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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深院 第9节

作者:锦重 字数:23421 更新:2021-12-28 21:42:40

    夏安急的两三口吞掉粥,跑过去抓住阿福的衣服,谄媚道“阿福哥您帮帮小的吧。小的哪里敢去领这份赏”

    “你倒是个明白人。”阿福双手抱胸,道“告诉你个好消息吧,小金认下了,他说是他照顾的兰香公子。”

    夏安睁大眼不知该说什么。

    “小金跟来寻的人说,你放下兰香就去马房找韩复晁去了,小金回房,发现兰香公子晕在床上,便善心大发细心照顾。”

    “他不该认的。”夏安边说边往外走,他要去告诉小金利弊。

    阿福抓住夏安的胳膊,肃容道“这事必须有一个人认下,既然他贪财,你就不要插手了。”

    “怎么可以,这会害死了小金的。”夏安甩开阿福的胳膊,回房见小金兀自睡得正香。他掀开小金的被子,揪起小金道“快醒。”

    小金睡得跟死猪似的,不肯睁眼。夏安冷笑,回身倒了杯隔夜茶,利索地泼在小金脸上。小金惊醒,擦掉脸上的水珠,不满地问“干嘛呀你”

    “你承认是你照顾的兰香公子了”

    28、被判拔舌

    小金一拍脑袋道“原来是这事啊,你昨天回来我都睡了,所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兰香院来人了,带着赏赐来的,我怕他们因为你不在而私吞了那些银钱,你也知道,欺瞒主子的事咱们王府可不少。”

    “当时趁着赵大宝在场,他们不敢跟咱们分赏,我就一口认了。钱都放在你衣箱子里了,我可没有要贪你钱的意思。”

    “不过。”小金嘿嘿笑“你若愿意分我些,我也是来者不拒啊。”

    夏安叹口气,拿了块汗巾给小金擦身上溅到的水,劝道“这钱咱们不能要。”

    “为什么,整整五十两呢,你编上一辈子的草鞋也挣不出来。”

    五十两夏安苦笑,这笔从天而降的大笔银钱差不多都快赶上他的赎身银了。“小金,再多咱也不能收,王妃能那么好肚量看着咱们帮兰香公子么”

    “可是咱们飘香院里院确实帮了兰香公子,不是你就是我,逃不过的。”小金也不含糊。“银子收了咱们还能赚到,万一王妃追究起来咱们也不算太亏,你别想的太多,说不定王妃根本就不留意这事呢。”

    “万一她留意这事就死定了,不行,我们现在就去找赵大宝说明情况,走。”夏安去拉小金,听见外面传来人声。

    “估计还没起呢,两位不如到花厅坐坐,我叫他们收拾一番马上过去,怎么能劳动二位来这里等他们呢。”是赵大宝的声音。

    “哼,主子可等着呢,哪有时间让他们收拾。”陌生的声音。

    小金却知道是谁,光着脚便去开门,笑脸相迎“呦呦,二位怎地又大驾光临了”

    “公子要见你,穿上衣服快跟我们走。”赵大宝身旁有两个眉眼凶恶的小厮,皆着深绿长衫。

    “好的,二位稍等。”小金转身要去穿衣服。夏安拉住他,小声道“不要去。”小金却道“如今我已应了,怎地能不去反正咱俩之中必定要出一人。”

    夏安一想,也是,他当日救人至少有三人知道,这事恐怕瞒不过去。但,他不能让小金替他冒这份险。冲出门去,夏安朗声道“是我,是我救的兰香公子,不是小金。”

    “你疯了。”小金拨开他,冲着那二人谄媚笑道“不是他,是我,他半路就出去了,一直是我在照顾兰香公子。”

    两人争执不断,那二人不耐烦道“你俩都跟着到兰香院去吧,主子等着呢。”

    夏安以为那二人口中的主子,指的是兰香院的主子,却没料到,竟是昨夜背他走雪地的王爷。而且不但王爷在,王妃也在这大清早驾临到了兰香院。两个正经主子坐着,兰香公子侧立一旁。

    “王爷,公子,这二人都说是自己救的公子,奴才怕主子久等,便将他们都带过来了。”

    夏安和小金跪于大厅正中。夏安起床时戴了一顶下人圆帽,因为天冷,戴帽子的人多,倒也没人注意。

    “你二人是谁帮了兰香”容离问。

    小金抢先答道“是奴才,夏安扶公子进屋后便去和隔壁院子的小文赌钱去了。”

    “事实并非如此,奴才是去兰香公子请大夫去了,小金那时绝对没有回房。”夏安道。

    兰香站出来,弯腰说道“奴家虽昏迷,但模糊间只感受到一人。在奴家初进院子时,确实是这位在场。”兰香伸手指向夏安。

    小金慌张道“不是他,真的是奴才。他很快便去赌钱了。”夏安也据理力争,场面一度混乱。

    王妃尹氏拿帕子抹抹嘴,很娇弱的模样,她启唇言道“不必争来争去。王爷,您看这样可好,宣那赌钱的小文来问问。”

    “王妃所言极是,传那奴才过来。”容离温柔的握着王妃的手,一点都看不出这段时间争权夺势的不合。

    飘香院第三队的小文,夏安也只是见过,连话都不曾说过。谁知那小文却仿佛和夏安很熟似的,来了便同夏安挤眉弄眼,被王爷一问,便一口咬定夏安那天在同他赌钱。

    夏安道“奴才也有人证。刑堂孟主管和药膳房的一位李姓大夫都可为奴才作证,奴才当时便是去找的他们,李大夫当时忙,后来特意往飘香院跑了一趟。”

    “你这奴才满口胡言。”容离大怒,呵斥道“药膳房的大夫也是你能请的动的连说谎都不会,还敢贪心主子的赏,本王看你是活腻歪了。”

    夏安怔住,忘却尊卑地看着容离。

    “我看这奴才也是说话,被王爷问一句就无话可说了。”尹氏对兰香言道“瞧瞧,这该死的奴才竟然敢来你这里浑水摸鱼。”

    兰香只是低了低头,看不清楚表情“确实该罚。”

    “既然兰香说了该罚,便不能轻饶这大胆的奴才。来人,将这奴才丢到刑堂去。”容离表情厌恶,对尹氏道“大早起的竟遇到这样的恶奴,真是扫兴。”

    夏安很努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便悄悄背到身后。逼自己冷静,保持平和道“王爷,那天您接兰香公子的时候踢过一个奴才,可还记得”

    “我去给公子烧热水了,你赌完钱回房刚好挨了一脚,这很正常。”小金怒视夏安。小文也道“算算时间,奴才们确实是王爷来的时候散伙的。”

    “哼,居然还敢狡辩,左右,来不快拖走,给本王剪了他的舌头,看他以后还能不能骗主子了。”

    如同坠入到了冰湖,呛入口鼻的都是冰冷,直入到他的心肺,生生的如冰刀在割。夏安曾多次怀疑王爷会罚他打他杀他,在他心里王爷一直都是个残暴的主子,虐杀奴才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也挨过罚吃过苦头,是的,他昨天还被打破了脑袋。

    可是为什么,当王爷说出要拔他舌头的话来,他会这般不敢相信,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他想要咬自己一口辨辨真实虚幻,却在刚抬起胳膊的时候,被人一左一右抓住,往外拖去。

    到了刑堂,成大方卸掉他下巴,那剧痛终于使得他清醒过来。他开始挣扎反抗,但是三个壮汉抓着他根本反抗不了。

    泛着寒光的剪刀慢慢逼近,夏安腿软下去,再无力挣扎。成大方就喜欢这样,欣赏犯人害怕的表情。

    就在那剪刀触到夏安嘴唇,夏安感受到剪刀的凉意,心脏都冰的不跳。解决完三急的孟原义突然现身,抓住成大方的手,急急地问“成兄慢下手,我与这孩子也算是相识,可否让我们俩说句话。”

    “孟老弟随意。”成大方示意三个壮汉放开夏安,并给夏安接上下巴。

    夏安立刻瘫坐在地上,耳边听得孟原义语气关切“夏安,你犯了何事,要被执以割舌之刑”他翻身跪起,揪着孟原义的衣摆,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哀求道“孟主管救我。”

    “你不同我说是何事,我如何救你”

    夏安结结巴巴将事情同孟原义讲了,孟原义沉吟片刻,道“如此说来,你丢掉舌头比丢掉命要好。别说王爷没有传我,便是传了,我也不会为你作证。王妃与兰香不相容,谁救了兰香,必定会遭到王妃记恨。”

    夏安也低下头,他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善心,会害死小金。小金虽揽了功劳,但银子还是装在了他的箱子里,小金却是一点好处也没得,还会招来王妃的憎恨。小金如此做,分明就是为了他。

    “孟主管,求您作证,救救小金吧。奴才拔舌之痛,还不如面对王妃的记恨。奴才不愿意小金因为奴才受到牵连。求您了。”夏安重重地磕头于地,次次落地有声,不消几次,伤口裂开,地上便见了血。

    孟原义忙拉起他,摘掉他的圆帽,见他额头包有纱布,已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心疼道“何必这样,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应该知道,此事再无回转之余地了。主子们哪里有时间替奴才断案。”

    夏安登时泪如雨落。

    “七尺男儿哭什么。”孟原义对身边小厮言道“去里室取上好的麻沸散来。”又对夏安柔声道“此事避不过,这是主子的亲令,我也救你不得。你放心好了,这麻沸散吃了,会使你的舌头没有感觉,你不会感到疼痛的。”

    “谢孟主管。”夏安抹去眼泪,垂下脑袋,死咬住唇。下唇被咬出血来,但夏安忍住没有发抖。很快,麻沸散拿了过来,夏安吃下去。

    孟原义问“还有什么话想说么”

    夏安道“没什么好说的,早晚都是痛,不如快些,开始吧。”

    “好,这才是男儿本色。”孟原义对成大方道“可否由愚弟来行刑”

    “可以。”成大方递过剪刀,孟原义接过,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才伸向夏安。

    “快住手。”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进来,向三个主管弯腰行礼,起身言道“这奴才先不忙着处罚,关到地牢里让他老实两天。”

    孟原义狐疑道“为何要先关地牢再行刑”素来都是先行刑在进牢房,这事倒奇怪,不知对于夏安来说是好是坏

    “是我求的兰香公子,公子又向王爷求的情。”小金笑嘻嘻从侍卫身后伸出脑袋,过来推开架着夏安的壮汉,凑近夏安的耳朵,低声道“放心好了,你的舌头绝对保得住。”

    “”夏安逃过一劫,欣喜却又担心小金,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舌头不能动了。他张开嘴,指指舌头,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小金大惊“莫非你舌头已经被废了。”他抱住夏安咧嘴大哭“我来晚了,我对不住你,夏安,你以后就专心听我讲话好了。”

    “”夏安嘴不能言,心里却骂才不要被你的唠叨烦死。

    “咦,他们还打你的脑袋了,都出血了。”

    “好了,二位,我还要把犯人押到地牢里去,主子等着我复命呢。”侍卫对小金很是客气。

    小金一路跟着到了地牢,却进不去。王府地牢的规矩是最严厉的,没有特定的令牌是进不去的。小金担心夏安害怕,拍拍胸脯,很有自信的样子,言道“放心,我去找公子要令牌,晚上便去给你送晚饭。你可别吃里面的饭,听说不是馊的就是有毒的。”

    “”夏安很想对小金进行一番谆谆嘱咐,生怕小金不懂得适可而止,让兰香公子生厌,兰香公子现在可是唯一能保住小金的靠山。只要不拔他的舌头,吃吃馊饭有什么了不起。

    沿着石阶,进入地牢。入眼先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北面坐了个三十岁的牢头,头领模样,两侧整齐站着低等的狱卒,最南边栓了两只齐人腰部的狼狗,吠声凶恶。

    夏安被押过去的时候,必须要穿过那两只狗,直把他刚刚康复的胆子又吓碎了。侍卫倒是无惧,交代了夏安所犯罪过,主子的惩罚,便匆匆告退。

    那牢头也没有为难夏安,命他换了囚衣,就吩咐狱卒将夏安关了起来。地牢迂回曲折,夏安本就路痴,直到拐弯拐的晕晕登登了,那狱卒才开了一间牢房,将夏安推了进去。

    夏安入狱很是时候,正巧赶上了午饭时间。方才走了一路,灯火如豆,路尚且看不清楚,牢房里面更是黑乎乎什么也看不到。地牢很安静,夏安还以为没关多少人。到了发饭的狱卒一来,从黑暗中竟伸出无数胳膊,拿着破碗口齿不清的嚷嚷。

    这间只关了他一个人,当然还有其他的动物,比如老鼠。在夏安被推进来的那刻,四散逃去。夏安的眼慢慢适应了黑暗,看到满室都是凌乱的稻草,里面有一个便桶,便桶旁边扔着一个碗。夏安拾起那只碗,碗口有一个大豁子。

    也不知道小金是否能求来令牌,夏安决定还是领了午饭,如果确实是馊的,大不了不吃。结果领到的真的是馊饭,如果不是只有白饭,和几根青菜,这味道都让夏安以为牢房发的是他们飘香院的收集的东西。

    将碗搁在便桶旁,夏安抱膝坐在另一侧,靠着木栏杆,头深深埋入膝间。

    地牢看不到天空,所以分不清白天或晚上。夏安根据肚子叫的声响间隔时间长短,判断出大概夜半了。小金没有来,夏安没有领晚饭,地牢只有一顿午饭。

    夏安打算睡觉,睡死过去也就不饿了。幸好今天爬起来吃了早饭,饿上两顿没什么问题。如果小金明天还不来,他就硬着头皮吃馊饭。反正不能让自己饿死。

    越是想睡越是睡不着,一闭眼就脑海里王爷的身影就蹿了进来,站立在他的前面,冲着他冷笑。夏安使劲摇头,想把那坏蛋摇出去,却又换来伤口更加疼痛,于是更睡不着了。

    夏安怒气冲冲地睁开眼,坐起,就见王爷立在牢门之外,他当下拍地,吼道“你这个残暴无度的混蛋,我就知道你是个过河拆桥的主儿。居然要拔我的舌头,改明我一定要作个小人天天拔你的舌头。”

    容离好心过来看夏安,刚找到夏安准备叫人,就被夏安指着鼻子一顿好骂。他何曾被人这般骂过,登时大怒,气极反笑“竟然作小人咒皇子,你这狗奴才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29、地牢相会

    夏安一梗脖子道“我乐意。你个王八蛋。”

    “很好,非常好。来人,把他给本王拖出来,本王要亲审。”容离一挥袖子,走了。夏安还以为是幻觉,依旧谩骂不绝,直到有狱卒去拽他,痛觉真实,他才反应过来,哦,原来刚才他真的骂了王爷。天啊,为什么麻沸散的功效这么快便没了,该开口的时候让他不能说话,不该开口的时候又可以说话了。

    地牢的刑房,阴森恐怖绝对在刑堂之上,尤其是刑房上坐的那个人,浑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更让进入这个刑房的人双腿发软。

    夏安就腿软了,没走到前面,就跪坐于地。

    容离问“你经常扎小人,是不是曾害过本王,怪不得本王近来时运不好。”

    “没有,奴才哪里有那样的胆子,奴才对王爷忠心耿耿,恨不得自己折了寿给王爷添彩呢。”夏安小米大小的胆子,果断的选择了士可辱不可杀。

    “哦,你这般忠心”容离心里好笑。

    “嗯,奴才真的很忠心。”到嘴边的“做牛做马”什么的,夏安还是咽了回去。唉,他胆子小,怕死,却又有一丁点可怜的自尊,时常矛盾。

    “那本王可要试试。”容离对伺候在一旁的狱卒道“都退下吧。”众狱卒走后,容离渐渐逼近夏安。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夏安咽口唾液,睁大眼紧紧盯着不怀好意的王爷。夏安颤音道“王、王爷,要怎么试”

    “看在你为本王效过力的份上,本王允许你自己选刑具。”容离表现大方。

    夏安环顾四周,欲哭无泪,这里哪一个刑具都不是他能承受的了的。夏安咬咬牙,仰起脸请求“王爷不是怪奴才说谎么,那叫抽奴才的嘴巴子吧。”说完闭眼,一副等着挨打的模样。

    “好,本王力大无穷,你可要做好受疼的准备。”容离在夏安耳朵边凑近了说,就见夏安耳朵一动一动的,也不知是不是连耳朵也会抖。

    “奴才哪里配得起王爷亲自动手。”夏安哭丧着脸建议“要不,王爷传个狱卒进来执行。”

    “不,本王一定要亲自教训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奴才。”说着,容离便开始掳袖子,准备要动手了。

    夏安认命地闭上眼,感觉到一阵疾风掠过耳边,他咬牙准备承受痛苦,但是他好像被捅了一下,然后就忍不住开始笑,一直笑,笑的在地上打滚。

    脸颊抽痛,夏安伸出去抓王爷的下摆,说不出话来,便努力扬起脸,用眼神传递请求。太难受了,比打他的耳光还要痛苦。

    容离坐好,翘起腿,淡然问道“你可知道错了”

    王爷越是表现的不在乎,夏安这边越是惊心,生怕王爷要这么一直处罚他。他赶忙点头,捣蒜似的。

    “以后还敢不敢骂本王了”

    死命地摇头。

    “本王若饶了你这次,以后可要对本王忠贞不二。”

    对于王爷的用词,夏安先是愣上一愣,后想估计是和忠心不二一个意思,便捂着肚子大笑着点头。

    容离不忘追加一句“甘愿被本王压,直到本王厌烦了为止”

    作为一个死契奴才,甘愿不甘愿还不是会一直被主子骑在头上夏安迫不及待地点头,他的态度取悦了容离,伸手给他解了穴。

    “呼”夏安长长的呼一口气。

    “起来吧,跟本王来。”容离起身走向炮烙处,听不见身后动静,回头,就见夏安一脸惊恐地瞪着他。容离不理会,按下开关,放置炮烙工具的池槽缓缓平移,露出一条窄道来。

    夏安见不是要刑罚他,顿时松气,却又在心里暗惊,一个清闲暴躁的王爷会有计划有耐心在自己的府邸修建这许多的密室。石屋有,地牢有,其它地方也一定还有。

    如夏安所料,王府地底几乎都是空的。夏安随王爷走了大半天,中途路过一个屋子时,王爷还停下来喝了杯茶润润嗓子,夏安作为刚刚宣誓了忠贞的奴才,也有幸被主子赐了杯茶。

    喝完茶,两人又走了半柱香时间。到最后夏安基本上就是扶着墙在走了,终于王爷大发慈悲,领着夏安上了一处石阶,打开处约有半人高的四方洞,两人弯腰穿过。

    不想竟是膳食房。夏安只来过这里一次,是陪着阿福过来领过思恩院的食材用度。晚上膳食房是有看守的小厮的,夏安悄悄拉拉王爷的一脚,低低言道“王爷带奴才来这里作甚”

    容离不答,反抓起两颗盛在盘里的黄豆,一边一个,将两个看守的小厮点了穴。夏安切身领教过王爷的厉害,但仍然有些吃惊。他想着这是表现的好时候,哄着王爷高兴了,说不定能把他从地牢里放出来,便立马竖起大拇指恭维道“王爷好厉害的功夫。”

    面现得色,拿袖子拂了拂圆凳上的灰尘,容离大马金刀一坐,对夏安吩咐道“你做些宵夜来。”

    夏安一愣,随即一喜。王爷向来大方,吃喝方面都会分他一些。他现在也快饿死了,王爷简直是来救他的菩萨呀。夏安屁颠屁颠地忙活去了,完全忘记了他这么惨的境遇也是王爷亲口发落的。

    宵夜很简单,夏安见有元宵,便馋的不行,他好久都没吃过了,加之元宵又好煮。厨房一侧摆了张长长的桌子,夏安看着数那张最干净了,腾出一块地方来,招呼王爷过来吃元宵。他伺候好王爷碗筷后,端起另一个小一些的碗站在王爷后面吃。

    容离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他一向是最讲究尊卑的,他敬畏于天下之主,尊敬于自己的母后,友爱于总管许卿睿,除此三人外,视其他人皆为敌人或者草芥。而从去年起,他开始悄悄留意另一个人,不知不觉间竟将此人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甚至打破了他一贯原则,竟想着与这人平平等等地说话、聊天,他还从未与这人好好的畅谈过。

    “你坐下吃吧。”容离决定按照自己的心意走。

    夏安差点被汤圆给噎死,咳嗽了好长时间,才缓下来,忙说道“奴才不敢。”在连奴才都分三六九等的王府,他一个倒泔水的奴才怎么敢跟最大的主子同桌吃饭。

    “坐。”这傻奴才似乎又开始怕他了,换做平时,容离一定会认为理所当然,若是一个奴才不怕他,他肯定会愤怒,并将之大卸八块。但是此刻容离只觉得跟夏安很生分他们中间有很长很长的距离,并且夏安拒绝拉近。

    “王爷,这不妥吧。”

    “坐。”

    夏安只好乖乖坐了,只是吃的不自然了,拘束的很,仿佛王爷拿鞭子对着他似的,背上阵阵发着凉意。

    “你的手艺可真不怎么样。”容离准备找句平易近人的开头句来让夏安放松,好能跟他深入地聊一聊。但是明显这句并不适合作开头语,看看夏安发白的脸色就知道了。

    “王爷恕罪,奴才手拙。”

    容离梗了一下,决定再接再厉“怎么煮的都是黑芝麻的”按照容离的推算,夏安应该说自己喜欢这个馅,因为据他观察夏安煮的时候一直对着锅流口水。但是这次他又预计错了,夏安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王爷不喜欢吃这个馅,那奴才再给王爷换一种煮吧”

    “,不用。”

    容离闷头吃饭,夏安也战战兢兢地低头吃元宵。

    吃完宵夜,两人又捧着酒坛子喝酒。容离喝到兴头上,又鼓起了兴致,问夏安道“你觉得王府怎么样”

    夏安自然不敢说实话“很大,很漂亮。”

    “你很怕本王”

    “王爷问过了,奴才是敬畏。”

    “说谎。你说谎的时候不敢直视本王,还偏偏要偷瞟。”容离很不满地拿手指点夏安的眉心。

    很亲密的一种方式。夏安心里突然涌现一个想法,他很想问一问,王爷是不是真的要拔他的舌头他很糊涂,王爷私底下其实好像不坏。

    “王、王爷”

    “想说什么”容离很期待地紧紧盯着夏安。

    夏安犹豫,终于开口“奴才可以用那个小瓶子装点酒回地牢么”地牢实在阴冷。

    容离忍不了了,大怒而起,责问道“你为什么不敢直接问本王能不能放你出地牢”

    “可以放奴才出地牢么”夏安双眸明亮。

    “不可以。”容离一口回绝,并带头往回走。夏安怏怏地跟在后面,僭越尊卑的在心里咒骂主子,不可以还引着人问,分明是寻他的开心

    夏安并未被带到他原来的那间牢房,而是被带到了一个条件稍微好一些的屋子。里面很干净,有床有被,有桌子有蜡烛,容离冷着脸走后,还有一个狱卒送来了个火盆。

    王爷很不开心,夏安跟着被看一眼就哆嗦,哪里还敢多说话,反正同样是被关,他就别乱问了。

    于是王爷更加不开心地走了。

    夏安想起飘香院里自己还没来得及烧上的炭,想起编草鞋挣得四文钱,吃饱喝足后躺在床上睡不着觉。

    这间牢房不仅待遇好,还有早饭吃。虽然只有清汤馒头,但是不馊,夏安已经很满足了。狱卒还带了几本书给夏安。夏安收到书,突然忆起当日在后山王爷也给过他书,当时以为是王爷搞错了。

    望着手中的书发呆。一个罪奴,没有王爷的命令,谁会让他在地牢里看书打发时间。这几本书,有儒有道有佛有俗记,显而易见是知道他什么书都喜欢看上一看。

    30、同床共枕

    午饭和晚饭皆是三素一荤,中午是蛋花青叶汤,晚上是肉末白米粥。夏安好胃口,回回吃的碗净,惹得收碗的狱卒常拿眼瞧他。

    夏安积极地搭话“想不到地牢地待遇这么好”

    “自然是有差的地方。”

    夏安便问道“那为什么我能住好的牢房”

    “您的身份在这里摆着,自然是不敢委屈了您。”

    身份一个倒泔水的小厮,也不能委屈,这事倒听着新鲜。夏安眨眨眼,正经地问“我是个什么身份,竟能得到如此好的待遇”

    那狱卒吃惊道“向来王爷的人被关到这里,都是怨声载道,您居然还夸这地儿好”

    “王爷的人”夏安也跟着吃惊。

    “对呀,不是奴才说您,就算使性子争宠也不能拿脑袋去撞墙啊,好好的容颜就这么毁了。”

    夏安无语,王爷到底是怎么编排的瞎话。

    “这里关的人多么”屋子是四面封闭,夏安根本看不到外面。周围也很安静,但是隔壁曾发出声音来。

    “还成,有百来名。”

    “这么多”清闲王府好奇怪,养这么多犯人做什么

    “嗯,都是王爷不要的男色女色,先关一阵,等人牙子过来了,统统领出去卖了。不过,这其中也有一些是不同的。”

    夏安好奇“怎么不同”

    那狱卒忽然露出邪笑来,道“比如王爷很喜欢在这里做那码子事,当然会在地牢里关上几个比较中意的了。”说完,露骨地上下打量夏安。

    夏安被看的很不舒服,那狱卒是言语有礼,却并不是真心尊重,便打发他出去,自己拿了本书熬夜看。

    书没翻两页,夏安倒等的心急了,竖起耳朵来仔细的听外面的动静。直到夏安手托腮打盹的时候,外面突然间热闹起来,有男声有女声,皆是带了喜色,唤着“王爷”。

    夏安猛然坐起,紧紧地盯着门口。但是热闹很快由欢喜期盼变成了哀怨不满,夏安听得一个尖锐的女声大喊“王爷,怎么还去灵犀公子那里,您都有一个月没来奴家房里了。”

    吹灭灯,夏安在凳子上坐了会,越发的无趣,便上床睡了。

    第二日醒来时,额头伤口痒痒的很,知这是快好了,夏安不敢去挠,便侧躺在床上看书。过了会,昨日的那个狱卒开锁,先见了礼,送进来一碗米粥,一碟小菜,一盘桃花卷糕和一壶热茶和一条湿热毛巾,比昨日早饭要丰盛。

    夏安苦笑,倒是坐牢这几日成了他在王府过的最逍遥最富贵的时光了。夏安凳上坐了,没有擦脸,倒了杯茶漱漱口,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

    那狱卒看的奇怪,昨天还跟饿死鬼似的,今天却有了主子的范儿了。

    “狱卒大哥,我额头上有伤,不知能否传些伤药进来”夏安虽有意拿主子的谱儿压着狱卒,但也不会太过,言语上还是给狱卒些面子好。不是夏安要装主子,实在是在这种情况下,此法最便利也最能达到目。还是狱卒给他的灵感。

    狱卒瞧瞧夏安额头上分明是换了药的,昨天包伤口的是一块白色纱布条,今天是天蓝色绸缎撕条,看料子,不像是一般侍妾色人能用的起的。估计这个男色,是比较得宠的那种。

    久久等不到回答,那狱卒还总拿一种怪异的眼神瞅他。夏安故意冷下脸“这也不行。那我叫个人进来给我送总可以了吧。”他当了十五年的大少爷,通身气派自是不用说。

    “伤药奴才一会子送来,但奴才去药膳方所取的伤药定是比不得您所用的好,万望您不要介意。”狱卒恭敬答道,但下拉的嘴角泄露了他的不悦,都有了还要。

    有药就好,夏安抚上额头,既然王爷开恩将他关到了这个地方,如此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出去后伤药肯定得用自己的,夏安是藏了份伤药,可是能留着自然是最好。

    “你去门口知会一声,若是有个叫小金的下人要见我,你便带他来。”夏安已经不打算同狱卒商量了,既然人家装着尊敬你,那他便装着要人尊敬吧。

    “奴才领命。”狱卒躬身,拿了便桶出去刷。

    夏安勾起嘴角躺在床上,还是当主子的感觉好啊。

    小金是吃过午饭的时候来的,夏安看见他,大喜过望,从床上起的急了,一时晕怔,差点摔下床。小金还以为他哪里遭人虐待了,脸色大变,扶起他便急急地问“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还是狱卒打你了”

    “没有,我是一个人闷得久了,好不容易盼你来了,起的太猛了些。”夏安喝了小金端过来的温茶水,暗自在心里嘲笑自己,才当了两天的假主子,就娇弱了。

    “夏安,我调到兰香院了,公子念着你扶他一把,要你出了地牢跟我一道去兰香院伺候。你可愿意”

    “小金,兰香院不是个好地方。”夏安看茶杯里荡起的涟漪,何必往不平静的地儿钻

    “我也不想去啊。”小金这可是心里话,他是替夏安挡箭,谁叫夏安帮了最不该帮的人一把,待在飘香院多好,除了活儿脏一点外,是一点危险都没有的。

    小金苦了脸道“可是你细想想,我开罪了王妃,若不紧紧巴着兰香公子,那王妃收拾一个没靠山的小厮还不跟捏死蚂蚁似的。”

    夏安坐正了身子,平静开口“我知道你非去不可,只是提醒你一下,要多小心注意。我并不想到兰香院去,你进去了兰香公子自然万般护着你,可我不过一扶之恩,王妃若是迁怒于我,要处置我是再简单不过,兰香公子不会对我有多上心。”

    “小金,我这样抛下你,你可怪我”夏安盯着小金的眼睛问道。

    “我当然不愿意你置身危险当中,我问你的意见,是因为你一心想要挣够赎身的银子,我想着到了兰香院,能有月银领,你说不定愿意冒这份险。”小金调皮地吐舌“却原来还是我高估了你的胆量。”

    “哎呀,我胆子也不小了,只是谁巴巴地赶着去送死。”夏安也是个血气少年,被朋友这么一取笑,当下脸通红,不服气地叫唤。

    “你呀住在地牢里挺好,这里环境蛮不错的嘛,又安全,你就在这里养老得了。”这话气的夏安拳脚相加。

    两人又说笑了会。夏安突然握紧了小金的手,直吓得小金心停了一停。“小金,你待我这般交心,我再瞒你,便不是人了。实话告诉你,我觉得王爷待我不错,我想着求王爷调我到身边伺候着,说不定我还能求着王爷也调了你去,就算不行,好歹你在主院里也有个人,出什么事也能帮着些。”

    小金眼神“唰”地亮了,兴奋地问“你如何发现王爷待你不错了”终于发现了,老天,王爷总叫他傻奴才,这次终于聪明起来。

    “具体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我总感觉王爷并不会真拔了我的舌头,就算你不去求兰香公子,王爷也会想办法恕了我的罪。”

    小金忙不迭地给王爷说好话“嗯嗯,我想起来了,当时我求公子的时候,公子只跟王爷说了一句好话,王爷便爽快地答应了,我还以为是王爷疼公子呢,却不料原来是疼你。”

    “哪里是疼我了,可别这般说,大概是王爷觉得我还可用罢了。”若是对他有那样的心思,好几次都可以得手的。

    “也是,王爷向来喜欢肤白貌美的。”小金取笑夏安脸黑。夏安也对他吐吐舌头,随你取笑,反正他不是真黑。

    “小金你能不能帮我运一些质地好的稻草进来,我想闲着也是闲着,编些草鞋卖钱。”

    小金讶异道“你不都要去听风院了么,怎么还看得上这样的活计。再说干私活被发现了也是一死,到兰香院还有个大靠山,你为什么敢于尝试前者,而对后者这么惧怕“

    “想干私活那会,是我在王府陷入绝望的时候。而现在,我想,或者可以借助一下王爷的力量,他那里毕竟安全些,我自然是要挑平坦一点的路走。”

    “可是王爷会帮你么”小金皱眉,很担忧。

    夏安也不乐观,王爷于他实在太过善变。“或许会吧。唉,不要想这个了,你到底能不能帮我运稻草进来,再拿些有劲儿的绳子。对了,你把我的四文钱也拿过来吧,我有了钱睡得也香。”

    “你还真是个钱罐子”小金白了夏安一眼,回去准备稻草。

    一连几日,无事。夏安编草鞋也顺畅不少,只是要防着狱卒,颇有些做贼的味道。晚上夏安不想睡,就挑明了油灯编,反正油灯又不扣他的用度。小金一天三顿的往牢里跑,夏安编好了就让他藏在怀里袖子里带出去。

    几天下来,倒挣了三十六文钱。小金往后山跑的也勤快,很快便将鞋换成了钱拿给夏安。夏安就将钱装进钱罐子里,没事就乐滋滋地抱上一抱。

    还有一大笔意想不到的进账,就是狱卒拿过来好多瓶伤药,根本使不完。夏安将一大部分都收好了。每天就抹一点,拿纱布包好。第一天取下一条蓝色缎条,他还以为是受伤第一天王爷给包扎的,也随药瓶收好。

    有天晚上,夏安认为是晚上。他区分白天黑夜就靠狱卒给送来饭食的差别,晚饭都要比早饭多几种菜色,而且过不了几个时辰,地牢里就会此起彼伏情深意切呼唤王爷的声音来。

    夏安在认真地编草鞋,他等了几日,王爷都未来看他,便以为王爷晚上不会来。晚上狱卒也不会来打扰,夏安便想着索性不如编上一夜,改为白天睡觉。

    不料,王爷却来了,推门的时候,夏安没想到晚上会有人来,从床底下抱出了一大堆的稻草在桌子上,还扔着几双编好的草鞋。听到门响,夏安就抱着草往床底下塞,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容离拎起草鞋,往自己的脚上比划比划,不满道“怎么这么小”

    夏安硬着头皮奉承“王爷英伟男儿,足当然生的大。很多人的脚都比较小,他们是无法同王爷比的。”

    “那你是给哪一个男人编的”容离刹那逼近,鼻子触到了夏安微凉的鼻翼,还动了动,真好玩。

    “奴才是,是,给自己编的。”夏安半天找出了一个糟的借口。

    容离不信,突然抓起夏安的一只腿。夏安立不稳,往后倒,容离一拽,就将夏安拽到了自己的怀里,他拿草鞋往夏安脚上对比。“大了些。”

    “奴才才十六岁,还长呢。”夏安扬起头如此解释。

    容离好笑,夏安倔强嘟着嘴扯谎的模样很可爱,明明谁听了也不会信,还要拼了命的找理由。容离却表现出怒气冲冲,瞪着夏安质问“你能穿这么多”

    夏安想,绝对不能被王爷发现自己干私活,既然已经撒了谎,就要一条道走到底“奴才干活,费鞋。”

    “噗”容离抬着夏安一条腿笑的没形象。

    夏安心里忐忑,他知道王爷必是不信的,王爷笑就证明将他的谎言当做笑话来听,就是不知道王爷笑完之后会不会追究。他心里隐隐觉得王爷不会发落他,但他身后所有干私活的人可就惨了,他不能毁了他们的希望。

    “王爷”夏安期期艾艾地叫。

    “得,你下次给本王也编上一双。”容离放开夏安,等他站稳了,虚扶的手方收回。草鞋利水透气,轻便防滑,兼之物美价廉,不只受到平民的喜欢,达官贵人出席非正式场合也时常穿。

    夏安不安道“奴才编的只是最廉价的草鞋,王爷看不上的。等奴才学会编花色漂亮的编法后,再给王爷编,好不好”王爷怎么肯能瞧得上他编的这种草鞋,说不定就是变相要没收他的草鞋呢。成品有六双之多,就是十二文钱呢。

    “好,等你什么时候编好了,再找本王换。”容离说着将所有的草鞋堆到一起,往自己这边拨了拨,大有要带走的意思。

    夏安登时大惊,直溜溜盯着容离瞧,也不敢问,又舍不得自己的钱。

    容离脱了鞋子和银色暗纹嵌金丝团花绸缎外袍,解了束发金冠,大大咧咧往夏安的床上一趟,拍拍身边的位置,不悦道“还不快点上来。”

    “王爷要在这里睡”夏安问,王爷但睡不答,他就只好脱了囚衣,穿着素白的里衣躺下。王爷腰间搭着唯一的被子,夏安不敢去抢,闭着眼睛装死。

    容离将被子给夏安拉过去,那被子刚刚好够两个人挨近了盖。于是容离正大光明的把夏安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夏安几乎都快睡到王爷的身上了。

    两人闭眼睡了会,夏安突然听到一阵怪异的叫声,仔细听,竟是王爷的肚子在响。真是千古难寻的怪事,一个王爷饿到肚子雷声如鼓。

    “王爷,要不要奴才给您做顿宵夜吃”夏安轻声问道,若是王爷睡着了,那就当他是自言自语吧。

    容离却没睡死过去。“不了,很困。”

    两人就这样紧挨着睡了一觉,第二日,夏安醒来时,狱卒正服侍王爷洗漱。王爷见他醒了,便挥手让狱卒出去准备早膳。

    “发什么呆,还不快过来伺候本王净面。”

    夏安闻言慌张起身,不顾穿衣,趿着谢就向王爷走去。容离蹙眉喝到“穿上衣服,大清早的也不知道冷。”夏安被骂后,却是脸一红,转身穿好了衣服,给王爷端着小金盆漱口。

    容离收拾整齐后,突然拉住夏安,拿起湿毛巾在他脸上一顿招呼,很快,便露出一张白白嫩嫩的漂亮脸孔来。

    “都住到牢里来了,还有什么不能见人的。整日不洗脸,脏死了。”

    容离骂,夏安无奈傻笑。

    因着王爷的缘故,今日的早膳异常丰盛,狱卒搬来一张方桌,与屋里原来的桌子并放,仍是摆的满满当当。

    待狱卒走后,夏安服侍王爷用膳,却听王爷低声道“不要吃。”夏安会意,敛了动作。两人一坐一站约有一炷香时间,夏安拿筷子将菜搅乱,弄出吃过的假象来。

    容离附到夏安耳边道“一个时辰后,掀开你的床板,直走。”

    夏安耳朵被热气呵的一跳一跳,惹得容离大笑着将草鞋一包,甩甩衣袖走了。可怜夏安对着门哀怨了半日。

    待狱卒撤了饭菜,进来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妈子,眼神精明严厉,盯着夏安一阵好瞧。夏安不知她身份,但看周身装扮也不是个低等的仆妇,便躬身见礼,口称“奴才见过这位妈妈,不知您是哪一位妈妈”

    满意夏安的谦卑有礼,那妈妈敛了戾气,坐下,仍是凶恶的模样,说道“老身是管理王爷房事的主管,你称我马妈妈便好。”

    夏安便重新见礼“马妈妈好。”

    那马婆子启唇要说什么,门开又进来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仆妇,脸色皆是不大好,一个对马婆子悄声说了些什么,那婆子也是脸色青了白,白了青,难看的紧。

    “居然会有条漏网之鱼,韩家的,老身记得她是伺候完事的吧。”出了事,马婆子立刻要找替罪羊。

    被他称为“韩家的”的年轻妇人吓得跪下,抓着马婆子的开襟短袄,也不顾夏安这个外人在,哭着喊道“王爷走了,奴婢就去给她按摩,该出来的都出来了,哪里晓得她竟然还能怀上,这可不关奴婢的事啊。”

    31、折骨之痛

    “那你呢”马婆子又去瞪另一个仆妇。

    那仆妇也惶然下跪“奴婢给各位姨娘姑娘熬得汤药都是一样的,按着王御医给的方子,断无可能怀上的。”下人称侍妾为姨娘,她们是有名分的,是王爷的妾室,比侧妃低一个等级。称女色、通房丫头为姑娘,她们只是王爷发泄欲望的工具,并不算是真正纳入到府里的。而男色称公子,男子被收房是为男妾,但王府还没有哪一位男色被王爷赐了妾位的,另各府称呼各有不同,遂王府还没有个定下来的称呼。

    马婆子忽的记起夏安,深深瞪了夏安一眼,有威胁闭嘴的意味,然后带头走出去,将牢门锁了。夏安心里暗叫不好,王爷侍妾女色一大堆,十三岁便由宫中的教导嬷嬷尝了情欲滋味,皇帝赐下了几个女色并收了屋里头几个常年伺候的丫鬟为侍妾,算来已有十二三年之久,却为何仍是无所出,莫非都被这些下人婆子给暗害了。

    也计较不了时辰了,夏安去掀床板,一掀不动,便蹲下找机关。只见床尾雕刻着兰花,夏安记起在石屋也是刻花上布了机关,便试探地挨个摁,摁到最后一个,听得“咔咔”地声音,床板自己掀了半开。

    夏安俯身钻入,检查了回去的机关,方小心盖好床板,按着王爷的吩咐,直走。走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夏安突然从一个拐角瞥见了王爷的身影,以为王爷也来早了,在此等着他呢,便匆匆快步上前,叫了声“王爷。”

    谁料,王爷转过身来,这么一错开,夏安看见与王爷对立站着一位山羊胡的中年文士,穿一身月牙色棉布袍,此刻正眼神不善地打量着他。

    夏安知道自己扰了王爷的正经事,在王爷开口前,先自己告罪道“奴才该死,扰了王爷,奴才在远处候着您。”说完要走,却听那文士冷然道“王爷,这人”

    “自己人。”容离淡淡解释,回头跟夏安说话,却是多了份不易察觉的感情起伏在里面“到隔壁屋子等着。”

    不是贴身小厮也不是属下,而是自己人,这三个字分量很重。文士待夏安不善的目光也收敛了不少,对着夏安点头示意。

    夏安低着头未看见文士的示好,听到王爷吩咐,便告了声退就进了旁边的屋子。王爷和文士并未说话,也转身进了其他的屋子。

    夏安一个人待着甚是无趣,偏这屋子是个书房布置,东西两面各摆了十几架的书柜,俨然一个中型书库。夏安耐不住心痒痒,反正是王爷许他进来的,又没人,便大着胆子在书架中穿梭翻看,遇到感兴趣的便站定,翻几页看看。当看到一本记录夜行趣事的册子时,经不住里面内容逗趣,“咯咯”笑了起来。

    这一笑不打紧,可苦了正在隔壁算账的顾之旋,一长串数字刚要收尾,就被突如其来的笑声打断,登时便忘了个干干净净。书屋和他所在的小暖室并无墙隔开,是用下面透了小孔的黄色木板分离。夏安没有低头看,并没有注意木板是透着气的。如果注意到了,谨慎如夏安一定会百般克制自己。

    顾之旋有三大恨,一恨有酒少美人,二恨算账无算盘,三恨专心被打扰。是以忿忿然进来,开口便骂“哪个家伙居然敢打扰小爷我算账”说完,却怔住了,书架中露出一个惶然的脸,肤胜雪白,眼似星明,唇若桃红,尤其是两颊因为害怕和羞愧而现粉红,美极美矣。

    夏安不知道顾之旋已为他容貌醉倒,他被猛然一喝,赶紧伸出头查看情况,就见一个也是文士打扮的约莫二十岁上下的男子,立在门口,脸上表情也不知是怒,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怪异的很。

    “公子恕罪,奴才再不敢发出声音打扰公子了。”夏安微微躬身,恭敬答道。他并不知道这位公子的来头,施半礼也算是没有坏了规矩。

    “奴才”顾之旋上前,逼近夏安,拿起折扇挑夏安的下巴,不正经道“怎么是奴才,本公子以为你应该自称奴家。”

    夏安还是除王爷外第一次被人轻薄,当下也恼了,不客气地打开折扇,侧过身子,冷冷道“公子若是要用书房,请自便,奴才告退。”

    顾之旋当然不能让美人轻易逃了,伸手一拦,作气愤状“你害本公子算到最后忘了结果,便就这样甩手走了,天下可没有这般道理。”

    夏安咬咬牙,问道“那公子想要怎样”

    “当然是得帮本公子把帐理清喽。噢你应该不识字,不过若是你肯陪着本公子,本公子赏心悦目,自然头脑清晰很快算完。”顾之旋笑的戏谑。

    夏安勃然大怒,吐字冷然“什么帐奴才给公子算清好了。算完之后,还请公子放奴才走。”

    顾之旋愣了愣神,没想到这个奴才还会算账,那便极有可能是王府一等的奴才。也有很大可能是王爷的心腹,被安排进了地牢做事。他明知不该去惹,可是心痒痒,这样清澈若雪的美人可相当难遇。

    他带着美人去了隔间,拿出账本,戏谑道“本公子忘了带算盘,这几页皆需重新算过,你看看到天黑能否算完,不行的话,本公子可以陪你在牢房里过一夜,咱们明日再算也是不迟的。”

    夏安实在忍不住白了顾之旋一眼,也不答话,心算起来,很快便拿起笔将结果写上,并将按着账本的模式将繁杂的纪事一一分类好。算完一页,立刻又算另一页,半点停顿也没有。

    顾之旋讶异万分,绕是他从小学记账,离了算盘,一页账目算下来,没有一刻钟也是不行的,更可况还要如此清晰地分门别类。

    他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情,搬了个朱漆鼓腿圆凳放到夏安身后。夏安正堵着一口气呢,遂也不管尊卑礼仪,一屁股坐了,任由顾之旋傻站着看他。

    刚算到第三页,听到隔壁传来王爷略带疑惑的声音,是在叫他,心中一慌,笔尖在账簿上划了条细道。

    “啊,对不起。”夏安更慌拿袖子去抹,哪里擦得掉。不敢去看这位公子的脸色,更不敢让王爷找他,夏安语带慌乱“我家主子来了,奴才得走了。”

    顾之旋刚要开口说话,抬头便见王爷已经寻了过来,便咽下要说的话,先见了礼。夏安听他自称是“属下”,便了然,原来他也是王爷的手下,遂退到他的身后,膝盖着地。

    “你怎么不在书房好好待着”容离问道,他并不是在责备夏安,只是平常待人都没什么好脸色,加之名声在外,所有人见了他都是要颤上一颤的。

    顾之旋以为王爷生气了,担心美人受到伤害,便抢着回答“是属下叫他过来帮忙算账的,王爷的手下果然都是能人异士啊。”这话把他自己也包括了。

    夏安便忍不住抿嘴,一是因为听到有人夸他,自然高兴,二是觉得顾之旋实在好笑。

    “好好算你的帐,别整日使什么幺蛾子。”容离冰冰地丢下一句,转身便走。夏安慌不迭地跟上去,与顾之旋擦身而过时,听他说道“回见。”

    两人走得离石屋远了些,夏安便巴巴的撵上王爷,凑近了小声说“王爷,奴才听到一件大事。方才您一出牢门,进来个马婆子和两个年轻仆妇,奴才听她们所言,竟是有哪一院的主子怀了您的孩子。”

    “王爷,奴才瞧着那三人神色不对,奴才便大胆的猜测,恐她们对小主子不利。”

    容离听了,只拿眼瞧夏安。

    夏安被瞧的浑身透冷汗,硬着头皮说道“这只是奴才猜想的,也可能不是真的。不过王爷还是细查一番为好,以确保小主子的安危。”

    容离眯眼,眼里射出的厉光压断了夏安本就弯曲的脊柱。夏安伏地,告罪道“奴才逾距了,请王爷降罪。”

    见到王爷这样的反应,夏安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恐怕不想要孩子的正是王爷自己。即便知道皇族无父子,可是哪有孩子还未出生,便已经遭受嫌弃的,夏安之前根本就没有怀疑过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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