉迟恭还驻马前殿外发呆。
是日,玄武门之变平息,尉迟恭受封护国将军。
翌日,李世民发赦免令,凡太子与齐王余党,一律免罪。
李渊得知事情经过后大怒,召吕仲明询问经过,却不见其人,国师遁去,隐没山林。魏征被打入牢狱。
李元吉身死,齐王府,东宫裔尽数失踪。
数日后,李渊得一留书,书上赫然是吕仲明亲笔批注的道德经,书中夹着一封信
昔日之约,仲明不敢忘,愿大唐千秋锦绣,万世江山。
李渊长叹一声,关上了太极殿的大门,是年改立李世民为太子。
越年,李渊退位,李世民即位为帝,改年号为贞观。
贞观元年,魏征归顺,吕仲明仍未归来,尉迟恭辞去大将军一职归隐。
85、第八十四回塞上牛羊
骊山,数道金光落下,郑氏以泪洗脸,孩子们围绕身边,不知发生何事,小声安慰母亲。
善无畏手握念珠,正等在骊山之巅,转身与吕仲明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