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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诛[出书版]_第3分页

作者:眉如黛 字数:15136 更新:2021-12-28 23:10:40

    看哪里哪里,来日方长。

    华清、华玄对视一眼,捏着法诀,竟是穿墙而去,只留下华阳一个人心惊胆颤地走进书房。窗边站了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身近八尺,一头长发披在肩头,松松系着一件素色道氅,听见华阳进门,才缓缓回过头来。

    华阳惊起一身冷汗,抖了半天,才颤声说;紫渊师兄。

    这人沐浴在晨曦之间,说不出的丰神如玉,一双眼睛湛然有光,静静地打量着华阳,看不出什么喜怒。

    观里每到祭三清的时候,总喜欢把这二十年收过的弟子徒孙排个席位,进门的时候,华紫渊是席首,他排席末,一排就是十余年。

    可华阳怕他,倒不是因为什么晚辈长辈,而是这位师兄掌着清规戒律,只要见了面,总少不了挨一顿竹板。

    庭院中鸟语婉转,远远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华阳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看,见那人还是一副秋水不染尘的冷面孔,不由压低了声音问师兄,是不是我又捅了什么篓子

    华紫渊看了他半天,忽然嗤了一声一身狐臊味。

    华阳低头闻了闻,没嗅出什么狐臊味,反倒有一股温软的香气,有点像陆青川身上熏的香。

    华紫渊见他仍是满脸痴傻,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轻声喝道华阳听命。

    华阳脚下一软,连忙把双手高举过头顶,不敢怠慢地喊了一句弟子华阳领命

    华紫渊左手负在身后,右手递过笺书;相隔数日,不见你半点长进。

    华阳知道他是瞧不起自己胡乱领命,讪讪地笑了一阵,把信笺拆开。

    华紫渊负着手,倚着疏窗花影,微微垂着眼睑,只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于华阳却像是天塌地陷。

    他嘿嘿笑了两声紫渊师兄,你们都胡涂了。我和青川是青梅竹马,刀口滚肉的交情,我认得他。

    华紫渊斥道你的风水罗盘呢

    华阳挠了挠头出师不利,一进门就裂了口。

    华紫渊又问我替你画的几道护命符呢,用光了

    华阳仍是笑用光了,连坐骑也不见了。

    华紫渊冷哼了一声斩妖剑也丢了吧。

    华阳笑眯了眼睛这个在,这个好好的。他正要去取的时候,才发现那把长剑不知道被丢在哪里,只记得陆青川替他敷药――

    华紫渊绕到华阳身后,在他膝弯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跪下。

    华阳跪得老老实实的,仰着头傻笑紫渊师兄,再替我画几道符吧。

    华紫渊一挑眉,轻声说你还是不信。

    华阳笑说当然不信。说什么青川死了

    他说着,就要站起来。华紫渊又在他膝弯上补了一脚陆青川是死了。那只老狐道行高深,又有意与你结交,一时看不出情有可原,可如果一世执迷不悟

    华阳眼睛里又惊又惧,嘴上还在笑青川没死,我认得他。他整天趾高气扬的,喜欢卖弄,嘴上又不饶人。

    华紫渊低声说他死了。狐妖没了皮,一路往西,急着要借人的皮囊。

    华阳从地上挣起来,急得面红耳赤他喜欢欺负人,可本性不坏,这就是青川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还是老样子。

    华紫渊正要在他膝上踹第三下,华阳一把抓着他的手紫渊师兄,你别骗我了,我怕得厉害。

    华紫渊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说他与你约在几时

    华阳侧过脑袋,有些不想说。

    华紫渊又催了一次小师弟。

    华阳沉默半晌,终于艰难地开口就在今晚,月上中天的时候。

    华紫渊轻声说月上中天的时候,我让你看看的原形。

    第四章

    华阳赴约的时候,远远地望见陆青川在赏月。

    那人坐在栏杆上,手中还握着一把大肚细嘴的酒壶,亭边一池碧水,波心中月影正圆,耳边尽是锦鲤翻转的水声。

    石桌上摆着两、三碟蜜饯果脯,酒还半温,几片飞花落在碟中。

    风一起,就闻到一阵暖香扑面而来。

    陆青川听见脚步声,侧过头,冲华阳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不来了。

    华阳走在石头路上,像是步步都踩在刀尖,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

    陆青川看得哧哧笑了几声,催促道道长怎么了

    华阳远远地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绸布包裹,红着眼睛,不像是赴约,倒像是寻仇我这次来,是有话要问你。

    陆青川脸上笑意未减,眯着眼睛等他说下去。

    华阳深吸了一口气,颤着手,把手中的绸布包裹一层层解开,直到露出木牌一角,才低声问;你见过这个吗

    陆青川莞尔道道长不揭开布,我怎么猜得出来

    华阳怔然看了他许久,似乎难以置信,又似乎在意料之中,连嘴唇也有些发抖,伸手慢慢地把绸布揭开,露出一块牌位,只见正中亡者名讳写道;故显妣陆王氏孺人之灵位。

    陆青川眸色一变,人却装作极认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我娘的牌位,你从哪里找出来的

    华阳颤声笑道从祠堂里翻出来的。许久无人上香打扫,都是灰。

    陆青川微微眯着眼睛,心里咯一下,只有嘴上还答得温文有劳道长了。

    华阳看着他,原本就微微发红的眼眶已是通红一片,干巴巴地顶撞了一句不客气,我为青川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陆青川听得眉头大皱,哼了一声,手中美酒都有些变了味道,一时分不出是因为华阳,还是因为那个阴魂不散的陆青川――以乎有哪里不妥,不过比起这个,这道士的态度更让他心生不快。

    华阳双手发着抖,在牌位上摩挲了一阵,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收回怀中。

    我听你的话,去查年初到三月有谁死了,就找到了这个牌位。原来死的是陆夫人。

    陆青川心中仍是有些块垒,随口应了一声不错。

    华阳惨笑了一声;原来我先前猜的都对了,那女鬼不是柳娘,而是青川的娘,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

    陆青川沉着脸,好不容易才把刚才莫名生出的那股浊气,缓缓吐了出来用不着谢我。

    华阳的动作一僵,脸上的悲愤之色却只增不减只是我有几件事情不明白,还想问问青川你说到最后三个字,竟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陆青川眯着眼睛睥了他一眼,只听华阳一字一字地问;我在陆老爷梦里,见过青川珍而重之、双手捧着这牌位。才隔了几个月,为什么牌位会积灰

    陆青川忖度片刻,一面想着该如何化解,一面挤出笑意,温声道道长,陆府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许多事情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从早忙到晚不得片刻闲暇,你还要向我问罪

    华阳低低笑了那为什么会不认得母亲的灵位,莫非也是忙忘了

    陆青川脸色阴鸷,原本约在亭中,是为了替这人续补功体,一片好心,却被人泼了冷水,还咄咄逼人,尽说些什么牌位不牌位的,不禁沉声道你要问的只有这些

    华阳低着头,轻轻笑了几声你还想我问什么,问你为什么灭了我那炷香为什么陆老爷昏迷不醒,陆夫人和四房妾室死的死、埋的埋,只有你安然无恙不是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吗

    陆青川面露不悦,一拂袖,从栏杆上站了起来。

    他今夜没有束冠,只在脑后松松地系了一条发带,夜风一吹,长发扬起,眼底终于露出些急躁道长。

    华阳不进反退,声音越说越大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安然无恙因为陆家的人和青川朝夕相对,你怕他们识破吗

    陆青川朗声道华阳道长

    华阳用右手挡着眼睛,像是觉得好笑,渐渐大笑出声我居然会把你,当成青川

    陆青川骤然一愣,莫须有的污名,他一向不屑于辩解,只是这次,却突然变得有些难以忍受。至于被戳破身分,明明不过是迟早的事,之前只嫌太迟,不知为何真到了这一刻,却有些郁郁难平

    他正想辩解,就听见半空中有人喝道玉帝有敕,扫荡九州岛若有不顺,缚下五岳

    话音刚落,六道火柱破土而出,把整座凉亭都罩在火光之中。

    华阳红着眼睛,冲陆青川狠狠地呸了一声你这妖怪

    陆青川愣在那里,片刻过后,顺着他的话头,又默默咀嚼了一遍你说我是妖。

    亭中火星缭绕,满眼都是猩红的颜色,熊熊火光之外,一道清冷如水的剑光横亘在天幕上。

    是谁跟你说的陆青川眯着眼睛,眼里倒映着暗红色的火海他

    华紫渊乘着剑,双手负在身后,冷冷地望着脚下。

    陆青川目不转睛地看着华阳,低低笑了小道长,你过来。

    华阳被他慑人心智的眼睛盯着,不见驯服,反而声嘶力竭地骂起来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陆青川笑得有几分认真在陆家血案上,我没有骗过你。

    说话之间,六角凉亭外的火势更盛,满园芳菲顿成修罗道场。陆青川困在亭中,见华阳丝毫不信、满脸怒容更盛,心底一瞬之间真有几分恨得牙关紧咬,表面仍装得不动声色华阳,你心里怕我。

    华阳怒极反笑我顶天立地,不像你心中有鬼,我怕什么

    陆青川嗤了一声,人站在冲天火光里,袖袍翻卷,眉宇之间除了凛然华贵,更有一股逼人的桀骜。

    你不怕我,便不会把所有想不通的血案,都看成是我做的。

    华阳颤声说你还想狡辩他心神大悲大恸之际,一股血气上涌,说话反而流畅起来不错,陆夫人一听我提起柳娘就动手,以她的反应来看,夫人生前确有可能是被柳娘害死的。

    他说着,死死瞪着陆青川然而你逃出白云观、为隐蔽行踪、吸尽青川三魂七魄,借体成形,害陆老爷昏迷不醒、柳娘亡故、几房姨娘香消玉陨你敢说这些血债,都与你全无瓜葛

    陆青川轻声道其一,顾姨娘死的时候,我和谁在一块,正在为谁上药

    是为华阳倒吸一口冷气,竟是愣在那里,许久才结结巴巴道谁知道你用了什么妖术

    陆青川嗤笑起来其二,你和陆夫人斗过法吗

    华阳有了底气,高声道自然斗过我来的第一天,就和她拼了个你死我活,身上还挂了彩。

    陆青川又问能让道长见红挂彩,岂不是要有几分斤两

    自然华阳刚接过口,就害怕起像刚才那样落入他话里的圈套你究竟要问什么

    华紫渊在半空嗤笑了一声邪魔外道,枉费唇舌。华阳,你还不动手

    陆青川不怒反笑,六条火龙盘踞在亭外铜柱上,只烧得漫天血染小道长,既然陆夫人厉害,为什么凶手每次动手她都在场,却救不下一个人来她为什么不和杀人凶手拼个你死我活

    这句话落在华阳耳中,倒像是轰轰的雷鸣。华阳愣了半晌,才怔怔地问她和我都斗过,为什么不和凶手拼出个死活

    陆青川看着他,放柔了语气你有没有想过,杀人凶手是她的至亲

    华阳脑中一阵空白,顾不上想,先愣愣地跟着念了一遍杀人凶手是她的至亲,她才对凶手屡屡回避他说着,猛地摇了摇头不对。你刚才说,至亲

    陆青川笑了笑我方才说,杀人凶手是她的至亲。譬如陆老爷,譬如陆青川。

    华阳气得浑身发抖,半天才骂出一句你胡说

    陆青川和颜悦色地看着他我猜,你一定在想,青川已经死了,陆老爷又是废人一个。

    华阳想说的被他先讲了一步,只能喘着粗气。

    陆青川扬眉笑道;事实并非如此。他说着,手指轻叩着雕栏,仍像漫步闲庭一般,笑盈盈赏着这一场盛世烟火不错,我是妖。被人剥了皮、剜出内丹的妖。

    华阳听了,呆立半晌。

    华紫渊在半空冷眼旁观,见火势忽然一窒,当即喝道华阳,退后几步。

    陆青川轻声笑着避什么。我是虎落平阳,没了爪牙

    他越是这样说,火势就越是稀微。六条火龙被困方圆,火柱之间,隐隐露出一线生机。

    华紫渊冷哼一声,手掐法诀玉清始青,真符告盟五雷五雷,急会黄宁

    顷刻之间焰舌又活了过来。随着这一声喝令,云层血染,电光隐现,如龙行沧海,自有一番睥睨威慑之力。

    陆青川眯着眼睛,看着满天雷云,轻声说孰是孰非,小道长,我要你看个明白。

    话音未落,一道天雷从空中劈下,打在芳草萋萋的坡地上。陌上似锦繁花,被天雷烧成旱土。

    华阳浑浑噩噩之中,见了这等天火滔滔,造化之威,又是一阵心悸。

    还未回过神,第二道天雷轰鸣而下,雷生风,风生火,劫火如潮,有泱泱之势,几可斩断万象。陆青川站在亭中,衣翻飞,恍如浴火修罗。

    眼看天雷劈落,那人忽然张嘴,吐出一股赤红色的妖气,被风一吹,化作一朵华盖大小的牡丹,花上又生出无数枝蔓,藤叶相缠,再结出一朵更为硕大的花苞,于红莲火海上缓缓绽放,正好接住那道天雷。

    雷火被妖气一阻,像是银瓶乍碎,在半空中进射开来。刹那间云斜天倾,火星四溅,落地即燃。

    华紫渊袖袍翻滚,食指往下一指,喝道破那朵开得妖异的牡丹被打得枝残叶落。

    华阳颤声说紫渊师兄,府里还有人

    整座陆府已经陷在火海里,华阳连叫两回,华紫渊仍是毫不动容,只说生死之数,自有因果。

    华阳喃喃接了一句我就去看看陆老爷。

    他正要走,忽然被一根结着花苞的枝条绊了一跤。那根枝条牢牢缠在他脚腕上,华阳扯了几下,枝条却纹丝不动。

    陆青川嘴角含笑,笑意却未落在眼底小道长,你安心看戏便是。他五指轻轻收拢,那条花枝又在华阳脚上缠了几圈。

    华紫渊微蹙眉头,从长剑上一跃而下,踩着飞檐翘角,那柄长剑光芒大盛,化作纷纷剑影。

    几乎是同时,其余三道天雷轰然而至。

    府里的家丁仆妇,原本在担水救火,煌煌天雷一落,把他们吓得挟起细软往府外逃去。一时间树倒猢狲散,雕栏画栋都付之一炬。

    眼看着陆老爷住的养心斋被火舌吞噬,天忽然暗了下来,冷风阵阵像是刮骨钢刀,风里传来凄凄的歌声。

    青春已老,

    红豆未抛;

    昨日遥遥,

    今日渺渺。

    华阳像是坠在梦魔里,一半是热气蒸腾的火场,一半是阴气袭人的鬼城。打斗声隔着千山万山,只听见女人的啼哭一声声逼近,片刻工夫就近在眼前。

    华阳再一次看见这张满脸血污的脸,心里像是开了调料铺子,酸咸苦辣,独独没有甜。

    离得近了,才发现女鬼生得和陆青川有五分相像,眉梢眼角气韵内敛,细细看时才看得出秋水氤氲流光那一转。

    华阳一时恍惚,仿佛见到了死去的陆公子,声音里带着哭腔,一个劲地说青川,我来晚了。

    那妇人恍如未闻,她身上除了熏人欲呕的腐臭,还带着淡淡的脂粉香,花容月貌,到头来不过是红粉髑髅。这道猩红的影子一步不停,血染的裙裾,慢慢地从华阳身上穿过去。

    华阳打了个寒颤,突然惨叫起来,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往事统统涌进脑海,惹得眼泪夺眶而出。

    华紫渊嗤了一声,正要出手,就看见华阳猝然静下来,目光呆滞地瘫坐在地上,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

    远远的,女鬼已经进了养心斋。门前两幅金匾被烧得看不清本来面目,中间露出漆黑的门洞。这妇人流着清泪,被烈火烧着,步履匆匆。堂中那座佛龛正对着大门,观音坐像宝相庄严,满目都是刺眼的佛光。

    她忽然踟蹰起来,眼睛里渐渐地全是血泪老爷,老爷。

    她流着泪,从佛前走过去,每走一步,就变一分模样,等到了床前,把帐子挂到左右的床钩上,已是温婉淑静、头绾兰钗、脸上薄薄抹着脂粉的旧时容貌。

    陆老爷还卧在床上,闭着眼睛,睡得极不安稳。直到这妇人执了他的手,才忽然舒展了眉头。

    妇人呜呜地哭着,只说我也只能帮你这几回了。从前你总到陇上来听我唱曲,之后结为夫妻,十几年了,虽然彼此嘴上不说,心里未必没有情意。

    她轻轻扯了扯那人的手老爷,我们走吧。

    不知怎么,陆老爷在睡梦中,一点点露了笑。他闭着眼睛,慢慢翻身坐起来,摸索着穿了长靴,随这妇人一道朝门外走去。

    这一对夫妻,一个满脸的血泪,一个却笑意盈盈,两人手牵着手,摇摇晃晃地从火场里走出来。

    华阳仍在扯那条缠脚的花枝,直扯得满手血痕,看见他们出来,先是咧嘴要笑,渐渐地笑不出来。

    一座偌大的陆府,坍塌声此起彼伏。这妇人牵着陆老爷的手,自从被佛光照过,身影就淡淡的,眼看要灰飞烟灭了,嘴里还在呢喃嘴上不说,心里未必没有情意,既然如此,又何苦。老爷,你往后一个人

    院子里的鬼气忽然散了,只剩下满眼火光。

    陆老爷脸上尽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他闭着眼睛,做着梦,满脸的笑,浑然不知身边的人已经彻彻底底地走了。

    华阳看着他枯瘦如柴的身影,想起他梦里梦外的炎凉,忍不住眼眶一红,猛地惨笑起来你要我专心看的,就是这些

    第五章

    听见华阳破口大骂,陆青川侧着头,平心静气地说还只是皮毛。

    他正要说下去,华紫渊一声长啸,悬在半空的那柄长剑一化二,二化四,转瞬之间方圆十丈尽是纷纷剑影。华紫渊手掐太清诀,道袖一卷,诸天剑芒挟带风声落了下来。

    陆青川听见亭外风声呼啸,这才把视线从华阳身上移开。他双手微抬,一身血染似的外袍登时被妖气鼓满,缓缓向上升去,像一把猩红宝盖,把整座凉亭团团罩住。

    剑雨落在袍上,一如泥牛入海。

    华紫渊见了,连说了三声好,脚在檐上一点,掠入剑阵之中,抓过阵心三尺青锋,再一招鹞子翻身,朝那件锦袍刺去。

    陆青川披着素净的中衣,缓缓捏了个法诀,手腕一翻,暗红色的瞳眸随指尖一转,眼中杀机陡现。

    好一件锦绣华袍,在半空暴长数十尺,把华紫渊裹进布里,慢慢绞紧,那柄长剑从空中跌落,当地一声,斜斜插进池边石缝。

    华阳吃了一惊,奋力挣扎起来。只听华紫渊一声断喝,红袍应声爆裂,碎布纷纷扬扬,像是下了一场猩红血雨。

    陆青川眯着眼睛,左手虚握成拳,轻轻一扯,那条缠在华阳脚上的花枝一下子活了过来,拽着华阳向凉亭挪去。

    华阳脸色惨白,胡乱扑腾起来,在地上一拖,蹭了满身的灰。

    陆青川阴沉不定地看着他,轻声说我其实待你不薄,你从前那样对我,我都未曾计较。

    华阳破口大骂龟儿子,我恨不得扒你的皮,抠你眼珠子,打得你满地找牙

    他刚骂了两、三句,就被扯到亭前。华阳吓出了一身寒毛冷汗,两只手死死扒住亭前石阶。

    华紫渊轻嗤了一声,一跃而下,几步上前,揪住了华阳的后领。陆青川眼中红光一闪,那束花枝陡然一绕,连华阳的手腕一起牢牢缠紧。

    华阳闷笑了两声还有什么折磨人的招式,尽管使出来

    陆青川淡淡地落下一句冥顽不灵。

    华阳猛吸了一口气,大声喊着我过去是冥顽不灵,可我现在擦亮眼了

    陆青川轻声说华阳,你看,陆老爷醒了。

    华阳惊疑不定,那几条花枝忽地一抖,把华阳提起来,倒挂在亭前。

    颠倒的视野里,原本呆站在院中的陆老爷,果真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在日头下晃了晃,好一会,一双浑浊的眼睛才迟疑地看向这边两位道长是

    陆青川悠然道这两位是白云观的道长。

    陆老爷喉咙里谑谑有声,半天才说是了,我给白云观的人写过信。

    华阳倒悬在半空,血气不畅,只听见陆青川从容不迫地引着那人说话陆庄主,两位道长听闻陆家出了命案,特来助你除妖。

    陆老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除妖我先前也以为是妖,后来才知道是人。两位道长请回吧

    华紫渊看了华阳一眼,见他面白如纸,嗤道华阳,久病之人胡言乱语,你也信。

    陆青川倒像是意料之中,朗声说人看来庄主知道真凶是谁了。容在下一猜,莫非,是柳娘

    不是。

    是许姨娘

    陆老爷连连摆手也不是。

    陆青川轻声笑说定是顾姨娘了。

    陆老爷咧嘴一笑都不是,她们都死了。

    华阳如同站在冰天雪地里,心里怕得厉害,只喊着妖怪,你又想骗人了,你骗不了我

    陆青川镇定自若道长,你瞧,陆老爷虽然中了毒,却不是总在昏睡。

    陆老爷在院里踱着步,连一生的心血着了火,他也视而不见。突然,他看见插在石缝里的那柄长剑,兴致勃勃地跑上前去,拔出宝剑,乱劈乱舞起来。

    杀杀杀光你们陆老爷一边劈,一边发出似哭似笑的喊声夫人你回来夫人我替你报仇了

    华阳只觉得浑身热血都冷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彻骨的寒意。

    陆青川绕过亭中满地狼藉,把酒壶往湖心一抛,看着水心溅起涟漪,轻声道陆夫人之死,是和柳娘有关。

    他顿了一顿,把冷嘲都写在眉梢不,何止是柳娘,你想想陆老爷方才的话。府里这几房姨娘,都与命案脱不了干系。这些女人,平日里满口知交密友情意相投,一争风吃醋起来,个个不遑多让。然而陆夫人一去,这几房姨娘免不了得罪两个人。

    华阳被吊在半空,呆了片刻,才几不可闻地接下话头陆老爷,还有青川。

    他想着陆老庄主拿着长剑乱砍的样子,忽然放声大笑,人却像是快哭了出来忙了这么久,原来是陆老爷为妻寻仇,杀了几位姨娘。

    他笑得双肩微微颤抖,几乎喘不过气来难怪陆府戒备如此森严,仍接连闹出命案杀人人杀,果真如此,一大家子人要么身首异处,要么家破人亡,谁会去防他。

    陆青川眼里妖光大盛,嘴角挂着令人胆寒的笑意,偏偏眉目温文清俊如画。他负着手,踱了几步,有那么几瞬,他的脸隐在亭柱后,只看见乱发卷在风里,唯有那道灼热的视线,仍是片刻不停,居高临下一如猛虎搏兔。

    你何必急着为那人脱罪,陆青川轻笑起来凶手可不单是陆老爷一个人。你忘了,陆老爷身上的毒又是谁下的他总不可能自己给自己下毒。

    华阳被花枝缚着双手双脚,呆呆看着他,良久才问什么意思难道还有第二个凶手谁会给陆老爷下毒

    陆青川嗤笑起来,一字一字地说道长难道忘了,他,恨陆老爷。陆青川把那一个他字念得极重。

    可华阳仍未听懂,干笑了两声你说,谁恨谁他有心要逃,但被那一双深不见底的妖瞳盯着,却成了砧上的鱼肉。

    陆青川轻笑着说陆青川恨他父亲。

    华阳望望亭中人,又回过头,看看陆老爷,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额角已布满了冷汗,简单一句话,几乎耗尽了华阳所有的力气青川怎么会恨陆老爷

    陆青川断然答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因为他母亲的死。

    华阳猛地发起抖,脸上再不见一丝血色,先前所有变故,都比不上这件来得致命。

    之前入梦,不是没有见过陆老爷用鞭子揍那个人,不是没有见过青川捧着母亲的牌位,在陆府正大摆筵席的时候,一步一步走进来――

    他早就知道了,青川孤单一人,会过得不快活。

    可从没想过,会这般不快活

    这妖怪轻描淡写几句话,像是一把锋利的薄刃,把皮肉割开,真相至此终于大白。

    这一场灭门之祸,自柳娘入门而始,她年轻美貌,颇受陆老爷喜爱,更与几位姨娘交好,私底下常说些正室的闲话,煽风点火,这才有了之后姨娘害人之事。

    陆夫人一去,陆青川手捧灵位闯入筵席,痛斥其父薄情,随后又在饭菜中下毒,远走扬州,又被逃至此处的狐妖生生害死。这妖怪身受重伤,为了修养功体,假扮成陆青川,回到金陵,才有了与华阳的数日孽缘。

    此时陆家老爷已经得知发妻亡故真相,心神恍惚、余毒未清之际,竟是从此疯癫起来,时不时的便在子夜时分,从床上挣坐起来,倒提佩剑去为妻寻仇,虽有陆夫人魂魄未泯,多次现形警示,四位姨娘仍是陆续死于陆老爷剑下。

    柳娘挑拨,妾室害人,当死;陆夫人虽是救人,亦是纵凶,当死;陆晏为妻复仇是真,了断人命也是真,家破人亡也不冤枉;至于陆青川,对父下毒,有悖人伦。

    几枝烧枯的桃枝横在亭前,满树芳华都葬在火里。零落成尘,灰尘里又开出新的芳华。铜柱为枝干,焰苗为冠,点点火星如飞花。

    这妖怪说着,静静地看了华阳一眼小道长,因果循环,从来报应不爽。

    四周都是蒸腾的热气,华紫渊调息已毕,手一招,陆老爷握着的长剑便物归原主。他一手拎着华阳的后领,一手在花枝上一斩,把华阳解了下来。

    陆青川微微眯着眼睛,似乎看不惯小道士一声不吭的样子,连唤了两声华阳,华阳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叶子落在水心,我一路逃到扬州,算出谁几月几日命中有死劫,就顺应天命,跟在身后。等人当真死了,才趁尸身未寒,借体化形。这一场荒唐闹剧里面,我不过演了个小小看客,两位道长世情练达,想必不会为难一个无辜之人。

    华阳苦笑起来你说你是看客。

    陆青川负着手,眸光流转,轻声说我只是看客。

    华阳突然嘶声吼了一句你也是看客,你也袖手旁观,也看着别人去死,为什么你好好的,陆夫人却魂飞魄散他脸上气得微微发红,她就算纵凶,就算看着亲人作恶,下不了手,也不至于是这个下场――

    陆青川低声笑起来是她自己要寻死。

    华紫渊轻嗤道果然是舌绽莲花,把自己撇了个干净,华阳。

    小道士用胳膊胡乱擦了一把脸,然后挽起袖角,露出细细瘦瘦的一条胳膊。

    陆青川瞥见他胳膊上纵横交错不知道有多少道疤,吃了一惊,跟着唤了一句华阳

    华紫渊伸出手指,在华阳手臂上轻轻一划,鲜血泊泊地涌了出来,绕着他的胳膊,在腕间汇成一股细流。

    华阳疼得浑身一抖,脸色惨白,自己抓过长剑,在地上勾好轮廓,又在巽四方位绘了引路的北斗,手掐天师诀,胳膊举得高高的,把血都滴到阵心。

    片刻之后,地上骤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阵式,蝼蚁大小的符文间光华涌动,阵心现八品莲台,光芒大炽。

    华阳几步跨入阵中,盘膝坐下,手上的血仍是淌个不停。

    陆青川在此情况下,重见这困了他十年的血阵,心里忽冷忽热,又恼又恨,万般滋味,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正恼怒烦闷间,骤然想起为华阳上药那天,这人无论如何不肯撩高袖管,说怕吓着他,心中猛地一窒,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样密密麻麻的疤痕,新旧交错。先前只恨这人的血,恨他害自己身陷囹圄,恨他榆木脑袋,恨他口口声声陆青川。现在看来,八字纯阳,一身纯阳之血,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他声音不禁放轻了几分;华阳,你功体未愈,凑什么热闹。去,把你的手裹一裹。

    等了片刻,却只闻风声呼啸,再等片刻,仍无人回应,心中无由来一阵心寒。

    这人明知道他无罪,只因为他是妖,态度就南辕北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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