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仪公主向来和襄国公太太不对付,闻言嗤的一笑“大太太现在才哭也太晚了些,人刚没了时也不见你疼她啊这会儿见凌霄出息了得了圣上的喜爱才疼起凌霄小侯爷的胞妹,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赶着人家的势呢。”
淑仪公主掩唇一笑,不顾襄国公太太紫涨的脸孔,接过身后宫女手中的金镶玉匣,打开递给凌雉,一笑道“上回你在宫里小住,偏着我那媳妇在月子里,本宫也没能入宫见着你,今日头一次见,就把这把如意项圈给你吧,新打出来的,本宫也听说了你哥哥待你若掌上明珠,首饰头面上都是戴不过来的,呵呵”淑仪公主若有若无的向着襄国公太太瞟一眼,“这新的都戴不过来,哪里能看得上旧物呢。”
此言一出几位诰命直接笑了出来,这淑仪公主暗讽襄国公太太把自己戴过的旧物赠给凌雉,处处针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来也有趣,当年襄国公公子得了功勋,入朝领赏时正被城楼上放风筝的淑仪公主见着了,公主一见福公子风流俊朗,当下情根暗种,心想我在城楼上放风筝看见了城楼下的你这不是戏文里的好段子么
淑仪公主仿佛身在戏中,不胜自怜,悄悄跟着进宫想请皇帝赐婚,谁知这福公子那天入宫谢赏是为了借着圣上高兴请求赐婚,想要迎娶许尚书府的二小姐,也就是现在的襄国公太太。
当时襄国公公子已经与许家定下婚期,六礼已经成了五礼,请求赐婚不过是为了好看罢了,皇帝也明白,见许尚书襄国公都满意皇帝也高兴,当时赐了婚,哈哈一笑正要说几句鼓励鼓励襄国公,这时在殿外听着的淑仪公主连哭带闹的扑了进来。
彼时皇帝登基不久,淑仪公主打小在野地里疯跑习惯了,初进宫规矩还没学全,但撒泼的功夫一绝,在大殿上一坐就不干了。
皇帝也不是昏君,虽然想护短但这也太没理了,好么,人家亲都已经定下来了,让公主一眼见了就要人家退亲再娶你这事并不是古来没有,但褚皇帝干不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来。
皇帝提着龙袍走下来拉起淑仪公主,冷静道“人家亲已经定了,朕也赐婚了,你要是没这么喜欢他就罢了,你是公主,想要什么好人家都会有。你要是真的这么喜欢他,那行,你就去襄国公府做妾吧,朕也不拦你。”
淑仪公主冷静的擤擤鼻子,扫了襄国公公子一眼,撇嘴“那算了,我不做妾。”
皇帝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正担心闺女万一梗着脖子非要做妾那怎么收场,堂堂公主去给人家做妾,皇帝丢不起这个人。
襄国公府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虽然皇帝严禁宫人再提那天在大殿里的事,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慢慢的皇城里都知道了,后来淑仪公主也大婚了,夫妻和睦,儿女孝顺,也不错。其实当时淑仪公主也没有那么喜欢襄国公公子,不过是那阵子戏文看多了以为自己是崔莺莺了,冷静下来也没有什么了,但就是和襄国公太太不对付,到现在都还见面必掐。
凌雉垂眸接过淑仪公主的项圈,轻声笑道“受的赏哪里会挑剔呢,都是好的。”
襄国公太太的脸色才好了一些,太子妃适时打断道“稚儿向来是懂事的,赏了半天梅花夫人们大概也乏了,这
里也太冷不宜久立,去我宫里喝杯热茶吃点点心吧。”
诸位诰命都称是,尾随着太子妃恭维,唯有凌依心中不忿,她本想借着今天的机会露个脸,多让诰命夫人们知道知道她,谁知赏了半个时辰的花,太子妃光让凌雉出风头了,还得了淑仪公主和襄国公太太的喜欢,再看看自己,都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凌依暗压下心头火跟着进了大殿,太子妃又让凌雉坐在她身边,宫女把一碟碟点心奉上来,酥糯可口。
“夫人们用的可还好”太子妃放下茶盏,拿起手绢按了按嘴角,诰命们都称好,太子妃满意一笑,“这是今儿个早起稚丫头在家里做好了给本宫带来的,难为她费这么大的事。”太子妃不经意道,“这要是本宫自己的公主多好。”
太子妃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吹乱了一池的春水,各家的诰命不是傻的,今天的赏花会太子妃谁家的小姐也没请,单请了寿康侯府的两位小姐,满殿的人里只有这两位未出阁的闺秀,太子妃还频频赞赏凌雉,这什么意思
如今寿康侯府风头渐盛,更有传言说小公主会配给小侯爷凌霄,这么说的话太子妃再喜欢凌雉也不宜给凌雉指皇亲了,再说合适年纪的也没有,如今凌雉年纪合适,太子妃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只今天赏花会一见,诰命们至少知道了两点:凌雉容貌品性都不差。凌雉深受太子妃喜爱。
这娶了凌雉做媳妇那不只是得了寿康候府的助力,也是得了东宫的恩宠,诰命们心里又得思量一下了。几家正好有适龄少爷的诰命心里暗自活动,不动声色的看着凌雉。
凌依心里越来越急,也不再吃点心,纤细的小手绞着帕子,脸色微微涨红,突然道“太子妃不知,臣女也是和妹妹一起学习的厨艺,点心上向来也不错的。”
太子妃“”
众诰命“”
荆玉坐的离凌依最近,先反应过来,一笑“是呢,家里姑祖母常和说,虽不用姐妹们做什么,但这些厨艺女红还是要学一些。”
太子妃淡淡的瞟了凌依一眼,心里冷笑,和她那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一个德行。
“凌小姐的姑祖母就是江南施家的大太太吧”左丞夫人看着太子妃的脸色,不着痕迹的把凌依冒冒失失的话遮过去,笑道,“听说施家二老爷任江浙总督已满,圣上很是满意,如今就要调回来了。”
凌雉一笑“是,偶然听姑祖母说过。”
左丞夫人又开始夸赞施
家,引得几位诰命跟着一起凑趣向太子妃讨好,没人再看那位紫涨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凌大小姐。
太子妃笑笑,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又说了一会儿话就散了,只是又留凌雉在宫里小住,半分没提到凌依,就像从没有过这个人一样。
出宫的马车里凌依狠狠的撕扯着手里的帕子,一个没留意把尾指上寸长的凤染指甲挝断了,红艳的指甲掉下来,凌依疼的抽气。
荆玉叹了口气,捡起落甲,低声道“你这又是何必,太子妃宠爱咱家的二少爷二小姐,这我还在闺中的时候就知道,想来也合情,毕竟嫡母是太子妃的胞妹,这又有什么可争的呢”
凌依望向荆玉,想起了刚才殿中的情形,冷笑道“原来嫂子早就知道太子妃疼宠他们,怨不得刚才在殿里我一提自己也会做点心,嫂子就连忙把话头往别处引,这才是会看眼色的呢。”
荆玉被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这叫什么话刚才凌依一句话接不下来,自己是看着这是自己夫君的妹妹的份上才出言缓和,没想到这会儿竟被凌依曲解到这种程度荆玉气的脸色发白,转过头去不再说话,罢了罢了,这种好赖不分的糊涂人,多说也无益。自此荆玉对凌依的心又冷了一分。
凌依揉着扳疼的手指,心里暗骂,明明想的挺好,趁着今天多在诰命夫人面前露露脸,好嘛,画虎不成反类犬
凌依心里第一万次的诅咒凌霄和凌雉,只是这回也带上了嫂嫂荆玉,半晌突然想起刚进宫时在太子妃那里见到的大皇孙凌依有点脸红,闺阁女孩见得同龄的男人少,今天只是一见凌依就总忘不了,暗自怀疑大皇孙进来时是不是看自己了他是什么意思
凌依越想越多,不由得脸上绯红一片,借故热给马车里开了条缝,吹着外面的冷风心里还是扑腾扑腾跳个不停。
第十八章
凌雉在东宫的日子过得很顺心,太子妃对她疼爱有加,小公主比凌雉小两岁,乖巧可爱,对这个表姐也很亲厚。
而且每日晨昏定省的时候凌雉都能见着凌霄,比在家里的时候见得还多,凌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凌霄比凌雉大四岁,长兄如父,况且凌雉的“父”凌儒学也并不怎么顶用,太子妃有事还是愿意跟凌霄商量。
“凌雉一天天大了,如今出落的越发水灵,女儿家的花期易逝,你是她胞兄,很多事姨母跟你说是一样的,回去你自和凌侯爷商议。”太子妃这天故意让凌雉带着小公主去采集梅花蕊,借故让凌霄过来商议凌雉的亲事,“姨母帮你们长长眼,到底是看上哪家少爷还是你们说的算。”
凌霄颔首“母亲早逝,稚丫头的婚事幸亏有姨母了。”
太子妃一笑,递过一张名单给凌霄“看看,我相中了几家的少爷,他们的母亲也跟我半吐半露的提起过,你看好哪一家”
凌霄从上往下一扫,先把武将虑过了,自古美女爱英雄,但英雄向来不长命,凌霄不愿意让凌雉整天提心吊胆的。再把家世低位太过扎眼的淘汰,礼亲王的四少爷只这一个大名头就不行,凌霄只愿意让凌雉好好的过日子,不求借着妹妹的助力。再把传闻家风不好的家族挑出去
凌霄抬头望着太子妃无奈一笑“其实都是好的,可惜”
“可惜都入不了你的眼。”太子妃一笑,她整理这张单子用了好几天,费了好多心神,这时被凌霄全淘汰了也不动怒,叹道,“姨母懂得,当年给淳熙挑驸马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满皇城的世家公子全被我看了个够,这样挑出来我还是总有不满意的地方,你又只有这一个妹妹,挑的细心是常情。”
太子妃拿起名单,指着礼亲王四公子对凌霄道“礼亲王的四子很不错,郡王的名头,也是嫡子,如今十五岁,生的很好,性情听说也是不错的,想来辱没不了凌雉。”
凌霄叹息“稚丫头配不上皇亲,爷爷和我也从未想过。”说着看着太子妃诚挚道,“如今的我和妹妹都靠着姨母提携,已经很打眼了,哪敢再和皇室结亲呢。”
皇后早殁,皇帝没有宠妃,如今宫里最有权势的女人就是太子妃了,向来都是求韦华恩典的人多,只有凌霄从来不求她什么,就是因为这样太子妃才会在这冰冷的宫里对他存有真心。
凌霄不愿意和皇族结亲倒是更触动了太子妃的一段心事,前段日子总有传闻,说凌霄不娶是因为
皇室已经暗自把太子的小公主指给凌霄了,褚王朝皇室的习俗就是婚事不到临了不外传,怕出意外,但就因为这个习俗所以凌霄要尚小公主的事更是被传的好似真的一样,连太子妃也听说了一二。
这个传闻自然是假的,小公主不比别人,太子的掌上明珠,哪是太子妃一个人就能定下来的,而且太子妃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但看现在凌霄的架势,并没有要和皇室结亲的意思啊。
太子妃端起茶盏,低声道“霄儿,你也不小了”
“姨母明鉴。”凌霄一笑,“说我命里不能早娶什么的自然是骗人的,只是我不想这么早就把终身大事定下来,霄儿所求不在于此。”
太子妃轻声叹息,没有人知道在初次听闻外面传闻时她是欣喜的,她喜爱凌霄不是因为他的长相和能耐,只是喜爱他而已。如今凌霄这么坦诚的跟她说了她倒是更不好说什么了。
“罢了,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姨母只操心稚儿了,我再多打听打听,有了合适的自然再告诉你。”太子妃忍不住俯身用力捶了下凌霄的肩膀,“你这孩子到底想个什么多大的人了不议亲看你现在长得招人,等年纪大了,看哪家的丫头看得上你”
凌霄浅浅一笑,给太子妃磕了个头回去了。
凌霄回到听风阁,陪着褚奕琰一起用了午饭,褚奕琰捧着小玛瑙碗吃完了自己的,见凌霄还在慢悠悠的用饭,故作神秘的左右看看,趴在桌子上凑近凌霄,小声道“母亲叫你过去,是要给稚姐姐说人家吧”
凌霄闻言挑起眉梢,心里好笑,这个小娃娃什么时候也通人事了凌霄点点头“是给臣的妹妹说这事。”
褚奕琰听说脸色更的红润,眉飞色舞,兴奋着压低声音道“那那母亲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也给我说个媳妇”
凌霄放下碗筷,正色道“太子妃并没有提及殿下的婚事。”
“哦”小胖子摊在桌上,有点丧气,“我昨天在母亲那,听她和父王说给大哥说了说了个什么家的小姐,怎么又不带上我呢我也想要媳妇”。
凌霄一顿,勉强不失态。
“你怎么了”褚奕琰疑惑地看着凌霄,英雄惜英雄,“不高兴了母亲也没有给你说媳妇吧”
凌霄一笑“没有,都用好了去校场吧,今天该是习骑射的日子。”褚奕琰答应着,恹恹的跟在凌霄后面去换马服。
校场上褚奕琪和褚奕峰早就到了,褚奕瑾因为要入朝了,现在也不怎
么来诲信院了。
凌霄换了一身黑色的马服,领口肩头有红色的火焰暗纹,更是显得凌霄英俊非凡。褚奕峰愣了下,脸一红,憨笑道“你今天真好看,这衣服精神。”
凌霄躬身一笑“皇孙谬赞了。”今天褚奕峰穿的也挺精神,白色烫金的马服,干净利索。特别是比起穿了一身大红马服喜气逼人褚奕琰来,更是俊俏了很多。
凌霄不再多话,背好弓箭转身上马,驱赶着红枣马慢跑,抽出一只箭慢慢的瞄准,拉弓,放箭“咻”的一声的,正中红心。
凌霄驱马走远,褚奕峰愣了一会儿后打马跟上。
褚奕峰和凌霄并驾,两人都慢慢的走着,褚奕峰看着凌霄的脸色,犹豫道“看你今天的脸色不好,生病了”
“没有。”凌霄淡然一笑,“只是午困懒得说话罢了。”褚奕峰放心的笑笑,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凌霄赫然发现褚奕峰腰间系着一个如意荷包。
这荷包必定不是针织房里的东西,针法稚嫩潦草,但不是针织房里的东西褚奕峰还能戴在身上
凌霄闭了闭眼,还是没忍住,探身把荷包勾起来,拿在手里细看,笑道“这荷包好,怎么针织房的人没给四皇孙送去这里面是”
荷包拿在手里咔咔作响,里面必然是纸张书信一类的东西,凌霄心里烦躁更胜,假意笑道“这里莫不是皇孙的私库都是银票吧”说着不顾褚奕峰的阻拦拿了出来,打开一看
纸张上只有八个字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正是那天凌霄手把手的给褚奕峰纠正笔锋时写下的八个字。
“那什么不是”褚奕峰脸色涨红了,生怕凌霄生气,慌忙解释道,“我是想着,你教导我习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唉不是”
凌霄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凌霄小心的把褚奕峰珍惜的这八个字放在荷包里,褚奕峰还在慌乱的解释“小妹妹刚和稚妹妹学的针线,给我做了个荷包,总不好不戴着,那字”
凌霄驱马靠近褚奕峰,轻柔的为褚奕峰戴上荷包,颔首道“是我唐突了,皇孙别责怪。”
褚奕峰见凌霄并没有生气放下心,但还是很不好意思,摸了摸荷包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憨笑。
第十九章
这天凌霄刚从诲信院里出来,一个小太监匆匆赶过来,躬身道“凌大人,寿康侯府向太子请恩让您回府一趟,太子准了。”
还有三天就是沐休的日子了,好好的做什么突然叫他回去凌霄遇事先往坏处想,当即心下一凛,莫不是家里出事了爷爷他
这小太监是太子跟前的人,乖巧的很,察言观色的功夫是一流的,连忙笑道“老侯爷也请示了太子妃让凌小姐回府,奴才隐约听着是因为江南的施家上皇城来了,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
施家凌霄放下心,笑着给了这小太监一个荷包,笑道“帮我谢过太子盛恩,我和妹妹马上回去。”
“马车什么的也给您和小姐准备好了。”小太监接过荷包拢进袖子里,笑道,“太子都吩咐下了。”说着引着凌霄去了。
如今施家的族长是施政,连着两任的江浙总督,如今任期已满奉诏回皇城,圣上虽然没有明言但都知道,施政在任上功绩卓越,如今一定是要入内阁的了。
施家虽然本家在南方,但任江浙总督前举家都是在皇城的,当年的府邸现在还有几家子奴才看着,知道主子要回皇城了早就修葺打扫好了,施政带着一家老小回到皇城谢了皇恩后就回了府,第二天施政就去了寿康侯府。
如今施政荣誉归来,皇城里要和他结交拜会的官员不少,但施政先亲自拜会了寿康候府,实在是给了凌侯爷天大的面子。
其实更是因为施夫人在寿康府,施夫人就是施政的婶娘。
正确的说,是养育他的长辈。
施政的父母去世的早,只留下了他寄养在叔父家,叔父比他大了十多岁,叔父是嫡子他的父亲是庶出,当年施太爷死的时候凌政才七岁,心里一下子凉了,完了完了长辈都死了,叔父和自己父亲又是隔母的,能善待自己
但那时的施大爷对这个侄子可以算是疼爱有加了,父母早逝更是加深了施大爷的亲情观念,二人俩相依为命,施大爷也是争气的,没有把祖宗的基业丢了。
直到后来施大爷娶亲,施政听说自己未来的婶娘就是寿康候的胞妹,他还担心了好一阵,怕婶娘过门后不会善待自己,毕竟自己是庶子,没有分家,这以后是会分家财的啊。施政甚至想过要不要先表明心迹自己不要家财,免得以后被婶娘苛待,但没想到,凌小姐过门后对他的疼爱犹胜叔父。
不止于此,施夫人嫁过门后不过两年施大爷就病逝了,当时的施夫人已经有了
三个月的身孕。
那时所有的人都在说是施政的命数不好,出生就克死了姨娘,后又克死了嫡母和父亲,现在连自己叔父也克死了,甚至当时本家的老爷们要把施政逐出施家。
最后是施夫人保全的施政。
当年大着肚子的施夫人披着孝,拉着哭的稀里哗啦的施政去找本家的老爷,当面让施政给老爷们磕头,磕完了施夫人傲然道“都说政儿命数不好,我一介妇人,尚且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语,何况知书达理的各位叔父如今要把政小子分出去,我不敢说什么,来让他给老爷们磕个头全了这些年的情谊,以后只当没有这个人真是命数不好也只会克死我,老爷已经去了,就是克死了我,也只全了我追随老爷去了的心”
一席话把假君子伪道学的一群人骂了个痛快。
说完施夫人不理神色各异的本家老爷们,拉着施政回了府。
回府的马车里施夫人对施政正色道“别哭了,如今我是你唯一的长辈,你叔父死了还有我,以后你和我肚子里这个就是我的指望,我必然不会苛待你。”
那天九岁的施政扑通跪下来,抱着施夫人的脚哭了一路。
有这样的境遇,不争气是不可能的。
当年的哭包如今成了一品大员,但见了施夫人还是会规规矩矩的磕头问安,还是会忍不住红了眼眶。
“罢了,胡子都花白的老爷了,怎么还这样。”施夫人想起以前的事心里也发酸,“如今既回来了就好了,时长见面才是亲人间的情分,你不必再提接我回去的事,如今我在寿康府住的挺好,我一孤零零的老婆子回去做什么,你有心时常让孩子们来看看我才是正经。”
施政膝下二子一女,长子施茗戟已娶妻生子,留在浙江看房子还没上来。次子施茗城今年十六岁,已经是举人身份,幼女施蓝依六岁,正是少年风华正茂的时候。施夫人正拉着施政的次子幼女稀罕着,二门上的人通传二少爷二小姐回来了,施夫人一笑“快进来,见见你表弟表妹。”
都是至亲,又是幼时见过的,施夫人没有让人回避,彼此见过了按序坐好。
“这就是凌霄吧,果然传言不假。”施政抚须一笑,“如今在江浙一带都能听见你的故事呢。”
凌霄开的铺面里的丝绸就是施政帮着和江南的织造局联系的,自然有着一定的默契,凌霄谦虚颔首“过誉了。”
“真不是过誉。”施茗城爽朗一笑,“表兄改造的龙骨水车真
是造福了南方的水利,如今每家都按着官府给发的样子打出来了水车,灌溉时用畜力汲水,一日可做以前五日的人力,人力空出来可开更多的土地,长此以往,收成会越来越好”
凌霄见施茗城说话干净利索,又懂世事心里就喜欢,点头道“都是圣上隆恩,恩惠万民,出官费造水车。”
“罢呀,成日家在朝堂里说的事现在在家里还说。”施夫人笑着打断道,回头对丫头道,“怎么大少爷还没有回来”
正说着凌轩到了,忙不迭的作揖,歉意道“衙门里的事推不开”如今凌轩娶了亲后懂事了不少,施夫人对他亦有改观,引着他和施家众人见过了,坐下来继续闲话。
闲话半晌后施茗城命人取了几口箱子来,笑道“我母亲陪大哥在南方一时还来不了,来前千叮万嘱了,让我把这一口箱子给您,这口箱子给大表嫂”
有外男在荆玉不便露面,凌轩连忙帮着接过了道了谢,施茗城又拿出两个小箱子来给凌依和凌雉,笑道“虽然幼时和表妹们见过数面,但这么多年没见也不知妹妹们现在喜欢什么,娘亲和我看着置办的,妹妹不要嫌弃就好。”
凌依笑着接了自己的,凌雉身后的丫头接过,凌雉有礼一笑“表兄见外了,哪里会嫌弃早就听姑祖母说南方物件精细,只可惜我没去过罢了,现在得了正高兴呢,多谢费心了。”
一席话即拉进了亲戚情谊又适当的表达了谢意,顺带还夸赞了施家的家乡,连凌霄也不得不赞一声,凌雉常入宫在太子妃身边,确实是懂了不少事,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怯怯的小丫头了,所以说古时闺阁女儿有母亲的教导尤为重要,确实合情。
施茗城愣了下,颔首道“精细也算不上,小巧而已,妹妹喜欢就好妹妹喜欢的话等再有机会就再给妹妹挑一些好的。”
施茗城本是有礼从容之人,突然话多起来,连他妹妹施蓝依也发现了,倚在施夫人怀里拍手笑道“二哥你怎么脸红了羞羞脸”
施茗城闻言连忙低下头,连凌雉也红了脸,不再说话退回自己位子上。
“想是姑祖母这里太热了。”凌霄适时的转移话题,转头对施政道,“听说今年初春南方比往年还要冷一些,可是真的”
施政转头一笑“是,想来明年的收成要好一些了。”厅里话题又转移到气候上,只有凌雉不欲多言,脸色绯红。
几日后晚间的时候施夫人请了凌侯爷和凌霄一起
去了她的院子说话。
“如今凌依和凌雉一天大似一天了,既然凌霄不愿意早娶你是个有主意的,我也不操心你。”施夫人笑道,“只是凌依和凌雉的大事不能拖着,先定下来才好。”
凌侯爷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着的,也留意了几家的少爷,凌依还好说,只是凌雉”凌侯爷望向凌霄,对施夫人笑道“这个做哥哥的挑拣的太厉害,没有看过眼的。”
施夫人一笑“原本我也没有想到,只是今天施政托人送了信来,让我问问你们的意思。”
施夫人说的自然就是施茗城的事,凌霄心里有数,施茗城确实不错,人物性格都很好,家世不是多么打眼,人也上进,难为他有了施政这么个老爹还肯勤恳读书,如今已经是举人身份了,那以后前程定然差不了,最难得的是他对凌雉很有意。
这个时代想要夫妻间有情谊很难,有了这一层,凌霄还是很心动的。
“爷爷和姑祖母放心,要是这事我是满意,但到底还是问问稚丫头的意见吧。”凌霄坦然一笑,“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就凌雉这么一个嫡妹,她嫁的顺心我才能安心。”
凌霄这么一说更是触动了凌侯爷和施夫人的心事,不由的想起了早去的韦庄,施夫人叹息道“很是,我和你爷爷也不是假道学的人,你自去问吧,我是满意的。”
凌霄看向凌侯爷,凌侯爷颔首“我和你姑祖母一个心思的。”凌霄放下心来,行礼转身去漱玉轩。
第二十章
凌雉还未睡,正倚着软榻愣愣的出神,见凌霄来了连忙让丫头倒茶,笑道“二哥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了有事明天说就罢了。”
凌霄端着茶盏并不喝茶,笑道“有事想和你商议。”
“你也不小了,虽然我想多留你几年,但怕耽误了你的好年纪,虽不急嫁但可以先定下来。”凌霄放下茶盏,看着凌雉羞红的脸颊柔声道,“以往也不是没有打听的人,只是都有不合意的地方,我也就没跟你说,怕乱你心思。如今施大人遣了媒人来说,爷爷和姑祖母,我都是满意的,施二少爷你也是知道的,前几天还见过了,你心里必定也有数。”
凌雉垂首并不回答。
凌霄知道她羞怯,笑道“我听说施二少爷那天回府后就求了施大人传书回江南,南方的施太太听说了也传信回来说是愿意的,施大人这才遣了媒人来咱们府上。”
凌雉那天与施茗城一见确实有几分动心,她自小受施夫人教导,自知犯了闺阁女儿的大忌,这几天正懊恼,但终究心里还是放不下,如今施茗城竟求了父母来说媒
凌霄看着凌雉的神态,柔声道“你不说话,我就当是你答应了。”
凌雉闻言更是垂下头,纤纤玉指绞着丝帕,还是不说话,凌霄知道她这是愿意,也不愿意逼迫她。
凌霄站起来,一笑揉了下凌雉的头“罢了,哥知道你心里的事,你只放心就好了,别的事我和爷爷自然全给你办周全了,不会委屈了你。”
凌雉本因为对施茗城动心的事正在羞愧,没想到爷爷和哥哥会体贴自己至此,凌雉也不再是不知世事的小丫头,知道能碰到个这样的人有多不容易。凌雉想着眼泪就出来了,凌霄叹息,轻轻为妹妹拭去了泪水,又安慰了她一会儿才走的。
施凌两家虽然都有意,但碍于凌依还没有选好人家,长幼之序不可废,施家与凌家有了一定的默契,只是等着凌依选好了人家再小定,按凌府的意思是两三年再大婚,一是为了多留凌雉几年,二是怕过早婚配耽误了施茗城的学业,明年就有会试,施茗城是有心折桂的。
凌霄进宫给太子妃请安时也说了,太子妃最近也听说了施家二少爷的名声,但还是不放心,到底是借着名头宣了来亲自考较过了才满意,更是许诺会请了皇上赐婚,给凌雉一个风风光光的大婚。
两家就这么定下来,走动更是多了,特别是等施太太回皇城后,见了凌雉更是喜欢不过来,对这个准儿媳越看越满意。
凌雉的婚事有了眉目那凌依的就更得加紧了,凌侯爷一碰到这两庶出的孩子的婚事就头疼,高不成低不就,中间还有不分好歹的凌儒学和夏兰两个人搀和着。
凌侯爷写了个单子给凌儒学“这是对凌依有意的人家的单子,我打听细致了,有几家不像个样子我就没有写上,这上面的你看看吧。”
凌儒学接过去细看,半晌皱眉道“家世都不是很高,还有庶出的”
“凌依也是庶出。”凌侯爷冷冷道,“我凌家多少代都没有庶子,这也是到你这一辈新兴的例,你现在倒敢嫌弃庶出了”
现在提起以前的事凌儒学也羞愧,不再说话又细看了一遍,犹豫着不知道该选哪一家。
自己儿子自己清楚,虽然是无用了一些,但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凌侯爷知道他这是心疼孩子,叹息道“我疼孩子们的心不比你差,这选姑爷和娶媳妇不一样,娶媳妇时我还能派人去人家家里问问,这招女婿哪有女家上赶着的不过是看谁家对咱们示意再靠着媒人么。”
“就算是当时凌轩娶荆家小姐的时候,你们都不乐意,现在怎么样”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和睦恩爱阖府尽知,凌侯爷淡淡道,“我的眼力难倒还不及你”
凌儒学羞愧,诺诺道“还是凭父亲做主吧。”
凌侯爷一想到答应不下夏氏和凌依,再让她们哭闹就更烦,拿过单子画了几个人出来,道“我属意这几家,你在里头选一个吧。”凌侯爷没有往下说,心里明白,去跟你那小老婆和庶女商量吧,你们爱谁谁。
凌儒学连忙接过单子,道“容儿子回去好好想想。”
就知道你得去问小老婆,凌侯爷心里冷哼,点点头“去吧。”
凌儒学捧着单子回了自己的院子,和夏兰商议了许久,又叫了凌轩去,凌轩一碰这事也脑袋大,他最是知道自己那妹妹的,什么都想要压凌雉一头,凌雉已经定下来施家的事府里差不多都知道了,再看这单子上,没有一家能盖过施府的,那凌依能愿意
凌轩一想就知道凌依闹起来的样子,他现在有贤妻在身畔也明白了不少,自知自己想的一定不能让凌依满意,不愿意趟这浑水,诚恳道“父亲也知道,当时我娶亲的时候也是不太愿意的,但见了大少奶奶后才知道爷爷选的原不错,依丫头的事我是不敢说的,自有爷爷和父亲做主吧。”
夏兰一听这个就急了,冷冷道“是吧,自打娶了这媳妇那心就偏到那
边院子里去了,现在让你出点儿主意都不肯了。”
凌轩一听这个更不肯多说了,苦笑道“姨娘这话是怎么说的难道我不疼凌依吗只是我自知出不了好主意罢了。”
凌儒学点头,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怕帮不上忙倒害了凌依。凌儒学想了想道“很是,父亲虽说偏心,但挑的人家想必不会错的,还是全凭父亲做主吧。”
夏兰一听连凌儒学也没了注意更着急,软语道“老爷虽这么说,但好歹问问大小姐的意见吧,我听说二小姐的事也过问了她呢,又没人说出去,我私下问问应该也不为过吧”
凌儒学一想凌雉也是这么过来的,遂点点头“很是,你私下问问她吧。”
夏兰巴不得这么一声,连忙把单子拿过来,忙不迭的去了沉香榭找凌依了。
凌依把屋子里的人都遣了出去,也不害羞,拿过凌侯爷拟的单子细看,看了一遍,脸色泛白“没有了”
“就这些。”夏兰指指画出来的那几个,“这是太爷属意的,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凌依气的把单子扔到一边,满头珠翠叮咚作响,“我能有什么意思这里面没有一个是好的,不是官位低就是庶子出身没有一个像是”凌依咬着嘴唇不再说话,气恼道,“爷爷这是故意寒碜我呢挑了这些人来”
夏兰亦泣道“我也说不好呢,你看看给凌雉选的施家二少爷,那是什么人家什么人物,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没有好的了呢”
凌雉恨道“我比凌雉虽大不了多少,但到底该是我在前头施家来提亲那不也该是我么他们看着施二少爷好,就忙不迭的把凌雉捧上去了,把我空出来了,现在倒是急急忙忙想给我凑合一个,我不能当这个冤大头”
夏兰一听也在理,急道“我说怎么让那丫头赶到你前面呢想来施家原先来求的是你倒让他们换给凌雉了”夏兰哭起来,“只恨我说不上话,苦了我儿了,但如今他们和施家已经定下来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只是好好挑选你的夫家是正经。”
“什么正经”凌依厌恶的看了眼那张单子,“这些没有一个成器的,想来我也是寿康候的长孙女,怎么能和凌雉差这么多这些我都不能答应。”
夏兰止了哭声,愣道“都不答应那能怎么样呢现在外面还没有传开,等都知道了凌雉在你前头定下人家来了那更不好了,没得让别人说你
嫁不出去呢,到时候倒是多了各样闲言碎语,不如早定下来的好。”
夏兰这句话倒是说对了,外面要是知道了凌雉先一步定亲那一定会有流言,这凌大小姐若是无病无癖,怎的嫁不出去呢
虽说流言不可信,但到时候求亲的人也会暗自揣测。
夏兰想到的凌依也想到了,但是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说什么也不肯的,想了半晌,和夏兰轻声嘀咕了几句,夏兰唬的失色,轻声道“真有这回事”
凌依咬着牙点头“是,你只去跟父亲说吧。”
夏兰神魂不定,一脸便秘的去了。
第二十一章
凌雉的婚事定下来后凌霄轻松了不少,这两年最让他挂心的就是凌雉的大事了,如今选了个好姑爷,凌霄也颇是安心。
有顺心的就有不顺心的,比如现在诲信院里的褚奕峰,正抖着手臂写大字。
凌霄的功课从褚奕琰,都很简单,但褚奕峰就不一样了,因为他学问还不及两个弟弟,昨天被太子考较时答不上来,生生受了一顿家法,这回太子妃没再跟前,一个能劝着的都没有,打完了又要褚奕峰写大字,褚奕峰后背上被抽的都是血印子,哪能写好,又被太子罚写一百张大字,让今日亥时前交去。
凌霄是今天才回的宫,知道了昨晚的事后私下叫了褚奕峰的太监去问了问,因着凌霄上次为褚奕峰出头的事褚奕峰的奴才们都不把凌霄当外人,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凌霄叹气,轻声问道“尊着太医嘱咐,好好照料你主子伤,去吧。”
一说这个那太监红了眼睛,小声道“太子爷打的,谁敢宣太医”
凌霄心里一紧,道“那昨晚回来可涂了药”
“没有。”小太监垂首道,“家常备着的只有跌打药油,主子背上有破皮的地方,也没敢给涂。”
凌霄犹豫了一下,叹道“罢了,我随你过去。”
天气渐暖,太子妃给求情停了这个月下午的课业,给皇孙们一点午休的时间,这会儿诲信院里连太监们都散了,凌霄去的时候只有褚奕峰还在写大字。
午后的阳光很好,褚奕峰站在书案前专心的写着烂字,凌霄倚门愣了一会儿,走近前轻声道“皇孙写了多少了”
“啊”褚奕峰抬起头,侧脸滑下来汗水,不好意思的一笑“你来了,听说了吧,这才写了二十几张,刚才大哥来给我送药时帮我看了看,给我挑出来二十几张不好的撕了,把写的不好的送上去又挨打。”
褚奕峰憨笑着拿起书案上的一个白玉小瓶,道“这是大哥给我找的好药,还没来得及抹呢,还是大哥总记着我。”
“那是。”凌霄心中冷笑,好么,生怕褚奕峰完成了一百张大字,忙不迭的来撕么,也就这个木头还把他当做好人凌霄不动声色的把那白玉小瓶接过,随手扔在一旁的废纸篮中,牵起疑惑的褚奕峰,引着他进诲信院的内室,柔声道“臣家里有秘传的伤药,最是管用的,皇孙试试吧。”
说着单膝跪下,解下褚奕峰腰间的配饰,褚奕峰这才反应过来,脸上泛红,连忙道“不不了,我叫个太监
来吧,怎么好让你做这个。”
“皇孙不必和臣客气,那些太监早钻沙去了,上哪里叫去”凌霄说着已经把褚奕峰的绣金腰带解了下来,随手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柔声道,“说到底臣也是皇孙的奴才,做这个又怎么了。”
褚奕峰按着衣服有点为难,红彤彤的小脸上有点尴尬,听凌霄这么说连忙道“我从未这么想过,你你是四弟的伴读,就算是我的伴读我也不会把你当奴才的。”
凌霄比褚奕峰高了半头,像现在这样跪下来仰视他的时候不多,看着褚奕峰急切向自己表明心迹的样子,凌霄觉得心里一阵暖意,笑道“皇孙言重了,来”
褚奕峰自认武艺非常,但到了凌霄手底下也只有服帖的份儿,凌霄拉着褚奕峰趴在榻上,小心的把褚奕峰的袍子褪下来,露出后背上的条条红痕。
白皙的后背上鼓起一条条指高的印子,有的上面已经破了,渗出点点血迹。
凌霄叹息,难为他忍得住疼。
凌霄拿出自己带的药膏来,碧色玉石雕的小盒,里面是淡棕色的药膏,凌霄给褚奕峰看了眼,小声道“臣受伤时涂过的,消肿止痛是最好的。”
“嗯。”褚奕峰半裸着趴在榻上有点难为情,“你的东西肯定是好的,涂吧。”
凌霄净了手,修长的手指沾起药膏,轻轻的给褚奕峰涂上。
太子明知道这块木头冥顽不灵,就这样还下这么狠的手,凌霄叹息,手下越发轻柔,叮嘱道“下回太子妃不在时皇孙更要小心点,自己有点眼色。”
褚奕峰一笑“我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话父王就不高兴了,嗨打就打吧,也不是头一回了。”
“疼么”凌霄见褚奕峰背上的肌肉抽动,停了手问道。
褚奕峰摇摇头“不疼,刚涂了药的地方觉出凉来了,挺舒服的,不那么火辣辣的了。”
“里面有薄荷冰片一类的药,止痛的。”凌霄放下心,尽快的涂好药,快用尽了一盒子的好药,凌霄把玉盒随手放在一边,拿了张干净的丝被来给褚奕峰虚虚的盖上,轻声道“皇孙趴了一会儿吧,这伤也没法包扎,就什么起来一穿上衣服就把药沾没了,就这么歇一会儿吧。”
“哎不行”褚奕峰刚要说好又要爬起来,“我那字还没写够呢”
凌霄按着褚奕峰的肩膀,一笑“皇孙自放心就是,臣必不会害皇孙。”褚奕峰本还犹豫,后一想能让凌霄这么对他一回,就算是再被太子揍一顿也值了
。
凌霄又倒了一盏茶来喂着褚奕峰吃了,躬身道“皇孙若累了睡一会儿也可,臣一会儿叫你。”
正是午间春困的时候,褚奕峰昨晚从太子那回来就一直在写大字,连着这么长时间没合眼饶是褚奕峰也受不住,涂了药膏后背不再疼痛,又躺在软软的塌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凌霄等褚奕峰睡着后拉好里间的小帘,自己走到外间,坐在褚奕峰的书案前拿了一张褚奕峰写的大字细看,半晌放下,取了纸墨来
等褚奕峰一觉醒来时已经是酉时了,褚奕峰看着外面的夕阳急的叫出声来,连忙穿好衣裳出来,正看见在写大字的凌霄。
凌霄一笑“见皇孙睡的好就没忍心叫您,来看看,臣仿皇孙的字可还过得去”
褚奕峰还没反应过来,走到书案前,见罗好的一叠大字,一笔一划确实的和自己写的无异褚奕峰这才明白凌霄是哄自己去休息,仿着他的字替他受罚。
凌霄把晾干的大字打好,轻声道“可别让别人知道了,不然更得挨揍了。”
褚奕峰昨晚被教训成那样都没有怎么样,不知怎么的被凌霄这一句话戳中了心,眼睛蓦地酸了下,低声道“凌霄,你对我好。”
“对皇孙好的人有很多。”凌霄颔首,“臣与皇孙本是血亲,更是受太子妃恩惠颇多,照料皇孙是应当的。”
其实这时的凌霄也意识到,很多东西已经变了,他是多么自私的一个人啊,一而再再而三的帮这个注定没有前程的皇孙,实在不符合他的脾性。
凌霄只好这么安慰褚奕峰也这么安慰自己,都是因为血亲,都是因为报太子妃的大恩。
褚奕峰也不再多说,只是心里知道,凌霄对他好,是真心的。
褚奕峰和凌霄一起回海棠院用了晚饭,褚奕峰后背上伤好了不少,基本上消肿了,舒服下来也进了不少饭食。晚饭后凌霄先派了自己的太监去太子妃那报了信,等那小太监回来了才让褚奕峰去找太子,低声道“皇孙安心吧,太子妃会去帮着说合的,必不会再让皇孙吃苦头。”
褚奕峰点点头,经过今天的事他有好多话想跟凌霄说,但现在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转身去了。
写了几十张大字凌霄的手臂也快断了,把事都交代好了就回了听风阁。
凌霄回去又应付了一会儿精力异常旺盛的褚奕琰,回到自己房间后叫了一桶热水泡着,倚在木桶边上长吁了一
口气。
本想好好的休息会儿接着就寝了,谁知道又来了事。
凌霄拢好衣袍,长发随意的披散着,不冷不热道“见过大皇孙,臣失仪了。”
“不必多礼。”褚奕瑾柔声笑道,“这么晚了来叨扰表弟,不会见怪吧。”
“大皇孙折煞臣了。”
褚奕瑾见凌霄这么和他冷冷的也不觉尴尬,挥挥手让奴才们都出去了,一笑道“只是听闻表弟今天劳累着了,心下惦念,特来看看。”
呵呵,原来是知道端的,来找事的。凌霄淡淡道“为皇孙效力,谈何劳累。”
凌霄对不同的人可以有不同的态度,像是面对凌雉褚奕琰他就是贴心的大哥,面对太子妃施夫人他就是濡慕的幼子,面对皇上太子他是忠心能干的臣子,面对夏兰凌依这样的贱人他就是狠辣的奸佞。
一人百面,不过与此。
面对褚奕瑾时,凌霄是装都懒得装的,这事从昨晚褚奕瑾必然每个细节都知道的,这会儿还故作姿态的跑来,实在太惹人恶心。
凌霄也有不待见的兄妹,但他对于这些人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实在是想不透褚奕瑾这么针对必然不会挡他路的褚奕峰做什么。
褚奕瑾叹息道“不知为何表弟这么折腾自己,我早说过,峰儿他”
“明警训十一皇子皇孙不可互相诽谤排挤”凌霄冷冷打断褚奕瑾,沉声道,“明警训十七朝下不可妄议皇子皇孙”
凌霄站起来直逼褚奕瑾,舌绽春雷“明警训三十三凡储位之外,诸子不可拉拢权臣”凌霄见褚奕瑾已经白了脸,心中冷笑,继续道“圣上亲定的明警训,意在督促皇子皇孙和睦繁昌,大皇孙要违族制么”
凌霄眯起眼“大皇孙几次三番对臣说出违训之语,如今又漏夜前来,遣出内侍与臣密谈,却不知意在何为凌霄虽只是区区四品官员,但以后也是会袭爵之人,一个权臣的名头还是当得起的殿下数番拉拢,臣自知罪重,不敢连累宗族,无奈下只能上表圣上以证青白”
凌霄上前一步“本朝皇长子,皇四子因违明警训被处死皇七子皇八子因违明警训被削爵褫夺封号臣却不知,大皇孙之事上达天听之后,会怎样”
褚奕瑾额角滴出一滴冷汗,凌霄淡淡道“太子妃对臣恩重如山,只要大皇孙能悬崖勒马臣必然不会多事,请大皇孙回吧”
凌霄一点情面也不给褚
奕瑾留,转身进内室,真以为他是软柿子了凌霄平日里温和是因为他懒得计较,一次不理你那是懒得动,两次不理你那是看不上,你就真的以为他好欺负了笑话
不说褚奕瑾还没登上储位,来日继承大统了那凌霄也不是会受他拿捏的性子凌霄今天累了一天本就烦躁,早就没有兴致跟他虚套了,还不知死活的撞上来,作死呢
凌霄自去就寝,冷笑,这下子这个王子病的褚奕瑾应该暂时不敢来招惹了,很好。
第二十二章
太子妃那晚见了褚奕峰的伤后哭了一顿,原本最是敦肃有礼的太子妃跟太子闹了小别扭,说什么也不干了,抽抽噎噎的软语抱怨,硬说太子是故意支开她打的褚奕峰。
其实太子也没想到自己能下这么狠的手,实在是被褚奕峰的不通透给顶的肺叶子疼,但打了就打了,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还想怎么样
太子心里硬气,但对恩爱多年的太子妃还是说不出这爷们儿话来,拿着褚奕峰交上来的大字对太子妃劝道“你看你看,我打他一顿,这字马上就写的好了,峰儿本是做得好的,平日里就是不用功,难道我还不该教训他”
“太子勒掯他他小孩子把胆子唬破了,他敢不写出来么”太子妃呜呜咽咽,低声泣道,“我是妇道人家不懂什么,但儿子们有一个成气的还不行么还不行么太子既然属意瑾儿,何必再这么折磨峰儿可怜这孩子被你打成这样,连个太医都不敢宣我的儿”
太子被太子妃哭的没了脾气,苦笑道“哪里是折磨他了四个小子哪个没挨过打我这次是手重了些,刚才我不也赏了他东西安慰他了你还要我怎样”
“我不敢要太子怎样”太子妃根本不听太子的,还是哭泣,“我苦命的儿”
太子头大了,挥挥手让内侍都出去,走到太子妃身边坐下来,缓声道“华儿,你知道的,我那也是心疼他,我不愿意孩子们都好么你看看峰儿,每日里只想着去军里,这么混下去以后最多就是个将军的料,你愿意让孩子去带兵打仗”
太子妃听进去,慢慢止了哭声,哽咽道“我自然不愿意。”
“就是。”太子叹息道,“就算是去打仗,就他那个脑子,能不吃败仗虽有你哥哥照应着,但父母尚且不能照看孩子一辈子,况且是舅父呢”
太子妃点点头“我哥哥让我怎么说呢,峰儿这孩子打小就笨些,他就对军里的东西感兴趣,还能断了他这个想头么我不求峰儿以后多大的能耐,能平平安安的就行了,他不会犯大错,以后又有他大哥照应着,能做个富贵王爷就罢了。”
终于把人哄好了,太子一笑“三个小的能如此,不就是你我经营这么多年的盼头么。”
太子话说的亲密,太子妃忍不住羞赧,笑出来,作为女人她已经很幸福了,丈夫宠爱她多年,膝下并没有庶子惹人别扭,侍妾中也没有特别出头的,所谓幸福也不过如此吧。
“那太子得答应,以后可不能再打他了。”
太子妃擦去脸上的泪水,“我也不敢深劝,太子性子再起来了,就打我吧。”
“以后再也不打他就是了。”太子揽过太子妃的肩膀,低声道,“故意戳我心眼子呢这么多年我舍得打过你一下子嗯”
褚奕峰因祸得福,不但被心仪的凌霄照料了一下午,太子妃还给他请了十天的假,只让他在海棠院里养病,也得了太子的保证以后不再动手了,褚奕峰乐呵呵的接了太子太子妃那的赏,美滋滋的窝在海棠院里养病。
凌霄每日都来问候一次,又送了些那天涂的药膏,褚奕峰身强体健,又是这么年轻,没几天背上的伤就好利索了。
转眼就到了三月,大皇孙的婚事摆到了明处亲家是荣祥公府,荣祥公的嫡孙女甄平芷。
凌霄早就听褚奕琰说过了,不以为意,但没想到此时的寿康侯府西院里已经炸了锅。
凌依那天说什么也不愿意选中凌侯爷给挑的人,逼的没法,就和夏兰说在宫中时大皇孙曾对她有意,眉眼传情。
不得不说凌依不但蠢,而且不要脸。
凌雉那天不过是因为在厅中与施茗城说了几句话就羞愧不已,那还是当着长辈们的面,没有一丝失礼之处,回房后还自己思过了好几天,虽动情但不敢吐露半分,发乎情止乎礼。再看凌依呢愣把褚奕瑾给意淫了。
凌依让夏兰去和凌儒学说,去问问褚奕瑾要不要娶她。
凌依没脑子,凌儒学和凌轩还是有一点的,褚奕瑾大皇孙要娶凌依凌家祖峰上冒青烟了
凌轩试探道“我虽只进宫一次,但大抵规矩还是知道的,大皇孙见到凌依的机会不多,最多是在太子妃处,上有太子妃,下面太监宫女无数,如何就有私情了”
“凌依还能自己瞎编不成”夏兰见凌轩又不顺着她说话,更是生气,冷冷道,“必然是有机会的。”
“那是什么时候如何有情”凌轩道,“又有何定情之物”凌轩说着自己耳根也热了,“不能有亲密吧”
“说什么呢”凌儒学斥道,不得不说刚听夏兰这么说时,他也是先心动了一下,那是大皇孙啊但经凌轩这么一说也明白点,空口无凭,怎么说两个人有情了即是有情那为何不来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