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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深院 第10节

作者:锦重 字数:27118 更新:2021-12-28 21:42:46

    容离本想震慑夏安不要多管闲事,可看到夏安跪在他脚下惧怕的样子,又觉得不舒服,好像徒然间离夏安远了不少。容离感到心门闷闷地难受,便不再理会夏安,大迈步超前走。走了很远了,回头一看,夏安还低着头跪在原地,不由得高了声调“还不快跟过来。”

    得了令,夏安马上低着头追上去,本分地离王爷两步远。两人不言不语地出了地道,温暖的阳光照耀在夏安的头顶,夏安抬起手,鞠了一捧,能留的住,却摸不着,是虚幻。

    “是不是觉得本王很坏,虎毒尚且不食子,本王连畜生都不如”夏安沉默地跟在后面,惧怕中带着清冷,容离背后没有眼睛,但大约是他真真地喜欢夏安喜欢地紧了,心有灵犀地感触到了夏安的情绪。

    作为一个情人,容离说的便是推心置腹的话。可作为一个主子,这话便不是一个奴才能承担地起的。夏安惊讶地抬头,冷汗簌簌而下,刚要跪地,却被容离拉住。

    “不要动不动便跪我。你以前也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怎么奴性这么重”容离口不择言,蹙眉说道。

    夏安听了这话,死死咬住了唇。你教他说什么,他难道本性喜欢动不动便给人磕头下跪么他一时心里难过,家道中落,卖身为奴,艰难地过日子,想要生存,努力赎身,却被主子问“为什么你奴性这么重”,这可不是一个叫人掉泪的笑话么

    “你怎么不说话,就那么讨厌我,连话也不愿与我说了”容离抓着夏安小臂的手收紧。

    夏安吃痛,却犯了倔脾气,咬破了嘴唇也不肯开口。他也打心里瞧不起自己奴颜婢膝,可是生存和自由对他的诱惑力太大,他掩耳盗铃般忽视自己的行为。可被王爷赤裸裸地挑出来,夏安心里的污点无处遁藏,他也厌弃自己,一时间恍惚,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活。

    “说话呀。”容离怒吼。

    夏安疼的眼眶泛红,泪珠却是只打转,并不往下掉。他愤怒地直视自己的主子,意外的从容离一向冷漠残暴的双眸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很痛苦,却清晰,好像已生生刻在上面,随着容离的情绪的晃动而晃动。

    还来不及仔细看进去,夏安只听到清脆一声响,然后有些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腕,弯曲的弧度有些怪异。

    容离在夏安感觉到疼痛之前,就像挨了咬似的猛然跳开了。他睁大眼睛,靠着一棵古柏稳住身体,不可置信地看着夏安握住手腕蹲坐在地上。他平日里惯以折磨人取乐,一时怒极攻心,没把握好力度,竟生生折了夏安的手腕骨。

    他第一次从别人的伤痛里感受到了心疼,不舍,愤怒,和满心的悔恨。看着夏安就蹲坐在眼前,一臂之距,却咫尺天涯。

    夏安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哑着嗓子道了声“告退”,便往回走。他要回牢房,但是重回地道后却已经记不得路了,这无所谓,只要能离开王爷就成。一个掌握着自己生杀大权的主子,喜怒无常打骂折辱自己的主子,夏安此刻没有力气再伺候了。因为他不但身体疼,他的心也疼,他想起了自己叫方夏安。

    他走着走着,拐了一个弯,好似并未走过,也不理会,只一味低着头往前走。突然身子腾空而起,脑子一阵晕眩,竟被人打横抱起。

    王爷的眼睛泛着血红,像一头猛兽,不,就是一只吃人的猛兽。夏安挣扎未果,努力的将自己缩起来,头深深埋入王爷的小臂弯,好似这样自己就不存在了一般。

    但是急速奔驰掠过的北风割得他露在外面的皮肤生疼,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存在的事实。

    不知过了多久,夏安被平躺着放下,他咬牙闭眼装死。耳边听见王爷吼叫“大夫,赶紧过来。快点,治不好他,我废了你四肢。”

    随后便是匆忙的脚步声,一个老一些的声音响起“这位公子莫要激动,容老夫仔细检查。”

    夏安的手臂被小心抬起,痛的他锁紧眉头,死咬下唇。那老大夫看了会,说道“老夫要为他接骨,给这位,取布巾咬住,莫要疼的失却意识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身着囚衣的少年,便略过。

    不等去拿布巾,容离迟觉夏安已将唇要出鲜红来,愧疚心疼溢出心间,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手腕塞进了夏安的嘴里。夏安感觉到嘴里怕是人的手臂,想吐出来,不料那老大夫手快,趁夏安的注意力不在伤口处,一扳一正两三下便接好了骨头,又给吩咐童子取来干净的木板,拿布缠在手腕上。

    手法干净利落,饶是时间如此短暂,夏安仍是痛的禁不住,使劲咬牙。等容离抽出自己的手臂,已经是血肉模糊了。大夫只好又给容离抹药,容离今日穿的是常服,那大夫虽看出他不是个普通世家的公子爷,但也没猜想的出他竟是身份尊贵的王爷。他一边抹药,一边叨叨容离“哪有你这样讲朋友义气的,好好的放着布巾不用,偏着愿意自找罪受,这是傻。”

    容离岂是一个平民大夫能训的,更何况他还在气头上。那大夫抓住他的一只手给他上药,他另一只手就去砸药罐,幸好被童子手疾眼快地救下了。

    老大夫气的胡子都歪了,指着容离大骂忘恩负义。容离回骂他放肆。老大夫占理,店里头的病人也都帮着,又本就是个嘴利的,见容离还敢回骂,便絮絮叨叨不停的指着容离说教。

    容离骂了一句,便不愿再做这种有失身份的事情来。熟料老大夫是个最坚持不懈的,非要他低头道歉。容离由着老大夫骂了两句,眼扫见来瞧病的一个人腰间带着一把刀,三步走快去,拔刀架在了老大夫的脖间,速度快的那位刀客都没看清动作。

    店里马上便安静下来,众人不再帮腔,只听那老大夫犹自颤颤悠悠地骂“我早就看你们不是好人,身穿囚衣大白天也敢出来晃荡。老夫本着医德,不管你们身份如何,都给予救治。现在你竟以德报怨。好好好,乡亲们,你们谁出去叫官差进来,把这两个逃犯抓了,咱们还能领个赏钱。”

    说话间,官差却已然来了,他们是接到报案,有人看见夏安的囚服,便报给了衙门。官差一路查询找了过来,一进店,便见有人拿刀架在大夫脖子上,当下都对着凶徒纷纷亮了刃。

    容离哪里会惧怕官差,那老大夫见帮手来了,十分兴奋,指着容离直叫贼人,容离冷笑,弃了刀。众人皆以为这是投降的举动,都放松警惕,一个差官拿了锁链往前走。老大夫也是松了口气,骂的更加难听,他打算去跟捕头诉苦,刚一迈步,却被紧紧掐住了脖子。

    32、主子多变

    杀人不过一刀,有什么好玩。如果无聊的事能让容离解气的话,那王府就不会有那么多血腥的事情。

    老大夫被掐地窒息,双脚离地,脸涨得通红,眼看牛头马面已经在向他招手了,突然脖子一松,双脚触地,瘫坐在地上,新鲜空气顿时涌入,呛得他连连咳嗽。

    官差见人质暂时安全,纷纷涌了上来。容离也不回转,脚尖一勾,刀便稳稳落在手上。容离笑意盈盈,对老大夫道“这个时候你呼吸肯定很难受吧。不如我来帮帮你,将所有让你难过的地方都切除了。”

    老大夫正张大嘴喘气,听他这么说,有些反应不过来。官差领头的捕头双手一伸,拦住了要往前冲的官差,因为容离已经架着刀伸进了老大夫的嘴里。捕头不敢轻举妄动,试着劝说道“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何必为了赌一口气做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情了。有什么化解不开的,跟我们到公堂,让县令大人调节如何”

    那刀只是伸入了老大夫的嘴里,并没有顺着插进去。老大夫虽吓得不轻,但好歹没受伤,此时还犟着,拿眼怒瞪容离。容离笑道“我跟你细说说,这一刀顺着喉咙进去,轻轻一转,在横上一刀,该剖开的剖开,该割掉的割掉,就像你接骨一样,眨眼的事,等我抽出刀子那一刻,你一定很爽,所有痛苦的根源都切除了。”

    当然,老大夫刚感觉到舒服,随即而来的是更大的痛苦。

    官差听他这么说,再也耐不住,拔刀冲过去。容离上身不动,左脚画个半圆,触到两个圆凳中间的小高台桌,连着上面的两杯茶盅,全都飞向了官差。武功平庸的官差哪里会是容离的对手,只这么一下,便受不住力皆倒地。

    容离不再多等,时间久了,效果便不好了。他勾起嘴角,握紧了刀柄,刚要插入,却感觉到衣角被扯了扯。容离此刻又不着急了,盯着夏安问“醒了”

    夏安艰难地想要坐起,一只手包着,另一只手也使不上力。起到一半,又摔了回去。容离冷眼瞧着,并不去扶。夏安索性躺着,声音虚弱,言道“王爷,饶了大夫吧,是奴才惹王爷不快,王爷要杀要剐,由奴才伺候好了。”

    “好。”容离很干脆地弃刀,抱起夏安便往外走。

    夏安的声音虽不大,但众人皆是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盯着容离,自然听到了容离的身份。官差犹豫起来,扑上去,一来自己打不过,二来万一那人真是王爷,那可是大不敬。可不扑上去,若这人不是王爷,不就被他们蒙骗了。

    正犹豫不决时,过来一位翩翩公子,对着容离便是深深一拜,恭敬言道“王爷,下官马车便在不远处,可护送伤者。”

    官差倒是识得那位公子,是正五品的户部郎中贺藤宣,前几日曾到他们衙门查案。贺大人既拜了下去,他们再不敢拿刀对着天潢贵胄了。

    容离抱着夏安坐进了马车,贺藤宣骑了匹侍卫的马跟在后面,往王府别院而去。可怜医馆的老大夫受了一场大惊,由徒弟扶起来,关了店门,一连几日都卧病在床。

    马车不大,但布置舒适。夏安被放置到柔软的锦被上,他睁着眼茫然地看向车顶,呼吸轻缓,身子动也不动,任由摆动,如同没有灵魂的布偶。

    “咳,你就没什么话与我说”容离先忍不住。

    夏安缓缓合上眼,侧头咬住被角。容离怒吼“你这是什么意思,等着我收拾你”

    吐出被角,夏安动作僵硬地看向容离,不解道“王爷不是要动手么奴才无话可说。”

    “好好,你没话说,你一心求死了是不是,很好,本王就去抓过来方夏同一家给你陪葬。”容离气的胸脯大起大伏。

    夏安猛然坐起,不假思索便抓住了容离的前襟,质问道“你怎么知道也是,你是王爷,想知道什么不行。”夏安神色颓然,苦笑道“想不到我不但害死了伯父,就连伯父一家也要全被我连累。”

    容离气的跳起来,头碰到车顶,疼的眼黑,他指着夏安的鼻子喝问“为什么不求求我,你就这么想让他们跟你一块死”

    “呵呵。”夏安像听到一个大笑话,笑的倒下去,问道“若奴才求你放过方家,王爷您就会答应”

    容离被夏安嘲讽的口吻刺激到,可不得不强忍住自己的恼怒,生怕再伤了夏安。侧过头,闷闷地回了句“嗯,那就饶了他们吧。”

    久久等不到夏安感谢的话,容离不得不去瞄夏安,但见他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地模样,不由得又是气。

    “谢王爷开恩。”夏安被容离狠狠瞪了一眼,放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谢恩。

    容离又跳脚,恨铁不成钢地骂“没有了你,你怎么就不替你自己求情”

    夏安垂下眼眸,凌乱的发丝有几股黏在了脸上,整个人显得颓唐,没有生气。夏安道“奴才是罪魁祸首,应该一死以平王爷怒气。”容离被气的再说不出话来,夏安又道“王爷骂的对,奴才出身富贵,却为了活命丢了尊严,实在丢脸,不应该在活在这个世上。”

    “不,不是”容离顿时嗫嚅着不知该如何解释。

    快死的人胆子也大,夏安打断他,哑着声音从容说道“可是奴才很想跟王爷说上一句,奴才父亲重病却舍不得买药,为的是让奴才生存下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奴才就为了所谓的尊严,违逆主子被赐死,焉能对得起父母生养之恩。”

    说完,闭眼,抿唇皱眉。

    容离被夏安说的面红耳赤。大道理他不是没听过,却从未像今日这般能触动他心弦的。他也顾不得自己的面子了,推了推夏安,低声道“你说的,嗯,有那么一点子道理。虽然你没求本王饶你,但本王宽容,饶你一命。”容离别扭到不行,不愿道歉又怕夏安真存了死意,遂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如此,咱俩平了,你也别恼我了。”

    夏安愣住,疼痛都忘记了,盯着容离傻瞧。容离被盯得不好意思,他哪里这样向谁服过软,就是当今天子,他也是不服管教的。容离一把扯过一边叠好的锦被,“噌”的给夏安从头盖到尾,半点没留在外面。

    “唔。”夏安呼痛。手腕被压倒,疼的夏安只掉冷汗,顾不得多想。

    容离又慌慌地掀开被子,一叠声地问“怎么了,可是被压着了等着,我叫他们停车,咱们就近找大夫。”

    对外面喊了声停车,贺藤宣隔着帘子禀道“回王爷,已经到了王府门口,还是回府请御医治伤吧。”

    容离不答贺藤宣,却掀了被角问夏安“可疼的厉害,能不能再坚持一刻钟”夏安还是不敢违逆主子,即便疼的厉害,也点头答应了。

    掀了车帘,容离下车,吩咐贺藤宣几句便大摇大摆进了府门。贺藤宣按着吩咐,驾车离了王府,却是绕到了一个小胡同,进了一个院门,沿着低矮的路,竟走进了王府的地道里。

    躺在车里的夏安并不知道这些,自王爷下车后,他就一直在琢磨王爷的话。两平是要拿饶自己一命来抵折断自己手腕的错处么可是折断一个下人的手腕算什么错,倒不是他奴性重才这般想,一个死契奴才就是被主子活活打死也绝不会有人出来说三道四。

    还有,细细想来,王爷做事一向痛快狠绝,今日为何杀个人还要说上好些话,依着王爷的狂傲,何曾对一个将死的平民百姓说这么多的话。莫非是王爷知道他赌气不肯睁眼,故意引着自己去恳求呢。

    可这又是为那般

    马车倏地停下来,夏安被狠狠地颠簸了下。他听到车帘外有人恭敬地说到“小公子,到了,请您下车。”

    小公子还真把他当成了王爷的男宠。可笑,王爷对他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心思。夏安摸上自己的脸,苦笑,他生的漂亮,倒确实容易引人误会。

    一只手撑起身子,夏安掀开车帘,愣神,马车居然直接进了王府的地道。那么这个年轻的官员是王爷的心腹吧。但是王爷会不会太嚣张了点,地下跑马车,地面上会一点动静也听不到。

    贺藤宣最是个有眼色的,见夏安微微露出讶异的神情来,便猜想到了其心思,主动解说“这是后山下面的地道。王爷请您在这里等。”

    夏安点头,既然把他身份弄错了,那他就不刻意行礼了,反正他一个王府的奴才以后见不见得着这位大人还两说呢。

    要下车,却为难住了。车旁居然有个梳着双鬓的丫鬟跪着,露出平坦的背来。夏安毕竟不是大世家出来的少爷,以人为榻,还是第一次遇到。他自己打心底就不愿这么糟蹋人,更何况他堂堂一个男儿怎么能去踩柔弱的女儿家的背。

    扭头,夏安从另一面跳下马车。手伤了又不是腿,马车再高,他难道还能下不来。

    贺藤宣见状,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恭敬地引着夏安进了一间布置相当奢华的屋子。他自己并不进去,只是等夏安进去后,将门锁了,派了个人守着,便离开了王府的地道。

    夏安刚进去,就听到身后的落锁声,他今天经历了许多,也不怎么觉得害怕。大着胆子往里走,是一间很大的起居室,层层帷幔之后有一张大床,铺着大红色缠枝团花银丝绣的被子。

    他不敢躺上去,尽管身子虚的厉害。拣一张太师椅坐了,见桌上摆着茶水,夏安渴的厉害,便倒了杯,入口却是凉透。夏安正含了一口在嘴里暖着,突然听见开锁的声音,他吓得将茶水咽下,又将杯子里的全数灌入肚中,茶杯按原来位置倒放。冰凉的茶水大量进肚,冷的他狠狠打了个哆嗦。

    开门进来四个丫鬟,着不同颜色款式相同的百褶裙,约有十六七岁的年纪,手里分别拿着不同的东西。走在左边第一个的丫鬟,见夏安局促的站在桌旁,大惊道“公子怎么站着”和右边那个快步走过去,便要一左一右的去扶夏安,口中言道“公子,奴婢伺候您到床上躺着。”

    夏安看看那一床锦被,镶嵌着豪华宝石的大床,如花似玉的丫鬟,脑子里怎么也想不出王爷是要耍哪一出。一会冷一会热,折断他的手腕又急急带着他去看大夫,喝骂却肯饶恕,还带自己来这样的起居室里,让其他人都以为他是王爷的男宠。

    王爷既然对他不是那个心思,那便是他还有用处。可他能有什么用处呢夏安突然冒出冷汗来,莫非是要用他对付方家。但又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王爷蛮横滥杀无辜的名声举国皆知,他要对付方家根本就不必费心要挟。

    “公子,公子”小丫鬟轻声唤。

    夏安回过神,往后退了一步。他手上有伤,丫鬟们并不敢真的去捉他的手。“几位姐姐,我不是什么公子,我也是王府的下人。”他不清楚丫鬟的身份,所以自称用“我”。

    那领头的丫鬟捂着嘴笑“公子别逗笑了,快到床上躺着,一会子王爷来了,要怪奴婢们侍候不周呢。”

    夏安摇头道“我真的是王府的下人,犯了事进了地牢,你们瞧,我还穿着囚衣呢。那张床分明是皇族规格,我是打死都不敢碰的。”

    那丫鬟道“奴婢们给您带来了干净的衣服,热水也在烧了,一会子沐浴完了就请您换下囚衣,容奴婢们拿去洗干净。”说话的时候,后面的丫鬟往前迈了一步,让夏安看清她手里捧着的衣物。

    那是一套白色竹叶暗纹长衫,夏安一见便很喜欢。他现在是确定下来王爷确实是派人服侍他,并不是底下人搞错了。

    夏安还是不愿意逾距,给人抓住错处,他扫见窗户下面摆着一张小榻,能容一个人躺下,便要去那里躺着。

    几个丫鬟都围着劝,无奈夏安最是有主意的,谁说也不听,自己躺下了。丫鬟们无奈,只得唤夏安起来,重新铺了厚厚的褥子,才伺候夏安躺下。

    刚折腾完床榻,门又被推开了,这次是容离揪着一个御医进来。夏安刚躺下,又要折腾着起来。丫鬟们已经分两列跪迎,夏安坐起身子要下床。

    容离急道“不必起身,躺下。”转头对御医,换了一副凶恶态度“还不快点。”

    御医被拎着到床边,几个丫鬟已经小心地给夏安摁了回去,掀开被子的一角,容御医查看伤口。

    良久,御医言道“伤口包扎的很仔细,但伤筋动骨一百日,公子需要好好休养上一阵了。”

    “知道了,你以后每日来给他检查,再开个补方,给他好好补补。病好之后,本王要见他长十斤肉。”

    这话一出,各人反应皆不同。说这话的正主容离是仰着下巴,一贯的傲态,眼角却偷瞄夏安。夏安也万分惊讶地与之对视。两人视线一交汇,又马上分开。

    丫鬟们皆是低着头抿嘴笑,自家的主子何时变得会心疼人了,倒是个新奇的饭后话题。御医唯唯诺诺应了,执笔先写份药方交给王爷过目后,经王爷点头,再交给丫鬟们收好。这是惯例,给主子瞧病,吃什么药都是需要存底的。

    容离又道“你今日回去收拾一番,明天午时本王便找个理由发落你坐牢。”御医又应“是”。

    夏安忐忑地叫“王爷。”容离知他有话说,对丫鬟吩咐“烧热水准备沐浴。”得了令,丫鬟和御医皆退下。

    “咳。”容离站在床前一丈远便不肯上前,冷着脸说道“疼也坚持会,等洗过澡,换了舒服的里衣再睡。一会叫她们燃安神香,给你助眠。”

    夏安要撑起身子,却在王爷怒目而视下又躺好。夏安心里实在不安,他觉得与其自己胡乱猜想,干什么地战战兢兢,还不如问清楚,死也死个明白。

    “王爷对奴才这么好,可有什么吩咐只要不为难方家,不触犯奴才的底线,奴才都能接受。”

    容离来了兴趣,问道“什么底线”

    “不违背良心,不辱没祖先。”夏安自认并不是个心善的,若是有人威胁到他的安危,他也会做坏事。但跟王爷一比,夏安觉得自己真是品性良善。

    容离想,跟我在一起,不算是违背良心和辱没祖先,很好。便道“你安心养伤,等伤好了,本王再吩咐你做事。”

    夏安没想到王爷说的安心养伤,这伤一养便是三个月后了。最开始夏安在地下住着,等伤好一些了,便坚持回牢房,他怕小金找不着他会担心。

    几个婢子没几天便熟了。领头的大丫鬟叫赤衣,其余三人分别为绿衣、青衣、紫衣。四位丫鬟虽是恭敬,可也不是对夏安言听计从,反而很多事,夏安都得按她们的意愿来。容离对她们也不是如对其他下人样打骂,她们也敢偶尔打趣下自己的主子,但夏安看的出来,她们对主子十分忠心。

    夏安被她们伺候的极不适应,以为逃到牢房就可以摆脱了,谁料,四位丫鬟知道机关在哪儿,常常在夏安睡得好好的时候,把夏安给顶下床去。

    第三卷 清闲王府的宅斗生活

    33、地牢被缚

    御医每日都会来问诊,即便夏安的手腕后来没什么事情了,御医还是会端着碗补药让丫鬟们喂夏安吃下。他就住在夏安隔壁的牢房,狱卒们有个头疼脑热他也给瞧,再者他入得是私牢,官位还在,狱卒并不敢锁他。他在牢里活动都是自由的,取药煎药也有童子伺候。

    夏安无事的时候,要么看着小金编花色复杂的草鞋,要么跟着御医学些医理,再无事,便悄悄跑到地道里找到那间小书房偷书看。他找了一个月才也没能如愿,还是赤衣听了,嘲笑了他半日,才发善心带他去的。

    这事倒让夏安明白,王爷是不拘他在地道走动的,真如王爷那日对那文士所言,王爷确实把他当做了自己人。

    不过夏安在地道里再没见过其他人。

    王爷这段日子好似忙碌起来,要好几日才来地牢一趟。以前他记得王爷是日日都要到牢里来寻欢作乐的,现在不但来的少了,有时只匆匆过来一趟,在他牢房坐坐,也不说什么,便走了。

    很多次夏安都在怀疑,王爷是不是专程来牢房蹭他饭吃的。口口声声嘱咐丫鬟们要把他养胖,可每次抢饭吃的时候又完全不客气,从来都只给他留那么一点点。夏安疑惑,王爷都知道谁做的饭菜里有毒了,为什么还是不敢吃他自己的饭菜或者说,牢饭更好吃

    这个时侯,夏安就感受到身边有女人的好处了。青衣是个温吞性子,待人温柔细心,每次见王爷扫光了夏安的牢饭,其他几个丫鬟躲在一旁偷笑,她却从外面买了零嘴给夏安填肚子。是以,夏安跟青衣最亲近。

    “神医”也被放逐到牢房了。一见夏安特别亲切,从门口就直扑到夏安的伤口上。疼的夏安恨不得将“神医”做成狗肉火锅。不过“神医”虽然失去了夏安的宠爱,倒是挺招四个丫鬟待见,整日窝在丫鬟们柔软的胸前不肯下来,致使夏安连瞪它也不敢。

    等手好一些的时候,馋够了的夏安终于能动手了。小金教他一种时下最流行的花色,还了质地较好的竹麻。夏安终于编出了一双适合贵族穿的草鞋,还没等他进献,容离便早知道似的从他枕头底下搜了出来,还吃光了他的午饭,走了。

    越是安逸的生活,越留不住时光。不知不觉夏安的手腕已全好,活动自如。那日,丫鬟们洗了干净的囚服伺候夏安换上后,掀开床板去用饭了。夏安独自一人窝在床上数编好的草鞋。他虽然学会了一双能挣下五文钱的贵族草鞋,无奈王爷见一次没收一次,他只好又重新拿起稻草编平民草鞋了。

    虽然想着能从王爷那里讨一份不错的差事,但夏安算是怕极了身无分无的苦,反正也清闲无事,苍蝇也是肉,小钱也是钱。本着这种心思,夏安一个月下来攒了三百文钱。

    编的眼疼,夏安揉揉眼,到桌边喝了口茶水。突然牢门大开,冲进来几个二等小厮打扮的人,二话不说,便将他绑了。

    被强拉着出了地牢,外面天色暗淡,细雨蒙蒙。夏安被架着进了一处偏院的花厅,这是外院了。夏安无论在思恩院抑或飘香院,都是内院的奴才,一直住在内院。外院是接待外客的地方,夏安很少过来。

    他到的时候,里面已经跪了十几个人,男女都有。皆是面貌美艳。夏安被押着在前面跪了,前面半丈处的上位,坐了个婆子在喝茶,几个仆妇管事围着赔笑。那婆子夏安倒认识,是在飘香院见过一面的薛婆子,她是王妃的人,那这次便是王妃抓了他来。

    陆陆续续又有好些人被带进来,夏安低着头悄悄往后瞅了一眼,乌压压跪了满屋子,这间花厅不小,五十个人都跪的下。

    薛婆子看人差不多了,便放下茶盅,冲着旁边三十岁身着兰色布裙的妇人冷笑“瞧瞧,咱们主子好福气,地牢里都藏着这么多的美人。”

    原来是冲着王爷的色侍来的,夏安心里叫冤。

    那妇人也是讥讽神情“若不是突然多出了个小主子,娘娘不知还要被瞒上多久。”

    “呸。”薛婆子朝地上吐了口“什么小主子,还不掌嘴巴子,那等贱人生下来的也不过是个奴才,哼,说不定还没那个福分活下来呢。”

    另一个穿着稍显朴素的妇人劝道“薛妈妈快别说了,张管事早在外面候着了,奴婢叫来的人牙子也等候多时了。”这样犯冲的话,亏得薛婆子也敢明目张胆的说。那妇人在心里瞧不起薛婆子,可面上偏又得装出一副恭敬姿态来。

    夏安心里大惊,人牙子在外面做什么,莫非是要卖了他们好不容易在王府安定下来了,他可不想再被卖给别府为奴。

    “叫张管事和人牙子都进来吧。”薛婆子嚣张的很,完全不把张其天放在眼里。自从上次被王妃要去了死契后,一直在总管那里得宠的张其天被总管发落了五十板子,降为管事,仍管理下人调动这一块,这几日是刚刚能下床。听说那次是王妃保的他,王爷那里也不好明着跟王妃对着干,是以,现在张其天是王妃手底下的人,自然不能在跟王妃久了的薛婆子这里讨到好。

    几个人进来,张其天见了半礼,外面的人牙子多粗鄙,都是跪下磕头。薛婆子乐的合不拢嘴,叫他们起来说话。“人给你们后要卖去哪里”

    夏安落实猜想,跪的便有些无力,却不得不竖起耳朵来听。只听有个人牙子说道“都是好货色,自然往勾栏院里卖。”夏安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各个被缚的人也都急了,朝着薛婆子使劲的叩头,求她放他们一马。

    张其天喝骂“都闭嘴,谁敢再嚷嚷拉出去掌嘴三十。”求饶的声音渐低了下去,但仍不绝。

    夏安突然想到王爷,只有王爷能救他。可是他跪在前面,周围又都是王妃的人,根本就没有求救的机会。只能期盼四个丫鬟察觉他不在,能发现这事,到王爷那里求救。

    “卖到那种地方,哼,倒都是好价钱,看来我们开的价到底是低了。”薛婆子准备提提价。一个人头是五两,王妃特意吩咐找实力比较强的人牙子来,好把人全卖了。

    方才说话的人牙子不禁叫屈“哪里的话,小的们可挣不了几个子。”

    薛婆子还要提价,却被朴素些的妇人打断。那妇人越过薛婆子,对人牙子说道“你们爱卖到哪里都随意,只一点,远远离了京城,南方也好,西北也罢,总之越远越好。”

    人牙子们纷纷苦了脸,道“这如何是好,小的们本就挣不了多少,还要往远处运人,这路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

    那妇人怒道“你们这等见钱眼看的奴才,以为王府不知道怎地。这样好的人,外头皆是卖十两以上的,让你们五两银子便牵一个,真是天大的便宜了。你们倒不愿意了,很好,我们找别家,总有人开眼的。”

    “不不,小的们省的。就是不赚一个子,也愿意为王府效力。”

    “张管事,还请您拿出这些人的卖身契吧。”那妇人办事干脆的很。惹得底下又是一片哭泣哀求的声音。

    薛婆子不满地瞪了那妇人一眼,说道“林家的,你去看看给王妃熬得燕窝粥火候够了没有。咱们不论做什么,还是要把主子放在第一位的好。”那妇人无奈,只得去了。

    张其天一一对过人,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取了卖身契来,双手递给薛婆子,赔笑言道“薛妈妈,这里共有三十九人的卖身契,其余二十二人是死契,我只是个小小的管事,死契轮不到我拿着,新的主管没上任,死契还在总管手里握着呢。”

    “哼,王爷真是好不分尊卑,总管如何,还不是一个奴才,宠的跟正牌主子似的,连娘娘都不放在眼里。”

    这话犯忌,众人都不该接话,薛婆子犹自抱怨“这可怎么办,他们一定要都卖了的。不如这样,你们尽管牵走人吧,王府又不会赖你们的。”

    人牙子犯难道“可行不通的,要是卖人没有卖身契,小的们可不就被官府抓去了么”

    “怕什么,王府跟你们撑腰。”薛婆子越发蛮横。

    “不好吧。”人牙子皆是摇头。

    “有什么不好的。”薛婆子并无主意,只是骂。倒是兰色布裙的妇人出了主意“反正王妃只是不许留着他们,打发出去那是王妃菩萨般的心肠。依奴婢看,总管那里是要不出死契的,王爷怕是再有个两日也就回来了,不如通通拉到后院打死得了,咱们王府也不缺这点银子。”

    此话一出,更是绝了好些人的生路。夏安听到王爷不在府,便知无救了。丫鬟们即便找过来了,也绝对不能违抗女主子的命令。

    薛婆子虽是不愿意,但也不敢办砸了事,便叫人将所有的死契奴才拉到后院柴房关着,到三更后,再行杖毙,完事之后直接拉到后山喂狗。

    夏安没想到自己兢兢业业熬了两年,却还是落得葬身狗腹,而且还死的痛苦,死的冤枉。

    后院比较荒凉,稀疏种了几棵树,不像是住人的院子。外院确也没有住什么人,都是办事的院子。在外院做事的小厮住的,统一划下个大院子来住,不像内院是一个主子一个院落,不同活计不同院落,分的那么明显。

    说是柴房,却并不是柴房布置。四间屋子并列,其他的屋子夏安看不到不清楚,他进的这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窗户拿木条封了,倒像是专门关人的。

    屋子里一共关进来八个男人,都被紧紧绑着,或哭嚎或傻痴地坐在地上。夏安站起,拿身体推了推门,铁链声叮当,是上了锁的,但是没人出口骂,就是无人看守。

    夏安坐下,静等天黑。要是天黑后,他们还是没活路,那就必须得逃了。不逃就是死,逃了或许还有条生路。逃跑的路线不能选错了,现在是外院,离大门侧门虽近,但门口肯定守着人,侍卫也会朝这个方向追,而且他对外院地形也不熟。还不如往内院跑,穿过内院,跑到后山那里的后门,那一扇门是无人把守的。夏安曾经留过心,暗暗做了记号。

    意图从王府逃跑那是下下策,若不是这次形势所逼,夏安绝对不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黑幕降下,外头一直没人来,饭也不送,想来是快死的人了何必浪费粮食,夏安彻底绝望。他先凑近身边的一个人,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兄台,你不想死吧,咱们逃吧。”

    那人吃惊地回头看夏安,摇了摇头。夏安知道肯定是这个反应,不可能一击成功的,他并不泄气,接着说道“留下来被杖毙,疼都疼死。倒不如跟我拼上一拼,咱们大家伙合力从天窗出去,我知道后山有条小道,能通外面,路上绝对遇不到侍卫。”

    那人想了会,觉得不能等死,点头答应了。两人分别一个一个打通众人,所有人凑到一块后,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天窗有个小口,容一个人钻出去还是可以的。大伙互相靠牙咬开了绳索,一个踩一个爬上去。最后两个由绳子拉上去。夏安主动最后一个走,第一个说通的人也愿意最后走。

    第一个出去的很成功,大伙情绪顿时高涨。然后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都成功了,到第五个的时候,突然院子里进了一伙人,看见屋顶上的人影,慌慌地叫了人。

    屋顶上的人也不管下面的人了,自己逃命走了。屋里剩下三个,包括夏安在内,都无法再逃了,他们即便是费力爬上了屋顶,也肯定会被马上要到来的侍卫追上。

    门开了,先进来的却是薛婆子,领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和一个文士打扮的年轻人,以及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婆子,再加上四个打手模样的中年汉子。

    夏安眼一亮,那文士打扮的年轻人并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地牢让他算账的色鬼。先不管他人品性如何,到底是王爷的手下,总能救他一救。他殷切的看向那人,那人也看见了他,悄悄对他使了个眼色。

    薛婆子苦道“本想着趁天黑卖两个挣点茶钱,哪想到又被坏了事。”她直接将妓院的人领来了,他们那里最不讲究什么卖身契了,在官府都是有人的。

    顾之旋笑道“薛妈妈错了,正是这时候赚钱才神不知鬼不觉呢,趁着侍卫没来的空当,赶紧让我们领了人走,你到前院给我们开间屋子躲躲,对外只说是一屋子的人都逃了。至于能不能抓全人,就是侍卫们的事了。”

    “哎呦,瞧我老婆子就是不如你们年轻人脑子活络。快,我看这三人模样还都是一等一的好,那可不能低于三十两了。”

    那管事模样的人也说道“是啊,十两一个算是低的了。”

    顾之旋掏出一锭银子,手里掂了掂,扔给薛婆子,笑道“三十两,只多不少,还望妈妈快点去给我们开房,一会侍卫进来查人数,您老可就吃不了这茶了。”说完,顾之旋示意他身后的汉子。

    四个汉子立刻上前拾起绳子,利索却粗暴地将人挨个绑好。绳子仿佛进了肉,夏安被捆的生疼,但是因为马上就要得救了,连带着看这些汉子也顺眼,疼也能忽略。

    “还请何管事陪着我一块到屋里坐坐。”这是为了更安全的避开侍卫,那管事分得红包,自然也愿意。顾之旋带人直接开了后门进了正厅的一间耳房,侍卫在他们一走,就带着主管这事的婆子来查点人数。

    进了耳房,关好门。夏安见何管事还在,便低着头不与顾之旋说话。谁料,顾之旋马上就推着夏安上前,对何管事说道“姑父,这人就是我以前跟你提起过的算账很厉害的那个家伙。”

    姑父夏安有些懵。对了,那人也是王爷的手下,跟王府的管事沾亲带故也有可能。

    顾之旋给夏安解绳子,骂那四个汉子道“怎么绑的这么紧,真是粗人,一点子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哎呦呦,白玉一样的皮肤,都给绑红了。”因为是初夏了,夏安只在囚衣里穿了件薄里衣。顾之旋解绳子的时候,轻易地便把夏安的袖子撸了上去,大吃豆腐。

    何管事扯开顾之旋“不争气的玩意儿,你楼里那么多还不够你喜欢的。这位小兄弟既然是个人才,你就拿出该有的尊重来。”何管事换了副神色,颇带些慈爱问夏安道“你进王府之前可是读过书,怎么被迫卖身为奴了”

    夏安觉得何管事比顾之旋更可信,于是果断地选择了前者,认真说道“奴才是因为家道中落才落入人牙子手里的,十五岁之前没断过读书。”

    34、初入阿堵

    何管事眼睛一亮,他很需要这样,才能顶尖好又背景简单的人才,遂又问“听之旋说,你是王爷的人”话里有两重意思,若是贴身仆人,他还能厚着老脸去要人,要是王爷的男色,他便不好再留夏安了。

    夏安虽不知顾之旋名字,但也能猜到何管事说的便是这个年轻人。他也听出何管事话里的意思了,正色道“奴才只是曾为王爷办过事,后来犯了错,便被关在地牢。王爷许是觉得奴才还有用处,便一直挺照顾奴才的。”

    只要不是那种人便好,何管事很满意,开口问顾之旋要人。

    顾之旋马上拉下脸“不行的,我思念他很久了,这次买回去肯定要好好疼爱一阵,哪里能被姑父夺了心头大爱呢。”

    夏安惊得连连往后退步,后面的大汉猛地一推他,身子前倾,摔入了顾之旋的怀里,又被吃了豆腐。

    何管事气道“没个正行,还不快放开。”顾之旋不情愿的放开手,夏安马上退到了何管事这边。

    何管事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

    “奴才贱名夏安。”

    顾之旋色心又起,笑嘻嘻伸手摸夏安的下巴,笑问“是全名么,爷楼里有个春意的,也同你是一样的美人。放荡妖娆,夏日热情,嘻嘻,都让爷喜欢的紧。”

    夏安躲开,怒瞪顾之旋。顾之旋被他这么一瞪,更加心弦波动,打死都不开口将人送与何管事。还取笑何管事收了他买人的银子,还好意思问他要人。

    “你对我这个姑父小气倒是无妨,只不过你有想过没有,王爷的人,不论是哪种,又岂是能让你随随便便领走的,何况还是那种地方。当然,若你有本事能求得王爷放人,我自是拦不住你的,小兔崽子翅膀硬了,谁也不放在眼里。”说道最后,何管事是咬牙切齿。

    顾之旋一想,那日看王爷对夏安分明不一般,光明正大要人根本就不可能成功,偷运又要担太大的风险,得罪了清闲王绝对比得罪皇帝更没有活路。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遂赔了笑脸,谄媚的让夏安狠狠恶心了一把。

    “姑父说的哪里话。既然姑父喜欢,那就送给姑父吧,反正卖身契也在王府,姑父要怎么使他都是让人挑不出话来的。”

    被人卖来送去,夏安心里不好受,也不愿意在生人面前表现出了,强打着精神,作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来。他不想让何管事以为他不好带,可这时候作出一张笑脸来,又太虚伪。

    侍卫追了一个多时辰,渐渐安静下来。薛婆子扭着腰身进来,一见大财主就乐,奉承道“外头已经没查的了,顾老板快回去歇着吧,更深露重的,可别着了凉。”这顾老板是京城三大妓院五家赌坊的老板,是财神爷一样的人物。多亏了何管事,竟将这样的大神领了来。要是能和顾老板打上交道,以后偷偷往外卖人就算是有门路了。

    说话间,却见有一个下人没被绑上,并且站在何管事的身后,便奇怪道“这个”

    “哦,是我瞧着他伶俐,送给何管事差遣,以后再谈买卖可不得有个人在王府方便跑跑腿。薛妈妈来的正好,我这里也有一点小心意孝敬妈妈的,再有好货物还望妈妈记得我。”顾之旋既卖了人情,便好事做到底,让夏安在府里待得更安全些。万一之后有人查到夏安,薛婆子还能不帮衬着,薛婆子是王妃身边的人,谁还不给几分颜面。

    “顾老板真是个大方的,放心,以后好的都给您留着。”薛婆子将顾之旋递过来的银子忙不迭的收了,笑的只见皱纹。

    夏安趁大伙不注意,深深看了薛婆子一眼。何管事回头跟他说话时,又马上敛了愤恨,低眉顺目。

    “你跟我走吧。”何管事只觉得自己的眼花了一花,看错了夏安的表情。夏安低头应是,标准的奴才相,跟着何管事往外走。临出门时,顾之旋忽然跑过来,在他屁股上重重捏了一下。夏安忍着没叫,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跟着何管事走了不一会,便到了一处大院子。王府有宵禁,凡不是中轴线上的地方都需要熄火,而这处院子还能看到一盏盏琉璃悬灯,夏安估摸着,这院子所理的事应该挺重要。

    院子里是没灯火的,夏安没看清院门上的匾额。何管事敲了敲院门,马上有门房披衣给开门。见是何管事,马上睡醒了,带着笑脸问安。

    何管事待人也和气,温和笑道“赵牛,又害你半夜起一趟,来,买坛酒喝暖暖身子,你们家的没抱怨吧”往赵牛袖子里塞了几个大子,赵牛推了一下,没推过。

    夏安瞧着,约莫有一百文的光景。他不禁记起自己在牢里的三百文钱,那可是他缩着睡眠不分昼夜挣来的,在这里,却只够打赏三次门房的。这或许也是好事,一个门房就能赚如此多的钱,他要是努力成为何管事的左右手,挣得肯定不知道要翻多少倍。

    “她哪敢,托您的福,大女儿能在王妃的院子里谋个洒扫的活计,她感激您还来不及呢。”门房笑呵呵,眼角往屋里偷瞟了一下。

    说着话,人已经进来,门房将门锁了。简单说了几句闲话,何管事便领着夏安往里走,边走边低声给夏安介绍。这是一个三进的大院落,负责王府收礼和回礼的事务。一进门的有三间正房,是正经理事的地方,两边各两间屋子,是供茶水或歇脚值班的地方。

    二院只有三间大屋子和一间耳房,是存放礼单纪录的库房。外头送进来的礼品和王府送出去的礼品并不存放或者经过这里,他们只是纪录下谁送的什么礼物,然后询问主子的心意回礼,或者主子懒得管,他们便按照份例规定做主回礼的单子,交到管理王府库房的明轩院,由明轩院的人按单子回礼。

    最里面的院子相对小了些,只有北面三间屋子,东西并无房间,院子只种了一个小臂粗的槐树,枝叶繁茂,盖住了整个院子。北面三间房,中间是个小花厅,让管事级的人物招待私下的客人朋友用的,两侧是简单的起居室。一进的院子虽然有供值班的人休息的地方,但是如何管事,他身份高出普通下人,自是不愿意同他们挤在一块,所以三院就成了管事值班的地方,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其实晚上一般都没什么事,谁会大半夜的跑王府来送礼。不过要到什么重大节日,送礼的太多,给别府送礼的单子也要精心赶制出来,需要定的回礼的单子也多,白天忙不过来,晚上几乎是全体熬夜。平时里还挺清闲,总管瞧不过眼,便定了让他们分三拨值班的规矩来。

    今天就是何管事值班,所以他没带夏安到外院下人统一住的地方,而是带到了这里。

    花厅布置的很简单,两张太师椅和桌子,两列鼓腿圆凳夹小几,没什么摆饰,只有两三个兰花白瓷,墙上挂了几幅画。由于视线昏暗,夏安看不清楚画的是什么。

    何管事带着夏安穿过花厅,进了左手边的屋子,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有琉璃外罩的油灯,屋子霎时明亮起来。

    夏安便在不失礼的前提中打量这间屋子。不大,和花厅一样素气。简单,只一床一桌一箱,中间烧了个火盆,火苗将熄未熄,何管事随意拿起桌上的酒壶,往里浇了一点,顿时火苗欢腾起来,他又顺手加了些炭,在桌边坐了下来。

    自从进了王府,夏安便一向谨守礼仪。他自知身份,不敢坐,尽管今天的事和两顿未进食让他腿有些软,仍坚持在何管事对面站着。

    何管事也没让他坐,随口问“我说了这么多,也没听你说几句,有不明白的地方么”

    夏安问“还不知道咱们院子叫什么呢”说了半日,何管事倒是一句没提院落名称。

    被夏安这么一问,何管事脸色黑了一下,有些讪然“咱们院子是王爷亲赐的名字,叫阿堵院。”

    阿堵院,夏安要多大的忍耐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惊呼。

    35、二等小厮捉虫

    “是取看轻钱财之意么”夏安见何管事脸色不佳,便主动附上好寓意。他心里也很清楚,王爷取的院名焉能有好。

    何管事满意地点头,心里对夏安多了份亲切,其实也没什么必要掩饰,夏安在这院里待得久了,还能不知道索性便由他说了,还能挣个亲切不避讳的好印象。

    “之所以取名阿堵院,是王爷要大伙时时警醒,莫浪费王府的钱财。”

    那便是要提醒大伙发礼单的时候要小气喽。要是换在以前,夏安是十分不屑这样抠门的人。但一来现在他自己囊中羞涩,吃够了没钱的苦头,二来他日渐对王爷生出一股子亲切感来,便觉得王爷的举动不是小气,而带上了点纵容味道。

    夏安低着头,抿着嘴角。

    何管事敲敲桌面,提醒“以后能少提院名就少提,对内说咱们院,对外说制礼单院就行,别没事堵心。”

    夏安乖顺道“奴才明白。”

    “对面那间屋子,是忙碌时孙主管歇息的地方,你先住进去。他这段时间不来,来了,我可以腾出我的房间来让他住。你的卖身契虽在王府,可毕竟没正式划到咱们院子来,有很多时候你不方便露面,所以要先在这里住上一阵。”

    夏安忙应下。王府跑了奴才,自然要严查些时日,他露面毕竟不好处理,能躲起来他也是求之不得。

    “我虽喜欢你的才能,但并不意味着你就能在这里无法无天了。你要永远记住一点,你只是一个奴才,还是签了死契的,你的才能也是王府的,王府要用,便是用死你,也不能喊累叫停,除非你能有一日晋升为主子,明白么”何管事厉声嘱咐。他心里是隐约有些猜到怕是王爷不仅看上了夏安的能力。

    这是何管事头一次对夏安拉下脸来,夏安答道“奴才凭吩咐办事,绝不逾距。”

    “王爷那里,需要我去说一声么”

    夏安抬起头,有些怔愣,又有些为难,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理智提醒他那样做是不对的,但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大声的叫嚣着要这样去做,盖过了理智。

    “不了,王爷事多,奴才不过换院子的小事,不敢打扰主子。”

    “很好。”何管事赞赏了句。他心里其实是怕夏安要禀报给王爷知道的,不清楚王爷对夏安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但这样的人才若是去做了男色就太可惜了,能省去这一步还是省去的好。

    “你去休息吧,明日卯时在花厅等我。”

    夏安告退,出门不忘给何管事关了房门,穿过花厅,推开自己的房门。里面收拾的倒齐整,比何管事那间看起来好要好些,至少物件齐全。

    扑在床上,夏安便不想再动弹了。这一日发生太多事情,辰时他还在地牢里,由人伺候着用了早饭,过了会便被抓起来判了死刑,然后逃跑失败,被卖掉,被何管事收到阿堵院来。

    说起来,还算是件好事情,他不是一直想往上爬么,在外院办事可比在里院伺候主子要多些机会,也相对而言,能保有多一些的尊严。

    不过,何管事看重的是他的算账能力,可一个管理收礼送礼的院子,要会算账的人做什么就算需要,也肯定不会如此看重吧。

    夏安躺在床上犯着嘀咕睡着了,因为惦记着卯时便要起床,所以睡得并不安稳,半夜醒了好几次,可偏偏到点没醒,将近辰时才悠悠醒来。看天色已亮起,吓得翻身坐起,抓过衣服匆匆穿了,还是昨日的囚服,经过一天的折腾,脏的厉害。

    临出门时,到底不忘先整理整理衣服,反正已然迟到,不能再让何管事误以为自己是个邋遢性子的人。

    何管事已经坐在花厅的太师椅上,捧着一盏茶在吃。

    “见过何管事。”夏安从容行礼。外院不比在里院,除了本事外,还要讲究人的气质品格。

    “不必带姓,这个院子只有我一个管事,你要清楚。”何管事放下茶盏,面目冷肃。一个人再有本事,若不忠心,又有什么用。

    “是,见过管事。”夏安从善如流。

    “我知道你昨天又惊又累,今天起得晚了,情有可原,但下次再犯,定是要重罚的。”

    夏安盯着脚尖,答道“奴才知道了。”

    “嗯,跟我到二院去。”

    夏安跟着何管事到了二院,何管事打开二院的门,让夏安立在院中央等。他从里面拿出一本纪事册来,说道“这本纪录的是王府建府三年一年礼单收入,上面的东西经过这许多年,价值或升或降,我想做个大概的统计。你先将册子里现银的部分整理出来,算出数目给我。等你算好了,我拿吃食和衣物给你。”

    那便是算不完就不许吃饭呗。夏安以前接触的有很多都是这样拐着弯折磨人的文士,所以并不恼何管事。他心里清楚,何管事是在考验他。

    夏安略略翻动,恭敬说道“奴才大约一个时辰后便能算出来。”他不太敢露才,新到一个地方,还是保留一些为好。明明半个时辰能完成的事,夏安愣是多说了一倍。

    何管事甚为满意,这种统计的小事,交给院子里的主事做,倒是一个时辰差不多能完成,但他们都不大乐意,再说,院里总共只有三个主事,多少大事都还忙不过来。然后就是给主事打下手的八个一等份例的小厮,交给他们做没有三个时辰做不下来。负责搬运看守的二等小厮不必说了,在院子里做洒扫等粗笨活计的三等小厮想也别想。

    何管事到一院去,昨日是他亲自值班守夜,今日清晨会有伺候的小厮过来服侍他洗漱换衣用膳。他倒并不是赶着出去做这些,而是要先跟人说说夏安的事,别让人往外泄了什么口风。

    阿堵院辰时三刻便要上工,何管事到一院的时候,已经有了打扫的小厮在清扫院子,门房开了门又去睡,四个分在何管事手下的一等的小厮早早的赶过来给何管事请安,负责伺候何管事的两个二等小厮捧了衣物和早膳来。何管事让他们把衣服送到三院,饭在一院用了。

    等人到的差不多了,三个主事也到了正厅,何管事召集大伙,说他新收了个二等的小厮。这小厮原本在内院伺候,得罪了一个公子,被赶了出来。他是何管事的一个远房亲戚,所以也不能放着不管,就收进院子。让大伙多多关照,保密一阵子,等风头过了,他是去是留再做商量。

    何管事这话说的便有意思了。他不能说夏安是因为有能力才被他收进来的,因为在外院伺候的都是靠本事吃饭,嫉妒的自然也是本事。夏安若一进来便被大伙嫉恨上了,那他以后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还有夏安是去是留都不确定,那对人的威胁就小很多了。

    何管事待人不错,大伙一听是他的远方亲戚,便无二话,一致应下。

    布置好底下人的事情,估摸着有一个半时辰了,何管事才亲自端了份早膳,往二院而来。他故意慢了半个时辰,想着夏安是夸下海口,到最后做不完,便打算多留出些时间来,让夏安做完,第一次他也不好打击人。

    其实夏安说在一个时辰内能算完,何管事是不大信的,他手下的三个主事都成人精了,一个时辰也挺勉强。要是夏安能在一个半时辰内算完了,那也比一等小厮要好太多,而且更胜在年少,再教上两年,不愁赶不上管事。

    夏安半个时辰就算完了,何管事让他在耳房算账,他算完无事,便去瞧耳房里放着的笔墨。二院只这一间小耳房,其他屋子都是存放礼单、纪事册用的,耳房就用来放些笔纸墨砚等必用的杂物。

    没什么名贵的,都是些中等货色。如笔,挑的都是耐用的,而不是如今盛行的华而不实的那种。纸都是上好的宣纸,算是纸类里的中上货色。砚台造的模样差不多,只简单分出了几种样子。

    夏安很喜欢一个雕刻着玉虎的砚台,拿在手里赏玩。正巧赶上何管事端着饭进来,看到夏安爱不释手的模样,便笑道“等你做到了主事,就能用的起这个砚台了。”他看到桌子上摊开的新纪事册,已经密密麻麻地写好了,不禁敛了肃容。

    主事是在管事下面的职位,夏安在内院接触不多,是以不熟悉。不过他想应该很难,年之内恐怕是用不上玉虎砚台了。

    “管事,奴才已经算好了。”夏安抬头见何管事亲自端着饭食,便立即要接过,口中说道“劳烦管事了。”

    不想,何管事竟将手移开,憋住笑,说道“等我先看看,有错处还是要先改。”

    夏安无异议,咽口水等在一旁。何管事取来算盘,一页一页计算,算了有一个时辰零一刻才算完。等他完事,夏安看着饭菜的眼睛都直了。

    何管事笑的便温和了“很好,没一处错的,快吃吧,肯定饿坏了吧。”

    “谢管事。”夏安道过谢,便端起饭吃起来。早上煮的是面条,放这么长时间,已经没什么好味道了,不过夏安饿了很长时间,现在是饿时吃糠糠如蜜。

    何管事趁着夏安吃饭,出去叫人送了个二等小厮的下人服来。“以后你在这院子里,负责看守和收拾库房,除了这些,我还会吩咐你做别的事情。”

    吃晚饭,夏安就跟着一个二等的小厮,名叫青柏,一起整理新入库的礼单。说是一起整理,其实是青柏弄,夏安看。这是规矩,新手总要看上两日,才能入手。

    两日之后,夏安就已经开始整理新的礼单,分门别类,然后分送给一等的小厮抄写,在整理好,送入不同的库房。

    整理库房的活计并不累,平常没什么人送礼,也不需要送礼,有时一天只要擦洗擦洗书架便可。一等小厮负责抄写和给主事打下手,主事是阿堵院最忙的人,他们是第二忙。

    主事在忙什么,夏安不知道,也无心去想,他目前是没有力气和心思去多做猜想了。整理库房不忙,可是何管事总逮他,吩咐他算一大堆的账本。夏安有心在这里做好,也愿意在何管事面前露露脸,慢慢地将自己清算一本旧纪事册的时间缩到了半个时辰,这样的成绩让何管事关上房门偷乐了很久,然后开门给夏安布置更难更复杂的事情。

    夜凉如水,树影摇曳。

    夏安推开窗吹风,他一连几日算账算的头都大了,何管事还不肯放过他,拿了几本书画的评估价的册子让他熟记。

    火盆上煮的茶散发出浓浓的香味,夏安将何管事屋里的火盆要了来,仲夏不需要取暖,但夏安喜欢吃茶,能有个火自己煮热茶喝,比去一院要热茶方便许多。

    不得不吃浓茶来提神醒脑,夏安苦笑,他不该为想让何管事重视他而尽显本事,结果搞得何管事越来越喜欢挑战他的能力底线。

    出了地牢已经有一个月,夏安未走出阿堵院一步。近来这几日脑袋疼,算起账来有些吃力,除了何管事吩咐下来的事情有难度,大可以归功于这个胡思乱想的脑子。

    不知四婢如今换到谁的身边伺候,小金在做什么,“神医”是不是还赖在四婢的身上不肯下来,御医给放出地牢了没有,王爷有没有找他

    当日夏安没让何管事去通知王爷,那一刻他脑子里想的是,他就这么不见了,王爷会作出什么反应,是随即忘于脑后,还是会派人找一下。

    就为了这么一个念头,夏安推掉了何管事的好意。可到后来,发现自己越发纠结于这个念头,为了这个念头在床上辗转难眠时,又后悔的欲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来,还如此深刻。他想,大概是因为王爷对他很坏,是生平遇到的对他最坏的人了,鞭他的小腿留下了病根,踢他的肚子踢走了半条命,打他的脑门至今还有个指甲盖大小的浅痕,断他的手骨养了三个月。真是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被折磨一通。

    可王爷又是对他极好的,虽称不上最好,却让夏安心里跟吃了不知道是毒药还是补药似的,七上八下的时刻惦记。给他送书看打发时间,换干净舒适的牢房给他,抱着他看大夫,别扭的拿硬安在他头上的恩赏抵错,让御医住到牢房守着他,派四个丫鬟照顾他,抱来“神医”欺负他

    夏安拍拍脑袋,真是的,又想多了,月已当空,再不用功看书,晚上是别想睡了。明个就去求求何管事,让他往王爷的院子跑一趟吧,不管王爷是否派人找过他,他受了王爷的恩惠,总该去说一声的。

    36、不意误解

    第二日卯时,夏安先去一院打水洗漱,陪着几个早来的二等小厮说话,顺便监督着三等小厮的洒扫事宜,但并不与他们多说话。

    阿堵院等级十分严明,二等小厮绝对瞧不上三等小厮,同理,一等小厮可以对二等小厮指手画脚,斥责错处。夏安有一次擦拭书架,不小心将水溅在一本礼单上,被一个叫鸿瑞的一等小厮骂了半日,还罚他晚上不许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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