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恭道“这个你不能先变回来吗你还能变成谁能变成杨广不”
吕仲明又说“不成,我刚刚试了一下,变化之术是庄子给的这个法宝自带的技能,似乎必须见到本人,还要碰到他的身体,才能变成他。我怕把事情办完,庄子就要把签给讨回去了。”
尉迟恭沉吟片刻,说“既然不能变成杨广你不妨跟着他们进宫去。”
吕仲明道“可是他们又不是傻子,还有宇文化及的弟弟,很快就会发现我不对劲的。”
“也是”尉迟恭此刻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吕仲明的任务上,说“这样,你试试看先把宇文化及叫醒,让他以为自己做了场梦”
尉迟恭朝吕仲明分说片刻,吕仲明会意,收了法术,将宇文化及从床底下拖出来,自己变回原状,摘下宇文化及的腰牌,轻轻一掌印在宇文化及的背上,犹如过电一般令宇文化及全身抽搐起来,紧接着拔腿开溜,从窗子后面翻出去,迅速跑了。
吕仲明回到房中,换上女装,一脸凝重穿过回廊出来,只见那群武将还等在院内。吕仲明收摄心神,想了想,目前的局势是武官们想造反,说不定在自己到来之前就已酝酿多时了。
“大将军请各位进去详谈。”吕仲明微一行礼,众武官回头,一人认出吕仲明正是白天宇文化及从画舫上讨到的人,便点点头,打量吕仲明一眼,众人又蜂拥入内。
紧接着,内里一声大吼。
“这是怎么回事”宇文化及终于醒了,厅内吵吵闹,吕仲明站在外面,一脸不忍卒睹的模样,尉迟恭教的计谋也实在太扯了,宇文化及就算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也会发现异常的罢。
然而里面接二连三地嚷嚷,半晌后,武官们全静了下来,宇文化及道“我不记得我答应过了这事叫尉迟氏进来”
“别想耍赖”一名武官悍然道“大将军你出尔反尔大伙儿都别想活了就这么抱着一起死罢”
宇文化及在内里吼道“等等,让我问个清楚”
“还问什么”宇文智及道“走”
厅门大开,数名武官几乎是将宇文化及架了出来,吕仲明张着嘴,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道尉迟恭简直就是太彪悍了,这样都行啊
宇文化及大吼道“等等啊”
“不必再等啦”吕仲明远远道“时间不等人啊,886”
宇文化及与一众武将离开将军府后,吕仲明瞬间换上戎装,到了后院马厩,出示腰牌,骑上一匹马,翻身上马,匆匆追去。
暮色沉重,全城已入夜,吕仲明策马扬鞭,冲向宫门前,等了许久,心中不住打鼓。以自己所知的过去,杨广自征战高丽落败后,便被磨去了所有的雄心壮志,留驻扬州,久居不去。
而中原大地农民起义越演越烈,终于不可收拾,杨广却像个死宅拖延症一般,对外界充耳不闻,每天躲在扬州赏花游河。江都将士日益思乡,加之王世充占了洛阳,李渊又取长安,关中之地颇不安稳,士兵的父母妻儿都在关中,一时间人人归心似箭。
不少人当了逃兵,又被杨广下令抓回来并杀了头,这伙人已成为没有根的军队,在人生地不熟的江南日益恐慌起来。骁果营统领司马德戡终于忍无可忍,纠集军队,预备逼迫杨广打道回府。
然而家在何处茫茫中原大地,已再没有杨广的朝廷,没有大隋的家了,吕仲明想起杨广一世为帝,如今居然自己作死作到现在这个地步,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吕仲明正想着,又不禁想起尉迟恭来,要是尉迟恭在这里,他会怎么做若他是杨广麾下一走狗,多半会带着自己占山头扯大旗,自己去混日子,当大王,收小弟罢。
当年仲父麒麟跟随父亲吕布,打下了一番大好基业,吕仲明觉得如果有可能的话,尉迟恭说不定也是个好皇帝,讲义气,重感情,更重要的是,他不会为了杀戮而杀戮,若征战天下的话,也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可惜了。
然而自古无情帝王家,尉迟恭要是当了皇帝,多半也没几天安生日子,要娶媳妇,生小孩这么想来,当个将军,想干嘛就干嘛,倒也不错。
正想着时,大批人马杀到,吕仲明忙喊道“大将军”
吕仲明纵马飞驰而来,所有人都为之一惊,吕仲明忘了捏着嗓子,一时间连宇文化及都没反应过来,然而火把一照,宇文化及便认出了他。
宇文化及对此人的印象实在是一片混乱,本来听着曲儿,中途却不知发生了何事,导致脑海中一片空白。现在见吕仲明,大惊道“尉迟氏”
吕仲明亮出腰牌,说“奴属下奴家”
吕仲明说到这里时,自己都快要被雷翻过去,说“给大将军送腰牌来了”
宇文化及色变,一摸腰间,才发现腰牌忘了带,左右全是不信任的目光,宇文化及忙道“快快过来”
吕仲明将腰牌递给宇文化及,左右都以为这“尉迟氏”是女扮男装,素来知道宇文化及那点癖好,也不多问,宇文智及便道“大伙儿随我杀进去”
宇文化及此刻正想盘问吕仲明,便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所有人一同进了玄武门。
行宫中静悄悄的,笼在一片黑暗里,气氛十分凝重,几只寒鸦飞上天际,天空中一轮圆月。
骁果营散入内城,几乎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宇文化及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吕仲明茫然道“什么大将军喝醉酒,便睡着了,腰牌落在地上,奴那个,属下见智及将军他们进来,便退了出去。”
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头疼欲裂,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是时只见上万骁果军兵士犹如蝗虫一般散入内城,四处都是火把,照得行宫宛若白昼。宇文化及似乎也是拿不定主意,到得行宫正门外时,深吸一口气。
宇文智及沉声道“大哥”
宇文化及点点头,一手发抖,推开宫门,兵士鱼贯而入,吕仲明马上跟在后面,转头时见四面的隐蔽处挂着不少佛家经幡,暗道好险,若不是跟着这群凡人进来,只怕马上就要惊动几个菩萨。
“不见那昏君”有人道。
“搜”
骁果营正搜查行宫时,吕仲明却借故跑开,心道已经进行宫了,这下终于安稳了,然而没跑出几步,却见一人率领近百兵马,拦在御花园内。
火把映着那人的脸,身边还跟着一名僧人,正是吉藏。而带领侍卫的将领赫然也是熟人,正是先前吩咐开城门,让吕仲明进城的薛仁贵
吕仲明马上停下脚步,就要朝宇文化及身后躲,吉藏却道“出来罢,已经看见你了。”
吕仲明“”
吕仲明只好硬着头皮出来,宇文智及怒道“秃驴你蛊惑当朝天子,久留扬州,正想寻你晦气不料今日却送上门来”
吕仲明暗道就是就是,大伙儿一起上,先放翻了他再说,然而就算己方人多势众,也不可能是菩萨的对手,居然算到自己会跟叛军进城,先一步拦着莫非还有别的布置
薛仁贵却丝毫不惧,冷哼道“几位将军,夤夜闯宫,可有要事这是要犯上作乱了不成”
一时间双方僵持在御花园外,薛仁贵看着宇文化及,吉藏却盯着吕仲明。
吉藏开口道“事到如今,还不出来你要是跑了,薛将军势必就丢了性命。”
众人“”
只有吕仲明心里知道,吉藏这话是对他说的,心底瞬间就抓狂了,心想菩萨啊菩萨你这个时候来掺和什么
“发什么疯癫”宇文智及道“给我拿下”
“大伙儿上给我杀了他们”司马德戡吼道。
眼见骁果营就要抡刀上时,吕仲明大喊一声“且慢”说着跑向吉藏与薛仁贵那方,直接来了个阵前倒戈,所有人刹那傻眼。
“我掩护你们。”吕仲明道“薛仁贵你快跑啊”
所有人“”
吉藏笑了起来,随手一抽,抽出背后禅杖,吕仲明双手一抱拳,缓缓前推,作了个玄门空印的手势,就连薛仁贵也莫名其妙。
吉藏道“薛将军,这里有我与吕道长拦着,你且回去保护陛下”
薛仁贵道“你吕道长是谁尉迟明,你不是女的吗”
吕仲明怒吼道“小爷是响当当的汉子”
宇文化及等人终于回过神来,最先有人吼道“这厮是个奸细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给我杀”
“杀”
霎时间上百骁果军冲了过来,御花园内一片混乱,箭矢四飞,吕仲明伸手一招,长弓闪着光出现,纵身后跃。
在那一眨眼间,薛仁贵抽身后退,带着侍卫撤离,吉藏双手将禅杖一舞,化作银盘,铮铮铮铮挡住了飞来羽箭,再一横扫,冲上前的士兵登时轰的一声被扫飞出去。
吕仲明身在半空,睁开双眼,左手持弓,右手一扯,横飞的羽箭登时飞向他手中,聚为一把,紧接着将那一把箭架上弦去,愤然道“喝”
说时迟那时快,弓弦迸发出千万暗夜流星,拖着无数白线飞向屋檐,瓦顶,哗一声四面建筑朝着中间坍塌下来
吉藏道“撤回后宫去”
行宫中的谋逆战在这一刻全面爆发,四面全是杀来的敌人,吕仲明负着弓与吉藏没命狂奔,跑向后宫,吕仲明热泪两行随风飘扬,叫道“你不是菩萨么怎么连这点人也收拾不了”
“菩萨对凡人怎么能用法力”吉藏大声道“当心”
一柄长箭射来,吉藏提着吕仲明的衣领,把他甩了出去,吕仲明险些摔了个五体投地,爬起来怒道“你故意的”
整个皇宫中已没有守卫了,到处都是叛乱的骁果军,吕仲明简直是无语,朝吉藏吼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吉藏与吕仲明夺路狂奔,吕仲明实在是忍无可忍,回身一拂袖,吉藏道“哎记得哟,要是用你的法力碾压了凡人,可就破了地藏菩萨面前立的誓了,这就是你们道家输了。”
吕仲明咬牙切齿,只想去掐吉藏的脖子,奈何身后追兵越来越多,两人只得朝走廊里躲,跑进花园后长廊的一刻时,吉藏提着袈裟,匆匆进了后殿,朝吕仲明道“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滚”吕仲明大喝一声,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了,吉藏色变道“怎么又跑了回来听我说完”
吕仲明朝着后宫正殿内夺命狂奔,又变成吉藏追在吕仲明后面,吉藏道“释尊有几句话,让你带给通天教主”
“让他自己上金鳌岛去说”吕仲明头也不回喊道“我才不信你们呢”
吉藏见吕仲明跑得甚快,自己根本追不上,只得凌空跃起,双掌一振,朝地面一拍,轰的一声巨响,走廊中的廊柱朝着两面倒了下去,一道掌风朝着吕仲明飞来,吕仲明这下不敢再跑,于百忙中转身,双掌一圈,太极轮出,与吉藏的掌风一撞,消去劲力,继而掀起一道龙卷般的气旋,朝着吉藏冲去
吉藏不敢轻敌,双袖一挥,凌空跃起,浑身散发出金光,左手拈兰花指,右手掌平抬,一时间天际落花千万,普贤菩萨现世
“我佛有意,与阐教,截教诸位道友证法”
吕仲明双袖一振“废话少说,先把我证趴下了再找教主去,来请普贤菩萨赐教”
普贤忙道“这个证法不是你想的那个证法元始天尊已逝,你不知此事的严重性”
吕仲明莫名其妙道“有什么严重性,你们怕的不就是教主又回来抢地盘了吗”
普贤菩萨拈着兰花指,眼中充满温和之色,和蔼道“仲明,你知不知对这世间,对凡人来说,最危险的是什么佛祖为何出世,为何又入世”
吕仲明微微蹙眉,打量普贤,只觉莫名其妙。
“心魔。”普贤认真道“听我一言,仲明,你不了解凡人,不知战乱,生存与作恶之苦,这些乃是与生俱来的戾意,若不予后天化解,戾意将聚而为魔,久存凡人心头。”
“不管是道家还是佛家,传道传法,其作用便是化解众生心头戾气,普渡生灵之苦。我佛无意与教主相争,只愿以佛法救可救之人,解脱八苦,更希望教主亲来,重建道宗仲明,凡间若无道法,佛法度化。千百年后,将人人谋私,物欲横流,正义晦暗,大道消湮,是为末法时代,到得那时,人人自相残害,众生挣扎于人间地狱之中”
“这是从天地初开伊始,便铭刻于人心的”
吕仲明学着普贤,也拈了个兰花指,朝他远远娇媚一指“没空听你传道,886。”
普贤“”
吕仲明转身就跑,普贤当真拿这家伙没办法,追着过来,怒道“站住”
普贤好话也说尽了,只说不动他,要动手,又不好欺负一个小辈,皱眉道“你就不能想想我说的话东皇已拯救过一次末法时代,那时的黑暗非你可想象,世间若无佛道,谁来替苍生受罪”
吕仲明隐约知道普贤话中之意,然而却理解不了这么多,他转身道“人天性有善恶,一如阴阳两极,光影相生,乃是天地浑然生成,不应强求。”
“正是如此。”普贤见吕仲明终于愿意交谈,恢复吉藏的人身,双手合十,朝吕仲明施礼,说“人性善恶两面,不是恶压制了善,便是善压制了恶,而凡间在封神之战结束后,自周以降,凡人自约立律,约束恶行,莫不就是为了彼此相安而生”
吕仲明嗯了声,忽然间模模糊糊地摸清了普贤之意,继而刹那间明白了,佛家为什么会突然来到了中原并大规模入世。
“设若善者与恶者数目相当。”吉藏微笑道“凡间善者,总抵不过恶者,只因恶之果,其行总是不择手段,全无底限,种种施为后,将以恶侵蚀善,心魔孕育,化生,千百年后,天地人三界,又将毁于末法时代。”
吕仲明舔了舔嘴唇,看着吉藏,说“封神之后,阐教与截教都退出了人间,历代帝王,也制定了约束人的律法,这些不就是令人间趋于稳定的办法么”
“律法乃是别人订下的规矩。”吉藏道“恶者不得不臣服于律法,然而一旦到得强大的力量,足以违律而行时,便再无所忌惮。凡人,须得臣服于自己,自己恪守自己定下的规矩。是佛也好,道也好,抑或是儒、法、墨俱是心中所信,若失去此信,便不知何以为行,人人自私自利,别有所谋,不愿行无利之事,种善因却不得善终,被恶念所侵;人人冷漠无情,毫无善念。道法、佛法所在,是用来化解心魔,消除因生与死带来的苦痛,而在心中孕育出的恐惧与绝望。否则人族千秋万代的道路,必将走向毁灭一途。佛说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非是要世人信佛,而是要信我,恪守自己。”
吉藏又道“你若能参透生死,参透镜花水月,自可得道,但凡人多的是参不透生死之人,既畏生,也惧死,在八苦之中煎熬,渐受心魔所侵,惶惶不得终日,走上歧途一如你见过的这位。”
随着吉藏话音落,一人从殿内走了出来,怔怔看着吉藏与吕仲明。
吕仲明与那男人一对上目光,双方都是一震。那人正是身披天子袍的杨广,而外面厮杀声响,杨广道“吉藏法师,怎么回事”
吉藏双手一合十,答道“花园内起火,贫僧为陛下先去察看,仲明,你保护陛下,想想我说的话,回头引你见道信大师一面,咱们再聊。”
吕仲明心中抓狂,我还没答应你保护杨广呢普贤菩萨能不能不要总是做的比说的快啊
然而转念一想,普贤是个象征行德与理德的菩萨似乎就是这个办事作风碰上他只能算自己倒霉了。
殿内寂静,吕仲明与杨广对视,有点惊讶他居然老了这么多。那天在画舫上所见,只是两鬓生出白发,阳光下容貌不显过老。然而现在烛火昏沉,一见杨广,竟是成了个佝偻的老头儿。
杨广长吁一口气,说“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等你,过来说说罢,朕赐你座。”
说毕杨广在榻上坐下,吕仲明犹豫片刻,走过去,坐在杨广左手边的矮榻上。
46、第四十五回龙吟
后殿内挂着一幅诗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行宫中喊杀声渐远,殿内却十分安静,吕仲明抬起手,微微作了个动作。似乎要去抚摸杨广,然而却感觉到杨广手中的佛珠有一股强悍至极的力量,自己无论如何不得靠近。
那力量浑厚磅礴,于吕仲明平生所见,已是教主这级别的力量层次了。杨广戴着这串佛珠,龙鳞又在他的胸口上,自己便无法动手强夺。
吕仲明深吸一口气,已经到这最后一步了,这时候不能性急,须得智取。
他笑了笑,收回手,朝杨广道“陛下,又见面了。”
“是呵。”杨广仿佛有点唏嘘,上一次见面尚且是在军营中,征战辽东时,杨广是吕仲明回到初唐后,所见到的第一个凡人。若无那档子事,说不定吕仲明还会与他交个朋友。
“吕仲明,这些日子,朕一直在找你,说说你罢,那天你撞伤了头,朕无论问你何事,俱是一问三不知,现在好些了想起来了”杨广关切询问道。
吕仲明心道还不是你部下给害的一边随口回答,一边心里不住盘算,要怎么拿回龙鳞,骗得杨广心甘情愿交出来么
“嗯”吕仲明决定试着先取信于杨广,便索性也不瞒他,说道“我是仙人,来凡间,是为了办一件事,不料路上出了些差错”
殿外,骁果营未曾碰上多少抵抗,便已占据了整个行宫,然而在二次突进要搜捕杨广时,宇文化及却碰上了一个钉子眼看只要冲进后殿,就能活捉那昏君,然而庭院内出现了两棵树。
两棵发着光的树,静静屹立于后殿的入口处,树叶散发着微光般的金粉。
薛仁贵站在树中央,背持长枪,冷冷道“宇文将军,再进一步,休怪我手下无情”
士兵们惊恐,议论纷纷,薛仁贵站在金光双树之间,犹如守护内殿的天兵,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
吉藏与法朗二僧各站一侧,宇文智及又吼道“又是那两名妖僧给我上”
法朗清声道“各位将军,请暂缓入内,道信法师有要事,借请一盏茶时分与陛下相谈,谈过后各位可自行其事。”
两个僧人,发光双树,薛仁贵。就这么拦在了后殿前。
行宫外,一片黑暗里,道信身上袈裟流动着佛光,手持佛珠,缓缓走向内城。
然而身穿白衣的道人从拐角转出,有意无意过来,轻飘飘地踩住了道信的袈裟角。
道信只得停下脚步,客气施礼道“道德天尊。”
道信低头看自己袈裟,老子却丝毫不动。
道信垂下双眼,老子道“我受人之托前来,须得拖住你一时三刻,释尊,请配合。”
道信“”
老子礼貌一笑,道信手中念珠亮起光芒,继而袈裟上的佛家真言亮起金光,那力量磅礴似海,老子身上太极袍阴阳轮转,现出光华,竟是与道信的佛力彼此相抗,不相上下
行宫后殿内,吕仲明伸出左手,手掌上幻化出一团柔和的光,照亮了殿内,那光球缓缓升向殿顶,犹若煦阳。
杨广听完后,叹了口气,说“朕一直以为,你是特意为了朕而来的。”
吕仲明笑笑,答道“也可以这么说罢,我虽无意为谁而来,但我的到来,多多少少改变了一些事。”
杨广道“朕是从道信大师处得知,你身上所带之物乃是金龙之鳞,道信说你终究会有一天来到江都,到朕的身边来。”
吕仲明心想是这么说没错,但可不是来辅佐你的孰料杨广又道“道信大师还说,他一直等着你,与你见面后,朕便将因你而改变。”
“啊”吕仲明略张着嘴,茫然道“什么意思我不认识他啊。”
杨广说“他说,你的到来会是一座桥,天下人不会再受苦,所求之事,俱有所解。朕将受你点化,现在你来了,朕只想问你一事,朕能成仙么”
吕仲明“”
吕仲明打量杨广,约略明白了杨广想求长生,他已经开始厌世了。繁华世间,已不再令他向往,生无可恋,也不知未来该追求什么,那是一种疲惫,连道信也无法为之解脱的疲惫与厌世。
而那天在军营中见了一面,杨广便将吕仲明当做了上天派下来接引他的人。
“你是来接朕的,是也不是”杨广颤声道“朕已明白了,人间种种,俱是虚幻,朕愿意舍弃一切,跟着你走,带朕走罢。”
吕仲明怔怔看着杨广,杨广的眼中充满了渴望,期待与忐忑,嘴唇微微哆嗦,犹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等待自己最后的审判。
“不,不能。”吕仲明淡淡一笑道“我不知道释尊是如何对你说的,但我很肯定,你不能成仙,天子。”
杨广登时色变,吕仲明客客气气道“求长生何益你难道还想将自己身上的罪孽,带到千千万万年后去么”
杨广登时仿佛换了一副脸色,语气森寒道“你再说一次”
吕仲明终于懂了,他笑笑道“我不是来救赎你的,陛下。信佛信道,都给不了你救赎,你须得死,死才能给你救赎,死后,一切才真正清算。”
杨广急促呼吸,眼中带着血丝,吕仲明摊开手,说“请把龙鳞还给我,那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杨广仿佛将吕仲明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连番征战落败,天下大乱四起,扬州的醉生梦死,都令他在不住逃避,而在这无止境的逃避与一步一步走近绝望里后,他始终等待着那一扇门的开启。
他朝道信,吉藏与法朗反复求证,旁敲侧击,误将匆匆一面所见的吕仲明当做了仙界的使者,只盼有天能摆脱这一切,帝位都能舍弃,飞升成仙而去。然而吕仲明只是轻飘飘一句话,便击碎了支持着他的所有动力。
“不。”杨广蓦然起身,惊疑不定地看着吕仲明,旋即又变了一副脸色,说“吕仙人,那日你降于凡间,是我冒犯”
“不。”吕仲明起身道“把它还给我,现在。”
“朕不会将它还给你”杨广怒道。
“你拿着它也没有用。”吕仲明冷冷道“那不是什么飞升成仙的法宝,也护不了你的身,那东西只有一个作用,就是召唤一条金龙。”
杨广退后一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喘息着说“朕有什么做得不好朕十四岁便到扬州平乱,突厥契丹吐谷浑都是朕亲自带兵所平若不是朕,这全天下的读书人,何以得科举擢选,晋身仕途”
吕仲明冷漠地看着他,杨广又道“若不是朕,你们能看见这古往今来的大运河朕的功绩,较之秦皇汉武,亦不趋多让你是仙人又如何你”
“秦皇汉武。”吕仲明低声道“也说过与你一样的话。”
杨广倏然就静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吕仲明,吕仲明道“你建功立业,却也一手罪孽,留下了什么千秋功过,任人评说,这还不够么”
“不够”杨广近乎歇斯底里地怒吼道“朕为这个世间做了这么多,为什么还是要死”
吕仲明只觉既滑稽,又无奈,一时间反而不想逼他了,淡淡道“仙人也是会死的,杨广,我也会死。你觉得我怕不怕”
杨广睁大双眼,怔怔看着吕仲明,吕仲明又道“其实我觉得你应当去修佛,这种时候,我倒是建议你跟着文殊普贤,遁入佛门算了。可惜你的死期已快到了,比起死亡给人带来的恐惧,你更应惧怕生无可恋,生无所托。世间万象,俱是道之化境,纵是让你当一辈子皇帝,留在扬州,日日对着这亭台楼阁,良辰美景,却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还有什么意思”
“杨广”
吕仲明怒吼一声,杨广霎时间全身一震,犹如遭了当头棒喝,吕仲明眼里带着戏谑之色,淡淡道“你建下偌大功业不假,然而如今的你,已再找不到当年的半点自己。”
在这一瞬间,杨广回想起一世为帝,平生种种,大漠征战的英姿,九五龙庭的意气风发,如今龟缩扬州,自己的国土中烽烟四起,处处战火,天子之躯,便在此等候即将到来的死亡。
“你在何时弄丢了你的道”吕仲明注视杨广双眼,认真问。
“丢了我的道。”杨广喃喃道。
至此,杨广终于大彻大悟,长叹一生,说“多谢吕道长点化。”
吕仲明先是一怔,继而想起杨广提到的道信所言,自己因缘际会,将前来点化杨广,这么看来,一切都在释尊所料之中,或许来到这个时代后,与杨广见的第一面,便结下了彼此的缘。
杨广又退后一步,吕仲明将手一摊,说“还来罢。”
吉藏的声音从旁响起,沉声道“不忙要你的龙鳞,释尊还有话想与你说。”
吕仲明心道该死,怎么又来了,外面还没搞定吗,然而转念一想,这是拿自己开涮呢普贤你太狡猾了让我来点化杨广,自己躲开,点化完了怕龙鳞被顺手牵羊,瞬间又出现了
“你顶头上司呢”吕仲明斜眼瞥吉藏,说。
吉藏眉头深锁,一时间殿内三人都不说话,吕仲明又道“该不会是被老庄给绊住了罢。”
吉藏那脸色,明显是在暗道不好,吕仲明道“普贤菩萨,你们到底想做什么直说罢。”
吉藏出了口长气,说“释尊想收你为徒,与你谈谈。”
“什么”吕仲明彻底惊了,吉藏又道“教主之力逐渐虚弱,已难以再支撑时间轴的分岔路,假以时日,所有因果必将重新归一。佛、道两家于中原各行己事,传教惠世人在所难免,为避两教争端,不再出现千年前的封神之战,释尊愿先让一步。”
吕仲明想起封神之战,虽然自己没有亲身经历那场战争,然而当年商、周双方却是闹得腥风血雨,荼毒了不少凡人。如今佛教西来,若不妥善处理,只怕又将重启一场仙佛的混战。
到了那个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这也并非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双方坐下来谈判,各自入世布教,比起斗个你死我活要好得多。
但吕仲明的任务并不是谈判,自从来了初唐后,事态就一路朝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我得问问教主。”吕仲明道。
“你就是教主。”吉藏道“教主派你过来,你自然是他的使者,为何不听听释尊的话,再作决定”
“开什么玩笑”吕仲明道“我才不想叛教不,我才不会被你们拉拢过去”
吉藏“”
吕仲明道“释尊呢老子就在那里,怎么不找老子说去”
吉藏道“老君非是一教执掌,属下也并无仙人,乃是跳脱天地间的圣人,就算他答应了,教主不愿应承,也是徒然。”
吕仲明道“那我问问我爹。”
吉藏色变道“不可你先跟我走”
吕仲明“你先让我联系我爹”
吉藏“先跟我走”
吕仲明“先找我爹”
杨广怒吼道“还有完没完这是在做什么”
杨广一开口,吕仲明马上反应过来,拉着杨广的衣袖,伸手就去拽他的龙鳞,普贤马上竖掌当胸,佛珠焕发出光芒,嗡的一声把吕仲明弹开,吕仲明一拂袖,仙力涌去,两人僵持不下,开始抢夺中间的杨广。
侧殿外,骁果营正僵持不下时,一个声音在侧旁响起。
“听闻华严三圣修持一术,名唤四大皆空,譬如朝生暮死,将诸般实法化作虚幻之技,倒是愿请菩萨赐教。”
庄子从旁出现,温和一笑。
法朗无奈道“南华真君,这又是何苦来”
庄子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既然我道家的小朋友还在独力苦苦作战,前辈也说不得须得搭上一把手,陆压散人请与文殊真人证法。”
话音落,庄子一身黑衣飘扬,单手使一式大劈棺,法朗一手竖掌,另一手稍稍前翻,在上万人眼中飞上高空
夜空中登时光芒万丈,一只巨兽从虚空中探出头,庄子站在那巨兽头上,抬手一指,巨兽张开大口,朝着法朗冲去
文殊菩萨在空中幻化出金光万丈的法相,十六头晦明狮的双目射出电光,朝着庄子驾驭的巨鲲冲去
隋朝土崩瓦解的这一夜,江都的夜空赫然成了仙佛的战场,庄子长袍飘飞,巨鲲张开六道翅膀,嘶吼着上下翻飞,文殊菩萨坐千叶宝莲,背生大如来光轮,拔地而起
老子与道信同时抬头,望向金光四射的漆黑夜空。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道信喃喃道“竟是陆压真人所化,老子,这就是道门的最后一位至圣散仙么”
老子懒懒道“陆压真君平素行事全凭一己喜好,与道门,与阐截两教无关。”
道信又双手合十道“老子,金麒麟身上,托付着佛道两教的一桩大功德,我本想不引截教归来,若可顺利解决此事,你我各布一教,广渡众生,如何。”
老子干脆利落地答道“不干,你们人多,我们人少。”
道信无奈道“那依老君所言”
老子打了个呵欠,说“依老君所言,咱俩就再在这里呆上一会,然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道信“”
老子始终踩着道信的袈裟,道信挣不脱,又不好动手,只得陪他站着,二人抬头遥望天空。
行宫深处,吕仲明与吉藏一人拖着杨广一手,没命奔跑,吉藏怒道“你们究竟把释尊带到哪去了”
吕仲明大叫道“关我什么事那么大个佛了,没人陪着难道还不认识路吗”
吉藏当真是菩萨也有火,道家这群人简直就是神经病,好好说话不听,完全不按路子来,没事尽闯祸,刚冲出后花园,吕仲明登时愣住,看着天顶那发出金光的巨大的文殊菩萨的法相,以及庄子那头堪比山峦大小的鲲。
吕仲明张着嘴,半晌没回过神来,吉藏难以置信道“那是陆压道君”
吕仲明趁着吉藏走神瞬间,将杨广朝自己身边一拉,面前一名骁果营士兵挥剑刺来,吉藏马上转头,杨广倾身,脖前以红线系着的龙鳞荡起,红线在剑刃上一掠,断裂。
龙鳞闪着光掉了下来,吕仲明马上伸手,吉藏却以禅杖一敲,龙鳞飞向空中。
“抓到昏君了”骁果营军士爆发出呐喊,花园内场面混乱至极,吕仲明沿着柱子平地飞跃一蹬,身在半空,与吉藏对了一掌,两人又分开,吕仲明随手抓住飞来羽箭,以甩手箭手法甩出,那箭在远方铜柱上一撞,叮的轻响,飞向水缸,又是一撞,第二响,紧接着撞上了半空中的龙鳞,朝吕仲明飞来。
吉藏躬身落地,五指遥遥一抓,吕仲明早已料到此招,挥手一拂,整个花园内的残荷败叶卷起,哗啦啦尽数朝着吉藏卷去。自己以袖一拢,龙鳞到手
吉藏大喝道“别莽撞”
吕仲明抓到龙鳞的瞬间,鳞片便亮起金光,然而吉藏却追了上来,此刻根本无暇召唤父亲,先跑再说,于是化作一道金光,撞破窗户,冲进正殿内,吉藏在身后穷追不舍,跃了进来,吕仲明回身抓着案一掀,无意中瞥见“离德殿”三字,瞬间想起那天去市集时,老子让他进去看看。
看什么要取什么东西吕仲明四处瞥了一眼,发现案上摆着一个方方正正,黄布包着的布包。整个离德殿内只有这么一件物事,吉藏又追了上来,吕仲明便以袖里乾坤将那布包一纳。
吉藏冲进殿内,吼道“等等”
吕仲明刚祭出法术,将自己全身法力全部注入龙鳞之中,龙鳞登时犹如灼眼烈日,嗡的一声亮了起来,连吉藏也无法直视,挡着自己双眼,推开半步。
水镜幻化开去,现出吕布与麒麟身形,看那画面,似乎是在数千年后的热闹人间,两人正在下午的街头吃西瓜。
吕布吃得满嘴西瓜,又递给麒麟一块,说“这块甜点,刚说小小宝贝呢,这就来了儿子”
麒麟道“小小宝贝,在初唐过得怎么样啦”
两人一起着水镜里的吕仲明。
吕仲明登时就疯了,大吼道“爹他们要扒我的皮啦救命啊”
吕布怔住,手里西瓜啪嗒掉地,三秒后,水镜一撤,龙鳞光芒消失。
吉藏退出殿外,简直对吕仲明无可奈何,双掌一拢,无奈道“也罢,恭候龙皇驾到”
说毕吉藏幻化出普贤法相,赤足持如意,趺坐象背,四象朝天齐鸣。
行宫外,老子终于放开了释尊的袈裟,微微一笑道“后会有期。”
天空中,巨兽鲲鹏化作千万飞鸟,散于天际,庄子遁入虚空离去。
黎明时分,一声龙吟惊醒了整个江都,只见一头五爪金龙冲破了大殿屋顶,翱翔于天际,紧接着夜空繁星闪烁,交织,释迦牟尼法相顶天立地而起,声若洪钟。
“四相皆空。”释尊声音在黑夜中回荡,起拈花指。
金龙长吟一声,张开龙口,天地之间星碎雷裂,化作一股咆哮的洪流,朝着释尊冲去
然而释尊法相只是以手指一拈,万法消湮,漫天雷电消散得无踪无迹
吕仲明看到金龙出现的一刻便知道终于得救了,然而释尊那佛法实在太霸道,竟是能让一切能量化于无形他不由得又提起一颗心,此刻,普贤的声音道“当真是胡闹这么打起来对你有什么好处”
话音未落,黑麒麟从空中一掠冲来,叼住普贤脚下的白象一扯,白象受惊长鸣,被麒麟衔住,不住挣扎,继而被远远扔了出去,撞在大殿上,发出巨响。
“上来”麒麟一声清喝,吕仲明忙上了黑麒麟的背,被升空载着飞向战场。
话说那时间,金龙被破去一式龙怒,再度化为吕布人身,一身火红战袍,雉鸡尾翎在佛光中一点。
吕布睁开双眼,冷冷道“滚”
旋即凌空一握,电光于手中聚合成一柄狂雷金戟,挑起九天九地的烈金之怒,化出千万条金龙,朝着释尊卷去
那一式千龙啸夜,迸发出真正的暗夜长龙,犹如海啸般淹没了释尊的法相,引动神州大地颤抖,电戟斜指天际,释尊睥睨众生,时间仿佛定格在那一刻。
沧海龙吟,天地震荡,一声巨响后,世间重归于寂,华严三圣法相遁入虚空,不欲与五爪金龙交手。
“再来啊”吕布悬浮于半空,嚣张至极,朝着天上吼道“来啊”
乌云下电芒乱窜,所有异象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出现,又全部消失了。
“走啦”黑麒麟载着吕仲明,朝远处的吕布遥遥喊道。
吕布遥望天际,嗤道“废物点心。”
话音落,又一声龙吟,江都数十万百姓眼睁睁看着一条金龙盘旋于天际,飞向遥远的西面。
47、第四十六回重逢
旭日初升,黑麒麟懒懒地趴在巨大的五爪金龙头上,小一号的金麒麟又趴在黑麒麟的头上,朝着西边蜿蜒飞去。
“我的马我的马”
“那是我好兄弟送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