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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深院 第8节

作者:锦重 字数:23825 更新:2021-12-28 21:42:40

    “王爷,奴才”夏安不知所措道。

    容离也不好意思,失了平常的风姿。“你想说什么咳,这里怪冷的,你跟本王过来。”

    夏安就跟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试探着问“王爷前些日子有来么”

    知道夏安是怕他追究,容离便说道“有些事要办,一直没来。害你白等了吧。”这么客气说话,真是闹腾人。

    “无妨的。”夏安笑眯眯地答道,说起谎来不眨眼“奴才每次也就等上一会就走了。”

    这话说的容离心里不舒服了,你什么时候来过倒是他算着夏安快好了,空等了好几次。这夏安也是,非得养这么长时间才舍得出来。害的他想的紧,大半夜不睡去做贼。

    不过对于夏安这坏孩子,他是真不好反驳。人家为什么没来,还不是因为他自己给踹的。容离闷闷的把这份憋屈咽到肚子里,同时暗下决心,等夏安彻底好了,咱俩走着瞧。

    夏安被带到了一间石屋,不大,但是看规格,应该是为王爷准备的屋子。夏安进了屋,就赶紧脱下王爷的披风,到门口对外抖了抖上面的雪花,仔细叠好了,搁在石桌上。

    “参见王爷。”夏安行礼。谨守规矩总是没错的,即便麻烦,即便自己也不愿意向别人磕头,但是命在别人手里握着,能少犯错误还是少些好。

    “起来吧,放下狗吧。”老抱着,也不嫌沉。

    “神医”下地后,马上去正牌主子那里讨好。容离抱起它,赞道“胖了许多,你养的倒是用心。”听说他发给小金的零嘴,有很多都进了狗肚子。狠狠地点狗脑袋,你这贪吃的狗,怎么就开始不挑食了

    夏安躬身道“谢王爷夸奖,奴才不敢当。”

    容离知道他腿也不好受,怕他长时间站着难过,便想再容这奴才放肆一回,拍拍床板,说道“过来坐吧。”

    听到这话,夏安脑子里“噌”的窜出了那本龙阳书来,莫非王爷对他不会不会,就他现在黑不拉叽的模样谁会喜欢但是,王爷看过他真容了呀,会不会真的喜欢他

    不会不会,夏安又摇头,依王爷的性子,喜欢什么应该不会客气吧他是王府的死契奴才,就等于是王爷的所有物,王爷要是真喜欢他,早就那个唔,想多了。

    有两次,王爷都压在他身上了,还不是平安无事的渡过了一夜。对了,王爷事后还很嫌弃他的身子。瘦点怎么了,如果吃得饱,他也可以胖起来呀。在飘香院几个月,他可壮了不少。再压一次,一定不会让王爷失望的唔,夏安使劲摇头,又想多了。

    “你。”容离迟疑道“就那么怕我如今都改头抖了。”

    “不是不是。”夏安没听懂王爷的意思,但是不能让王爷知道自己很怕他,又不能让王爷觉得自己不怕他,总之要照顾好上位者的心理。“王爷威严,但赏罚有度,奴才敬畏您。”

    “赏罚有度。”容离玩味的咀嚼这四个字。

    夏安心里一惊,忙转移话题道“王爷,您上次拿给奴才的书,奴才看过了,还给您。”

    “都看过了”容离明知故问,这就是报复,谁叫夏安今天每句话都堵他的心。果然就看见夏安脸色白了又红了一下,强作镇定道“养狗的书奴才细细看了,其他的不该看的,奴才没敢乱动。”

    没敢乱动春秋和史记被快被你翻烂了。若教父皇看见,还不定以为我多用功呢

    “放到那边的石架上吧。”容离吩咐道“过来坐吧,挤一挤还暖和。”

    原来是王爷冷了才赐坐的,夏安不再多想,放好书就坐在了床边。容离逗了一会狗,掏出来糕点喂了“神医”些,剩下的让夏安收好,便离开了。

    夏安美滋滋的揣好糕点,这一次多了好几种,红豆糕、绿豆糕、梅花糕,各种颜色,成功勾起他肚子里的馋虫来。小金给他买了那么多次零嘴,他也终于能回报一次了。

    他心理小小的觉得对不住王爷,他不贪图任何人的东西,却老想着占王爷的便宜。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馋虫压了下去,王爷踢伤了他,糕点就算是补偿好了。

    小金仿佛知道他会带好吃的回来似的,巴巴的坐在屋子里等。夏安将糕点掏出来,分了小金一半“都给你,每样一个,瞧你那馋样。”

    “你又好的到哪里去,心里馋的要死,面上还装一本正经。”小金卷起自己的糕点,吃了一块,剩下的都收了起来。

    夏安被点破心思,呵呵笑了两声,懒得理会。从自己的一半里拿出一个吃了,再分成两份,分别找干净的布包好。

    “你又要给谁”小金替王爷心疼,每次都带着一大堆糕点去等,这次好不容易等到了人,心意就这么被糟蹋了。他很愧疚,因为他也是积极的在糟蹋王爷的心意。

    “阿福哥一份,明日王御医不是还会过来一趟么,他一份好了。”韩管事和孟原义太远,等他后日领了糕点,再送去吧。唔,王爷应该还会带给他吧。舔舔嘴唇,下次的话他一定要多吃几块。

    25、泔水试毒

    不管王府乱成什么样子,飘香院仍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除了管事和队长比往日忙碌了些,他们这些底下人还是跟以前一样,晚上工作,白天睡觉,睡醒了就凑在一块说闲话。

    夏安抱着狗跟王爷又见了几次面,照例没说什么话,夏安领了糕点,就往回走。雪停了,消雪的日子比下雪的时候要冷,夏安每次出门必定穿的圆滚滚,跟王爷见面的地点也改成了小石屋,比在外面暖和多了。

    有时夏安到的早了,就坐在石凳上看书。石架上的书,除了他放上去的四本,又多了很多,几乎将整个石架都填满了。书的种类很多,儒家经典、天文地理、杂记随笔,应有尽有。夏安留意看了,没有断袖分桃的书籍。

    若是王爷早到了,屋内定烧着火苗欢快的火盆,用的是上好的银丝炭,一点烟都没有。这样夏安进去的时候,全身都会暖和起来。王爷还特别喜欢煮茶,心情好的时候会让他饱饱口福。据夏安看来,王爷每次煮茶的时候心情都差不到哪去。

    两人之间一般都没什么话说,但是王爷不开口让走,夏安也只能老实待着。有一次,夏安抱着“神医”站着打瞌睡,直直的往前栽去。原本在床上看书的王爷,身影一晃,就接住了快要跟石板亲密接触的某人。

    “唔,呀。”夏安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缩在王爷的怀里,顿觉脸颊跟火盆一样烧了起来“奴才该死,真该死。”夏安挣扎着立好。

    容离放开他,瞥一眼,问道“怎么站着也能睡着,你们飘香院的活计很累”

    “不是。”夏安不好意思道“奴才的活计一点都不累,后半夜就能睡下了。”夏安本不欲再多言,无奈王爷仍是拿着询问的眼神盯着他看,只好老实交代“天气转凉,睡得不是很安稳。”

    “嗯。”容离淡淡应了一声。

    就在夏安以为无事的时候,容离突然抛出一句“你还记得那两个人么,想害本王的那两个”夏安想起今年第一次同王爷在后山遇见,怎么说都被王爷找茬的事,顿觉汗透重衣啊。

    “记不太清了,”夏安支吾道。记得也不是,不记得也不行。夏安只好折中。

    “如果你是本王,你该怎么对付他二人”

    夏安愣道“难道王爷还没处置掉那二人么”

    “哼。”容离冷哼,用不善的目光上下打量夏安。可怜夏安被他的看的活生生打了个冷战,识趣的给王爷找台阶下“王爷英明,定是为了揪出幕后指使之人,才不打草惊蛇的。”

    “嗯。”容离点点头,看着夏安等他接着说。

    夏安有些为难,还让他说什么呀。“王爷,那二人中有一人是厨子,王爷的膳食可出了问题”

    “本王从半年前便不再用王府的膳食了。”

    “那您一直都没吃饭”好可怜,连饭都吃不饱的王爷。

    容离道“本王可以出去吃。”皇宫和妓院是他最常去蹭饭的两个地方。出宫的时候,还可以打包带着糕点回来,以备在王府不出门时吃,不过这糕点大部分给了夏安。

    “那总管”夏安还记得那二人说了要先拿总管试水。

    “他亦无妨。”

    夏安憋不住道“王爷有什么就直接吩咐奴才吧,奴才愚钝,王爷的心思难以猜出万分之一二呀。”

    容离得意了下,唤夏安到石桌旁“你来看。”他掏出两份糕点,并列摆好。将“神医”抱上桌,放到两个糕点的前面,拍拍“神医”的脑袋。“神医”嗅了嗅左边的糕点,张嘴吃了下去。又去嗅右边的糕点,嗅了好一会,却没吃,只伸伸爪子拿水汪汪的眼看向容离。

    “以后闻到不能吃的东西,你要看他。”容离将“神医”的脑袋扭到夏安这边来。夏安张大嘴,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莫非这糕点有毒怪不得它会叫神医。”这么不符合王爷取名字的习惯。

    容离但笑不语,他也要看看夏安能不能担着这事,若能就交代他做,若不能,便让他避的远远的,以不受伤害为原则。容离心里是盼着夏安有这份能力的,毕竟英雄惜英雄。

    “,王爷是想要奴才去试泔水那一份里有毒”

    容离点头,原来不傻,还聪明的紧。“本王还不知道是哪个厨子所为”

    夏安为难道“可是泔水都是一桶一桶的装,奴才就算测出来哪一桶有毒,也难以确定是哪一盘菜所出,最后找出是哪个厨师所为”

    “只是难以,并不是做不到。”容离伸出双手“十天,本王相信十天你就能找出是哪个厨师要害本王,并且把他的菜带到这个石屋来。”

    夏安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王爷会让他养“神医”了。王爷之所以要跟他时不时的见上一面,也并不是为了看狗,而是为了试探他是否能担当此重任。他不该小看了王爷,以为他是玩物丧志的纨绔子弟。以前明明知道了王爷深藏不露的呀,但是一跟王爷接触,就很容易被他残暴的表象所迷惑。

    再往前推算,可能他从思恩院调到飘香院也是王爷算计好了的。因为时间正好是一年,是那个人说的要下毒的期限。

    夏安抿唇思考,王爷不但计谋深远,忍耐力也是极好,居然在一年过后又忍了半年才出手。王爷这么做说明,要么他的对手很强大,强大到即便他生命面临威胁,也不敢大声质问出手反击,要么王爷并不只是想揪出幕后之人那么简单,王爷想要的更多。

    答应王爷,等于惹麻烦上身,还有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生命危险。若不答应,便是等于死亡。他知道了王爷的计划,就算王爷再大度,也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更何苦王爷绝对是小肚鸡肠的人。

    “好,奴才遵命。但是十天会不会”

    容离眯眼“十天太长,五天好了,本王也不想过看得到吃不到的苦日子了。”

    “十天之后,奴才一定完成任务。”夏安抱起“神医”就要走人,他可不想再揽什么麻烦事了。

    临出门的时候,夏安突然自言自语道“怪不得王爷总拿糕点喂狗呢,原来神医是这么受训练的。”气的容离想拿糕点砸他的脑袋。

    夜半,将泔水运回飘香院大伙都打着哈欠要回去休息。后半夜第三队的人回来运走这些泔水,桶到天亮就会运回来,大伙睡到午后,吃了饭,就开始刷桶。小金和夏安都不用刷,因为小金是检查桶干不干净的人,而夏安仗着有队长和小金撑腰,是不到晚上不出门的人。

    夏安等大伙都走了,第三队的人没来之前,抱着“神医”去鉴定泔水。把狗鼻子往桶边一凑,“神医”就厌恶的别开脑袋,后腿乱踢,试图挣扎逃出夏安的控制,哪里还有一点在王爷面前乖巧听话的模样。夏安可算是看出它的本性来了,就是一欺软怕硬的主儿。

    拎起狗耳朵,夏安阴笑着威胁“你要是不肯配合,明个我就带你洗个雪澡去。”“神医”哪里可能听得懂,但是被揪耳朵的疼还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当下委屈的眼里一含泪,磨磨叽叽的伸鼻子去闻。

    夏安一看它可怜的小模样,就心软了。但是必须冷着脸等它老老实实的干完,否则这狗蹬鼻子上脸,绝对的不肯给你好好干。

    “神医”最后嗅出两个味道异常的桶来。夏安拿块布捂住口鼻,撸起袖子,伸手进了泔水桶里。“神医”嫌弃的叫了声,转身跑开。

    夏安在第三队来之前,将两个泔水桶里的材料一一记了下来,对比得出,共有二十三种相同的材料。他把这二十三种使劲的刻在脑子里,重新收拾干净,打着哈欠往浴房洗澡去。飘香院干的活计脏,所以洗澡很方便,有一个很大的浴池。后半夜和午后都会烧两池热水,夏安爱干净,就常常在夜半,众人都困觉去了或干活的时候,第一个跑到浴池去洗澡。

    泡在热水里,夏安仔细思量那二十三种食材,倒是平常的材料,看不出是哪一地的口味。但王府膳食房有一百多个厨子,每个厨子只需做自己最拿出的几样便可,其他的菜式是不允许呈给王爷品尝的。王爷用度骄奢浪费,每次吃饭都要一百八十道菜,比皇帝的还多。听风院的下人只要吃王爷的盛饭就可以吃饱了。所以,夏安只要多收集几天,看看到最后会剩下哪几种一直被找出来的食材,就能查出膳食房里到底是哪个大厨每次做菜都会用上这几样。

    刚泡了不久,便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夏安叹口气,赶紧背过脸去将衣服穿上,从袖子里掏出装柴灰的小瓶,往脸上涂抹。再回身时,来人已经到了跟前,正脱衣服,夏安笑着跟那人打了声招呼,便回房去了。

    天越来越冷,他便越来越喜欢泡澡了。平时他们这队回来的早,队友们又懒得半夜洗,他便一个人在干净的池子里跑上一个时辰都没人。等到第一池的水开始微微发凉时,才有别人进来洗澡,夏安就马上穿衣服出去。

    夏安很不习惯被别人看到自己的身子,尤其在着淫秽气严重的王府。

    收集了三四日,缩减到了十一种。夏安再去见王爷的时候,想着报备一下。但王爷丝毫没有要问他的意思,反而显的毫不关心此事,对于夏安暗示性的开头,也不予理睬。夏安想那还是不要说了,再等几日看看,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别冤枉了什么人。

    现在王爷不煮茶了,开始带酒喝。两种酒,一种是很烈很裂的烧刀子,王爷自己喝,一种是清甜可口的桂花酿,给夏安喝。据王爷说,这是为了保证他不得伤寒,不误了办正事。夏安乐呵呵的抱着酒坛子,给王爷办事可以捞到这样的好处也不错,当然,若是能换成银钱就更好了。

    一开始,夏安还以为两个人喝的是一样的酒,王爷是嫌弃他,不愿与他同喝一壶。后来有一次王爷出去方便,他悄悄闻了闻王爷的酒坛子,气味呛死人。不甘心的浅尝了一口,辣的他等王爷回来还在死命的咳。

    容离知道他干了什么坏事,也不点破,由着他使自己的小心眼。这几日风刮得愈发厉害了,便想着让他喝酒暖和暖和,不敢让他喝烈酒,拣着王府珍藏的桂花酿给他喝,谁成想这小东西不老实,还想偷喝他的烈酒呢。

    “下次见面你就要把东西拿过来了。”容离咽下一口酒说道。

    “嗯,奴才记得呢。”夏安学着王爷的模样大口地灌下一口桂花酿。王爷喝酒跟他爹喝酒大不相同,有一种潇洒不羁的味道。

    “下次本王会带个人过来。”容离淡淡道。

    夏安迅速抬眸看了王爷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心里打鼓,带个人过来是什么意思,莫非要带个杀手过来杀他灭口应该不会呀,夏安摇头,王爷要杀他跟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何必再假借他人之手。

    容离在夏安额前落下爆栗,笑骂“头又抖了。”夏安捂着额头很奇怪的看向王爷,他哪里头抖了,头怎么会抖

    天气又慢慢阴沉,夏安抬头,盼着会下上一场大雪,最好是那种鹅毛大的雪,只飘一会,大地便银装素裹,像个仙子一般。

    吃过午饭,小金被夏安问私活的事弄的烦了,一溜烟跑出去说是找他们领头的去了。夏安弯起嘴角,却没什么想笑的意思,又僵硬的拉平,在房屋门前一边给狗顺毛,一边看着从石屋里偷拿回来的书。

    突然院门口有个长相陌生的小厮往里探头探脑,看见夏安了,便问道“你们院子里是不是住着一位叫夏安的下人啊”

    夏安起身“我便是夏安,你有什么事么”

    “哦,是这样。我是王府门房的侄子,有一位婆婆托我叔叔捎个包袱给你。喏。”小厮进来,将身上的包袱递给夏安。

    夏安不解,府外怎么会有人给他东西忙问“是一位什么样的婆婆”

    “嗯,听我叔叔说,她好像叫王婆,以前来过咱们王府的。”

    “奶妈。”夏安眼睛一亮,激动地抓住小厮的胳膊,问道“她可还在王府门口”

    “已经不在了。”那小厮言道“那婆婆说她到京城寻了个活计,刚落下脚,也不好在外多耽搁,只要把东西给你便成了,等以后有时间再见面不迟。”

    夏安道过谢,那小厮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夏安脑子一转,便知道那小厮的意思,替人跑腿也不能白干啊。夏安垂眸,他连一文钱都没有,怎么有钱谢人。

    “你等会。”夏安回房收拾了两块糕点,包好了出来。“我手头有些不方便,这里有些糕点,你跑了大半个王府,吃一些填填肚子吧。”

    那小厮便恼了,心道,你明知道我是跑了大半个王府过来的,居然还想用两个不值钱的糕点来打发我。那婆子倒给了几文钱,却被我叔叔要了,我成了白干活的主儿了,凭什么那小厮手一翻,糕点便掉落在地上,随即冷笑道“抱歉,跑累了,手有些抽筋。”说罢,气冲冲走了。

    夏安叹口气,将两个糕点捡起来,仔细的拍掉上面的尘土,惋惜不已。这么好的糕点就被糟蹋了,留着给“神医”吃吧。

    回房打开包袱,里面是一身针脚细密的厚棉衣,夏安拿起,还怪沉的。奶妈肯定是担心他到北方后冷,不好过,便给他做了一身。眼眶一热,夏安赶紧仰头,泪珠儿还是掉了下来。

    试了试,有些大。奶妈高估了他在王府的长个的速度。他在思恩院的时候,一点个头也没长。到了飘香院才半年不到,窜了不少,原先领的正好的衣服穿上去都有些小了。

    奶妈的衣服明年穿估计正好。夏安喜滋滋的收起来,被人记挂着的感觉很温暖,就是不穿也不觉得冷了。

    小金吼叫着冲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夏安一边笑一边往下砸眼泪,怪异的很。“你怎么了,咦,这是谁的衣服”

    “我的,我奶妈给我做的。”夏安重新展开,现宝贝似的在身前比量着给小金瞧。“是我最喜欢的白色呢,你摸摸,多厚实,我要是穿上它,一定不会再感到冷了。”

    小金也跟着开心,坐在石凳上问“你怎么还有奶妈呀”

    “我母亲死的早,父亲便请了个奶妈照顾我。”

    小金强打精神道“你奶妈对你不错啊,你快穿上吧。”

    “不行不行,一来有些大,二来穿着它去倒泔水,我可心疼。”看小金笑意不达眼底,夏安满怀歉意道“小金,对不住,我不是故意夸耀的。”从来没见过有什么人来看过小金,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没事。”小金笑,摆手。“我问过我们领头的了,他说肯带你,不过你得先通过考核。”

    “考核”真是双喜临门。

    “不难的,就是跟我做两次,不犯错误就成。”

    26、接下私活

    “共有七样材料总是出现异常。”夏安将七样食材依次拿出摆好,高贵的王爷马上堵住了鼻子,对外朗声道“进来。”

    门外背着光进来个黑影,走近了,夏安才看清却是王御医,当下不争气的吐了口气。还好王爷没有过河拆桥,他这条小命还要留给以后的青山绿水呢。

    王御医验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还是没什么进展。夏安等的都不耐烦了,面上强作镇定,双手放到前面,低头看自己的脚尖,站在王爷的身后,一副好奴才的模样。

    容离也无趣,但实在找不到话同夏安说了,便从一口石箱子里拿出棋盘来,敲敲床沿,唤回夏安明显神游走了的思绪,道“脱鞋,上床。”

    夏安干脆利落的完成指令,反正只是下棋而已。

    “黑或白”容离问。

    夏安好久都没摸到棋盘了,心里一激动,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白,我让你三子。”话毕,还自得许久,再抬头,就见王爷坐在对面眼神怪异,他慌忙笑道“奴才的意思是,您执白,可否让奴才三子”

    容离虚荣心得到满足,点点头,示意夏安开始。

    很快,夏安惨败,败得那叫个落花流水惨不忍睹。容离看着夏安快手快脚的收拾棋盘,带着些责备的意思又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说道“棋艺那么烂,以后要好好练练,真是浪费本王时间。”

    居然说他棋艺烂夏安抽抽嘴,言道“王爷棋艺高明,奴才那点子微末伎俩,在您面前那就是班门弄斧。”

    容离不再多言。王御医那边却有了动静“王爷,试出来了。是云南的无毒。”

    “无毒”夏安惊呼。

    容离侧目“你知道无毒”

    夏安自知自己失态,若说不知道反倒会惹王爷相疑,便坦然道“我父亲曾有一个朋友,中的便是这无毒。此毒为慢性毒,服用期间中毒者无一丝异样,只是记忆力减退,服用一年之后,中毒者将忘记所有,成为一个空白者,任人差遣。”夏安顿了顿,说道“传言,无毒无解。”

    这无毒还有一个厉害之处,便是无色无味,根本就验不出来。这是夏安父亲说的,但是依今日所见,分明验的出来,连一只狗都能嗅出来。

    “王御医,您确定是无毒”夏安问道。

    “肯定是。”王御医言辞肯定,夏安便不说话了。

    容离吩咐到“将这几样食材拿给卿睿。”王御医上前拿了东西,躬身退下。夏安抱好“神医”,也等待王爷说退下。

    却听王爷问道“你方才所言是什么意思”

    夏安装傻“什么所言,我父亲的朋友”

    “一句废话就折你一根手指头好不好”容离握住夏安的手,自己的心开始“砰砰”狂跳。果然夏安被吓住了,马上老实交代“据说此毒之所以叫无毒,是因为它,无色无味无可验,无异无解无可留。”

    “本王知道了。”容离有点舍不得放开夏安,但被威胁的人已经开始打颤了。容离顿觉好笑,只消随意威胁一句,效果就出奇的好,不知道是夏安的胆子太小啊,还是他的淫威太伟大

    “你回去吧,这次你表现的很好,本王决定给你份赏赐”放开夏安的手,容离往后退一步,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心跳声被夏安听到。该死的,怎么会跳成这样,莫非中毒了

    夏安莞尔“敢问王爷是什么”百两纹银

    “回去你便知道了。”容离眨眨眼,俊美的容颜不再冷冰冰。

    夏安觉得自己眼神不好了,跪安后往外走,突然又转过身来问“王爷,后日还来么”应该不需要了吧,反正要他做的事情也已经办完了。

    “来。”

    “做什么”夏安不怕死的问,他总觉得王爷很奇怪,办事很奇怪,态度很奇怪,总之什么都很奇怪。

    “下棋。”容离觉得自己的厚脸皮又多了一层。

    夏安奇怪道“王爷门生”

    “你再废话一句试试看”容离在自己脸红之前成功逼退夏安。

    夏安夺门而逃,飞快的消失。

    回到飘香院,刚一进里院,小金就扑腾着迎过来“夏安,天大的好消息。”夏安真想问一句可是我的赏银到了

    “夏安,王府居然给发炭了,所有下人都有。啧啧,这么一大笔的开销,咱们主子舍得,抠门的总管也能舍得下,还真是个奇迹”

    不是银子,夏安略略有些失望,但马上也心情开朗起来。王府就是大手笔啊,有哪个王公贵族富贵到给所有下人的房间里都烧上火盆的就算他们买的起炭,也绝对不会浪费在下人身上。

    夏安嘴角不自觉翘起,王爷的这份赏真是赏的好,他晚上可以暖暖和和的睡个安稳觉了。不过夏安还是有些遗憾的想,这么一大笔银子,还不如抽个零头给他呢。算了,就当给大伙造福吧。

    放下“神医”进屋,把屋门关紧了,往“神医”的水盘里倒水。

    “哦,对了,马房的韩副管事来过了,没时间等你,让我捎句话给你。”

    “什么话”夏安刚刚怒放的心霎时收紧了,手一晃,水溢出了盘子。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再无反悔余地。”小金紧盯着夏安瞧,可惜夏安面无表情,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夏安淡然道“唔,饿了,你有什么零嘴没,我饿了”

    小金挑眉道“你每次不都带糕点回来么”

    “对哦。”夏安笑笑“我忘了。”伸手去怀里掏,却发现空无一物,今天王爷并没有带糕点给他。

    夏安仍是没事的模样,问小金“私活的事如何了”

    “后半夜带你见识见识。”

    后半夜

    夏安换了干净的衣服,一回头,小金歪脑袋在桌子上,已经睡死过去了。他晃醒小金,逗趣道“真怀疑你有没有干过私活,从来没见你晚上出去过呢”

    笑容有些僵,小金抵死嘴硬到“你来了,我可不得收敛着点,再说了私活也不止一种,也有白天干的。”

    “嗯,你确实常常跑的不见踪影。”夏安冻得跺跺脚“咱们快走吧,莫让领头人等急了。”

    “无妨的。”小金笑呵呵,底气又足了起来。

    小金带着夏安往后山方向走,阴沉的夜晚月色几近没有。二人不是做贼却类似做贼,自然不敢打着灯笼,只能黑漆漆的往前摸索着走。夏安被小金拽着,走不稳的时候都能被小金扶一把,一路上算是有惊无险。夏安冻得牙齿不停打颤,咬牙想到,等明日领了炭例,一定要把屋子烧的像夏天一样。

    后山说不大也不小,说小却也是座包容量奇大的山。王府无论谁里干什么坏事好事都惦记着这里。从王府往山上走先是极缓的山势,到了半山腰,徒然变陡。错过第一个山峰,是一个谷地,然后左右分派,各是两个小山峰,与王府相对的另一面,极险,简直就是直起直落的悬崖。崖下有水,夏安和王爷曾在那江流上坐过船。

    小金领着夏安上了缓坡,没再往上走。若是要爬那陡峰,夏安肯定会扭头回去,挣钱是为了活命,自是不能先白白将命丢了。

    拨开面前密实的灌木丛,夏安落了一身的雪,才进到小金说的秘密大本营是个不大的山洞,里面盘腿坐了七八个人,两人进去,却是连看都不看,都低着头专心手里的营生。

    洞里烧着两堆火,很暖和,也亮堂。夏安赶紧抖落抖落身上的雪,可不要一会化了把衣服弄湿。这空当,小金戏法似的变出了两个厚蒲团,招呼着夏安往里面的火堆旁坐。

    “小金,我们是来编草鞋的”夏安看着他人流利的手法有些发怔。

    “对呀,你是个新人,怎么可能接触到更多的发财的好伙计。好好表现,这是在考验你。”小金熟练的将东西理好,分给夏安一半。“为了你,我也得跟着编草鞋。你快编吧,我还想多挣个钱买甜橘吃呢。”

    夏安深吸口气,集中精神打算好好学。编草鞋不难,夏安手指细长而灵活,很快便得了要领。但毕竟是第一次,他们到的也晚,天亮来人收鞋的时候,小金编了四双,夏安两双,其他人四双至七双不等。

    每双草鞋在外能卖十文钱左右。但是他们领到的手工费每双只有两文钱。在王府里编草鞋,领头的那个自然要抽大份,小金解释说每双鞋卖给外面是七文钱左右,这其中的四文钱利润,割稻草、玉米杆的分得一文,管理收鞋发钱的人得一文,领头人得两文。

    夏安领到了四文钱,虽是不多,但也是凭他劳力第一次挣得的钱。欢喜的回去都一直都睡不着,拿着钱罐子“叮当叮当”地摇。小金被他扰的睡不着觉,指着外面快要落山的太阳,哀怨道“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这点子小财就让你睡不着了。告诉你,这哪里是领头的发财的门路,只不过是你们新人试水的活计罢了,有什么值得好兴奋的。”

    “还有什么其他的活计,好小金,你就同我说了吧。”夏安黑眸亮的一点都看不出这是两天一夜没睡的主儿。

    小金爬起来,说道“多的很,凡是外面卖的,咱们领头的都加工。”

    “这么厉害”夏安坐在小金床前,蹙眉问道“可是为什么王府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什么人这么厉害,能揽这么多的活计往外卖,他不怕被主子查到喂狗么”

    “哎呀,有钱挣不就得了,你怎么那么多事”小金坐起,满脸不乐意。

    夏安依然追问“你就没想过这些问题”

    “好好,我一次性全告诉你吧,省着你以后还问东问西的打扰我睡觉。”小金狠大爷的手一指“先去烧壶热茶给我。”

    夏安听话的端了壶热茶回来,顺便还打听了什么时候领炭。“别急着喝,快说。”

    “咱们王府下人多,可是大致上能分为两种,一种是咱们这样死干活不挣子儿的人,一种是活计好清闲无事干的人。咱们这种进府的时候,大多是被卖进来的,一穷二白,王府虽然管吃管住,可到底没有钱不方便。后一种没事干心思就多,想着多挣点钱花花。于是,王府里很多奴才私底下都有想挣钱的念头。”

    “别人都说咱们清闲王府地势不好,在京城远郊。可我看啊,却是好的很。王府在郊外,占地就没人管了啊,咱王府霸着座这么大的山,这山里可都是宝贝啊。领头的就是看中了咱们王府有人手,有资源,才带着咱们共同发家致富的。”

    “你可明白了”

    夏安点头“嗯,不曾想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事。”反正有钱赚就好,夏安不再多想,巴着小金问他什么时候能干别的活计多挣些。小金不理他,接着埋头苦睡。

    两人正僵持着,门外有伙计大喊“飘香院的炭例到了,大伙来领了啊。”夏安马上放开小金,“哒哒”地跑了出去。

    一人一个火盆,一箱木炭,月月领炭例,到打春为止。夏安回屋就要开点,小金打着哈欠拦住道“就领了这么一点炭,你要是不精打细算,烧十来天就没来。”

    “是么,那等干完活回来再点好了。”夏安烧过柴,没烧过炭,不知道这一箱子炭到底能烧多久。“还是算了,等咱们编完草鞋再烧不迟。”

    小金打跌,扶额道“今晚不去,你需要睡会。每天从后半夜烧到午前,咱俩的炭应该能烧足一个月。”

    “为什么不去”夏安苦了脸“我一点都不困,咱们再去多挣几文钱吧。我都下了决心,今晚一定要编上四双。”

    小金说谎都不带眨眼“你以为你想去就能去的呀。好多人都干这活,那洞才多点大,得轮流着来。我都说了,这只不过是领头人考验你们的活计,以后还会给你分配别的好活,保证你赚的钱袋子合不上口。”

    夏安一听晚上不能挣钱了,马上就失了精神,到床上窝着难过去了。就连小金叫他吃饭,也懒得动弹。最后,还是小金多带了碗饭给屋里的一人一狗吃。

    一觉睡得分外香,夏安醒来时,太阳已经偏西了。“神医”坐在床上,拿那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看他。夏安低低哀叫了声,胡乱的穿好衣服,抱起狗就往外奔。

    到了石屋,王爷的酒坛子已经空了。夏安跪地告罪道“王爷恕罪,奴才起的迟了。”

    微醺的容离背过身不理夏安。和他见面,居然还敢睡过头去。果真他对这个奴才太好了,他竟然敢这般放肆。容离觉得自己作为王爷的尊崇受到了挑战,这是一种上位者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容侵犯,尤其是不容一个奴才侵犯。

    容离没叫夏安起。他自己闷闷地想,该怎么罚夏安好呢。打一顿板子不行,打少了显不出他王爷的威严,打多了,万一真伤着了,他自己可能会重新尝试一遍那日踹夏安之后的感受,应该就是心疼吧。

    刑堂是万万不能去的。成大方多狠,夏安送过去半条命就交代了。

    怎么办才好要不抽几个耳光算了也不好,夏安是读书人,最重脸面。好不容易夏安现在见他不抖了,能正常见面说话了,再打下去,以后惧怕他怨恨他怎么办

    可是又不能不罚,作为一个合格的主子,他得让奴才明白作为一个奴才就应该服从主子,不得有半点的违抗。

    容离想着想着,就顺手拿起带给夏安的桂花酿喝。喝完了,还是没个好主意。心里反倒越发烦躁,仿若有两个声音。一个叫他狠狠惩罚夏安,莫要教着奴才恃宠而骄了。一个却叫嚷着心疼夏安,舍不得罚他。

    喝完酒,容离就扔棋子玩。越想越纠结,就越礽越用力。一颗黑子飞向石床,力道大而反弹,正好打在夏安的额角。只听夏安一声惨叫,手捂住额头,鲜红从指缝里流出来,刺伤了容离的眼睛。

    容离现在哪里还能想什么惩罚的事,慌张的拿袖子去擦不断涌出的鲜血,可是哪里擦得完。他狠下心,咬破自己的内唇,用疼痛迫使自己冷静。

    抱起夏安,将人放在石床上,使劲掰开夏安的手,前倾身子去查看伤口。夏安被制住手,痛的眼冒金星,一边流血,两面流泪,还不忘告罪,保证自己的小命不会再被追究“王、爷饶命,奴才下、次不敢了,打死也不敢了。”

    “别乱动。”容离撕破自己柔软的里衣袖子,让夏安自己拿着捂额头。他按下石床上一个刻花的花蕊,床后发出一阵巨声,再一看,竟开出一个门来。

    27、王爷牺牲捉虫

    容离抱起夏安,俯低身子,沿着石阶而下,身后的石门缓缓合上。穿过长长的走廊,直走,尽头是一堵石墙,容离再次打开机会,又是一扇以假乱真的石门。门后,是宽敞的厅堂,左右各有机关门。容离开了左边的石门,是一间布置舒适的卧房。

    将夏安放到床上,摁住眼神慌乱的夏安,道“都说了不许乱动。”他返身到屋子的储物格里找出一个碧绿通透的小瓶来,倒了些里面的汁水在指腹,伸手往夏安额头按来。

    夏安害怕地低鸣了声,心里认定了那不是毒药也是辣椒水那种折磨人的东西,他闭上眼,心想忍一忍便过去了,等王爷气消了便罢。果然那药水抹上去,刺得他再好的忍耐力都控制不住的呻吟出声,夏安痛极处不清醒地想到倒还不如赐他一死呢。

    可是片刻后,刺痛的感觉渐渐消散,原来火辣辣的痛感也清凉不少。夏安咬咬嘴唇,还是紧闭着眼睛,掩饰里面的歉意。人家是给他敷药,他却乱怀疑。

    容离又拿出纱布,小心翼翼地给夏安包好。“还很痛”容离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温柔。

    夏安睁开眼,展开笑颜,又不小心牵动到伤口,“嘶嘶”地吸冷气。“不是很痛了,谢王爷。”

    容离有些恍神,夏安还是头一次向他呈现这样干净纯洁的笑容,不勉强,不谄媚,不惧怕。容离脸微微发烫,他干净背过身去,克制自己,冷静言道“你躺下,本王去把神医抱过来。”

    “不用了,王爷可还有什么吩咐,没的话,容奴才告退吧。”夏安真是不想在深入到王爷的秘密领地了。他很惧死,而知道的越多的人越容易死掉。

    容离气冲冲转过身子,斥责道“躺下。”夏安马上乖乖躺好,双手平放,双眼紧闭,僵硬地像块石像。

    容离去了很久之后方才回转,进了卧房一看,夏安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抓着背角,皱着眉,很痛苦的样子,但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那药水不但止血,而且能促人深度睡眠,容离怕夏安清醒着会痛,便给他涂了这种止血药。

    他扔下狗,将夏安的两只手放进被子里,把被角掖严实了,又从箱子里抱出一床厚被子,盖在上面。他不怕冷,所以这密室根本没有火盆,还好有多准备两床被子。

    脱掉外衫和中衣,容离把夏安往里挤了挤,自己侧身躺在了外边。夏安的睡颜很安静,嘴巴略略张着,眉头蹙起,鼻子也皱巴巴的,容离伸出手给他抚平皱纹,抚平后又流连于夏安的唇。

    那红唇说薄也不薄,说厚也不厚,不小不阔,简直完美的令容离心潮澎湃。他弹起,随便抓了件衣服,轻轻地给夏安擦脸上的血迹、泪珠和泥灰。可怜的夏安嘟嘟嘴,被人打扰了好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一张白皙漂亮的脸孔,比他拥有过的所有的男人女人都要好看。容离笑的眼睛都快成了月牙,仿佛是一个独自发现了稀世珍宝的孩子,乐的手舞足蹈。

    俯身欲品尝那芍药花瓣般的红唇,接近时,却又改了方向,容离亲在夏安受伤的额头上,很轻很轻的一个吻,连蜻蜓点水也算不上。

    容离在被里寻摸片刻,找到了夏安的手,很冰凉,他便用自己的大手掌紧紧的包住小手掌。小手掌其实也不小了,比他的短了些,但夏安这半年长子窜了不小,手也变大了。

    脚也自动的贴上了夏安的脚,容离满足的将夏安往这边捞了一捞,抱着夏安准备闭眼睡去。余光一扫,就见“神医”很自然的跃上床,趴在夏安的身上,狗脑袋恰恰好就搁在夏安的重要部位。

    容离一阵酸火气上涌,拎起“神医”的皮毛,将它远远丢了出去。也不躺回去了,坐着数落夏安“你这个没节操的家伙”

    夏安一觉睡得非常甜,再醒来时,头还有些昏昏沉,额角的痛楚倒是消了很多,只是还隐隐有些发痛罢了。他想到坐起,却觉得上半身异常的沉重,往下一看,有一只爪子横放在他的胸口。顺着爪子往上,王爷正瞪着眼瞧他,好不恐怖。

    “王、王爷。”夏安不安叫道,又是一起睡,却没压他。

    “醒了你头疼的话,还是再睡会吧。”容离起身给夏安倒了杯茶。算了,夏安伤到了,他王爷的威严就勉强放一放吧。

    夏安受宠若惊,“噌”的坐起,速度太快,头一蒙,往后栽去。虽说后面是柔软的枕头,但容离可不敢放任夏安这样倒过去,伤口很有可能裂开。他一手拿着茶远远伸出,一手接住夏安,将他揽在自己怀中。

    水杯放到夏安嘴边,被王爷伺候的那个混蛋奴才居然大模大样的不肯张嘴,容离觉得自己都快要到忍耐的底线了,开始不客气地往夏安嘴里灌。

    可怜夏安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灌了满口的水,咽都咽不及,顺着嘴角湿了衣衫。

    灌完一杯,容离往石桌的方向一丢,那杯子就端端正正地立在了桌上。夏安感受到了王爷的怒气,头上燃着一把火烧的他全身透汗,夏安努力地仰头去看,容离一只手不使力气就能让夏安的脑袋动不了。

    “王爷”夏安音线颤的厉害。

    容离把被子往他身上撸撸,下巴搁在夏安的肩窝处“怎么又出了身汗,也不知你热的还是冷的”

    夏安闻着王爷身上的气味,并不讨厌。他头后仰在,也靠在王爷的肩窝。容离大喜,却不知夏安是太过头晕,不得已才靠的。

    “王爷,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本王也是才醒。”

    夏安闭眼,好一会没动弹。就当容离以为他又睡着的时候,夏安突然动了,坐直身子,说道“王爷,奴才可不可以回去,出来的时间很长,奴才怕小金担心”

    “不可以。”容离把夏安摁下,逼人躺好。自己却坐起来,穿上中衣,问夏安“你可是要如厕”

    夏安摇头,说道“王爷,奴才真的必须回去了,求王爷放奴才回去吧。”

    “躺好。”容离越发冷峻。“你是念着小金”

    “不是。”奴才是念着钱啊。夏安一本正经道“奴才晚上还有活计呢。”

    “你回去也赶不及了,本王猜想现在至少子时了。”

    夏安一急,又要坐起,被容离按住。夏安哀求到“王爷,奴才真的有急事,还请王爷体恤。”

    “什么事”就那么重要,受了伤还大半夜地往回跑。

    夏安垂眸道“还望王爷看在奴才立过功的份上,允许奴才告退。”

    容离不语,半响方道“好,你走吧。”待夏安下床,容离找了把木梳,夏安快速的整理头发,他可没心情整理仪容,四双草鞋八文钱还在等着他呢。

    领着夏安出了密室,容离搭在手上的外袍往前一送,扔在夏安的脑袋上。夏安眼前一黑,伤口跟着一疼,吃疼叫了声,拿下蒙头之物,夏安转身回看,只见王爷面色不善。夏安以为是自己失了礼仪,忙磕头道“奴才告退。”双手将衣服呈给王爷。

    容离大怒“你就这么嫌弃本王的衣服”

    夏安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睁大眼问道“衣服是给、给奴才的”

    “哼。”容离冷哼,很想加一句“不爱穿就别穿”,却又怕夏安听了又一根筋,真的不穿了。夜风可不如他温柔,这傻奴才再病了可怎么办

    “谢王爷。”夏安还是有点接受不了,王爷居然会给他衣服取暖。“王爷,您不穿会不会冷啊”

    容离蓦地一息,甜意从心脏爆发,顺着血流蔓延到四肢百骸,无一处不舒坦。大手一挥,豪情万丈“本王内力深厚,自不惧寒。”

    夏安最佩服武功高强的人了,当下又是敬佩又是感激,不等王爷说起身,就披上衣服,抱起打盹的“神医”,乐滋滋的走了。

    一开门,才知道雪下得很大。一脚踩下去,没足两寸深,夏安猛地灌入冷气,嗓子一疼,咳了几下。刚要迈步,就被王爷扯住,还没还得及回头,劈头一个大氅罩下。夏安伤口又不幸被碰,晕晕乎乎地浅痛。

    要开口,却见王爷蹲在自己的前面,双手穿到他的膝盖窝,下一秒他便离地而起,趴在了王爷的背上。“神医”呜咽一声,从温暖的怀抱掉出来,一下子被雪淹没了半个身子。容离一把捞起它,扔在夏安肩膀。

    夏安整个人彻底地傻了。

    容离磨牙“你记得欠本王这么大的人情,可不是轻易便能还的起的,要一辈子做牛做马偿还本王。”容离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委屈,加了句“你要被本王压一辈子,不,压好几辈子,直到本王厌了你为止。”

    夏安还傻着。

    容离恨恨地骂道“把脑袋伸回去,你以为你长颈鹿啊。”夏安被骂醒,畏缩了下,将头枕在王爷的后背上,耳边听心跳声如擂鼓,也不知是谁的。

    一路上脑袋蒙的都不能转,夏安迷迷瞪瞪的,快到飘香院时,才反应过了,哦,原来这么快就到了。

    “王爷,放奴才下来走吧。”被人看到了,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夏安深吸一口气,一点都不冷。

    “不用。”容离几个起落,翻墙而出,立在了夏安的门前。伸手推门,两人入内,夏安不禁担心被小金看见。小金哪里那么傻,他听到脚步声就立马上床装死。

    夏安放下心,被放在床上,他要起,又被按下。容离想,反正已经牺牲了,就干脆身份啊、威严啊都扔彻底吧。

    “咳,脱了外袍睡吧。”

    夏安脱了大氅,脱了王爷的外袍,脱了自己的外袍和对襟长棉衫,又脱了件棉衣,终于露出了里衣。容离突然觉得自己的外袍很多余,他忍着吐血,给夏安盖好被子。

    要走,被扯住衣摆。回头,是夏安在黑夜里闪闪发亮的弯下来的眼。“王爷,天冷,穿好衣服再走吧。”

    容离心里一暖,但是又觉得自己自尊受到了伤害,低吼道“本王有功力护体。”

    夏安被吼得愣住,随即还是傻傻道“可您在路上不断地打喷嚏。”每次都震到他的脑袋,害的他一直都晕乎乎的。

    “你”容离有气无处撒,伸手拎起欲往被窝里钻的“神医”,态度凶恶道“这狗本王想念的紧,带回去玩几天。”说完,大踏步走出去,狠狠摔上门。声音大到阿福点着灯过来查看,依旧装死的小金不得以“活”过来。

    “出什么事了”阿福点着油灯,视线仍暗,就看见两边各露出一个脑袋来,都是睡眼迷惺。

    小金含糊不清道“我不知道,刚才就听到一声巨响,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呢”

    夏安揉揉眼,刚睡醒的模样“什么事啊,怎么了”

    “没事便好,你们的门估计风给刮坏了。”阿福将半掉落的门板竖起,勉强关上门,回去睡了。

    夏安心虚,想试探试探小金,后者却马上起了鼾声。裹着被子下床,要去吹灭油灯,起身,大氅落地,夏安赶紧捡起来,抖落抖落泥。王爷将外袍拿走了,这件大氅却留下来了。

    这大氅造的小,分明不是给身材高大的王爷穿的,倒是夏安穿上去刚刚好。上面落了不少雪,进屋便化了,衣服上好几处阴湿。夏安想等洗干净了,下次见面还给王爷吧。这袍子,九成九是王爷某个男宠的衣服。他哪里敢多穿。

    将衣服搭在木架上,吹灭油灯,跑回床上,夏安想睡,却没有困意。白天基本上都在睡,晚上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裹着被子坐起来,夏安伸手又将大氅拿了过来,黑暗中,手指在上面摩挲,狐狸毛异常柔软温暖。

    思绪乱飞。夏安拍拍床板,不想了,头疼。跑到小金床上,使劲地摇。“小金,快醒醒,今天可是赚钱的日子,我们去编草鞋吧。”

    小金被摇了足足一刻钟,才出声“天都快亮了,等我们走过去,刚好散伙。”

    “唉,我的八文钱呐。”夏安改死命的摇自己的钱罐子。

    小金快被逼疯了,爬起来,恨不得和夏安掐架。

    第二日天晴,阳光出奇的好。飘香院是不烧早饭的,夏安肚子饿,自己跑到厨房烧了碗米粥,炒了盘肉末粉条,顺便往脸上抹灰。一个人守着大厨房,难过的吃饭。

    阿福闻着味寻过来,倚着门笑“你起的够早,是不是磕着脑袋疼的睡不着了”

    摸摸伤处,夏安还以为阿福昨晚并没有看见,笑道“是我梦游,脑袋磕门上了。”

    “那你手够快的,我不过披衣点灯的时间,你就自己把脑袋包好了。”阿福讥讽道。

    夏安装作听不懂,傻笑。

    “昨个下午,兰香院里来人了,说是寻照顾兰香公子的那个奴才。”

    “干什么”夏安问。

    “打赏呗,你多管闲事磕到了肚子,怎么着也得来点补偿吧。”

    “呵呵,不是我。”夏安虽然很想要兰香公子的赏,但是他没胆要。要了,就等于跟王妃作对。一个得宠的男色,一个正牌女主子,夏安哪个都不敢招惹。”

    阿福讥讽道“怎么不是你,赵大宝直接将人领到你房间了。说是交给你了,还有跟兰香公子一起来的两个人也指认的是你。”

    “领到我房里”夏安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

    “嗯,昨天午后来的。”

    夏安摇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候出去了。”

    “他们今天还会来寻你的。”阿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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