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吕布答道。
吕仲明勾着罗士信脖子,笑着揶揄他,罗士信道“少说那些有的没的,要不然,你陪我去平康里一趟罢。”
“行啊。”吕仲明闻言起身,说“走罢。”
麒麟起身道“我去趟大兴善寺看看。”
吕布想了想,要起身跟着,麒麟却指指吕仲明,示意吕布陪他俩就行。
吕仲明大摇大摆,与罗士信勾肩搭背地出了宫,一回头却发现吕布跟在后面,像一家长陪着俩小孩,吕仲明马上道“爹,你回去罢。”
吕布没理他,罗士信忙道“仲明,别这么跟你爹说话。”
吕仲明“”
“我们要去教坊”吕仲明哭笑不得道“你快回去吧”
吕布没吭声,依旧跟着,一路跟到了平康里外,父子俩人一起逛青楼,倒也稀奇,罗士信本来有许多话想朝吕仲明说,奈何世伯在场,什么都不敢说。看看这俩父子,吕布却招手道“过来。”
罗士信过去,吕布吩咐了几句话,教着他说,又漠然道“进去罢,侯爷罩着你。”
罗士信听完也记不全,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刚走进一步,里头的人又要赶。
“怎么又来了,罗将军”老鸨叉着腰,瞪着罗士信“再告诉你一次,你搬谁当救兵也”
吕布信步进了丹凤楼,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老鸨,老鸨登时一凛,不敢多言。
“公孙氏在不在”吕布冷冷道“让她出来陪酒。”
老鸨见面前此人身长九尺,虽着布衣粗袍,然而却丝毫不似罗士信秦琼这等年轻将军,那王侯气质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一时间看不出身份,竟是不敢造次。
要不是认得李渊一家,老鸨险些就以为是当朝帝君来了。
厅内肃静,吕布又淡淡问道“怎么”
老鸨回过神,忙赔笑道“这位大人”
“少废话。”吕布道“二楼等她。”
吕布刚要上楼去,老鸨忙追在他身后,说“大人,公孙她今天”
楼上传来嘻嘻哈哈的男子声,以及琵琶声,吕布抬头看,又瞥了吕仲明一眼。
吕仲明登时大喜,心想老爹你实在太彪悍了,嫖个青楼都能嫖得这么有气势,马上拖着罗士信,跟吕布上楼去,老鸨拦也拦不住,吕仲明又指指吕布,朝老鸨道“这是我爹。”
老鸨无可奈何,只得任由三人上楼去,然而上了二楼,却见临沣水的露台上坐着一个少年,眼带笑意,看着奏响琵琶的公孙氏。
公孙氏面纱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吕布带着俩小的上来,琵琶声停,少年与公孙氏同时朝他们望来。吕仲明打了个照面便暗道不好,居然是李元吉
这时间罗士信眼里已再没其它人,只是沉默地看着公孙氏,两人目光一接触,公孙氏便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半晌后,还是吕布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们玩你们的,不必管我。”吕布随口道,便倚到一旁去坐下,提起酒壶摇了摇,自斟自饮。
李元吉回过神来,才起身笑道“国师,怎么突然有雅兴到这儿来了”
吕仲明哭笑不得,转念一想,心道现在该是李元吉怕他,而不是他怕李元吉才对,便一本正经道“三殿下,怎么跑这来了”
话一出口,李元吉的表情马上一僵,想起自己身为皇子,却流连丹凤楼这等地方,吕仲明是有资格训他的。
李元吉干笑道“方才经过平康里,听见琵琶声,不知不觉便上来听了这点时候,也该回宫去了。”
吕仲明笑道“三殿下慢走。”
李元吉城府不及他两个哥哥,被吕仲明一句话挤兑走了,又不好发作,背过身时便黑着个脸,连吕仲明也感觉到了,知道此刻李元吉心中一定恨死了他和罗士信,奈何罗士信是他好兄弟,说不得只好使点手段了。
公孙氏听到李元吉唤“国师”之时,已眼现诧异之色,而罗士信终于觑得机会,见上公孙氏一面,便摘下头盔,放在桌上,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关键时刻,又是吕布开了口,说“久仰,特来拜谒姑娘。”
公孙氏复又看吕布,不知其何许人也,沉声问“未曾请教这位先生大名。”
吕布啜了口酒,淡淡道“闲云野鹤一散人,不敢扰了姑娘清净,我家两位小兄弟仰慕姑娘已久,听得耳朵起茧子,特来见见。仲明。”
吕仲明笑着到吕布身边坐下,两父子犹如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公孙氏便知道了,眼睛弯了弯,似乎觉得十分有趣,吕布又示意吕仲明抚琴,吕仲明沉吟片刻,拉过桌上古琴,稍一拨弄,奏出曲子来。
那曲子清冷和缓,犹如苍龙出云,于海中沉浮,时而翻涛覆浪,时而电闪雷鸣。就连丹凤楼下的客人也忍不住驻足静听。
公孙氏面有讶色,罗士信便在案前坐了下来,说“此曲唤作沧海龙吟,又名苍江夜雨,是我家吕世伯昔日故交好友所作。”
公孙氏缓缓点头,吕布又朝吕仲明道“指法生疏了。”
吕仲明把琴啪的一摔,恨恨瞪着吕布,他生平最烦就是学乐律,要不是吕布按着他死命教,多半也是个五音不全,焚琴煮鹤的材料,耐心弹已经不错了,还想怎的
吕布忙又补上一句,说“还是可以的。”
吕仲明不冷不淡哦了声,公孙氏便忍不住掩嘴轻笑,这么一笑,四周犹如春暖花开,一瞬间色调便明亮了起来。
吕布喝完酒,起身道“告辞了。”说毕便起身下楼去,吕仲明知道他是要留给罗士信与公孙氏独处的时间,便也拱手道“告辞。”于是跟着爹走了。
吕布穿着双木屐,踏踏踏地走在街上,时已过午,冬日街上冷冷清清,吕布双手拢在袖里,高个子微微地低下头,似在思考什么事,吕仲明看着自己老爹的背影,忽然间觉得有种莫名的滋味。
这是在惆怅吗吕仲明第一次看到他有点落寞的身影。
“爹。”吕仲明叫道。
吕布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摊开手掌让吕仲明握,吕仲明便上前让他牵着,慢慢地走回宫殿里去。
吕仲明觉得吕布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问“爹,你怎么对罗大哥的事这么上心”
“不是你自己说让帮帮他的么”吕布漠然道。
吕仲明想了想,笑道“我以为你会教他怎么泡妞,没想到你亲自来了。”
吕布道“回到长安,突然感慨,所以想出来走走,顺便教他怎么泡妞。”
吕仲明看着吕布,依稀觉得自己这个老爸,仿佛有点像是不认识的人了,他居然会告诉罗士信那曲子叫什么名,方便他去泡妞,女孩子确实都喜欢有才华的男人,可能这也是旁侧敲击,让罗士信找到方向的办法吧。
吕仲明又问“你是不是想教罗大哥,让他学点风花雪月的东西,好讨那姑娘欢心”
吕布嘴角微微一勾,不说话,吕仲明跟着他学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知道这曲子是老爹朋友作的,又问“曲子谁写的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告诉你”吕布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拽样,问“你愿意听么”
吕仲明笑了起来,想起以前总是不耐烦,说“现在愿意了。”
吕布道“诸葛亮,一个老朋友。”
吕仲明不说话了,隐隐约约有种爹被抢了的感觉,又说“你才见罗大哥一面,怎么感觉比对尉迟还好了。”
吕布没有说话,转头看着自己儿子,眼里少有的带着笑意,未几,问道“小小宝贝,要不要骑脖马。”
吕仲明“”
“来。”吕布煞有介事地蹲下,像只青蛙一般。
吕仲明面红耳赤,说“我都快十七了”
吕布“少废话。”
于是吕仲明便骑到吕布脖子上,吕布站起身,肩上扛着自己儿子,开始走了。
吕仲明一路上见了不少人,简直是哭笑不得,却又觉得有点心酸,要是永远不会长大多少,就可以一直骑在老爹的脖子上了。
“驾”吕仲明道“还是算了,好多人看啊爹太丢人了”
吕布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路进宫里,麒麟哭笑不得道“你们俩二愣子又在干嘛”
“没。”吕布把吕仲明拦腰一抱,让他下来,一本正经道“出去逛了次青楼。”
“事情办完了”麒麟问。
吕布“办完了。”
麒麟“人也不用再找了罢。”
吕布摆手道“不用了。”
吕仲明“”
麒麟端详吕布,笑了起来,说“大兴善寺里已经没人了,我正想去洛阳看看,你去不”
吕布唔了声,又看着吕仲明,说“儿子,你在长安好好干,爹先帮你打听消息去。”
“走罢。”麒麟道“现在去洛阳,到时候还赶得及回来过年。”
吕仲明道“我也去吧。”
麒麟正色道“不行,你留在长安,预防有变。”
说着麒麟摇身一变,恢复真身,吕布跨上去骑着,朝吕仲明道“加油,小小宝贝,我们过几天回来。”说毕便腾云驾雾地走了。
“等等啊”吕仲明追出几步,然而麒麟已咻地飞得老远不见了。
没想到吕布与麒麟说走就走,话也不多说,剩下吕仲明对天长叹,然而走就走罢,还在人间就行。要找他们,用龙鳞就能召唤过来,吕仲明倒是不怎么担心。手头还有许多事要做,这些天里吕仲明忙着陪自己俩爹,尉迟恭也忙得脚不沾地,一直在城北训练自己的新军。
时近岁末,天渐冷下来,要出征还得等来年,尉迟恭每天顶着大雪出城,教习新兵武功,吕仲明白日间便到军营里来,看着近两千汉子,上身赤着,在寒风与雪花中练拳,想想就觉得冷。
“怎么不去陪你爹”尉迟恭道。
“走啦。”吕仲明说“跑洛阳去了。”
尉迟恭笑着朝他挤了挤眼,说“走了就走了罢,你爹在,我一直不敢碰你。总算能偷腥了。”
说着就要过来搭他,吕仲明见尉迟恭一身汗水,腻腻的,怕了他了,忙道“先洗澡去。”
尉迟恭大大咧咧,以布巾一抹身,又嗅了嗅自己的汗味,说“有么”说着又不怀好意地眉毛朝他挑了挑,说“过几天就得预备下过年了,不如咱们”
吕仲明说“小心我爹突然回来哟。”
尉迟恭马上不说话了,看那熊样,吕仲明忍不住哈哈大笑,居然也有一次能让尉迟恭吃瘪,然而看着尉迟恭赤裸肩背,肌肤黝黑健壮,双颊晕红,还抬眼看着吕仲明,那想吃又不敢真吃下嘴的神态,吕仲明不禁心中一动,凑过去,飞快地与尉迟恭碰了碰嘴唇。
尉迟恭“”
吕仲明得意地笑笑,正要走开时,险些撞到李渊的身上。
吕仲明“”
李渊“”
“这个啊陛下。”吕仲明登时大窘,只见李渊带着仨儿子,面容抽搐,看着这一幕。李建成忙笑道“父皇带我们过来看看尉迟将军练兵练得如何。”
李渊道“正有事想请教,仲明也在这里,正好了。”
吕仲明“呵呵呵正好正好。”
尉迟恭倒是坦荡,穿上外甲起身,喝道“集合”
一时间练兵场外的兵士纷纷起身,过来集合,供李渊检阅,李世民又笑道“敬德练兵的能耐,我是放心的。”
尉迟恭上马,前去排兵布阵,李元吉笑道“国师。”
吕仲明朝他点点头,作了个请的手势,带着李家父子四人,沿着练兵场旁走,李渊道“仲明既为国师,想必也不必留在尉迟将军帐中当个参军了。”
吕仲明笑道“还有些事,想帮敬德安排妥当,待玄甲军能出战了再说罢。”
李世民正色道“我特地为敬德指派了一名新的参军,仲明觉得侯君集此人如何”
吕仲明欣然道“自然可以。”
侯君集是房玄龄来前,李世民的首席谋士,让他跟着尉迟恭,多少要看这黑脸的脸色,倒也不妨。李元吉又左右看看,问“罗将军他们怎么还没来”
正说时,秦琼,罗士信与李靖就到了,一时间好不热闹,李渊在场边站定,尉迟恭纵马回转,领着麾下兵士绕了一圈,翻身下马,喝道“参见陛下跪”
两千士兵同时下马,单膝跪地,喝道“参见陛下”
李渊当真是龙颜大悦,笑道“好”
尉迟恭又纵身上马,喝道“分列左右”
“喝”场中齐齐一声吼,吕仲明也是第一次看到尉迟恭麾下兵士排演,便正色望向场中士兵。
不片刻,文官们也来了,房玄龄、魏征、长孙无忌赫然也抵达长安,朝吕仲明挤眉弄眼的,彼此笑笑,人一多,气氛赫然便熟络起来,你朝我抱拳,我客气几句,大家彼此都认得,说说笑笑,也是甚好玩。
场边的将领与文官中,几乎全与李世民交好,说了几句,都是众星拱月般地围着李世民,只有魏征时不时与李建成说几句话。吕仲明却暗自觉得,今天人这么齐,说是来看尉迟恭练兵,说不定是李渊想借机说点什么。
果然,尉迟恭让士兵练武一轮后,亲自上来参见李渊,李渊便道“来日便还请尉迟将军,尽心辅佐世民了。”
尉迟恭道“末将一定尽心竭力。玄甲军乃是为秦王而设,除非战至最后一人,否则绝不言败”
这话一出,众人微微动容,李渊却哈哈哈大笑道“我大唐得此精兵良将幸甚世民,从今日起,尉迟将军,秦将军与罗将军,便交给你了”
李世民喜出望外,躬身道“谢父皇”
李建成像是早就知道此事,笑道“世民,可得善待几位将军。”
吕仲明心道果然来了,这应当是在给儿子们分将领了,李渊趁着这个机会来说,倒也甚狡猾。他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微微一笑,李元吉又道“父皇,孩儿也想带兵出征。”
李渊道“要征战天下,秦将军与罗将军之力不可少,既将离开长安,内城,外城两军便由你统帅罢。”
李元吉虽不太情愿,却终究不得不点头,吕仲明欣然笑道“守御都城,也是重任一桩,元吉在行军打仗上,还得朝你哥多学学。”
这话别的不敢说,吕仲明却是敢说,李元吉年少气盛,脸色便不太好看,然而吕仲明却不怕他,又朝李渊道“程知节与徐世绩两位将军,也可跟随秦王出征。”
李渊抚须道“确实如此,然寡人还有一事相求。”
吕仲明朝李世民眨了眨眼,现出狡猾神色,又道“陛下但言不妨,呵呵呵”
李渊道“今年至来年,兵务繁多,还需国师协助。”
吕仲明一口应承道“没有问题,只要仲明知道,自将言无不尽。”
李渊登时笑逐颜开,说“那就请国师留驻东宫,时常提点太子。建成,快过来。”
李建成早已做好准备,上前施礼,说“以后就有赖国师提点了。”
“”
吕仲明笑容登时僵在脸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魏征笑道“这可有机会朝国师讨教了。”
所有相好的武将都被调到李世民麾下,只有吕仲明被强行挖到了东宫,此刻千言万语,只有“呵呵”两字才能形容吕仲明此刻的心情。
56、第五十五回祆教
当天回去后,吕仲明简直要抓狂了,在家里一肚子郁闷,说“怎么就把我调到东宫去了”
尉迟恭哭笑不得道“建成朝陛下讨的你,有什么办法”
吕仲明道“不行,我得去找他说说,我又不是来当太子幕僚的”
尉迟恭道“别忙去,我猜陛下是这么想的。”
尉迟恭拉着吕仲明坐下,给他分析,吕仲明先前只是觉得烦,没朝这方面仔细想,现在认真思考了,便明白李渊个中深意。实际上李世民重新被分配了武将资源,是以吕仲明前往东宫,担任太子幕僚为代价的。
主将级别的武官与他吕仲明交好,若吕仲明进入东宫,太子李建成也就有了倚仗。来日不管李世民建立多大的战功,都得以太子为尊,而李建成麾下的文官,想必也会越来越多,纠集成一股强大的势力。
魏征是最早进入东宫的人,紧接着是地位超然的吕仲明,这样才能朝率军征战的李世民形成压力,并制约秦王麾下的军队势力。
吕仲明想通了这一节,只觉郁闷至极,本想和弟兄们喝喝酒,打打仗,没想到现在要去陪李建成和魏征,眼巴巴看着秦琼罗士信等人混在一起,有种分班的时候被赶出去隔壁班的郁卒感。
然而不去也不行,不去的话,不就明摆着不看好李建成么不看好李建成,那看好谁简直就是找死,自己找死没关系,兄弟们还在李世民手下当差呢,李渊才是皇帝,想拿他们干嘛就拿他们干嘛。
吕仲明收拾了东西,可怜兮兮地朝尉迟恭道“我去了啊。”
“去吧。”尉迟恭笑道“记得帮我多要点盔甲。”
吕仲明无奈了,尉迟恭道“又不是去虎穴狼窝,这么舍不得做什么你夫君我马上就来看你嘛。”
“好吧。”吕仲明耷拉着脑袋,自觉前去东宫报道了。
途经承乾殿时,看到里面似乎十分热闹,然而又不能去和他们玩,为了弟兄们的前途,只得乖乖前往东宫。
李建成正在殿内读书,侍从回报国师到,李建成靴子也顾不得穿,满脸笑容迎出来,说“先生来了。”
“咱俩还是和从前那般,叫我仲明就成。”吕仲明有点尴尬,笑了笑。
李建成欣然点头道“住处已准备好了。”说着便亲自带吕仲明去看,东宫内条件极好,专门给吕仲明拨了个院子。
李建成又说“我朝父皇说了,仲明你就算住宫外,也是一样的,常来走动就行,父皇坚持给你在东宫里设个落脚处,若愿意住宫外,时常换换,也是不妨。”
吕仲明摆手道“敬德得练兵,忙得很,我一个人住外头,走动也不方便,暂时先住这儿罢。”
李建成带他穿过走廊,熟悉了东宫内地形,又说“尉迟将军若愿常来,也是欢迎的。”说着又给他介绍东宫内当差的,已是吃午饭时间,一名武将坐着与魏征交谈,见吕仲明来了,忙起身见礼,李建成又介绍道“这位是冯翊冯将军。”
数人寒暄几句,便各自入座,李建成幕僚只有这么三人,比起李世民麾下一群人,明显差了一大截,每日里也与谋臣武将同吃同住,以建立关系。
吕仲明身在曹营心在汉,没多大心思闲聊,魏征便笑道“国师一来,咱们道家可是扬眉吐气了。”
吕仲明笑道“魏道长还想修道么我看现在这么样也比当个云游四海的道士好罢。”
数人都笑了起来,这尚是吕仲明回到长安后,第一次与魏征叙旧,先前去帮李世民拉人一事,却是谁也不提了。吕仲明心下雪亮,不管是怎么来的,来了就是来了,既然答应以国师的身份辅佐东宫,大家也就摒弃前嫌,各自尽力。
李建成笑道“听魏先生说,以前你俩见过”
“是。”吕仲明道“还是在大海寺,将近两年前的事了,当时还有善无畏大师。”
魏征唏嘘道“离开瓦岗时,善无畏坚持留下,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全身而退。”吕仲明想了想,说“应该还好,以后去普陀山时,倒是可以去看看他。”
“哦”魏征道“在普陀山设了法场么可惜了。”
吕仲明吃了口菜,见食盒内整齐码着一味琵琶虾,不禁心中百感交集。这些菜,都是当初来到唐王府,见第一面时,他说过好吃且喜欢吃的,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李建成居然还记得。
是刻意拉近彼此关系也好,弥补裂痕也好,抑或是真心希望得到他的帮助也好,不管如何,李建成能这么做,吕仲明都很领情。
“实话说。”吕仲明道“僧尼要是真的还俗,普陀山上估计善无畏的法场也会被取缔罢。”
那名唤冯翊的武将插不上话,只是沉默吃饭,喝酒,魏征却道“我还是觉得,陛下下的逐佛之诏多有不妥。”
魏征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词,吕仲明却知道这不是逐佛,而是灭佛,一旦诏令开始推行,势必有太多的僧人无家可归。他拣出姜丝,放到一旁,说“可以考虑温和一点的手段。”
“新朝初建。”魏征道“现在大规模驱逐僧人,推平佛寺,势必引起激烈反抗。”
“我倒是觉得僧人可以还俗,佛寺不用推了。”吕仲明随口道“改成道观就挺好,把佛祖请出来,三清供进去。”
这话连魏征都有点听不下去了,咳了声,吕仲明莞尔道“开个玩笑而已,依魏先生说,要怎么样”
李建成道“父皇下的诏书,还在我这儿压着,想听听国师的意见,再作决定。”
魏征道“我虽持道多年,然如今天下以大局为重,僧侣众多,实在不应在此刻行非常之举。”
吕仲明沉默,魏征与李建成二人都看着他,吕仲明只是不说话。
“世子决定罢。”吕仲明抬头看着李建成,狡猾一笑,说“以大局为重。”
李建成这下难办了,说“不如就下旨,严加管理出家,却不勒令僧尼还俗,寺院也不再拨款,令各地官府管理佛寺,剃度之人,须得在官府备案,如何”
“可以。”吕仲明欣然道“百姓捐赠香油钱,愿捐的,就让他们随意罢,但佛寺所属田地,置办须得核校从严。”
吕仲明知道李建成与魏征一定就这个问题达成了共识,毕竟李建成当年在并州时,对佛家的人是很有好感的,两人唯一的任务,就是说服他这个国师。是以说得小心翼翼。果然吕仲明回答后见李建成与魏征交换了个眼色,魏征便点头道“行,今夜我就前去禀告唐陛下,这么一来,诏令就可以传下去了。”
当夜吃过晚饭后,吕仲明便回了院里,冷冷清清,两个小厮在外面扫雪,感觉东宫跟个冷宫似的,李建成的老婆孩子也不知道在哪儿。承乾宫里一定热闹得很,说不定灯火辉煌,大家凑一起喝酒划拳聊天开庆功宴呜呜呜
正辗转时,敲门声响,李建成带着人过来送被子,又闲聊了几句话,吕仲明关上门,一时间唏嘘不胜,渐渐睡着了。
当夜,有人轻手轻脚地摸了摸他,吕仲明马上就惊醒了。
“谁”
“你男人。”尉迟恭小声道,继而钻进被窝里,吕仲明便抱着他睡了。
翌日早上,尉迟恭把吕仲明弄醒,清早温存了一会,告诉他自己要去骊山练兵,吕仲明虽不舍,却只得抱着又亲又摸一会,让他去办正事。尉迟恭要起床,却又忍不住转身把他按着,狠狠地来了一次,才穿上衣服离开。
禁佛令一出,整个长安都震惊了,然而大兴善寺内常驻的金刚智法师已不知去了何处,程知节等人带兵把长安各寺庙搜查了一番。隋帝在位时分封的田地收归官府,重新分配。
李渊要给吕仲明建道观以供奉三清,至少也供个太上老君,被吕仲明拒绝了,一来他也懒,建个道观还得去收拾,最后在李建成的建议下,还是在骊山建了一处,山清水秀,冬季动工,预备来年春季完工。
还有不到十天就是过年时节了,吕仲明正想着父亲会不会回来过年,罗士信却来了。
“你这边过得怎么样”罗士信问。
“别提了。”吕仲明宽面条泪,每天在这住着,尉迟恭又不在,对着个魏征,除了写折子还是写折子,每天除了议事就没别的做了,吕仲明正在给尉迟恭的军队设计盔甲,并想方设法地省预算。
“你们那边呢”吕仲明问。
“还行。”罗士信伸手指刮了刮吕仲明的脸,说“晚上承乾殿喝酒,明日起大家就休息等过年了,你来不”
吕仲明想了想,自己毕竟在东宫里,说不得李建成也得请喝酒,便不朝李世民那边跑了,免得徒惹两兄弟不和,便答道“算了。”
“叔宝也这么说。”罗士信随口道“明天有空就出来罢,哥仨喝个酒,聊聊天。”
“行啊。”吕仲明知道罗士信也想聚聚,尉迟恭还有几年才能回来,正好在长安玩玩,便约好了时间,这夜李建成果然设宴款待,太子麾下的文官系统人员都来了,一大半吕仲明不认得,只得呵呵哈哈地喝了酒。
翌日刚过午,秦琼便亲自过来接,整个皇宫内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准备过年了,吕仲明出了皇宫,便道“不忙,我先去大兴善寺看看。”
秦琼道“那地方都快拆了,去来作甚”
吕仲明也不解释,只催着秦琼去,两人抵达大兴善寺,只见寺前已荒无人烟,虚掩着门,明显荒废日久。
秦琼道“去年我们打下长安时,寺里的法师就已经走了。”
“去了什么地方”吕仲明推开门,走在最前头,进入大殿内,看着蒙尘的千手观音像。
千手观音俯览人间,面现慈悲之色,吕仲明看到供案上摆着一封信,信上留了一行字金鳞道尊亲启。
“愿于正月与道尊论道长安”秦琼道“什么意思有麻烦”
吕仲明只看了一眼便即收起,摆手道“没有,能摆平。”
秦琼注视吕仲明双眼,又抬头看了眼千手观音,说“案上蒙尘,明显这封信是这几天才放上去的。”
吕仲明点点头,这应当是佛家下的战书了,现在李渊禁佛,自己老爹又前来支援,佛门无论是明还是暗,都被推到了死路,必须背水一战以解困境。只是不知对方有谁会来,且自己老爹打得过不。
总不能凡事都靠老爹,吕仲明心想,要来就来罢,小爷才不怕你们。
然而说是不怕,认真想起来还是有点怕,这种时候,吕仲明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找俩爹求助,居然是尉迟恭,打算等尉迟恭回来,与他商量商量。
午后阳光灿烂,从丹凤楼外斜斜照进来,公孙氏抱着琵琶,罗士信与秦琼,吕仲明三人懒懒倚在栏杆边上,吕仲明一脚架在秦琼大腿上,拿着张纸写写画画,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骊山,冬阳和煦,尉迟恭正在高处训话,一众新兵疲惫不堪,被尉迟恭翻来覆去,足足操练了快一个月,已是筋疲力尽之时。
尉迟恭怒道“想回城去这一趟不跑完,谁也不想回去老子就在这陪你们过年都起来”
兵士纷纷起身,知道以尉迟恭说一不二的性格,搞不好真的会罚他们在骊山过年,尉迟恭又喝道“起身跑傍晚才能歇下来”
麾下新兵排成队,继续翻山越岭跋涉,离开休息地,尉迟恭站在巍巍山川间,遥望远处大地上长安城,正要转身离开时,忽然听见侧旁一口井里传来对话声。
“浩然这次又是什么出口上次还从吕雉床底钻出来”
“有本事你来开玄门”
“教主小心你的远距离可召回旋转飞行暗器”
“徒儿徒孙们,大家来笑一个,合影一张留念”
“井里这么黑有什么好合影的别挤在这里,子辛你先出去”
“师父在井口卡住了。”
一名壮汉爬出井来,却有点艰难,半个身子在井外,瞪着尉迟恭,开口问“你是何人”
尉迟恭“”
尉迟恭生平所见之事的奇怪程度,当以此刻为首,一个男人卡在井口处,上半身探出来,与他对话。且男人眼中俱是凛然严肃之意,端的是威风凛凛,令人不禁肃然起敬
“帮一把。”那壮汉又吩咐道。
尉迟恭忙上前去拉他,好不容易把男人拉出来,正探头去看井里余下的人时时,倏然间一物呼呼打着旋飞出,在他脑袋上一撞,尉迟恭只觉脑中嗡的巨响,眼前一黑,险些昏倒过去,捂着脑袋就跑,依稀听见井里有人说“似乎打到人了”
“什么人”尉迟恭抽出背后大剑,退开几步,如临大敌,只见一个又一个人爬出井来,看了尉迟恭一眼,便朝井里道“教主,外面有位小兄弟。”
尉迟恭“”
“什么人”井里还有人道“是唐代的人么这可得仔细看看”
“师父你就别说了快点爬上去吧”
“浩然这次开的玄门通道好走多了”
井里一个又一个人爬出来,足足四个男人,尉迟恭没一个认识,瞠目结舌,此处距离长安甚近,万一有什么通往城里的密道可不得了。
两个先出来的人正在四处逛,察看景色,还有一人正在朝井里张望,提着一根绳子,把什么东西提出井来。最后出井的男人是个道士,赤裸肩背,道袍披在腰间,脑袋上还趴着只金光闪闪的乌龟。
只见年轻男子打量尉迟恭,抬手挥出一物,那物呼呼呼地旋转着飞来,尉迟恭忙退后一步,孰料那物又旋转着飞了回去。半裸道人肩背上有奇异的黑色纹身,直纹到虎口。
尉迟恭马上就想到,以这种方式出场的,多半又不知道是道家的什么神仙,正在看景色的人回头笑道“兄弟,借问声长安怎么走”
“打听个事,长安城里是不是有个叫吕仲明的”那年轻道士又问。
尉迟恭马上反应过来,这四个人一定又是吕仲明师门里的不知道什么师兄弟了,忙道“仲明现在就在长安,住西四坊几位可持我腰牌进城”
为首那壮汉摆手道“不必了,我们先四处走走。”
那年轻道人打量尉迟恭,忽然想到了什么,诧道“你就是那个黑脸门神”
尉迟恭“”
“他一定是尉迟恭了”又一人笑道。
尉迟恭简直晕头转向,混乱不堪,另一名身穿长袍,有帝王气质的男子说“定是尉迟敬德无疑。”
尉迟恭心中大悦,问“仲明提到过我”
“没有没有。”那年轻道士明显是这小分队之首,解释道“久仰大名,如雷贯耳”说着上前来与尉迟恭握手。众人又道“尉迟敬德,你好你好。”
“久仰了。”
众人轮番上前,与尉迟恭握手,尉迟恭像头不知所措的熊,傻乎乎站着,只觉这人生非常不真实,该不会是拉练久了,翻山越岭,跑出幻觉来了吧。
那年轻道人握着尉迟恭熊掌不放,众人又上下打量他,啧啧称奇,最年轻的那青年男子还朝站他身边的男人道“看到活的尉迟恭了。”
尉迟恭“”
年轻道士解释道“我们是来春游的,不过时间似乎选得早了些,现在还是冬天”年轻道士头上趴着的那只乌龟开口,瓮声瓮气道“教主,莫要糊弄小辈”孰料刚开口,便被年轻道士伸手捏住龟嘴。
乌乌龟会说话尉迟恭登时骇然,然而转念一想,意识到这几个人必有来头,忙道“各位可暂住寒舍,仲明也在”
数人又啧啧一番,那壮汉评点道“不错,是个懂事孩子。”
年轻道士又说“我们先随处逛逛,这东西是小仲明扔在家里忘拿的,你顺便给他带过去,后会有期。”
青年男子道“快把远距离可召回旋转飞行器也还给他我快受不了师父这玩意了”
道士说“这可不行,虽然我的新法宝与尉迟小哥有缘”
余下三人惨叫道“被你那法宝整疯了快给他走了”
尉迟恭接过道士给他的金葫芦,青年男子又把打中四人便转身要走,尉迟恭又道“等等几位仙长怎么称呼”
“你告诉他一声,他祖师爷爷来了就行。”年轻道人回头笑吟吟道。
尉迟恭拿着金葫芦与一个弯月形的钝器,莫名其妙,一脸抽搐。
长安城内,丹凤楼中,公孙氏抚过一曲后,低声道“贱婢先离席一会,三位大人请便。”说着便回入内间去换衣服。
公孙氏一走,罗士信便道“仲明,你有钱没有。”
吕仲明开始在身上摸,罗士信道“不是出门没带钱,我是说借点金子。”
“要干嘛”吕仲明茫然问。
罗士信凑过来,与秦琼吕仲明商量,说“哥哥想给她赎身,得二百两金呢。”
“二百两”秦琼马上道“没有。”
“这些年里的积蓄。”罗士信道“不是你给我收着么”
秦琼道“那是给你娶媳妇的,到时候拿甚么当聘礼”
吕仲明道“我有我有”
秦琼使了个眼色,说“你别添乱,炭头那点军饷,不够他贴自己军队里的。”
吕仲明本想支援罗士信点,然而看秦琼却仿佛不太赞成,便只好不说话了,秦琼又道“罗成,你怎么能给他赎身买回去”
罗士信道“我喜欢她。”
秦琼又皱眉道“你给她赎了身,元吉不会让你好过,元吉也想纳她入府,现在是他管着城防,别人又是三皇子,你拿什么跟他争”
罗士信道“我不管,大不了辞官回家去。”
秦琼倏然就怒了,说“当年咱们仨住雁门关下的时候,你何曾这么说来着大家都在朝廷为官,怎么能说这等话”
罗士信被秦琼给教训了,一脸郁闷,吕仲明还是第一次见他俩吵架,印象里罗士信很少和秦琼争什么,有事也是乖乖听秦琼的,这次秦琼明显是动怒了,罗士信便只得不说话。
“我自己想办法去。”罗士信又来了这么一句,秦琼脸色阴寒,说“随你。”
“好了好了,别吵架。”吕仲明忙安慰道“先熟络熟络感情再说嘛。”
秦琼瞥了吕仲明一眼,吕仲明忽然就明白了今天特地叫他来,是想让他劝说罗士信。但吕仲明只觉罗士信也怪可怜的,说建功立业罢,没什么奔头,人生好不容易找到点目标,又得被泼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