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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为上 第5节

作者:绿野千鹤 字数:23884 更新:2021-12-28 21:45:17

    多福忙叫两个丫环去西苑,把还在禁足的侧夫人叫来。

    “即便是侧夫人出的主意,有本事下药的却只有李姨娘你。”慕含章冷着脸继续分析道,这件事绝对不能轻易揭过去,整个王府的内宅现在大有问题,今天敢下春药,明日就该下毒了。既然景韶让自己管内宅,自己就要给他一个安全无忧的家

    李氏想要辩解,抬头对上了慕含章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双眼,张了张嘴却辩驳不出,出于本能地觉得现在不说实话只会更惨,却又觉得说实话照样是个死。

    “若是李姨娘能说出这毒是怎么进到王爷的汤羹中的,就饶你一命。”慕含章转身坐回景韶身边,李姨娘有些不敢确定地抬头看向坐在上位的两人,慕含章见她不信,便转头看向景韶。

    景韶回给他一个微笑“内宅的事,你做主就是。”

    李姨娘听了这句话,便如吃了定心丸一般,哆哆嗦嗦地伸手,指向了人群中的一人梦兮。

    “王爷,不是奴婢做的,奴婢冤枉饭菜一向不归奴婢管啊”梦兮听着刚刚的对话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见被指出来,只觉得浑身发软,跪着向前爬了几步。

    东苑屋里的事情,慕含章嫁过来的第二天就分了工,端茶倒水归梦兮管,烛火床铺归妙兮,饭菜是归芷兮的,兰亭和兰轩负责督促洒扫、浆洗。梦兮说这话,意在指出是芷兮做的。

    芷兮一直沉默着,是念着同是一个屋里的姐妹,帮不上忙也不想落井下石,如今这人全不顾情面,自己也用不着可怜她,向前膝行几步,朝慕含章磕了个头道“今日是奴婢疏忽了,妙兮今日身子不适,奴婢摆好饭后王妃还在小书房,奴婢让梦兮去请,她却说王妃对她不喜,奴婢未曾多想便让梦兮留下来看管饭菜。都是奴婢疏忽才出了这般的事,请王妃责罚。”

    梦兮闻言,不禁尖叫起来,大骂芷兮血口喷人,芷兮只是淡淡的不予回应。

    梦兮嘴碎,往常给西苑递消息的也是她,因为没什么大事便一直不曾多管,慕含章垂下眼,事情已经很明白了,至于这药是从哪里来的,容后再查不迟。端起桌上的杯盏,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缓缓道“把梦兮拖出去,杖毙”

    “不王妃饶命王妃王爷奴婢伺候了王爷多年啊王爷”梦兮挣扎着被拖出去,不多时,院中传出一声一声的惨叫声,宋凌心赶到东苑是,正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白了脸。

    不理会院中的叫声,慕含章只是慢条斯理的喝茶,景韶看着这样的君清,只觉得他这般杀伐决断的气势,美得不可方物慕含章感觉到那人看过来的视线,心中有些不安,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残忍冷血悄悄攥紧了衣袖,缓缓转过头去,正对上了一双满是温柔与赞赏的美目,不由得松了口气。怎么忘记了,这人在战场上杀人无数,又怎么会不明白他这番作为呢

    见宋氏来了,慕含章放下杯盏,缓缓扫视一圈众人,站起身来“既然入得王府为奴,就要恪守本分,王爷仁慈不曾苛待下人,尔等便以为能为所欲为了吗”

    “奴婢不敢”众人纷纷跪下,额头贴地以示惶恐。

    “今晚所有人都去院子里站一个时辰,好好看看,今后,若有胆敢犯上不轨者,那就是你们的下场”慕含章说完,没让众人起身,眼神移到已经瘫软在地的李姨娘身上,“多福,你去安排,明日就把李姨娘送到庵里去,带发修行吧。”

    “是”多福作为唯一站着的人,忙躬身应是。

    宋凌心闻言,暗自松了口气,料想自己挑拨李氏不过是一句无人能证明的话,看着般情形,把自己叫来多半是敲打一番而已。

    事实也却是如此,慕含章确实没有证据,便把目光转向景韶,询问他的意思。

    景韶皱了皱眉,现在看着这个侧室是百般的不顺眼,这几天朝堂上如此被动,全赖这个多嘴的侧室和她那个自作主张的爹不由得冷哼一声“宋氏搬弄是非,擅自向王府外递消息,本王明日便去请旨,降为妾妃”

    不理会宋凌心的哭喊尖叫,景韶有些头疼地站起身,内宅的这些女人,没有一个省心的,自己这一世要想多活几年,就得远离这些祸害。抬眼看向一身白衣的自家王妃,那张俊颜温和而恬静,突然有一种举世皆浊,仅此一瓢清饮的错觉。忍不住伸手把他搂了过来,摆摆手让多福带着众人去院子里看着梦兮反省,自己则带着自家王妃回房去了。

    从这一日起,奠定了慕含章在成王府中不可动摇的正妻地位。而原本混乱的内宅,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逐步被慕含章治理得井井有条,上一世对景韶来说宛若龙潭虎穴的王府,终于变成可以安睡的家了。

    朝堂上,关于派谁去征讨南蛮的事已经争执数日,宏正帝一直不发表意见。

    景韶在兵部点卯的时候,悄悄透露了这是个建功的好机会,自己很想争取的意思。

    景琛使人将大皇子与三皇子都想领兵的消息传到了还在禁足的四皇子处。

    各方的人争执不下,三个还在朝上的皇子却一直沉默不语。

    “皇子出征,对于安抚民心、教化蛮人的确有用,”宏正帝将目光扫过下面的三个儿子,大皇子低头看不出情绪,二皇子眼神沉稳坦荡,成王皱眉脸上透出些不耐,“你们三个谁愿意去”

    宏正帝想起昨晚皇后的话,心中就有些厌烦,说什么“三皇子桀骜不驯,功高则易生反心,大皇子出身低微,二皇子一介书生,而四皇子身为嫡子却无军功。”天下间没有觉得自己儿子不好的父母,宏正帝作为一个帝王,自己的儿子怎么教训都可以,却容不得别人说一句不是。

    “儿臣愿往”大皇子闻言,立时出列。

    众人立时把目光集中过来,景琛面无表情,景韶岿然不动。

    “景韶,你怎么不愿去了”宏正帝皱眉,这人前日不是还说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吗

    “启禀父皇,儿臣前日遇到一个江湖术士,他给儿臣占了一卦,说儿臣近来三个月内不宜带兵,出征必败。”景韶一脸严肃地说,“儿臣不能为了贪一时之功而污了大辰的威严”

    “一派胡言”宏正帝猛地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

    景韶慌忙跪地“儿臣愚昧,父皇息怒。”

    宏正帝气得直吹胡子“你既知自己愚昧,便回去抄写兵法十遍,抄不完不许上朝”

    “是。”景韶磕头领罚,众大臣纷纷侧目,这成王还真是破罐子破摔。

    “传朕旨意,着大皇子景荣带兵前去剿灭南蛮叛贼,三日后启程”宏正帝下了旨,又瞪了还跪着的景韶一眼,甩袖离去。

    不理会在身后小声议论的众大臣,景韶垂头丧气地走出了皇宫,回到王府,蔫头蔫脑地拱到了自己王妃的怀里。

    “这是怎么了”慕含章放下手中的账册,拍了拍在怀中乱蹭的家伙。

    “君清,我被父皇罚了,得有一段时间不能上朝了。”景韶把脸闷在人家胸口,“我们去别院住一段时间吧,别院有温泉,省得天天在浴桶里洗澡。”

    “”慕含章无奈地看着怀中偷偷扯他衣襟的家伙,别院和温泉才是他真正想说的吧

    、第二十三章 庙会

    “这府里还有很多事,何况父皇罚你,你却立时跑到别院去玩耍,岂不惹人诟病”慕含章叹了口气,把怀中的家伙稍稍推开,重新拿起账册看起来。

    景韶顺着他的力道倒在了软塌上“父皇让我抄兵书十遍,少说也得一个月才能抄完,总不能一直闷在家里吧”

    慕含章看了他一眼,只当没听见,将审过的账册放到一边,转而拿起一本王府的名册来看“有件事得问问你的意思。”

    李氏下药的事虽然解决了,但药是从哪里来的,今日才有了眉目,参与这件事的下人名字均被一一圈了出来,只是有一个人比较特殊。

    “妍姬”景韶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件事先压着,等三日后大皇兄出征了再处理。”柳妍姬是大皇子送的,虽然明知她有问题,但大皇子出征在即就赶着处理他送的王姬,难免会惹人闲话。

    “我倒是有个主意,”慕含章抿了抿唇,看了景韶一眼,有些犹豫道,“王爷当真不曾碰过她”

    景韶坐起身,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拿这种事骗你作甚”

    “臣的意思是,四皇子的禁足令下个月就解了,王爷作为兄长自然是要送份贺礼的。”慕含章垂下眼,缓缓道。

    景韶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把她送给景瑜”妾妃一下的姬妾均是可以送人的,既然大皇子送个祸害在他身边,他完全可以把祸害送给别人,虽然这些年大皇子和四皇子两人走得近,但也是面和心不合,有这么一个现成的消息源,就不信大皇子不用。

    这一招祸水东移,着实用得漂亮

    “君清,你太聪明了”景韶激动地把自家王妃搂到怀里亲了亲。

    “王爷”慕含章推开他,耳朵染上一层粉色,他在说正事,这人怎么就没个正形

    两人最后商量的结果,参与送药的下人全部处置了,先不动妍姬,等三月中旬四皇子放出来的时候,就给他送过去。

    午后,景韶抱着自家王妃美美的歇了个午觉,又跟着他去小书房,一个处理内宅事务,一个抄写兵书。

    兵书是开国之初,太祖着四位学士编纂的兵法总述,集千百年来的兵法精华于一体,确实是本好书,只是景韶看着半尺高的全套书,还是苦了脸。这十遍抄下来,恐怕一个月也抄不完。

    慕含章看了一眼刚抄了三页就趴在桌上不动的家伙,把妙兮沏好的茶推给他“府里的事这几天能安排个大概,四月初三有庙会,到时候我们去逛逛,顺路陪你去别院住两天。”等四月初一发完月例银子,初二挑了新进的丫头、小厮,基本上就没什么大事了。

    景韶听了,立时高兴起来,喝了口茶又开始抄,不一会儿却又坐不住了“我去练会儿剑再来抄。”说完,扔下笔就出去了。

    慕含章轻笑着摇了摇头,知子莫若父,皇上罚景韶抄书,就是知道他不爱写字坐不住。拿过他抄了一半的书来,盯着满篇苍劲有力的字看了片刻,提笔接着断开的那一行写起来。

    等景韶回来的时候,发现原本只抄了五页的书已经变成了三十多页,而那些多出来的字,笔法、力道竟与自己的一模一样

    “君清,这是你写的”景韶抓着书找到坐在饭桌前盛汤的自家王妃。

    慕含章微微颔首“小时候替大哥和两个堂兄弟做功课,便学会了仿别人的字体。”

    “可是任何人的字都能仿吗”景韶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要知道能仿字的,便能伪造信件,这在战场上用处太大了

    “只要不是太奇怪的便可。”将汤碗递过去,慕含章不明白他为何这般看重。

    “君清你真是个稀世之宝”景韶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本事,”慕含章笑了笑,他会的那些仿字、算账,皆是读书人不屑的,“我就是学得太杂,先生才不许我中举的次年就去会试。”说到这里,眼眸中的神采不禁黯了黯,他十七岁就中了举人,先生觉得他火候未到,让他再等三年,却不料这三年变成了永远。

    见他难过,景韶也不知怎么安慰,只得岔开话题“明日别让他们准备早饭了,我带你去回味楼吃,萧远和他夫人都很有趣。”

    次日,到了回味楼景韶就后悔了,因为自家王妃与周谨一见面,就相见恨晚地谈论起了做生意的事,一身翠绿的周老板还热情地邀请慕含章参加每月一次的男妻聚会,他和同样被冷落的萧远只好相顾无言地吃馄饨。

    转眼到了四月初三,城南的庙会热闹非凡。摆摊的、卖艺的、求签的、耍猴的,人头攒动,不一而足。

    景韶拉着自家王妃在人群中穿梭。四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两人穿了同色的宝蓝色绸衣,景韶扣了一对嵌宝石银护腕,慕含章外罩一件广袖薄纱,同样俊美的两人在人堆里颇为惹眼。

    路边满是卖小吃、小玩意儿的,景韶买了份炸丸子,用面粉、豆腐、豆芽等团成的素丸子,在油锅里炸的金黄,淋上一层酱汁,看起来十分诱人。用竹签戳了一个递到自家王妃嘴边,慕含章蹙眉,在路上吃东西非君子所为,很是失礼,但又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左右看了看,快速张嘴把丸子咬下来,香脆的丸子配上鲜香的酱料,竟出奇的美味。慕含章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这一系列的表情自然落在了景韶的眼中,正想调笑两句,忽然眼角闪过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猛地抬头,只看到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身影隐入人群,一闪而过的侧脸使他大为震惊,忍不住丢了手中的丸子,转身追了出去。

    “小勺”慕含章眼看着他松开自己的手,追着一个粉衣女子离去,不一会儿就淹没在人群中没了踪影。

    “呦,王妃竟然能出门啊,怎么也不带个侍卫”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慕含章皱了皱眉,这轻佻惹人厌的声音,一听就是他的堂弟慕扬文。

    “二弟也来逛庙会啊,怎么一个人”转头看去,果然是他大哥慕灵宝,和两个堂兄弟,慕扬文和慕华锋。

    景韶追了不远,那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王爷,您要找谁”隐在人群中的侍卫凑过来问道。

    “你们两个去找一个身着粉衣,眉角有个朱砂痣的女子,应该叫若依。”指了两个侍卫让他们去找,景韶这才想起来自己把君清给丢下了,急慌慌地往回跑。庙会这么多人,君清又长得那么好看,万一遇到登徒子或者浪荡女就糟了。

    果然等他回到原地,就看到三个男人围着慕含章,背对着他看不出在做什么,但看自家王妃的表情,紧抿着唇的样子显然是生气了。景韶登时满头怒火,走过去揪住正说话的那个男人的衣领,照着眼窝就是一拳,对两边的一人一脚踹翻在地。

    慕含章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被景韶搂到怀里“君清,你没事吧”

    “小勺,他们”慕含章看着倒在地上的三人,嘴角有些抽搐。

    “你们怎么办事的看到王妃被人调戏还不出来”景韶骂着身后的两个侍卫,低头看向倒在地上的三个“登徒子”,两个捂着肚子的似乎有些眼熟,青了一只眼睛爬起来的,好像是他的大舅子慕灵宝

    、第二十四章 若衣

    逛庙会因为遇到慕灵宝三个人而提前结束了,回程的路上,慕含章坐在马背上,想起刚才那三个人明明被打了还一脸赔笑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低头看到怀中人抿唇忍笑的样子,景韶决定以后找机会多揍那三人几顿。当年慕灵宝把弟弟推下水的时候,那两个堂兄弟也是在场的,等今年三九的时候,就让人把他们也扔到河水里泡一泡。

    成王别院在城东,北威侯府给他分的那块荒林也在城东。骑着小黑出城不远,眼前便出现了那满目乱石丛生的荒林。慕含章侧头看了看沉思的景韶,还在想着那个粉衣女子吗想起他当时的反应,上弯的嘴角慢慢抿成一条线。“小勺”

    “嗯”景韶回过神来,低头看他。

    那个女子是谁要问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慕含章抿了抿唇,转头看向那片荒林“你说这荒林种些什么才能赚钱”

    “荒林”景韶抬头看那片林子,嗤笑一声,“这种林子,石多土少,也不能跑马打猎”说到这里,景韶突然拉住缰绳,驻足看着面前的一片荒林沉思。

    这片林子至少有三百亩,全是乱石杂林,还有密密麻麻的矮木、野草,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正是屯兵的好地方而且,这里离京城只有二十里只可惜京郊的地都是有主的,当年太祖打天下,便把京城周围的地分给了几位开国公侯。若是他公然买这片无用的荒林,定然会惹人怀疑。

    “君清,你可知这林子是谁的”若是有了这片林子,很多事就好办了,将来要是有个万一,也能有个保障,即便费些力气,景韶也想把这片地弄到手。

    慕含章低下头,轻叹一口气道“这片林子,现在就是我的大部分家产。”

    景韶愣怔了片刻,大笑着在怀中人脸颊上亲一口“君清,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嗯”这下,轮到慕含章愣怔了。

    “我拿祁县的百亩良田跟你换这片荒林可好”景韶轻踢马肚,让小黑撒欢跑起来。

    “你要用尽管拿去用便是。”慕含章觉得景韶这是为了帮他解决这无用的地,“只是百亩良田换这东西是万万使不得的。”

    “使得,这荒林对我来说可比千亩良田都值钱”景韶轻笑着单手搂紧怀中人,让小黑跑得更快些。

    晚间,被景韶派出去找人的两个侍卫回来了。

    “属下无能。”两个侍卫跪下请罪。

    “罢了,许是本王看错了。”景韶挥挥手让他们下去,自己蹙眉沉思。今日在庙会上看到的女人,确实很像是葛若衣。

    景韶之所以这么重视,是因为这个人乃是平定三番的一个关键。

    上一世景韶第一次见到葛若衣是在四皇子府的宴会上,这个女子一曲“蝶恋花”跳得出神入化,让他记忆犹新。以至于几年后在东南王的王府里见到她的时候,一眼就认了出来。她与东南王有血海深仇,来京中告御状却被四皇子拦截,逃出四皇子府后不知用什么手段混进了东南王府,并成为了东南王的宠姬。

    当年景韶带兵平定三番,东南王虽好色贪财,打起仗来却一点不含糊,宏正十八年那差点要了他的命的一箭,就是拜东南王的将军所赐。当他以为自己要折在东南的时候,突然传来东南王暴毙的消息。而东南王,正是死在了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手中

    慕含章来叫景韶去沐浴的时候,正看到他沉浸回忆中的表情,禁不住悄悄攥紧了衣袖。

    关于葛若衣的行踪,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景韶便将之暂时置之脑后了。

    有了帮忙抄书的自家王妃,景韶就放心地每日在别院里与任峰他们切磋练武,晚间与君清泡泡温泉,喝喝酒,日子过得异常愉悦。他终于体会到为什么慕灵宝那三人总欺负慕含章了,有人代做功课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本来说好就住两天,结果景韶一住就不想回去了。

    四月初九,北威侯生辰,除了慕含章亲手画的祝寿图外,景韶还送了一份厚礼。北威侯慕晋见到景韶比上次还要亲热,不过对于景韶含蓄的拉拢之意依然是含糊过去。景韶也不在意,他知道北威侯这老狐狸抱得是什么心态,故而拉拢时的姿态也放得很高,没有强求。

    令众人意外的是,四皇子景瑜也前来祝寿,不过景瑜放下礼物与慕晋寒暄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因为他还在禁足中,特意让母后求的恩典才跑出来半天的。京城这些公侯之家都少又有姻亲关系,北威侯府与继皇后母家永昌伯府也不例外,所以四皇子请恩典给北威侯祝寿也说得过去。

    慕含章见父亲对四皇子比景韶还要热情,只觉得心中冰凉,跟父亲告罪说景韶也在受罚,不能久留,便拉着他离开了。

    “君清,我没事的。”景韶坐在马车里,看着冷着脸的自家王妃,心中觉得暖暖的,会因为他受委屈而生气的人,除了母后与哥哥,便只有君清了。

    “四皇子到了选正妃的年纪了,刚好北威侯府的嫡小姐还未出嫁,我父亲”慕含章抿了抿唇,父亲明知道景韶与四皇子不是一派的,还做着这样的打算,虽说这样可以保北威侯府以万全,但如此厚此薄彼实在是让人心寒。

    “君清,”景韶心疼的把他抱进怀里,“生在王侯之家,有些事情,莫要强求。”

    慕含章叹了口气,放软身体靠在景韶胸口,轻声道“我知道”

    “咴”行走中的马车突然刹住,车中两人猛地向前栽去。景韶迅速把怀中人抱紧,单手撑住车底,才没有磕到。

    “王爷恕罪,小的该死。”车夫忙出声请罪。

    “怎么回事”看了看怀中人安然无恙,景韶才出声询问。

    “四皇子与侍卫的马突然驻足,小的来不急停车。”车夫掀开半边门帘给他们看前方的情形。

    只见一个身着粉衣的女子举着一张血状跪在马前,身着暗黄色皇子常服的景瑜坐在马上,听到女子说了什么之后,突然跳下马朝女子走去。

    “糟了”景韶放开怀中人,迅速跳下车,赶在景瑜之前冲到了女子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若衣,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跪在地上的女子正是葛若衣,本来听说今日北威侯生辰,她就拿着诉状拦住了一个看起来地位最高的人,怎料突然冲出来一个身着月白华服的男子突然抓住了她,还叫出了她的闺名,只把她吓得呆在当场。

    “三皇兄,你识得这个女子”景瑜皱眉,“她刚才说是要告御状的。”

    “她呀,是我在大漠遇见的一个舞娘,”景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番邦人,这里有些不清楚。”不等葛若衣辩解,景韶一个手刀就把人打昏,扔给一旁的侍卫了。

    景瑜闻言,上下打量了葛若衣一番,见这女子虽然形色憔悴,却也难掩美貌,着实是难得的美人。他倒是不怀疑景韶的话,因为这女人刚才确实说自己叫什么若衣来着。

    “改日为兄送你个更好的。”景韶笑着拍了拍景瑜的肩膀,两人虚与委蛇地客套两句就各自走了。景韶转过身来呼了口气,让侍卫把葛若衣先行送回别院。

    午后,慕含章坐在书房里继续帮景韶抄书,眼前不停地浮现景韶看到那女子之后的表情。昨日丢下他就追了出去,今日又是这般,而且用过午饭就去看那个女子了

    心中酸疼得难受,回过神来,才发现抄错了行,只得撕了这一页重新来,再次落笔,却不受控制地连写了三个“韶”字

    、第二十五章 吃醋

    “明日本王就上奏父皇,不过你也莫要报太大希望。”景韶看了看天色,到了陪自家王妃吃饭的时间,便放下茶盏起身准备走。

    “王爷的大恩大德,小女代全族人先谢过了。”葛若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景韶磕了个响头。

    景韶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东南王说到底就是东南的土皇帝,太祖将东南那块封地给他,就是给他全权治理,纵然葛家有再大的冤情,以大局为重,父皇也会把这件事压下去。但该做的还是要做的,东南王的把柄,虽然一时用不上,以后总能用到的,现在报给父皇,也算是一件功劳。

    慕含章这几天抄书经常忘记时间,所以景韶先去书房找他。书房中空无一人,只有抄了一半的书册在书桌上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景韶走上前去把书合起来放好,转头看到桌下有几个纸团,捡起一个来看,上面什么也没写,只有三个大墨点,不禁失笑,想必君清抄书也抄烦了,明天还是自己来抄让他也去玩一天吧。

    “王妃呢”景韶到了饭桌前,依然不见自家王妃的踪影。

    “回王爷,王妃说没胃口,就回卧房了。”云竹老实地回答,并没有按慕含章给他的说辞回复。在云竹小少年的心里,温润的王妃明明已经很伤心了,还要编一套说辞劝薄情的王爷先吃饭,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没胃口”景韶皱了皱眉,转身朝卧房走去。君清向来按时吃饭,突然间没胃口,莫不是生病了

    别院的卧房包括卧室和一个后院,汉白玉砌成的温泉池占了整个院子的大半。一股活水由地下引来,从青玉雕成的千层莲中汩汩溢出。这温泉池是整个别院景韶最喜欢的地方,有专人负责每季在池边的空地上换上时令花卉,如今就栽着几株正开花的矮桃树。

    慕含章半身趴在池边,伸手接住缓缓飘落的桃花瓣。光滑白皙的脊背露出水面,被氤氲的雾气缭绕出似真似幻的模样,晶莹的水珠顺着伸出的指尖,划过掌心的残红,带着粉色的花瓣一同跌入池中。

    残红入水,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景韶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快速脱了自己的衣服,纵身跳了下去。

    “噗通”一声,巨大的水花打在脸上,慕含章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水下突然冒出的人一把抱住了。

    “啊”慕含章惊呼出声,待看清是谁之后,禁不住叹了口气,“王爷怎么不去用晚饭”

    “这该是我问你的,”景韶搂着怀中人不撒手,因为水中的缘故,手下的皮肤异常的滑嫩,忍不住偷偷摸了两下,“身子不舒服吗”

    慕含章抿了抿唇,轻轻推开越凑越近的景韶“臣没事。”

    “还说没事,”景韶伸手把人又搂过来,在那紧抿的唇上亲了一口,“我知道你不高兴了,萧远的夫人不是邀你明日去城南的园子吗明日你只管去玩,那书我来抄。”

    慕含章抬头看了看眼带笑意的景韶,他的这番温柔纵然是真的,却也不会独为他一人如此。低下头看着雾气弥漫的水面不说话,落在水中的桃花瓣随着水中的微波打着旋儿,慢慢沉入池中。

    景韶挠了挠头,不知道他怎么了“君清,你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告诉我”

    慕含章抿了抿唇,深吸了口气“今日那位姑娘王爷打算封王姬还是”这般说着,那种酸痛的感觉又冒了上来,禁不住微微蹙起眉。

    景韶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自家王妃这是吃醋了一把拽过兀自伤心的人,寻着那淡色的唇狠狠地吻了上去。

    “唔”慕含章起初没怎么反抗,但当一条湿滑的东西探进口中的时候,禁不住伸手去推他,岂料反被抱得更紧,身后的那只手也开始缓缓在腰股间轻抚、揉捏。

    长长的一吻结束,慕含章有些喘不过气来,靠在景韶肩头喘息。

    景韶深吸了口气,抱着他在水中坐下,轻抚着怀中人的脊背帮他平缓呼吸。“葛若衣她”感觉的怀中的身子一僵,忍不住勾了勾唇,在那水汽熏蒸成粉色的耳垂上轻咬一口,“她是东南封地一个商人世家的小姐,东南王看上了葛家的嫡长子,想要抢去做娈宠,中间还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反正后来东南王杀了葛家全族,那个男子也就是葛若衣她哥哥也不堪受辱而死。”

    “她真的是来告御状的”慕含章抬头看他。

    “那是自然,这个女人有很大的用处,我不能让她落到四皇子手中,”景韶皱了皱眉,骗葛若衣那套所谓故人相托的说辞,在君清这里自然是说不通的,不知如何解释便不打算多言,“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以后不会再纳妾,更不会再娶侧妃了。”

    低头看了看怀中人,那双漂亮的黑眸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猛地瞪大了“你还没有子嗣,怎可说这般话”

    景韶微笑着看他“我已然娶了男妻,有没有子嗣本就不重要,况且,自从见到你,其他人便再难入眼了。”

    “小勺你”慕含章震惊的看着他,一个亲王竟然不要子嗣他这是在跟他表明心迹吗心中的酸涩,被突然而来的甜意取代,慢慢把下巴放到景韶肩膀上,“我我也”我也是我也喜欢你这句话终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不过景韶倒是听懂了自家王妃的未尽之言,低头,深深地吻住那泛红的唇瓣。这一次,慕含章没有再抗拒,反而微微张开嘴,放他进去。景韶自然不会负了这番美意,勾住他口中的软舌交缠,一手轻抚着怀中人的后颈,一手从肩膀缓缓揉捏下去,滑到了胸膛之上,在水中捏住一颗小豆,轻轻按压揉捏起来。

    “唔”慕含章被激得颤了颤,差点咬到景韶的舌头。景韶轻笑了一声,揽过他一条腿,让他面对着自己跨坐在双腿之间。

    因为泡温泉不着寸缕,如今这个姿势,就使得微微抬头的小君清和精神抖擞的小小韶贴在了一起,景韶将羞赧的自家王妃又向怀里搂了搂,使两个小家伙亲切地打了个招呼。

    “嗯”慕含章闷哼一声,小君清因为这一撞而彻底精神起来。

    景韶拉过一只修长莹润的手,与自己的一只手交握,将两个小家伙裹在其中,同时低头含住一颗已经被捏的泛红的小豆,吮吸碾咬起来。

    “啊”胸前和下面同时被照顾,慕含章禁不住扬起头,在景韶骤然加快了手中动作之时,有些承受不住地甩了甩脑袋,晶莹的水珠顺着扬起的湿发甩入水中,说不出的诱人。

    雾气弥漫的温泉池,一时间,只剩下潺潺流水之声与偶尔溢出的惊喘,仲春的桃花瓣随风飘落,激起一圈一圈细细的涟漪,羞红了一池春水。

    、第二十六章 聚会

    次日午后,景韶把自家王妃送到回味楼去,让周谨带着他去参加京城每月一次的男妻聚会。周谨今日倒是没有穿过分鲜亮的衣服,一身深蓝色的长袍显得稳重许多。

    “周大哥,君清就托你照看了。”景韶朝周老板拱拱手。

    “王爷尽管放心就是。”周谨本就为人爽朗,年纪又比他们都大,熟悉了之后,连慕含章也跟着叫周大哥。

    慕含章看着像托付小孩子一样啰嗦的景韶,无奈地笑了笑“王爷放心回去就是,我还能丢了不成”

    景韶挠挠头,翻身上马,京城中参加这个聚会的男妻,多是出身达官显贵之家,不过以君清的智慧应当不会吃什么亏。于是放心的把马车和云竹留下来,自己骑着小黑找自家兄长喝茶去了。

    城南风景好,许多王侯家都在这里建有园子。每月一次的聚会,多是在茂国公家的墨园。

    次子、庶子可娶男妻,本是个不成文的规矩,不一定非要遵守,但茂国公家历来将此立为家规,纵然不喜欢男子,庶子也必须娶个男妻。所以京城的王侯之家,茂国公府的男妻是最多的。

    入得墨园,便听到一阵丝竹之声,穿过层层墨竹,眼前显出一个宽阔的水榭,水榭之上摆有桌椅、茶点,岸边有女子奏乐,一张弦筝、两只竹箫,幽幽入耳,美不胜收。

    “这里倒是个风雅之所。”慕含章看了看水榭上静静坐着听曲的几人,原本担心如女子串门那般热闹的景象并未出现,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周大哥来了。”见到周谨,几个人纷纷起身,客气的拱手行礼。

    “这位是”水榭中为首的男子身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衫,年纪约有二十五六,与周谨相仿,五官俊秀,只是眉间有很深的纹路,当是经常皱眉所致。

    “这是成王妃慕公子。”周谨笑了笑向众人介绍。男妻们通常不喜欢他人称之为夫人、少奶奶,所以他们之间互称公子。

    “见过王妃。”几人听了,互相对视一眼,上前来行礼。

    “这种场合,诸位不必如此多礼。”慕含章谦和有礼地让众人起身。

    “听闻文渊公子气度非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为首的男子温和一笑,把他们让到里面去。

    “不过是少年轻狂,在诗会上得的虚名。”听到这人叫自己以前的名号,慕含章觉得似乎回到了以前,参加读书人诗会时的情形,心情不由得愉悦起来,对眼前这人也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周谨给慕含章一一介绍,为首的这位姓林,是定南侯家二少爷的男妻。另外几位基本上都是朝廷官员的家眷。

    “怎么不见茂国公府的”周谨问林公子。

    “他们和永昌侯府的公子去后面林子里斗鸡了,我们不想去凑那个热闹,便在这里听曲。”林公子说话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地皱起眉头,看起来颇为忧愁。

    “怎么了这是”周谨见林公子愁眉不展,禁不住开口问道。

    “二少爷硬要娶一个官宦家的嫡小姐做侧室,”一旁嗑瓜子的张公子开口替他说道,“林大哥的日子本就难过,再娶个出身高的侧室哎”

    慕含章缓缓地品茶,静静地听着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这些男子都是读过书的,说话也比较含蓄,皆是点到即止,但这只言片语之中,他还是能听得出来,多数的男妻在家中过得都不太好。

    丈夫多为庶子,娶男妻有时候也是被逼无奈。况且很少有谁家的儿子从小是按男妻培养的,他们多数不懂如何管家,而且妾室一旦有了子嗣就会更加难管。所以如果不是丈夫有所偏爱,即便能做到相敬如宾,困在内宅之中消磨了意志的男子,也很难过得如意。

    “听闻成王上个月请旨把侧夫人降为妾妃,慕公子是怎么做到的”那位爱说话的张公子突然把话头引向了慕含章。

    “一切都是王爷的意思。”慕含章放下茶盏,淡淡道,对于自家的事并不打算多言。

    “你小子现在怎么跟个女人似的,总探听这些家长里短。”周谨呼了张公子的脑袋一巴掌,止住了这个话题。

    慕含章重新端起杯盏,他发现周谨的相公虽然只是个小侍郎,他自己也就是个开酒楼的,但在这些贵族男妻中却声望很高,所有人都尊他一声“周大哥”。除却他本身为人爽朗、待人随和之外,萧远成婚七八年,没有纳一房妾室才是众人真正佩服的原因。一个不能留下子嗣的男妻,却可以学那河东狮,管着相公不许纳妾,着实需要些非凡的手段。

    “呦我当这满身华服的公子是谁,原来是含章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水榭外传来,众人抬头看去,就见五六个男子从竹林后绕出来,带着几个随从,浩浩荡荡的朝水榭行来。

    慕含章皱了皱眉,认出了说话之人,乃是他同窗五年的杜英豪。慕家族学的山长乃是族中的一位中过探花的族叔,因为名气很大,家中的其他亲戚也会把孩子送来读书。这杜英豪就是北威侯夫人的亲侄子,因为看不惯慕含章总受先生夸奖,便处处跟他作对。

    “两年不见,我还当你去考乡试了,原来嫁到了茂国公府。”慕含章坐着不动,瞥了一眼盛气凌人的杜英豪,继续淡然地喝茶。

    “哼,你纵然是中了举人,还不是被姑母嫁了出去”杜英豪冷哼,杜家不是什么显贵之家,他纵然是嫡次子,也被用来攀关系嫁给茂国公家三少爷。

    “休得无礼”杜英豪还待再说什么,被一旁的自家二嫂喝住。

    茂国公家仅本家这一辈的男妻就有三个,行礼过后纷纷落座。

    “昨日我去北威侯府祝寿,看到了颇有趣的一件事。”杜英豪见慕含章即便被嫁出去,依然是别人追捧、恭敬的对象,心中不平,忍不住就想刺他两句。

    玩累了的众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听得此言便问他何事。

    “成王在四皇子的马蹄下救了一个十分美貌的女子,”杜英豪笑着看向面无表情的慕含章,故意拉长了声音道,“听说成王喜欢的不得了,直接养到别院做外室了。”

    听了这话,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众人均尴尬地沉默着不知如何接话。心中却道原来成王妃也不怎么受宠,听闻成王为他贬了侧室,可这转眼又找了个外室。

    慕含章看着一脸看笑话的杜英豪,只觉得好笑,这人即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般幼稚。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我这几日住在别院,需早些回去。”说罢,放下茶盏,起身告辞。

    成王别院在城东,墨园在城南,着实有些远,不好挽留,众人纷纷起来相送。

    “三弟胥不懂事,还请王妃莫要见怪。”送至墨园外,茂国公家二公子向慕含章赔罪道。

    慕含章笑了笑,却不接话,云竹将马车赶过来,正待上车,不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咴”一声清亮的嘶鸣,黑色的骏马在众人面前急急地刹住,马上的男子身姿挺拔,俊美非凡,正是人们刚刚说的那个薄情的成王景韶。

    众人看清来人,纷纷跪下行礼“见过成王殿下。”

    摆手让众人起身,景韶见自家王妃已经站在了马车前,轻笑道“我怕你回得迟了不好走,特来接你。”

    “我看着时辰呢。”慕含章勾了勾唇,看着那人慢慢驱马走过来,向自己伸出一只手。本不想在外人面前太过亲热,但余光撇到杜英豪那妒火中烧的表情,鬼使神差地把手放进了他的手心,借着马上人的力道,翻身坐到了景韶身前。

    “云竹,你把周大哥送回去再回别院。”慕含章对马车旁的小厮交代了一声,与众人道了声别,便随着景韶潇洒地绝尘而去。

    杜英豪气红了一张脸,林公子等人也露出了艳羡的目光,只有周谨为有不要钱的华盖马车坐而高兴不已。

    这一日起,成王十分宠爱王妃的消息,迅速在上层圈子里流传开来。

    鉴于那套兵书实在太厚,一个人抄,最快也得一个月,为了既能玩又能显得认错态度好,景韶与慕含章开始一起抄。每日上午一个练武,一个处理内宅事务,下午一起在花园里摆个桌子赏花、抄书,晚间一起泡温泉,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关于葛若衣的事,景韶写了个折子递上去,等了三天都没有消息。这一日刚吃过午饭,正抱着自家王妃躺在摇椅里晒太阳,景韶就被一道旨意宣进了宫。

    “东南之事,你有什么看法”宏正帝背着手,看着御书房中的山河图问跪在身后的景韶。

    景韶小心措辞道“葛家并不是大家族,这件事东南一带可能并没有传开,只是那女子来京告御状,儿臣也不知如何处理,只得悉数禀报父皇。”

    宏正帝点了点头,并没有让景韶起身,依然看着面前占了整面墙的山河图“你可知太祖为何要封藩王”

    “前朝为政不仁,太祖与三路反王共打天下,先行破都城者为皇,”景韶仰头看着前世看了无数遍的地图,西南、东南、淮南三块地方,算上平定南蛮之乱,他整整打了十年,“太祖仁德,得到天下后,封西南、东南、淮南三个世袭藩王。”

    “封地之事,朕并不愿多管。”宏正帝背对着景韶看出不表情,但景韶知道父皇在想什么,朗声道“东南虽为封地,却也是我大辰的国土,东南百姓,也只认父皇一个皇帝。”

    宏正帝闻言,猛地转过身来,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景韶,景韶微微低头,任他瞪视。

    良久,宏正帝突然朗声大笑“不愧是朕的儿子哈哈哈”走到景韶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三番,乃是朕的心头之患,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景韶的瞳孔骤然紧缩,面上却是不显,磕头道“儿臣明白。”父皇的意思是,如今还不是平定三藩的好时机,这件事需先压下去。难怪前一世景瑜敢明目张胆的扣下她做王姬,最后逼得她亲手去报仇,也难怪景瑜当年敢第一个站出来提议撤藩。却原来在这个时候,已经得到了父皇肯定的回答。

    、第二十七章 烫手山芋

    三藩之争迟早是要开始的,宏正帝所谓的时机未到只是因为没有合理的理由,仅仅强抢民男这一条根本不足以提出撤藩。前一世是因为景韶在滇藏打仗遇险,宏正帝下旨让西南王出兵增援,怎料西南王以西南困苦又遇到天灾为由,让朝廷先出粮草钱再出兵,惹得皇帝大怒,下旨撤藩。而当时费了很大劲刚刚灭了南蛮的景韶,还未回到京城,就又领旨挥军南下,直接去打西南封地。

    这一世已然不用他去平那出力不讨好的南蛮之乱,那么三藩之战还是越早开始越好。景韶在马背上沉思,待回过神来,小黑已经走到了二皇子府。

    “你小子,还惦记着哥哥府里的鲜草料呢。”景韶好笑地揪了揪小黑的耳朵,刚从宫中出来就进二皇子府,定然会惹人怀疑,正待调转马头,就遇到了下职回来的景琛。

    “站在门前作甚,怎不进去”景琛下了轿子,就看到自家弟弟在门前无聊地揪马耳朵,顿感丢脸的兄长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京城中敢当街纵马的,也就他这个不省心的弟弟了,这会儿在自己门前发呆,莫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景韶翻身下马,挠挠头道“想找个人喝酒,不知不觉就走到哥哥门前了。”

    景琛瞪了他一眼“这么大了,总想着跑马喝酒,成何体统”

    景韶笑了笑,把马交给兄长的侍从牵着,自己跟兄长并排走“去回味楼吧,离这里最近。”

    景琛揉了揉额角,让轿夫们回府去,自己跟景韶徒步朝回味楼走去。

    还不到用饭时间,回味楼里没多少人,景韶管一身暗红绸衣的周老板要了个雅间。

    “你可知这周谨是谁”景琛看两人十分熟稔的样子,禁不住皱了皱眉。

    “当然知道,”景韶给兄长倒了杯茶,“萧远是清流一派,但为人并不死板,兄长可以试着把他争取过来。”

    “你有分寸就好。”景琛点了点头,今日礼部有官员说成王妃与萧侍郎的夫人走得很近,料想成王与萧远定然有什么牵扯,看自家兄弟明白其中的利害,便不打算插手。

    既然见到哥哥了,干脆将宫中发生之事说了一遍,好让哥哥心中有个数。至于葛若衣的事,景韶倒是有些犯难了,父皇的意思是,以大局为重,这件事不足以构成攻打东南的理由,即便以后开战时宣扬出去,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且处理不好就会让百姓以为朝廷不顾百姓死活、软弱无能。至于这女人如何处置,却是全权交给他了。

    “你若不方便,把她送到我府上给你嫂子管制便是。”景琛提议道,因为成王妃是个男子,不能时时看管,成王侧夫人又贬谪了,二皇子妃虽说不够温柔体贴,但管理内宅确实很有一套。

    景韶蹙起眉,葛若衣是平定东南的关键,他把她抢过来,就是不想四皇子耽搁她杀东南王的时间,好让他能少打几年仗。但这又没法跟兄长解释,只得摇了摇头道“这人还有用处,我回去跟君清商量商量吧。”

    景琛点了点头,对于那个过门不久的弟胥,他是很满意的,学富五车、为人谦和,正好能帮到不擅长计谋手段的景韶。

    正说着,楼下一阵喧闹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两位公子,有话好好说”小二急得满头大汗地劝阻,奈何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根本不听劝。

    景韶开门看了一眼,只见两个穿着华贵的男子在大堂里打成一团,功夫都不怎么好,打起来毫无风度可言。身量高些的男子似乎占了上风,把另一个打倒在地。

    景韶看着倒地那人有些眼熟,定睛仔细瞧,可不正是前几天才见过的慕灵宝吗一只眼睛还青着呢。至于另一个

    “茂国公世子,”景琛见他认不准,便出声提醒他,“皇后前日放出风声,要给四皇子选正妃,茂国公与北威侯府均有还未出嫁的嫡小姐。”

    景韶听得此言,顿时了然。禁不住嗤笑出声,北威侯他们一家打得倒是好算盘,只可惜继后前一世中意的是茂国公府的小姐,最后他含冤入狱,四皇子的这个老丈人可是功不可没的。

    “若是北威侯与继后联姻,你以后便与他们家疏远些,在弟胥面前也少提些朝堂上的事。”景琛掩上门,免得楼下的人看到景韶,毕竟大舅子被人按着揍,这弟夫却不帮忙,说出去不好看。

    景韶听到哥哥的话,心中便有些不舒服,在他看来,君清比任何人都值得他信任,但哥哥也是为他好,于是冷哼一声道“慕灵宝那个嫡亲妹妹,跟他一个德行,被北威侯夫人宠坏了,继后就算再想拉拢北威侯,估计也不愿让景瑜娶个此等女子。

    景琛听了,沉吟道“若是慕家小姐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不如我们”

    “哥”景韶立时打断了兄长的话,“北威侯手中的兵权虽不及茂国公,但他的兵权在西北,现在正准备在西北贩马,这比茂国公有用得多。”

    “是吗”景琛听了,蹙眉思索片刻,“既如此,我会让人把慕家小姐的状况透露给皇后的。”

    景韶闻言,暗自松了口气。他相信君清,但没法跟兄长解释。君清在那个家里已经很难做了,若是四皇子与北威侯府联姻,将来两方针锋相对之时,要君清那般心细的人如何自处呢

    回到别院,天已经黑了。

    景韶走进卧室,看到慕含章穿着一身素色便装,倚在软塌上静静地看书,柔和的烛光打在他脸上,是那般的恬静美好。禁不住勾起了唇角,看到这个人,只觉得朝堂上的纷纷扰扰,朝堂下的阴谋诡计,统统都烟消云散了。

    缓步走过去,把脸埋到自家王妃的胸口,深吸一口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景韶放松身体,缓缓闭上眼睛,重生一世,满目都是腥风血雨,只有在他身边才会觉得安宁。这个人就是上天给自己唯一的救赎。

    “怎么了挨父皇训了”慕含章摸了摸胸口的大脑袋。

    “没有,跑了一天有点累了而已,”景韶抬头看他,如此温润俊美的模样,与那青一只眼睛的圆脸慕灵宝完全不像,忽而想起回门那天在北威侯书房看到的那幅画,“君清,你家这一辈是不是都按上古九器取名字的”

    “本家这一脉是这样的,我们兄妹三个就是三宝刀的名。”慕含章温声道,父亲爱名器成痴,连儿女的名字都是这般取的。

    上古九器,刀三,一曰灵宝,二曰含章,三曰素质。

    景韶皱了皱眉“那慕家小姐的闺名就是慕素质”

    慕含章点了点头“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是不是四皇子要选妃了”

    “我就好奇而已,”景韶向前挪了挪,“你妹妹若是跟慕灵宝长得像,怕是很难嫁出去了。”

    “哪有那般糟糕。”瞪了身上乱说话的人一眼,但想想慕灵宝那张脸变成个女子,慕含章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次日,景韶找到了在小院暂住的葛若衣。

    不得不说,换洗一新的葛若衣确实很漂亮,可以想象得到,那个让东南王不惜杀葛家全族也要得到的葛家长子,是个怎样的美人。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东南王在自己的封地中杀人,朝廷也不能多管,这事即便去查,他随便按个大罪名在葛家头上,顶多算他个苛政。”景韶轻叹了口气。

    葛若衣眼中的希望瞬间暗了下去,一双纤细柔软的手渐渐攥得发白。

    “有些话不该说,但本王可以告诉你,东南封地朝廷迟早要收回,只是还需要些时日。”景韶看着她这个样子,缓缓将手扣在了腰间的短刀上,东南王的脾性他已然知晓,刺杀之事找别人也是一样,虽说会费点事。但葛若衣若是不知好歹,留着她就是个祸害。

    “王爷肯为民女奔走,已然是天大的恩德,民女也知此仇非一朝一夕可以报得,”葛若衣沉默半晌,突然跪了下来,给景韶磕了个头,“多谢王爷这几日的照顾,您的大恩大德,他日定当相报。”

    景韶缓缓松开了扣在刀上的手,这个女子不仅有勇有谋,看事情也比一般人要通透,当年在东南王府见到满身是血的她时,便对这个执着的女子由衷敬佩,这也是他不愿意诓骗利用,而是实话实说的原因,说到底,葛若衣与前世的自己一样,拼尽全力,到头来却失去了所有。

    “本王给你两条路,其一,在京城等着,不许闹事,过几年本王自然会给你个交代;其二,本王让人教你暗器法门,帮你潜入东南王府,你自己去报仇。”景韶静静注视着跪在地上的葛若衣,语调沉稳而郑重,“若是不知如何抉择,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本王。”

    “我选第二条路”葛若衣几乎是立刻就给出了回答。

    “你可要想清楚了,”景韶蹙眉,“若是不去,本王可以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

    “民女绝不反悔,请王爷成全”葛若衣给景韶磕了三个头,生怕景韶不给她这个机会。

    出得小院门,景韶看到了站在桃花树下等他的慕含章。

    “你怎么料到她定会选第二条”景韶问道,这个说法是昨晚与自家王妃商量的结果。

    慕含章笑了笑,摘下一朵桃花抛入水中“杨花入水,依然是无根之萍,还不如做那野火,纵毁了自己,却也燃尽了仇敌。”

    景韶听得此言,只觉得醍醐灌顶。对他来说,重活一世,若是没有君清与兄长的牵绊,怕是也会如葛若衣那般,不顾一切,也要杀尽仇敌,就算倾覆了江山也在所不惜。

    转眼到了四月下旬,四皇子的禁足终于结束,在继后的劝说下,宏正帝也首肯了给四皇子选正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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