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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深院 第7节

作者:锦重 字数:25967 更新:2021-12-28 21:42:39

    阿福没再多说,把另一个糕点吃了,便接着写纪录。夏安也没走,在一侧边磨墨边看。“我搞不明白,倒个泔水为什么还要日日纪录”

    “王府是大府邸,不是小门小户,关起门来,吃好喝好也就罢了。王府里光奴仆便有将近千人,除此之外,还有各级主子。人一多,简单的事情便复杂化了。你别小瞧这吃剩下的泔水,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

    夏安好奇心向来重些,巴着阿福问“什么学问,快说说”

    阿福瞪了他一眼“里面有什么学问,你一个倒泔水的知道这么多干什么。走开,没事干跟着小金去检查泔水桶去,别在我眼前晃悠,烦死了。”

    没办法,夏安不再多问,回到自己的房间,又包了两块,去马房给韩管事送去,顺便问问他那日之后的情况。韩管事去回绝之后再没来找他,夏安心里既害怕知道方夏同听到他死讯时的反应,心里却又十分想知道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的有关消息。

    21、死契奴才

    马房离飘香院不近,在王府另一侧靠近后山的院落。夏安喂狗喝了些水,将它赶到窝里,才拿起包好的糕点往外走。黄昏已浅浅的落下来,给宫墙森森的王府平添了一份暖色。夕阳半掉不掉的在西边挂着,夏安方向感向来不强,此时也好借由夕阳指路。

    王爷喜涉猎,爱马。马房里养了不下百匹马,因王爷尤爱白马,故马房里清一色的都是白色健马。夏安随便拉住一个小厮,问他们韩副管事住在哪间屋子。那小厮指了指东面的里院,右手边第三间屋子。

    刚进了里院,便看见韩管事陪着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胖男人在说话,夏安不便打扰,打算立在一旁等上片刻。

    韩复晁见他来了,招招手叫他过来。“夏安,这位是邱主管,王府的牲畜都归他管理,过来见过。”

    夏安礼貌的请安。他了解韩管事,不会无缘无故地介绍人给他。这邱主管权利很大,王府所有的牲畜当然也包括飘香院的猪羊鸡鸭,还有王爷的爱狗,以及后山其它猛兽。也就是说,飘香院也在这位邱主管的管辖范围内。

    “哪个院子的,过来有事”邱主管冷冷地问。

    夏安恭敬回答“回邱主管的话,奴才是飘香院的小厮,过来找韩副管事叙叙旧,您和韩副管事有正事相商的话,不必理会奴才,奴才在一旁等着便是。”因着韩管事降了一级,夏安口上的称呼在外人面前也只得改了。

    “嗯,你等会吧。”邱主管收了些冷意,满意夏安的知进退识礼仪。

    两人在商量进购新马的事宜,夏安后退一步,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突然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厮,跟邱主管附耳说了几句话。

    邱管事大惊,对韩复晁道“快安排脚程快的马到听风院,王爷急着用。”

    韩复晁马上喊了两个小厮去后院牵马,等回报说马已经送出去了,两人才缓了口气。韩复晁问道“王爷怎地如此着急用马,您老面色发青,可是有什么大事”

    “宫里传出消息,四皇子怕是不行了。”邱主管是王爷的外公送来的家生奴才,和韩复晁这个舅舅送来的家生奴才,倒有些同根的渊源,遂并不见外。

    “四皇子好好地,怎么会”韩复晁叹口气接着说道“那咱们王府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了。”

    “唉,恐怕这四皇子的死不简单呐,咱们王爷焉能咽得下这口气。”

    韩复晁道“万望咱们王爷能冷静下来,莫要做出什么冲动之事来,否则咱们王府上下千余条性命恐怕不保啊。”

    夏安一字不差的将两人的对话听进耳朵里,听这二人之意,四皇子和清闲王爷关系颇好,而且四皇子一死,清闲王府的好日子将不复从前,那么便是四皇子一直在照顾清闲王府了。所以清闲王爷定然不会任由他的四哥白白冤死。

    会连累到府里的奴才么皇室无父子兄弟,身居高位,若是踏错一步,便有可能失却性命,而他夏安,很有可能就是王爷的殉葬品了。

    两个时辰前还在他面前吃狗食发脾气的人,此时却失去了亲人,自己也面临着危机。

    夏安突然觉得,其实王爷也很可悲,从皇嫡子的高位上摔下来,处处要依附着别人过日子。不过这个想法转瞬即逝,因为王爷再可怜,他底下的奴才不是更可怜么这一点,夏安深有体会。

    “邱主管,韩副管事,王妃娘娘有令,所有管事和主管都要到华嬴院去,立刻就去。”又跑来一个小厮,如此说道。

    韩复晁皱眉“王妃娘娘不是早就回娘家修养了么”

    “哼,怎么着她也是咱们王府的正主,她的话,咱们可不能违抗。”邱主管连连冷哼,看起来并不喜欢这位女主子。

    夏安上前一步说道“既然韩副管事有事在身,那奴才下次再来吧。”

    “也好,你先回去吧。我这两日忙,未来得及去找你。等手头的活松下来,自会去飘香院,你放宽心。”

    这是在劝夏安不要胡思乱想,夏安心里领了这份情,道了声“告退”从匆匆回了飘香院。

    回到飘香院,大伙都站在院子里三五的抱成团聊着什么事情。小金见他回来,马上拉着他的手往屋子里走,夏安问他出什么事了。

    “你在路上没听说么,王妃回来了,把各大管事、主管都叫去华嬴院了。”小金关好门,并落了门闩。

    夏安倒了杯茶喝,奇怪道“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么,王妃是王府的女主子,在娘家待得时间再长,只要王爷不休妻,咱们做奴才的当然还得听她号令了。”

    “哎呦,你想的也太简单了。王爷和总管都去了宫里,王妃这时候不去宫里吊唁,却召集各院管事、主管训话,你说这是不是夺权啊要真是被王妃掌了王府的内权,咱们王府里的大小管事还不都得换成她娘家的人。”

    夏安忍俊不禁,差点呛了水,笑道“就算王妃掌权,管事、主管都换了人,又关咱们什么事,难道王妃连个倒泔水的下人也要换成她娘家人”

    小金白了夏安一眼“你还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啊。”

    “本来也就没什么事啊。”夏安摊开手,得意却又透着无奈道“你不是曾说过,咱们飘香院是最安全的院子,王府主子们再怎么夺权,也不会跟咱们一个倒泔水的院子有什么关联。”

    “呵呵。”小金干笑两声。

    夏安突然肃容,斜瞅小金“你怎么知道王爷和总管去宫里了,而且你还知道王爷去宫里是去吊唁。”

    小金拿手比划“大家伙都在说啊,王爷匆匆就走了。”

    夏安点点头,不再追究,专心喝茶。小金却话不停“你这只整日缩在屋子里的乌龟,今天怎么舍得出去了啊,对了,糕点呢,晚饭都被耽误了,我好饿。”

    “还剩两块,你一块我一块好不好”夏安不好意思的将糕点递过去,没能给小金留下两块,他自己也是馋的紧。

    “好啊,但是下次有糕点的话,还要请我吃。”

    怎么可能还会有夏安笑弯了眉眼“好的,快吃吧。”

    刚吃完糕点,厨娘就喊大伙吃饭。两人都不喜欢和他人挤,就待在屋子里说闲话,其实主要是小金说,夏安听。

    小金说的内容一向丰富,上至王爷为哪个宠妾娈童一掷千金,下到哪个院子里的人和老婆打架抓伤了哪个部位,都知道的十分清楚。

    夏安一边听,一边拿掉在桌子上的糕点碎屑,逗着“神医”吃下去。他们的晚饭没有着落,“神医”也得跟着饿肚子。学着王爷的样子,给狗轻轻的顺毛,挠挠狗的痒痒,逗它满屋子撒了欢的跑。

    小金正说到兴头上,夏安也正兴致勃勃地拿着小狗的尾巴往它的嘴里塞,门突然被大力的拍响,小金看了夏安一眼,后者将狗藏好,他才跑去开门。

    门外是阿福,眉目间尽是担忧“王妃有令,所有签了死契的奴才都要去栀子院待命。夏安,小金,咱们院里就你们二人。”

    小金着急问“可是有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是管事带回来的消息。”

    夏安道“阿福哥,你们家生奴才算是死契么”

    阿福一向不喜欢别人说起他的出身,此时也不恼了,答道“不完全算是,家生奴才虽然在名义上也是完全属于主子,但是却享有比死契奴才好上几倍的待遇。”

    “你用去么”夏安又问。

    “不用,王妃并未传家生奴才,她方才逼着张其天专门管理奴才购买分配事宜的主管交出了你们的卖身契。我估摸着,此次没什么好事情。所以,你二人要万分小心,事事皆不宜乱出头。快去吧,莫在此时犯了事。”

    “知道了。”两人同时答道。

    还没吃晚饭,两人早就饿了。出远门前,小金跑到厨房藏了两个花卷带在怀里,又往夏安怀里塞了一个水囊。

    夏安哭笑不得“我们去不了多长时间,回来吃不好么,何必沉沉的带着走”

    “你不懂了吧,女人向来啰嗦,说不定要骂上我们好长时间呢。到时候咱俩往后面一跪,偷偷的吃上两口,谁都看不见的。”小金拉着夏安往栀子院跑,阿福说的对,这时候千万不能迟到,王妃要立威,肯定不会轻易饶了他们的。

    抱着这种想法的人显然很多,他们俩到时,栀子院里已经跪了满满当当的人了。找了一处角落,使劲挤了进去。小金跪好了,就悄悄低下头咬了一口花卷,往旁边递过一个。夏安手疾眼快的接了,心下不安地劝道“等会再吃吧,莫要被哪个管事看到。”

    “说的对,我可不愿意挨顿打。”小金依言将花卷收好。

    过了小半个时辰,夏安闻到一股香味,越来越浓郁,忙拽了拽小金,两人深低着头跪端正。果然,脚步声渐渐清晰,一大群婢女婆子众星拱月的伺候着王妃尹氏朝院北摆放好的黄梨木椅而去。

    “参见王妃娘娘。”众人不齐声请安。

    尹氏美目冷冷扫视全场,接过婆子递过的香茶吃着,足足一炷香时间,才亲启香唇“张主管,数数,人可都到齐了”

    “回娘娘的话,还差两人。”张其天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此时若抗了王妃的令,是死,接了令,等到王爷回府,追究起来,还是死。他已经暗中给自己的婆娘捎话,让她带着儿子快逃。

    “哦,是哪位贵人,连我也请不动么”尹氏语速不快,听起来倒是温柔有礼。

    “是是兰香院的兰香公子和芙蓉院的花芙蓉姑娘。”张其天答道。这二人属于男色女色一列,是王爷从勾栏院里赎出来的清倌,既是花钱买来的,便是死契。二人虽地位不高,但近日颇受王爷宠爱,尤其是兰香公子,王爷只要在府,总是要他不离身的侍候着。

    尹氏轻笑“可用差我身边的丫头再去请请,这两人看起来并不给张主管面子啊。”这哪里是不给张主管面子,分明是在打王妃的脸面。

    张其天哆哆嗦嗦道“哪里需要劳动娘娘身边人的大驾,可能是奴才们没通知到,奴才再派人去叫。”说完,使劲冲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口才有了动静。一位娇小玲珑的女子和一位身着鲜绿色纱衣的男子缓步前来,盈盈下拜,却是福礼,口呼“奴家见过王妃娘娘。”

    尹氏并不答话。

    两人膝盖弯曲不了不久便都有些不稳,花芙蓉顺势跪了下去,再次拜见“参见娘娘。”兰香却无动静,仍在咬牙坚持。

    尹氏从一叠卖身契中抽出两张来,温声问道“你二人卖入王府,签的是死契对吧”

    “回娘娘,是死契。”花芙蓉答道。兰香不语。

    “既是死契,那么便是王府的死奴了,却为何不尊我的命令”

    花芙蓉连连叩首,声下俱泪地哭诉“并非是奴家不尊娘娘命令,而是不知哪个传话的小厮竟漏了芙蓉院,害的奴家迟来了许久,求娘娘明察,奴家一颗忠心,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呵,真是个懂事的,你退到一侧去吧。”

    花芙蓉依令跪倒一侧,将中间的空地留给仍倔强不跪的兰香。

    尹氏问道“你也是没收到来此的命令么”

    兰香抬头答道“奴家刚起身,梳洗一番,来的自是晚了,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放肆,一个奴才居然到晚上才起,还敢让娘娘等你,好大的狗胆。”尹氏身后的一个蓝衣婆子站出来指着兰香叫骂。

    尹氏笑着对那婆子道“奶妈无需生气,我们让张主管评评道理好了。”扭头问张其天“这人什么身份,好大的架子呀”

    张其天道“是王爷封的兰香公子。”

    “公子呸,不就是个见不得人的男宠,贱人。”奶妈婆子朝兰香的方向吐了一口。尹氏觉得不雅,假咳制止奶妈,又问张其天道“男宠可算是府里的主子”

    张其天抹抹汗,深吸一口气答道“男色并无尊位,不似侍妾有妾位。我朝风气,男色女色属性奴,供主子玩乐。等主子失了兴趣,或卖出府,或送人,或赐给下人们玩乐。”

    “哦赐给下人们玩乐,倒不失为一种体贴下人的好方式。兰香公子,你觉得呢”尹氏端庄美丽的脸庞带上一抹微笑,直视兰香。

    兰香也不惧,直起身子,傲然道“若失了主子的心,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不会有好下场的。这一点,兰香深知,还往娘娘也细细思量。”

    “放肆。”尹氏身旁好几个丫鬟婆子都忍不住喊。

    尹氏波澜不惊地笑“公子所言甚是有理呢。今日我也正好要把这个道理好好的教各位知道知道,还要借公子一用呢。”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带着大家闺秀的修养“来人,领王府二十个侍卫前来。”

    兰香冷笑,道“不知王妃娘娘有何差遣。”

    “不急,待会你便知道了。”

    一列侍卫被带到前面,分两排跪好,是王府的巡逻侍卫。王妃此次回府,从娘家带了过百的侍卫,此时却不同自家侍卫,而是命张其天特意叫了王府的侍卫来。

    尹氏道“刚才新得知了一个体贴下人的好方法,看各位走来走去也无聊,便赏了你们玩吧。”指指扬着下巴立在一旁的兰香“这人赐给你们了,随意玩,玩死了也可以。张其天,让人腾出一块空地来,就在这院子里与大家同乐。”

    说这话的时候,尹氏仍是一派端庄。夏安已明白她的意思,狠狠打了个哆嗦,二十个人去“玩弄”一个人,还要当着众人的面,好狠。小金悄悄掐掐夏安的手腕,示意他不必害怕。

    兰香登时大怒,不顾身份,指着尹氏吼道“你动动我试试,王爷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尹氏还是笑“你进府时日短,怕是很多事都不晓得。咱们王爷喜欢人可从没个长久的,但他却有个一直坚持不懈的爱好,便是将曾宠幸的人慢慢折磨至死。”

    “你敢污蔑王爷”兰香不信,他进府后王爷一直宠着他,进到耳朵里的许多闲言碎语,皆是左耳进右耳出。

    “污蔑王爷我可没那个胆子。是或者不是,这个的每一个人都清楚的知道。也罢,今日就让你亲身试一下吧,看看王爷回来是否还会记得你”尹氏示意那些侍卫“开始吧。”

    22、兰香公子

    “你们敢”兰香口上虽是不输气势,但脚步已接连往后退了三四步,面上有了惧意。他完全没有料到堂堂王妃竟会下这样肮脏的命令出来,而且居然敢动王爷最宠爱的人,虽然王爷此时不在,但回来她要如何交代。

    想到这里,底气又足了些。那些侍卫已经围了一圈慢慢逼近,兰香冷笑着看向张其天“张主管你是死人么即便我只是个男色,但好歹也得主子宠幸,你就这般看着我受辱,不怕王爷回来追究你的责任么”

    张其天心中只盼着自己的妻儿能逃多远逃多远,等到王爷回府,怒火再大,也只能杀了他一人了事,而此时若得罪王妃,妻儿也会遭到连累。

    遂定下心来,喝到“王妃有令,你们还不快点执行。”这话一出,那些侍卫再无顾忌,纷纷带着淫恶的笑容去扯兰香的衣服。任兰香再怎么大力反抗,却如何抵得过二十个壮汉的力量,很快便被扯得一丝不挂。

    夏安初次遇到这样的事,吓得不敢去看,可是兰香的惨叫和周围的抽气声,让夏安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夏安不受控制地抬头看过去,只见那兰香被压制在地上,上身抬起,一个巨大的猩红亮出来,迅速的进入了他。兰香面浮痛色,伸长脖颈刚要尖叫,便被另一个猩红趁机塞入。

    “唔”夏安干呕起来。那么恶心的东西居然会放到嘴里去。

    后面发生了什么,夏安犯晕听的并不真切,视线也被小金挪过来挡住了。时间漫长的像是他入刑堂挨鞭子的时候,怎么等也听不到结束两字。

    怎么散场的夏安不知道,王妃最后训了些什么话,夏安也没听进去。他双手放在地上,脑袋搁在手上,拼命的想像自己是一只鸵鸟,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等到小金去拉他的时候,夏安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差不多快要睡过去。满院子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前面有几个小厮在泼水打扫血迹。揉揉酸麻的腿,对小金勾起唇“完事了么,我们快回去吧,今天的活计恐怕要忙到天明了。”

    小金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个大个,讶异道“你没事了”刚才呕的面无血色,不住的拿脑袋往地里钻的家伙,现在居然在冲他笑。

    “我能有什么事,饿死了,咱们回去吧。”夏安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尘土。跪的时间太久,膝盖着了凉气,隐隐有些发疼。这是受了鞭刑的后遗症,见不得风,着不得凉,否则便要发作,疼上一夜。

    小金见他真没事,自己也就放心了,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花卷来送至夏安的嘴边“吃一口先垫垫,饿了吃什么都是香的。”

    夏安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着浓浓的血味,毫不客气的钻入他的鼻子里,在他的脑子里自动绘成夏安错过的血腥场面。胃里一阵翻腾,夏安侧过身子,吐个不停。

    这模样让小金跳脚,急吼吼道“难受就难受,你装什么快,先喝口水压压,我们马上回飘香院,我找人给你看看。”

    “不用,我没事的,大概是饿坏了,所以胃有些不舒服罢了。”夏安腿发软,直起腰身的时候眼前发黑。小金慌忙扶住他,一碰夏安的手,察觉竟是冰冰凉。

    阿福在院门口等着,看见两人相扶着回来,忙上前问东问西“出了什么事,夏安你怎么了,王妃可说什么了”

    一边扶着夏安往里走,小金一边对着阿福苦笑“倒是没说什么,就是发落了两个迟来的人,在大家面前耍耍威风。”

    夏安恢复的差不多了,不愿在他人面前示弱,强挣扎着摆脱小金的照顾,一脸没事人似的,问道“王妃为何单单挑出我们这些死契的奴才示威”

    “大概是因为活契的人终是要离府,而我们会一直待下去,我们的孩子、孙子都会成为王府的奴才吧。”小金摸摸下巴这样解释。

    阿福却沉吟道“其实王府买进来的死契奴才大多数都是为了一个用途,你们也知道咱们主子的风流爱好吧。”

    夏安幡然醒悟,怪不得王府的小厮大部分都长的很清秀,尤其是今日在栀子院,那一院子的人个顶个的好看。他抹黑了脸之后,若放在外面也就是比一般人稍差些,到了王府人人都看美看惯了,再看他可不就丑的没法看了。

    “所以王妃处置兰香公子,其实是在警告我们不要依仗王爷的宠爱,就以为自己是王府的主子了。她这是在杀一儆百,彻底的断绝他人夺权的念头。”夏安周身泛冷,本以为王妃吃斋念佛是个善良的人,就算不善良也是个胆小无害的主儿,却不曾想,也是个厉害的狠角色。

    阿福认可道“确是这样,签了死契便是王府的所有物,即便是弄死了在法在理都是说的过去的,王妃这样做,确是没一个人能站出来指责她的错处。”

    夏安似冷水浇灌全身,这一刻如此生动明了的感受到作为一个死契奴才的悲哀。

    “小金,我听说娘娘将卖身契拿走了”阿福皱眉问。

    小金回答之前,快速瞟了一眼夏安苍白的脸色,打了个哈欠,不在乎地说道“拿走了也没什么的,王爷又不会常住宫里,回来了定不会任由王妃胡闹的。”

    话刚说到这里,赵大宝管事领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婆子过来,指着小金和夏安陪着笑说道“这个是小金,在飘香院干活已经有些年头了。这个是夏安,原来在思恩院干活,刚调过来不久。”扭头对着二人,马上换了一副颜色,斥道“不懂事的奴才,还快快见过薛妈妈。”

    “薛妈妈好。”两人上前请安。夏安记得,这位在栀子院时曾立在王妃身后,应该是王妃的贴身伺候之人。

    薛婆子命他二人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对赵大宝言道“没他二人的事。”

    赵大宝谄媚道“害您老白跑一趟了,到厅里喝杯茶歇歇脚吧。”

    “无妨,能为娘娘做事,再辛苦也是老婆子的荣幸。”赵大宝连连称是,薛婆子又道“这俩看起来倒是颇让人放心啊。”

    “就是长的再好看,进了这泔水院能使出什么幺蛾子,薛妈妈您老就放心吧。”赵大宝引着人往正厅走。

    薛婆子一拍手,乐道“对呀,娘娘何必苦恼他们的去处,统统打发来倒泔水倒夜香不就得了,反正进了这院子一年都见不着主子一面的。”

    赵大宝愣了愣,会意后马上笑着附和“可不是,别说一年见不到王爷的面儿,晚上干活,白天睡觉,又都走的小径,好多人都还不知道王爷长的什么模样呢。”

    这话对了薛婆子的心思,当下夸了赵大宝几句,往正厅去了。

    夏安长吁一口气,捂住肚子,愁道“饿死了,不知道厨房有没有给咱俩留饭”

    阿福狠狠地瞪过去“就知道吃,猪投生的啊。你俩的活计大伙搭把手给干了,明个起早些刷桶去。”

    “哎呦,不是吧,又臭又累,阿福哥你可真狠心。”小金一副哀怨样,很像被夫君抛弃了的小媳妇,惹得夏安笑的合不拢嘴。

    厨房都熄了灯,两人溜进去,噼里啪啦一阵翻找,最后收获了些剩菜剩汤,他俩仗着年轻体壮,谁也不愿费事去热热,拿碗胡乱盛满了就往回端。夏安到厨娘扔下料的地方,拣出几根还带着薄肉的骨头来,匆匆回房。

    一进门,就听见“神医”可怜的哀嚎声。夏安的心腾地软了,将自己的饭往桌子上一丢,马上移开凳子,抱过“神医”在怀里仔细检查。“神医”拿幽怨的小眼神直直的看过去,眼眶里湿湿的,也不知是不是眼泪,衬得黑白分明的圆眼睛透出一股子可怜巴巴的味道来。

    夏安拿出骨头给它,见到它喝水的器皿已经干的见底了,又是一阵心疼,去栀子院之前就该先照顾一下“神医”再走的。往器皿里倒满干净的水,又勤快的把狗窝打扫干净了,才洗净手准备吃饭。

    这过程小金看的目瞪口呆,万分感动道“夏安,虽然你平时对它凶了些,不过你确实是好疼它的。我居然悄悄的怀疑过你是不是很讨厌它,真是太混蛋了。”

    夏安干笑了两声,说实话,他之前确实很讨厌狗,不是单单针对“神医”,他讨厌世上所有的狗。

    “大概是今天的事让我觉得人心太可怕,倒还不如畜生呢。”夏安伸手去给“神医”顺毛,结果被打扰吃饭雅兴的“神医”亮出牙齿威胁了一下。呵,夏安无奈,真是条过河拆桥的狗,方才没吃食的时候,瞧那温顺样儿。

    “唉,你别想那么多,咱们谁也不招惹,关起门来好好过咱们自己的小日子不就得了。”

    夏安突然问道“你说帮我问问干私活的事,怎么样了”

    “不要那么心急,我们领头的可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小金低下头扒饭,闷闷地问“夏安,你就那么想离开王府”

    “难道你不想”夏安反问。“在这里,根本没人把咱们当人看,想打便打,想杀便杀,一点尊严都没有。这样的日子,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如此又过了两日,夏安睡到午时醒来,看了会养狗的书,上面写到要勤给狗狗洗澡。夏安无事,索性便一一照做,整日以训练狗狗为乐。

    烧了半桶热水,兑了小半桶冷水进去,夏安拿手试了试水温,微微发热,应该正好,再凉些,他怕“神医”洗完会着凉,毕竟现在已经是初冬了。

    本来看上了厨娘大婶洗菜的木盆,大小宽敞,“神医”在里面还可以玩玩水。无奈厨娘一听是要给狗洗澡,无论再说什么好话都不肯借了。夏安只好用木桶将就,反正“神医”身板小。

    “神医”很不愿意跳到木桶里洗,但反抗无效,被夏安拎起来按了进去,任他拿木梳在自己身上力道很不好的顺毛。最最令它不能容忍的是,夏安这家伙居然在桶里放了花瓣进去。于是急于证明性别的“神医”多次亮出肚皮给夏安看,但都被后者给无视了。

    怨恨的“神医”被捞出水桶之后,狠狠的甩了甩皮毛上的水。

    夏安正狼狈不堪的用布巾擦身上的水渍,就见赵大宝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他们住的是飘香院东面的里院的内院,只有两间起居室,两间柴房,南边向里凹陷一大块,是邻院的厨房。所以他们院子就住了三个人,没什么事的话,一般都很安静。

    双手相握,躬身行礼,夏安道“见过赵管事。”

    赵大宝挑挑眉“这狗倒看着可爱,你养的”

    夏安不愿生事,“神医”是偷着养的。阿福白天一般都会到正院去办事,他才敢抱着“神医”出来院子里溜达。“回赵管事的话,是奴才替一位姐姐养的。”之所以这样答,是夏安小心眼怕赵管事抢他的狗。

    “你小子倒是挺吃香。”赵大宝侧身,拽了一个人使劲往前一推,那人受不住力,重重的摔在地上。“这个,还有后头两个,是刚分到咱们飘香院的。没空屋子给他们住了,收拾收拾这两件柴房,让他们住下。以后这三人就归你和小金带着,千万不要让他们出什么岔子,听到了么”

    “奴才明白。”夏安听话的答道。

    赵大宝很喜欢夏安这点,什么事都很听话,从不顶撞。所以对于阿福和小金对夏安的偏爱和照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撒手不管。

    赵管事出了院门,夏安忙上前去扶摔倒之人。当那人抬起脸时,夏安不禁叫出声来“兰香公子”

    兰香脸色蜡黄,双目紧闭,嘴唇泛白,夏安颤抖着去探他呼吸时,听见了他低声的呻吟。夏安扭头叫后面两人过来搭把手将兰香扶到屋里去。

    那两人却是极不情愿,一人还劝夏安道“不要管他,否则会惹祸上身的,他早死晚死都得死,你还不如让他快些死去,也免了受罪。”

    夏安指指左手边一间柴房,冷冷说道“你俩住这一间,自己先收拾吧,待会我带你们去领用度。”

    那两人也干脆的很,头都没回的进了屋子,不一会便传来抱怨声。

    夏安扶起兰香,手撑在他背上时,感到一片粘湿,定睛一看,衣服红了一大片。夏安小心的掀开兰香的上衣,但见白皙的背上尽是青紫的血孔,孔口大小不一,大的如指甲盖大小,小的不过针尖左右。偏左向上的地方因刚才大力压向地面正好摔在一个小石子上,伤口裂开,流出许多鲜红来。

    艰难的将人扶到自己的床上,夏安有些不知所措,他深呼吸,命令自己镇定些。先倒了杯水,晃醒半昏迷的兰香,喂他喝了些。

    “兰香,我去请大夫来,你坚持住。”夏安给兰香盖严被子,便飞速的出门找小金。上次小金看他吐得厉害,非吵着要找人给他瞧病,最后在他的坚持下,没有请大夫过来。小金肯定能请来大夫,要不然上次也不会那么嚷嚷。

    夏安抓抓头,靠在抄手游廊的柱子上喘气歇息。这死小金,平时里总在身边聒噪,真正用到他的时候,便不见了人影。夏安不怎么过问小金的私事,所以不知道小金平时爱去哪里,他无头苍蝇的找了一个时辰,自己累的快散架了,还是没有成果。

    第一个希望落空,夏安只好厚着脸皮启动第二个策略。在刑堂门前,夏安握握拳头给自己鼓劲加油,这个阴森森的地方他是来一次便要做好长时间的噩梦,尤其是里面的成大方,在一定程度上就等于夏安心目中的阎王。

    刚一只脚迈进刑堂大殿,突然听的里面传来一声惨叫,凄凄不似人声。夏安马上吓的收回脚,往后连连退步,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夏安一回头,苍白的脸色上浮现喜色,忘情地抓住孟原义的手,焦急言道“孟主管,可找到您了,奴才有个朋友病的厉害,能不能求您找您的御医朋友给看一看。”

    孟原义挥手让他身后的人先进去,夏安这才看到,后面居然有十几个侍卫,押解了四五个人过来。夏安不好意思地说“奴才不知道您在忙,要不您给奴才个信物,奴才自己去找王御医。”王御医便是上次给夏安瞧病的那位,性子和善,夏安喝了他开的药,腿伤好的很快。

    “我确实有事走不开,你自己去药膳房找王御医吧,他认识你,不会拒绝你的。我不确定他在不在,你也知道,这两日府里不太平。”最后两句孟原义声音压的很低,多事之秋,他也不敢惹祸上身。

    23、飞来横祸

    夏安谢过,跑到药膳房去,结果却如孟原义所料,王御医并不在。药膳方不允许下人随便进入,门房通报完之后就撵夏安走。夏安求门房去里面看看还有什么大夫在,无论哪个都行,人命关天的大事,求他行个方便。

    那门房正聚了两个小药童在赌钱,通传一次就已经很不耐烦了,更何况夏安提出的要求忒是无礼。没有主子的吩咐,药膳房哪个大夫愿意去给下人瞧病啊

    被不留情面的骂过后仍不死心,夏安试图拦住一个要外出瞧病的大夫。那大夫问他是哪个院子里的,可有主子的吩咐。夏安据实以告,哀求那大夫以人命为重。

    那大夫也不是个心狠的,对夏安道“我实在是走不开,依你所言,病者皆是外伤,我让童子给你拿些外敷的伤药和补血水的草药,你先用着,等我没事了,就到飘香院去如何”

    夏安知道这是最大的让步了,便不再缠着那大夫,跟着小童领了药,迅速往回赶。到飘香院门口时,有一匹没拴住的白马在悠闲的吃着路边种的花草。王府里面是不允许随意骑马的,这一点夏安知道。但是那时心急要回去给兰香敷药,没多想,便直奔自己的房间。

    到了房门口,门还关的好好的。夏安不察有异,伸手推门,突然从里面冲出一股力道,猛然击在他的小腹上,整个人往外飞,结实地撞在墙上,再摔落于地。

    夏安痛的快要晕过去,肚子如被穿透利刃,尖锐的疼顺着神经到大脑里叫嚣,夏安觉得脑子要被轰鸣声吵到爆开,却又清楚的听到一声厉喝。

    “哪个不开眼的奴才挡路。”

    声音非常熟悉。喉咙一甜,夏安侧头吐出一口黏稠的血来。房门比夏安好不到那里去,一脚便被分尸,散落在夏安四周。

    夏安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在地面,无奈根本跪不起来,最后勉强形成一个跪趴的姿势。张嘴要请安,开口却又是吐出鲜血。

    容离抱着兰香怒气冲冲的迈出房门。他刚一出宫,便收到心腹的禀报。急匆匆回府,到飘香院去找回兰香。并不是真的有多不舍得这个男色,而是有些事不得不做给王妃看,做给王妃的娘家人以及二皇子一党看,甚至也要做给所有觊觎帝位的兄弟们看。

    方才那一脚本要使出全力,这件事最好弄出人命,显出他对兰香的宠爱以及对王妃的愤怒来。但踢脚出去的那一刻,不知为何,突然胸口猛的抽紧,最后只使出了五分力。饶是只有五分力气,也足以使被踹飞的奴才重伤难治。若是十成功力,那人的肠肚都能踹烂。

    抱着兰香站在门口,眼光扫过前方趴在地上的人低头吐血,地下足足蓄了个小血洼。看不到脸,却见那以奇怪形状趴着的身子莫名的熟悉,便怔住了,忘记迈步。

    刚洗完澡便被抛弃到一旁不管的“神医”,好不容易得了自由,抓紧时间四处溜达了会,钻进里院时,却见它一直想念的正牌主子就立在屋门口,当下欢快的叫了一声,扑了上去。

    容离看见“神医”,便有如粗大的铁棒结结实实在往胸口打了一记,整颗心裂开了般疼痛。他想将手里的人扔开,去扶夏安,可偏这时候院里涌进了许多不识相的侍卫。这些侍卫不单是他的侍卫,也可能是别人的眼线,他不能轻举妄动,害了他最不想伤害的人。

    容离使劲地咬了下内嘴唇,尝到了血味,才努力地冷下脸来,踢开扒着他裤腿的“神医”,对侍卫喝到“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去备轿辇,传御医。”

    小金在那些侍卫之后进来,看见夏安痛苦的跪趴在地上,前面有一大摊血迹,惊异万分,一时愣在了门口。容离抱着兰香往外走,经过他时,低声说道“照顾好他。”

    夏安在一院子的人退干净,小金去扶他的时候,失去了意识。之后便是浅昏迷,别人挪动他和喂药的时候都会醒来,只是意识苏醒,眼睛还睁不开。醒来便意味着品尝痛楚,所以他宁愿一直睡下去,永远都不要清醒过来。无奈,总有人来折腾他。

    迷糊间好像听见了一个中气十足的男音带着惊讶说道“这少年方才还来找我说是有垂危病人,我一来,他却成了快死之人,害得我带的药都无用,还得回去重新配。”

    夏安就想笑,可是这副身体除了忠实的向他传递痛苦之外,已经不像是他自己的了。

    之后是小金焦急的声音“哎呀,我的好大夫,您就别废话了,赶紧去抓药,求您快些走,这里人命关天啊。”

    夏安听到这里又睡了过去,喝药的时候被弄醒一回,那苦苦的东西试图进到他的肚子里,夏安赌气,不愿意喝,全吐了出去。

    再后来,好像还来了一个大夫,小金似乎和他很熟,噼里啪啦的说了好些话,夏安被吵醒,觉得烦,却疼的睡不着。又被灌药,夏安抵死不喝,这费尽了夏安所有的力气,渐渐失去了意识。

    再一次清醒,却是被痛醒的,有人居然在揉他的肚子。不知道是谁这么跟他有仇,揉肚子的痛楚要比被踹飞时还要痛上几百倍,是他活了十六年都没有尝到过的痛。

    夏安痛的想要捶床,想要咬舌自尽,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在心里埋怨一直打扰他休息的小金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走开,让坏人趁虚而入的来折磨他。

    他想不明白,他有得罪过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下死手。莫非是总管不至于吧,他到底也想不明白他哪里得罪总管大人了。

    太多的夏安想不了,痛到厉害的时候,夏安昏迷过去。过一会,在更厉害的疼痛拉扯下,他又清醒来。如此反复了几次,那人停下来,放过了他的肚子。

    夏安以为自己一定会痛死,但那个人好像并不准备再接再厉底折磨他了。

    嘴角触到温热的液体,一股刺鼻的味道钻入鼻孔,呛的夏安真想坐起来咳嗽。他最喜欢吃好吃的东西,相对而言,他最讨厌吃一切难吃的东西。若是在他意识清醒的时候,依他的性子,就是再不喜欢,也会安静地把药喝完。可是现在夏安虽不是昏迷状态,但也失了平时的克制力,而是没有思考的完完全全的本性暴露。

    夏安坚持药来即吐原则,不管你灌多少,他都锁着喉咙不往下咽。衣服和被褥湿了一大片,夏安怎么也拜托不了浓浓的苦药味。可是揉他肚子的坏蛋很有耐心,一直灌啊灌。

    终于停了下来。夏安心里舒了口气,拼命暗示自己还是睡过去的好。但是那人却显然不愿意这么快便发过他,嘴唇接触到一个软软的东西,然后另一个软软的很灵活的东西伸进了他的嘴里,夏安明白后大惊,那是人的舌头。

    想要将闯入者赶出去,但是夏安发现自己做不到。他可以拒绝喝药,是因为实际上并不是他自己的意识所为,而是他受伤的身体跟本喝不进去药。

    随着舌头进来的还有苦苦的药汁,夏安都要哭了,难喝死了。被灌了十来口药,夏安泛上一阵困意,不知不觉间又睡了过去。

    容离等了会,见夏安喝完药并无异常,便抱起夏安,让小金把湿了的被褥换成干燥的,又让小金找出夏安的一身干净的衣服来,但这次却不许小金插手了。

    他自己轻手轻脚地把夏安剥了个精光,拿起里衣摸了摸,感觉很刮手,叹口气,给夏安穿上了。没有中衣,为了抵抗寒冷,外衣做的很厚,他便没有给夏安穿外袍,怕他睡不舒服。

    在窗前受了大半夜,小金提醒道“王爷,天快亮了,您此刻应该在兰香公子的床榻前守着。”

    容离想再待一会,可又担心王妃早早便找了过去。这戏既然已经开唱了,就要唱好,就要唱到底。

    在夏安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不带任何情欲,连容离自己都有些惊讶,第一次感受到没有情欲味道单纯的吻的滋味。再次肯定,夏安跟他所有占有过的男人、女人都不一样。

    夏安这一觉睡的很沉,因为身体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再次醒来时,他不仅意识醒了,眼睛也可以睁开。小金两只眼睛肿的有核桃那么大,喂他喝了点水,便坐在床边嚎。

    “你都吓死我了,你不知道,我一进院门,你用很奇怪的姿势在地上趴着,地上衣服上都是血,我第一反应还以为你死了呢。”

    “后来我喂你喝药也喝不进去,全都吐了出来。大夫说喝不了药就治不了病,你就死定了。”

    夏安眼皮跳了跳,他很想问,莫非是你拿嘴喂我喝的药。他很想吐。虽然很喜欢小金,当他是朋友,但是嘴对嘴什么的还是有点太让人接受不了。

    又过了两天,当韩复晁从一大堆活计中脱身前来的时候,夏安已经能靠在床头指挥小金给“神医”洗澡了。

    韩复晁还不知道夏安遭了这么大的事,他是来给夏安说方家之事的,没想到一进屋,就见夏安苍白着脸由小金喂着喝粥,“神医”坐在拱起的被子上懒洋洋地睡觉。

    “你怎么了,生病了”韩复晁关切的走到床前。

    “没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夏安避重就轻地回答,他不习惯让别人为自己操心,尤其在这吃人的王府,每个人给自己操心都还来不及,他怎么好意思再让别人分出神来担心他。

    夏安支走小金,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天可与方夏同说了”

    “没有。”

    夏安忽然觉得心里堵着的一处畅快了,之后又马上使劲咬了下自己的舌头。他怎么可以还奢望着方家的亲情,太不要脸了。

    韩复晁坐到床边,缓缓说道“我等你等的时间太长了,再回去找方家大少爷时,酒楼里已经没人了。他留下了一个小厮,捎话说突然有推不掉的事情要忙,忙完了再来王府,让你安心再等上几日。”

    “其实我可以跟那个小厮说方夏安已经死了,让他家少爷别再找来了。但我最终仍是没有说出口。夏安,听我一句劝,无论你心里有什么打不开的结,亲人都是你的依靠,先离了这里为好。”

    夏安点点头,声音藏不住虚弱“我知道,我有自己的打算,下次方家再来人,您直接帮我回绝了就好。”

    “好吧。你究竟是怎么了”

    “只是不小心磕到了肚子,现下已经大好了,阿福哥都说我明天就可以跟着大伙去倒泔水了。”伤势好的这么快,大出夏安的意料。他猜想是因为有三个大夫给瞧病的原因。

    孟原义在他走之后,又让一个小厮请王御医过来飘香院一趟,正巧赶上来给夏安治病。王御医回去自是将夏安受伤的事说给了孟原义听,后者担心不已,这几日天天抽出吃饭的时间往飘香院跑,回回都带着补粥。

    那个夏安去请的给兰香瞧病的大夫,也给夏安开了个药方。他的药煎了一副便不再喝了,因为第一副药是那大夫去抓的,没收钱,后来的药都需要去外面买,一来麻烦,二来没钱。而王御医的则是包了好几顿的药送来煎,还时不时的依着新情况调整药方,相比起来,小金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王御医,尽管在他看来,比较傲气的那个大夫要比平和的王御医的医术好一些。

    还有一个,是小金口中相传已久的大夫,他过来把把脉,查看了一下夏安的眼睛,鉴定出王御医的药方很好,便再也看不见人了。但是夏安每日除了喝王御医的药之外,小金还会端三碗黑乎乎的药让他在餐前喝,据说这是那个大夫开的药。

    韩复晁嘴角抽了抽,居然有人能不小心磕到肚子。他跟夏安聊了一会,便起身回去了,过一会,又回来,手里拎了两大包的肉。

    “这是猪肚子里的宝贝,这是鸡肚子里的宝贝。都是厨房的做肉菜不要的东西,虽然恶心,但是老话说吃哪补哪,这老话都是最没错的了,你让小金到厨房给你熬成汤,好好的补补。”

    夏安是南方人,鸡心鸡肝什么的都吃过。南方饮食材料不拘,什么都敢吃,北方则不同,很多东西都忌口。夏安到北方,还从未见人吃这些东西呢。

    “谢谢了,其实这东西炒着吃最好了,听小金说,厨房里进了批干货,不知道有没有香菇,这两个配起来一炒,再放些辣椒,那滋味,唔,可真好吃。”夏安说的,一直咽口水。

    韩复晁顿了顿,半响表情古怪地说了句“你果然是大好了。”

    养病的日子安静悠闲,这时候,王爷给错的书,打发掉了夏安许多的时光。按理说,他受了这么大的罪,看到凶手的东西应该会害怕才对,依着夏安的胆子,看见一次哆嗦一次都是极可能的事。

    但奇迹般的,夏安看书的时候心情异常平和,并不觉得惊恐。想起来那个凶神恶煞的人,只觉得肚子隐隐发痛罢了。

    他在床上躺了十日,腿躺的都开始难受的睡不着的时候,终于被获准下床。阿福虽然每天来叨叨干活干活,但是夏安申请下床走动,都被他不留情面的批了一顿。煎药的事都是阿福托了厨娘给做的,小金也不必干活,守在屋子里照看着不安分的夏安。

    这些日子里,“神医”也乖巧了许多。除了喜欢压在他身上睡觉,几次都压到了他的肚子上,疼的他恨不得将“神医”拎起尾巴扔出去之外,也不乱发脾气了,也不挑食了,出去溜达也只是到阿福的屋子解决大小便问题,完事之后立刻就回来了。

    看到神医,夏安倒是有些担心。不知道他违了和王爷的相约,会不会受到处罚。王爷伤他的时候,应该没看见他是谁吧,所以王爷大概不知道他在养伤,不能抱着“神医”去后山。

    想着想着,心里就有些忐忑,但又不是很害怕,很是莫名其妙的心理。夏安暗示自己说,王府最近事情这么多,王爷哪里还会记得看狗的小事呢。

    算起来,进王府一年有余,除了挨了五十鞭和这一脚外,王爷并没有再伤害过他。这一脚还有很大的可能,王爷踢得时候并不知道是他。

    夏安想起王爷的时候,便觉得纠结。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挨了一脚后,会去想其实王爷待他很好,并不是残暴的模样。

    进了飘香院,养病都可以慢慢养。不像在思恩院,那时候腿痛的要命,走起路来还打着颤的时候,就要到场子里干重活。

    夏安能下地走动了,就借来阿福的藤椅,日头好的时候,摆在阳光底下,舒展筋骨躺上去,旁边放着热茶,和小金买给他的蜜饯零嘴,装模作样的拿本书,却是盖在脸上挡着光,美美的睡上一觉。

    然后他就会做美梦,梦见回到了过去。他还是个富家少爷,不喜欢听夫子无趣的课,就拿书挡着脸,偷偷的躲在后面睡觉。

    24、龙阳书籍

    就在这样悠闲的日子里,还是发生了一件让夏安恼怒的事。那是一个午后,天空飘起了细细密密的白色小雪粒。今年的雪来的这么的早,让夏安小欢喜了阵。

    在南方长大的人,到了北方,不管多怕冷,对于雪,还是喜欢的紧。以前,夏安最喜欢夏季,百花争艳草木旺盛,花花世界看也看不够。到了北方,大雪一落,那洁白无垢的世界马上就征服了年少的夏安。

    人在年少的时候,对身处的世界多多少少都会存有希冀。夏安在这样污黑的王府里,越发喜欢白色的圣洁。

    还是回到那个飘香的午后,夏安动了动腿,甩开压着他的“神医”,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午觉。双腿渐渐泛疼,也不厉害,就是钝钝的疼,一直疼,让人恨不得锯了它去。夏安睡的不沉,只一味的闭着眼睛培养困意。

    门开了,故意放轻的脚步声,渐渐走到他的床前来。床尾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夏安竖起耳朵仔细听,他很好奇,有人会来翻他的东西他最放心自己的财务了,除了王府发的下人装,他可是一穷二白的干净。

    感觉床尾的声音消失,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夏安猛然睁开了眼,就见小金拿着本书要往外走。他故意冷下声音,阴测测问道“小金,你要拿着我的书去哪里”

    小金立马僵住,半响才回头给了个难看的笑容,道“我被阿福打发去煎药,闷得厉害,想说看本书解解闷。”

    夏安吃惊道“你不是不认识字么”

    小金干笑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夏安突然大惊道“莫非是茅房没了草纸我的好小金,你可别打我书的主意,这可不是我的。”

    “哈哈,这样都能被你猜到。”小金顺着答道。

    夏安不顾腿痛,下来夺书。小金避开,往外狂奔而去,却正撞在要进来的阿福身上,由于力道过猛,两人都往后仰摔了一跤,小金手里的书直直飞了出去。

    “没事吧”夏安扶起二人。阿福没说什么,小金抱着后脑勺哎呦哎呦地叫唤个不停。夏安被他吵得烦了,责怪道“谁让你偷我的书来着,活该。”说完,心念电转,悄悄将脚边的书踢到了床底下。

    有阿福在这里,小金也没敢胡来。阿福是过来告诉夏安要是好的彻底了,便跟着干活,省的在赵大宝那个落不是。反正只要往听风院跑一趟,五六个人呢,大伙帮着点,也不需要他出手,跟着去就行。夏安好的也差不多了,在屋里待着也怪闷的,便很干脆的同意了。

    “阿福哥,飘香院冬天会发炭火盆么”如果能在屋子里烧上炭火盆,他的腿应该会好过一些。

    阿福道“你的腿又疼了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炭贵的很,我估摸着王府是不会往每个下人的屋子里送炭的。你要是疼的厉害,我就去跟赵管事说说,让他再给你发一床厚被子。”

    “不用了。”夏安连连摆手,他怎么好意思再麻烦阿福。他生病能修养这么长时间,定是阿福在跟上头周旋,夏安再贪心,也不能再跟阿福开口要求。

    等过些日子,小金把他干私活的事跟他们领头的说了,他自己挣了钱就能去买床被子了。唔,不行,买被子的钱一定不少,他怎么可能舍得,宁愿冻死,也要攒着钱。

    小金抬头看了夏安一眼,没说话,接着往肚子里灌热茶喝。

    阿福说了会话,便匆忙地走了。府里王爷和王妃接连发难,他们一个倒泔水的院子都跟着不好过。

    见凶巴巴的阿福走了,小金开始发难,却怎么也找不见书了,明明就掉在地上的啊。夏安怕他一会就找到床底下去,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外推小金,后者顾忌他伤口,没敢全力反抗,被推了出去,夏安赶紧将门闩插上。

    老天,那可是王爷的书,若教小金擦了屁股,王爷追究起来,他有几条命去赔的啊。夏安捡起书,仔细拍掉上面的泥。这本书他还没来得及看呢,因为不是他所熟悉的书,作者也没听说,便准备放到最后看。今天被小金这么一闹,睡意全消,索性坐下来,看看书,累了的话赏两眼雪景。

    翻开,细细看过,虽说是不入儒家学士法眼的杂小说,但作者文笔很好,故事娓娓道来,夏安看着看着便着了迷。

    前几章回一直在写一个将军奋斗的故事,怎么去投的兵,如何一步一步踩着别人的白骨立下军功,受皇帝亲封大将军一职。夏安读的似身临其境,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一位将军,在战场上挥刀笑傲沙场,令敌兵见其旗而自退三百里。

    但是到了第五章回,却又出现了另一个主角,是个书生,开始和将军上演“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戏码。夏安不是个死板读书的人,龙阳类的书籍也是悄悄看过几本的,像这本如此才华横溢的,倒是第一次见。不过夏安这次,却看不下去了。

    他一直以为,男人与男人的爱情和男人与女人的爱情没什么不同,都是美好和干净的。他看过的书里描述的爱情都很唯美,就是那档子事也是如鱼得水,两两相欢。但是在栀子院看到的兰香公子所遭遇的事,让夏安不禁在心底对男人之间的事有了排斥。

    夏安不准备再看了,倒是怪作者写的故事实在是太吸引人,夏安忍不住往后翻了两页,好巧不巧的偏又翻在将军强了书生的段落上,恶心感上涌,夏安歪过头干呕不止。

    还赖在外面走廊上的小金听到声音,焦急地拍门“夏安,你怎么了”还是王爷有先见之明,听说了夏安看见那事后干呕的厉害,便派给他偷书的任务。这本书是王爷打算引夏安断袖入门的宝典,却不曾想倒起了反作用。

    “我,没事,就是恶心。”夏安跑过去给小金开门。小金跑进来,给他拿出了酸梅干来“快吃一个。”

    夏安含了一个,好些后,打趣自己道“我这一病,花费了你不少的钱买零嘴吃。”

    小金也笑讽道“可不是,倒不知道你原是这样贪吃嘴的一个人。呵呵,这么能吃酸的东西,还不停的呕吐,有没有一点像是那个。”小金作了个大肚子的样子,气的夏安追着打他。

    晚上在倒泔水的路上,听大伙说闲话。说王爷这段时间总往宫里跑,一待就是一天,有时候晚上还不回来。王妃和总管夺权闹得很厉害,因为王爷是站在总管这边的,所以王妃争了这许多天,也没争到什么实权,而且前些日子拿到手的死契,也被王爷讨了回去,不过,王爷是拿王府花草种植的大权换的,说起来,还是王爷亏了。别小瞧种草养花,揽下来,就等于管理一大批奴才和每年上千两的白银。府大了,麻雀儿都是凤凰肉。

    兰香公子还在养病,他很得王爷宠爱。王爷派的侍卫将他的兰香院围了好几层,亲派了御医和厨子,都住在兰香院,就近照顾兰香公子。

    夏安对小金眨眨眼,取笑他都没说过这些事,看来收集消息的功力弱了不少啊。小金撇撇嘴,不置可否。

    第二日,夏安掰手指头,算算时间,如果他一直坚持去跟王爷见面的话,今天午后便该去了。他生病这段时间,“神医”跟着沾吃食的光,圆滚了许多。这一点,夏安深有体会,每天赖在他身上睡觉的家伙越来越重。

    厨娘有一次还跟大伙抱怨,说她做饭剩下来的骨头最近一直被偷,不过都是些没用的,倒不值得留意,就是觉得奇怪,还有人偷骨头。负责偷骨头的小金,回去把原话说给夏安听,两人因为厨娘平时抠门,此时竟连丢个骨头也抱怨,觉得好笑不已。

    夏安套了两件里衣,穿了两双厚袜子,厚外袍一穿,跟“神医”一样圆滚滚。“神医”有毛也怕冷,钻在夏安怀里,就露出个头来,搭在夏安的胳膊上。

    一人一狗冒着雪走在小径上,夏安喜这雪白的世界,虽然冷的厉害,但是内心欢喜,抱着狗直蹦跶。“神医”被他颠地难受,又舍不得温暖的怀抱,只得哀哀怨怨的叫唤。

    到了地方,放眼四周,哪里有人的影子。夏安想着我就再等上一会,王爷再不来,他就回去。以后若被问起来,他也好说自己是来过的。他心里不抱希望,王爷这么忙,三天两头的往宫里跑,怎么可能会花时间过来看一只狗

    容离到时,看到这样一副画景。一个黑圆的少年头上、衣服上落了层薄薄的雪,抱着个只露出个脑袋的狗,低头往手里呵气,皱皱眉,止不住的跺脚,他怀里的狗因为他的动作,不断的磕到脑袋,一双乌黑的眼睛泛着水光,再往上看,也有一双清澈眼眸亮的像是晴朗夜空的星星。

    他走过去,自然而然的将身上的披风解了,给有着星星一样明亮眼眸的人披上。那人却愣住了,傻了般看着他,也不知道感谢,也不知道请安。这样的反应,让他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反应了。

    “咳。”容离使劲地咳,别开脑袋说道“本王怕把神医冻坏了,你紧着点穿。”说完,还伸手给夏安紧了紧衣服。

    夏安哪里受的起王爷这样,拘谨的很。想给王爷跪地请安,又怕把王爷的衣服弄脏了,左右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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