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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夫传奇录 第17节

作者:花青一品 字数:24987 更新:2021-12-28 23:35:27

    中年人“”男人怀孕orz

    师徒二人在向府周围私语一番,眨眼过后便消失了行迹。

    仍然有路人不时经过,却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发觉曾有一对师徒在这里出现过。

    作者有话要说虎摸虎摸担心小包子的亲们,木有事滴木有事滴,嘿嘿

    另外灰常感谢 午夜丶昙花一现 亲的手榴弹和 南瓜豆豆 亲的地雷,软萌妹子是一定要推倒滴么么哒

    、第107章 云开月明

    “宁儿。”

    向景行一进了花园子就瞧到卧在桃花树下的软榻上晒太阳的乔致宁,心中温暖,情不自禁地唤出声来,几步过去,已将小孩儿抱起来搂在怀里,捏捏他的小鼻尖儿笑道“可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总是呆在外面睡午觉么着了凉可怎么好。”

    乔致宁刚睡醒,尚慵懒得很,揪着男人的衣领爬了爬,小小声道“早晚凉呢,我是瞧着中午暖和的时候才肯出来都进四月里了,桃花都要落败了,哪里还会着凉。”

    正说着,如同应了乔致宁的话一般,一阵微风拂过,残存在枝头上的桃花瓣便洒洒洋洋地落了两人一头一肩。

    向景行于是在春日暖阳里,哑然片刻,不由失笑。

    目光落在小孩儿高高隆起的腹部上,向景行不由得将手放在上面,尚不及说话,便觉得掌下的部位微微一跳,小孩儿于是咯咯笑道“宝宝果真是调皮得紧呢,你一过来,他就要踢我”

    向景行也跟着笑了一会儿,低头瞧到小人儿一丝阴霾也无的小脸儿,搂住他的手紧了紧,道“宁儿喜欢宝宝么”

    小孩儿用一种“这还用问么啊喂”的表情斜睨了男人一眼,理直气壮道“当然喜欢喽这是我要给你生的宝宝,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向景行心头酸软了一下,在他额上亲亲,终忍不住道“那宁儿可会害怕你终究是个男子,生产这种事情”

    小孩儿忽地直起身,一头扎进了男人怀里,瓮声瓮气道“男人又如何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的别的心思,你想都不要想”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

    埋在男人怀里,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可向景行却分明发觉到乔致宁的身体渐渐开始发抖。

    向景行眼眶酸涩,努力拥紧怀中小人儿,喉头哽塞,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是自入住柳梅庄以来,向景行第二次问起这个话题。

    在渡过了方才知晓乔致宁以男身受孕而引起的一番动荡风波之后,向景行便开始四处搜集世间男子得孕生子的轶闻奇事,期望从中去芜存菁,能寻出些经验来,为以后小孩儿的顺利生产做参详。毕竟此事奇诡,以向景行的阅历尚且闻所未闻,也不晓得男子生产会不会有危险。

    哪料折腾了许久也不见有丝毫参详价值的资料入手,向景行在忧心之余,开始顾虑起乔致宁生产时的安危来。毕竟男子与女人的身体构造截然不同,男子身体并无产道,如何能将孩儿顺利生出来

    后来还是一个经年的老大夫半开玩笑地对向景行说了一句男子如何可能受孕更不用说生孩子了若果然有这种可能,大约婴孩儿足月后,便要从男体腹中剖出来吧。

    至于那受孕男子的安危唔,估计便是九死一生吧。

    就这样一番弄不清楚真假的话几乎逼垮了向景行的理智,他晓得自己的心思,宁愿不要这个孩子,他也不肯让乔致宁殒了命。甚至为此他一度生出将这胎儿打掉的心思,却不料刚刚露出点苗头,就被乔致宁激烈的反对态度给逼了回去。

    向景行从来没见过小孩儿发过那般大的怒火,之后便不敢再提这样的话,而且在心底里他也实在非常期待这个属于他与宁儿共同的孩子,便只能抓紧时间四处搜集可用的讯息,希望能在紧要关头助他一助。如今可靠的稳婆已经找到,其他的准备工作也已经准备就绪,只等那临盆的一日降临。

    本不该再提起这个话题,可乔致宁下个月便该生了,向景行实在是担心得狠了,于是终忍不住,在乔致宁面前旧话重提,可是意料之中的,还不待他将话挑明了,小孩儿已经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嘴。

    你是在剜我的心的啊,宁儿。向景行亲吻着小人儿的发顶,心里酸涩得难受,他想,或许我该相信上苍能够眷顾我一番,护得宁儿与宝宝的安然么

    乔致宁大约能体察到向景行的心思,一双愈加白皙柔嫩的小手儿伏在男人胸前,不轻不重地抚着,似是安慰,又似是在寻求安慰。

    向景行沉淀的思绪在这一刻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去年婚礼前一夜的那个诡异梦境,若然果真是上天赐下的宝物,能让他拥有一个心爱的人,与和心爱之人共同诞下的孩子。

    两人不知相拥在一起多久,耳边却传来玉镯的声音“大爷,小主子,刚才墨缕来了,道是有事想见大爷您呢。”

    向景行身子一动,抬头便见玉镯一身水红色春衫立在当下,胳膊上搭着一件薄薄的外衫,瞧来应是给乔致宁特意拿过来的,手上还端着一盅点心。

    玉镯作为心腹大丫鬟,瞧见两人亲密的时候多了,开初也羞臊得很,后来就淡定多了,如今等了许久也不见得拥抱的二人分开,只好上前出声打断,见主子抬头,又急忙福了福身。

    向景行点了点头,道了声“晓得了”,便起身放开乔致宁要往外走,下一瞬却被小人儿突然拉住了手。

    “怎么了”

    小孩儿眼巴巴地瞧着他,小小声道“晚上你过来陪我么”

    向景行的眉眼弧度都柔和下来了,点头道“当然了。前些日子忙了些,这回没事了,晚上我会过来跟你一起吃晚饭,你先好好休息吧。”

    小孩儿听了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了手。

    前些日子柳夫人记挂未来的孙子,忍不住来庄子里住了一个多月,见向景行整天往媳妇儿的房里钻,就对儿子耳提面命了一番,意思便是儿媳妇怀了孕就不能尽想着去黏糊在她身边了,万一毛手毛脚地惹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向景行无法,只好收敛了些,加上葛俊飞与乔家的事情占了他不少时间,自然对乔致宁就冷落了些。

    不过随着乔致宁临盆的日子迫近,为了防止柳夫人留在这里瞧出什么端倪来,向景行好一番劝说方才将柳夫人劝回了江陵城。如今没了母亲的盯视,向景行就没那么些顾虑了,可以继续回来跟乔致宁黏黏糊糊。此刻再见小孩儿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般的模样,向景行一颗心早就软成了水儿一般,自是满口答应不迭。

    走出桃林,便见墨缕迎上前来行了个礼道“见过大爷。”

    “什么事”

    “回大爷,这是老爷差人送来的信,刚递进庄子来的。小的见这信急得很,便自作主张地寻过来了。”

    向景行点点头,将信接过来一目十行地看了,突然笑了一笑,之后对墨缕道“你跟送信的人说一声,道是老爷不必理会这事,我自会处理。”

    墨缕踌躇了一下,试探问道“请大爷恕小的多嘴,乔老爷已然亲自登门了若此事让夫人晓得了,那”

    向景行一记眼神过来,墨缕已将后半句话咽入肚中,再不敢多言。

    “这些事不是你该管的,管好自己的嘴巴便是。还有,记得提醒庄子里的人,若是有人敢嘴碎把此事传到夫人耳朵里,休怪我手下无情。”

    “是”

    墨缕行了个礼退了下去。心头却是疑窦丛生,爷宠爱夫人的事情阖府皆知,却为何在乔家遭难之时不肯援手还有,方才追着大爷一路过来,还未及开口唤他,却听闻大爷喊夫人作“宁儿”,自己不敢贸然打扰只好在林外等候,又瞧见去取点心回来的玉镯,才敢递了话过去见大爷一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爷对夫人作这般称呼了,却又是何故

    且不闻墨缕这般满怀疑窦,向景行唇角边的冷笑已是越来越深。

    乔博年一张老脸果然够厚,居然也敢再登向家的门,果真是匪夷所思

    自年前开始,乔家的香铺便开始接二连三地出岔子。先是爆出一桩江陵城某官宦人家的女眷在乔家的铺子里买了假蔷薇水,从而打上门来的事件。紧接着便有乔家香铺售出的香料中混了不少假货的谣言出来,谣言愈烈,从而引发了许多乔家老客对于自己所购入的香料真假的怀疑。

    之后接二连三有人站出来,道是自己在乔家的铺子曾有过买了假的苏合油等名贵香料的经历,只是后来被乔家暗地里安抚下来,因而没有声张。所谓众口铄金,积销毁骨,乔家声誉瞬时一落千丈,生意也大不如前。

    还不待乔家在此事中寻出个所以然来,数月前乔博年听闻所谓“内部消息”,道是朝廷有意对东南用兵,从而趁机囤购了大批药材的事情也出了差池。先是被得力下属告知乔博年自己遭人蒙骗,囤入的药材有一大部分是些劣质货,紧接着那“内部消息”也被暴出只是个传言而已,朝廷根本不会轻易动兵。闻听此事后,乔博年只能望着那满库的劣质药材双眼发红,抖如筛糠。

    乔博年本就资质平庸,当初有高夫人在幕后指点,方能将乔家产业经营得风生水起,如今高夫人故去,若是无外力侵入,乔博年倒也能勉强落得个守成的底子。只是他顺风顺水的日子过惯了,免不得便有些自视甚高。一打听到所谓的“内部消息”,便耐不得别人的怂恿一头扎进了药材市中。只可惜乔博年一不懂药材行情,二没有拿捏得住那消息来源,这般贸然介入,大笔的银钱挥霍出去,只能换来满仓廪的破烂货。

    如今再回头去找那些散播消息的“内部人士”,却又何人肯认账

    乔博年傻眼了。他努力想要挽回这一切,只可惜香料铺子虽有得力手下拼命维持正常运转,无奈因乔博年一意孤行而过多的囤入劣质药材令得资金链断裂,乔家铺子又门可罗雀,无法如常继续支持下去的金钱,一时间,整个乔家都落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而就在此刻,本一直在外观望的数个大商号也突然开始针对乔家出手,以宝来商号为首,迅速瓜分因乔家出事而处于暂时空白状态的市面,又合力打压乔家,在乔博年明知道不可却又无能为力的焦灼目光下,开始慢慢收购乔家产业。

    乔博年终于坐不住了,他四处求人却收效甚微,最后只能将目光投向了向家。他知道自己没脸登向家的门,可踯躅再三,还是去了。

    只可惜彼时向景行已经陪着乔致宁去了柳梅庄静养待产,乔博年扑了个空。他焦头烂额,甚至顾不得去细究乔致宁一介男子如何能怀孕的事情,只是死乞白赖地希望见向景行一面。

    乔博年毕竟是名义上的向景行的岳父,下人们没有主子的允许自然不敢对乔博年多嘴主子的行踪,好在后来向明轩出面了。

    虽然提前得了儿子的招呼,道是不必理会乔博年,不过向明轩大概闲得骨子疼了,还是请乔博年喝了杯茶,闲聊两句,道是如今向家是向景行当家,自己不管事的,万事只能等人回来再说,然后就把人打发了。

    虽说如此,向明轩还是差人送了封信过柳梅庄来,不过可惜的是,向景行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

    乔博年几乎急疯了,他问不到向景行的行踪,更没脸去见乔致宁,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偌大的家业一步步遭人蚕食。

    就在乔家若大厦呼喇喇将倾之时,这一日乔致宁在庄子里遛弯散心的时候,肚子突然一痛,竟是要生产了。

    、第108章 云开月明

    彼时向景行正在书房里看书,丹桂慌里慌张地闯进来,只一句“夫人要生了”,便令得他往日的冷静悉数化为乌有,将书一扔就大步跑了出去。

    因为临产前的准备做得充足,待到乔致宁临盆时刻,一切虽忙却不乱,显得井井有条。

    早有丫鬟去请早几日便已住进庄子里的稳婆,向景行到的时候,刚好见那稳婆带着一个小丫头晃悠悠走了进来。

    乔致宁躺在床上,疼得浑身是汗,一身衣衫尽数湿透,却不肯大声痛哼出来,只可怜巴巴地攥着向景行的手,眼里露出乞求的神色。

    向景行心急如焚,心中又担忧得紧,也顾不得男子不能留在产房的老规矩,大声要求留在这里陪着乔致宁,却被一脸古怪神色的稳婆给轰了出去。不仅仅是向景行,便连原本安排在房中打下手的玉镯和两个小丫头也被一同赶了出来。

    陪在稳婆身边的小丫头当着向景行的面“砰”地一声将门一关,留给向景行一个鄙视的表情,嘴里还不忘嘀咕两句“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这么婆婆妈妈的,生孩子有那么好看的么”

    向景行耳尖,将那一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却也顾不得生气,只蹙起眉头,在产房紧闭的门前打转转,忧心忡忡的模样一见便可知。

    片刻功夫,又见门一开,那小丫头跑了出来,也不跟人多说话,要了热水铜盆剪刀等物又跑了进去。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一炷香的时辰又过去了。向景行只觉得时间怎过得如此之慢,心中挂念乔致宁的安危,直恨不得一脚踹开产房门进去瞧他一瞧。却也晓得绝不可这般作为,只好捺住性子在外焦急等待。

    孰料下一刻,便听屋内“哇”的一声婴啼,却是婴孩儿降生了。

    向景行欣喜若狂,立刻冲上前去等待产房门打开。本一脸凝重神色的玉镯却是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同院中等待的其他人心中一起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怎么夫人生产竟是这般快的么

    可事实却是,很快产房门一开,稳婆笑嘻嘻地走了出来,将一个襁褓往向景行怀里一塞,笑道“恭喜大爷,生了个小子”

    向景行顾不得去看自己的孩儿,只急急问道“宁儿呢哦不,我夫人呢他可安好”

    产婆咪咪笑“夫人好得很,大爷不必忧心。”

    向景行这才放了心,小心翼翼地将襁褓抱到怀中,低头一瞧,却见怀中小小肉肉的一团,红通通皱巴巴的像个小猴子,只肯咧了大嘴哇哇大哭不已,根本不能理会他这个初当爹爹的复杂心思,只一个劲儿嚎,向景行瞬间姿势变得极其僵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周围一片贺喜声中,玉镯凑了过来,拉拉向景行的衣襟,轻声道“大爷,小主子”

    向景行这才回神过来,抱着宝宝刚要进去,却被那产婆拦住了,只听她道“大爷进去瞧瞧也便罢了,其他人最好暂时不要进去。夫人现如今累得狠了,已经睡过去了,先让他好好休息一番是正理。”

    向景行急忙应声,吩咐一句,便急匆匆进了屋。

    入目便见乔致宁昏睡在床上,额发尽湿,该是累得紧了,便连宝宝这般大声啼哭也没有清醒过来,生产后的身子没了高高隆起的腹部,似又恢复初见时那小小一个人儿,这刻瞧来,令向景行腔中满是怜惜之情。更不用说,他还拼死为自己诞下孩儿,从此之后,更是多了一份剪不断的牵绊。

    低头在乔致宁额上亲亲,向景行见孩儿啼哭不止,只好先将他送到奶娘那里照看,又匆匆赶回房中,照料依然还在沉睡的乔致宁。

    心绪稍定,向景行想起乔致宁以男身产子,少不得要问问稳婆生产的情况,孰料待要去找人的时候,却发现稳婆与那小丫头居然一同不见了。寻人的丫头回来后又道,稳婆她们原是又回入住的小院子了。

    向景行闻言心中有些奇怪,却也顾不得多想,寻人来问了几句之后却是听得有些糊涂,似乎这两人并不晓得乔致宁乃是男身产子,可这般想来却是不应该,而两人又确实有给乔致宁接生的记忆这一切,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虽然一时想不明白,向景行却也并未点破,若是这两人不知晓宁儿的秘密岂不更好,于是依旧封了厚厚的红封将稳婆与那小丫头打发走了。

    晚间乔致宁方才醒过来,问到生产时的情况却是一脸迷茫,似乎整个过程他都处在一种昏睡的状态中,竟然也不晓得是如何顺利将孩儿生下来的。

    向景行于是皱了眉,只觉此事前前后后都透着一股子奇诡的味道,思忖许久也不可得,只好将疑惑抛下了。毕竟无论过程如何,宁儿与宝宝皆平安,这都是一件好事。

    向老爷与柳夫人是第二日赶到柳梅庄的。送信的人前一天到江陵城的时候已经是夜幕低沉时刻,柳夫人闻听此事虽心急却也无法,只好等到第二天再动身。

    待得到了柳梅庄,见到健健康康的向家长子嫡孙,向老爷与柳夫人都差一点笑裂了嘴,对乔致宁更是满意得很。

    且不说向家因添丁喜事而欢喜不已,此刻在柳梅庄外围的一片庄稼地里却蹲着一大一小两个人,正苦着脸相顾无言。

    梳着双髻的小童忍不住抱怨道“师傅,亏我昨日肯跟你一起扮女人去给那叫乔什么的人接生,还费劲巴拉地给那个稳婆和小丫头改了记忆,怎么今天换你主场了就不中用了”

    面貌古朴的中年人老脸一红,叹息一记“只能说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想到自己一身仙风道骨模样出现在向家人的面前侃侃而谈,道是向家嫡孙生有仙骨,若肯拜入自己门下潜心修行必有一日可破碎虚空白日飞升如此云云,正说得兴起时刻,却不料当家主母柳夫人柳叶眉一竖大声呵斥了一番,随后就命家丁护卫们给打了出来的场景,中年人的眉毛一耷拉,脸色就垮了。

    小童在旁边嘿嘿一笑,幸灾乐祸道“那小娃娃不能入咱门下,就没了进仙界的可能,不过却也不能任他在三界外游离,若是被上边发现师傅你可就要玩完了。唔我记得你不是老说跟冥界老大有点交情么如果求求他,肯答应在生死簿上添一笔不就结了么”

    中年人老脸继续处在垮塌状态“要去求那个老家伙,你师傅我真心拉不下这个脸来。”

    小童挖挖耳朵,权当听不见,拍拍衣角上根本不存在的泥巴站起身来,兀自不忘叮嘱一句“好歹是咱俩给接生的,记得给那小娃娃捞个好点的命格。”

    中年人“”

    “夫人,夫人”

    丹桂怯怯地望一望虎视眈眈地守在院门边的大狼狗严肃一眼,再不敢往前迈一步,只好站在门外抬高了音量呼唤。心里则在暗暗抱怨夫人一个好好的贵妇人干什么喜欢这么可怕的狼狗,把严肃从江陵城运过来了不说,还让大爷又给寻了几条大狗过来养在庄子里,也不知她怎么想的。

    正腹诽着,却见玉镯一打帘子,披散着头发的乔致宁走了出来。

    以丹桂的眼光来看,大夫人乔氏的身材比一般女子平板了不少,即便是生产过后依旧不够,只是那一身风情着实了不得,仅仅上了个淡妆而已,这般散着头发款款而来,娇憨中那点若隐若现的勾人意味儿便隐隐散了出来,也就无怪乎大爷这般喜欢她了。

    乔致宁拍拍严肃的狗头,让它安静下来,这才回望丹桂问道“何事这么急急忙忙的”

    丹桂福了福身道“回夫人,今儿午后奶娘带了小少爷在花园子里晒太阳,开初还好好的,这会子不知怎么回事啼哭不止,奶娘总哄也哄不好,所以奴婢过来请夫人过去瞧瞧。”

    乔致宁闻言面上显出一丝焦急神色来,点点头道“我晓得了,你先下去吧,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是。”

    见丹桂离开,乔致宁急忙对玉镯道“玉镯姐姐,刚才调香弄得我一身的香料味儿,快帮我换件衣裳。”

    玉镯自然应是不迭。

    因了乔致宁催得紧,玉镯只伺候他换了件宽松的外裳,又松松地将头发竖成一束,便跟在主子身后匆匆往花园子里赶去。

    老远便能听到宝儿的啼哭声,几个大人围着小家伙儿转个不停,小宝宝却只顾着蹬着腿儿哭嚎,一点也不打算给几人面子。

    因了向老爷和柳夫人宝贝孙子宝贝得不行,镇日里寻摸孙子的大名儿,宝儿已经快三个月大了却还未曾将名字定下来,众人于是就“宝儿”“宝宝”“宝贝”“贝贝”什么的一通混叫,反正小家伙儿年纪小,也不知道反抗,由得人乱叫。

    今日里阳光好,乳娘于是就抱了宝宝出来晒太阳,走累了就在花园子里的紫藤花架下休息一番,却不知为何小宝宝突然嘴儿一瘪就开始哇哇大哭,奶娘忙乱了一通,却既不是饿了,也不是尿了,什么问题也没寻着,宝宝却就是一个劲儿地哭。奶娘没法,只好请丹桂去寻夫人过来瞧瞧。

    宝宝这一哭可了不得,把刚从外归来的向景行也嚎来了,又有几个丫鬟围过来,一通哄劝。好在向老爷和柳夫人因了江陵家中有事前几日回去了,否则向老爷夫妇自也是要过来凑个热闹的。

    乔致宁带着玉镯走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般情形,一群大人们围着个小家伙儿弄得手忙脚乱。乔致宁心中着急,排开人群就将宝宝接了过来。

    跟刚出生时不同,这刻的小宝宝已褪去了原本皱巴巴红通通的猴子模样,变得白白嫩嫩,惹人喜爱得紧。说来也怪,刚一被抱进乔致宁怀里,方才还嚎得上气不接下气,涨红了脸恨不得嚎得全庄子人皆知的宝儿很快就不哭了,只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乔致宁猛瞧。待得乔致宁拿了食指去逗逗宝宝肉呼呼的小下巴,小家伙儿居然眼睛一弯,咯儿咯儿地笑了起来。

    众人立时松了口气。

    说来真是奇事,小宝宝自落地开始就是个爱哭鬼,偏偏只要乔致宁一在身边就立刻噤声收泪,令人啧啧称奇,便连向景行也忍不住嫉妒得有些眼红。

    哄着小家伙儿玩了一会儿,大约是方才哭得累了,宝宝很快就在乔致宁怀里睡着了。

    乔致宁抱了宝宝一会儿,就将他送回乳娘怀里,让她带宝宝回屋休息。

    一时众人都散了,乔致宁方顾得上向景行,于是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呼一口气笑道“宝宝怎这么爱哭,也不知道像谁。”

    向景行眼神有些古怪,顺势拉了乔致宁一把,就将他揽进怀里紧紧搂住,一双贼手却不知何时握在了怀中人儿肉肉的臀上,低喘着气在乔致宁耳边说话,却是答非所问“宁儿自生产过后身子丰腴了不少,这处手感是越来越好了。”

    随着这般调笑的话,手中便是有些下流地动作了一番。

    乔致宁瞬间脸上飞红,下意识地四处观望了一下,却发觉周围根本没什么人影,心中登时松快下来,却碍于青天白日的脸上抹不开,手中使力便要将男人推开。

    向景行如何肯依,搂抱的力度更重了些,不但不放开反抱怨道“自宁儿查出有孕之后到现在大半年了,我都未曾近你的身过,如今身体大好了难不成还要让我继续当和尚不成我是怎也不肯答应的。”

    一行说着,也等不及回远处的卧房,向景行便将乔致宁往不远处的亭子拖去。

    、第109章 云开月明

    这是个给来逛花园的人歇脚准备的一处小凉亭,四周挂着帘子,可以卷上去,十分便利。向景行方才无意间瞧见乔致宁弯身时自腰至臀的一段优美曲线,登时心里就着了火,四处稍微打量一下,便瞧见了这处小亭子,一时按捺不住汹涌的情潮,干脆就准备将他“就地正法”。

    乔致宁还有些抗拒,向景行却已经将他拖进了亭子里,随意将帘子往下一放,便去扒乔致宁的衣裳,乔致宁无法,只好任他施为。

    大约是因为有过身孕的原因,乔致宁并未长到他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身高,而且始终未曾变声,这刻被向景行压在石桌上肆意侵犯,有些耐不住的呻吟便断断续续地自齿间溢出,声音又是一种介乎男女之间的清爽干净,加之这刻染上了情欲的痕迹,听来便格外勾人。

    向景行有些停不下来,干脆顺遂了自己的心意将乔致宁狠狠揉搓一番,一直弄到身下人儿快要受不了,方才将战火熄了。

    乔致宁在男人怀里软成了一滩水儿,身体犹处在情事的余韵边缘时不时颤一下,令向景行格外怜惜。

    一时哄了他几句,向景行又想起一件事来,便道“宁儿,过几日便是秋闱,我们在庄子上住的日子已经够久了,也该回去了。”

    乔致宁听了半天没说话儿,好一会儿才道“不能在这里多住几天么”

    在柳梅庄的日子过得要比在江陵城时松快许多,不必顾忌那些人多眼杂,不必顾忌那些礼法规矩,乔致宁很多时候都可以放松地穿着家常衫子四处晃悠,若要回去,势必要重回刚入向府时那战战兢兢的日子,他内心里是极不愿的。

    向景行当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只是柳夫人也已对他说过此事,再在庄子里住下去也实在没有什么借口,于是只好婉言劝说乔致宁几句,待他松了口方才放下心来。

    “那就待我秋闱结束之后,回来接你一同回江陵城。”

    乔致宁点点头“好。”

    向景行爱怜地在他额角亲亲,手中使力将他抱了起来,挥开帘子往外走去。

    而走远的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下一刻,有一个身影动了一动,慢慢自一棵树后转了出来竟是墨缕。

    墨缕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阴差阳错之下,发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巨大秘密。

    就在主子携夫人移居柳梅庄的这大半年内,江陵乔家已是彻底败落,偌大的家产悉数被人蚕食,几个年轻的姬妾都跑了个一干二净,二姨娘厉氏带着长子乔致远卷着最后一点家底跑了,乔博年带着几个儿子女儿,最后只落得个居无庇所,食不果腹的下场。向老爷顾念着亲家情分,回到江陵城晓得此事后便遣人送信给向景行,询问他的意见,是否要出手相帮。

    于是,深知主子对此事挂心的墨缕一拿到递进庄子里的信,便急匆匆地问明大爷现处何处,然后忙忙赶了过来。

    进到花园子里四处一寻,墨缕便听到了这处凉亭中正有缱绻恩爱的声音隐约传了出来。大约是因为心急太过的原因,凉亭四处的帘子并没有完全放下来,墨缕一眼望过去,便自帘子间的空隙处瞧得一双纠缠在一处的身影。那一幕便犹如一道五天神雷,轰然击向墨缕的额头。

    那是大爷和夫人没错,夫人一张俏面即便是深处欲海中沉迷也可认得清楚,可她的身体却分明是一个男人的身体不,确切地说,是属于男孩儿特有的柔韧青涩的身体

    墨缕瞬间懵了,随即便有往昔种种不可得的疑惑自脑海中一幕幕闪过,新婚之夜大爷对夫人陪嫁的突然翻脸被赶走的陪嫁丫鬟鹦哥儿大爷对夫人私下里的昵称“宁儿”乔家的意外败落与大爷的冷眼旁观所有的疑惑都在这一刻蓦然明晰

    若是嫁入府中的根本不是乔家长女乔致静,而是嫡子乔致宁的话,这一切古怪之处便都可以说得通了,更不必说大爷一再提点不可令乔家败落之事使夫人知晓,反坐看乔家倾覆而无动于衷,甚或甚或乔家的落败便是大爷一手操纵的

    墨缕被自己的这个猜想吓住了,可再想到与大爷往来密切的葛俊飞,再想到乔家的产业一大部分都被宝来商号侵吞,这个猜想或许并不仅仅只是个猜测而已。

    偷龙转凤,李代桃僵,乔家耍出这般把戏,凭借大爷的性子,怎可能会不恨恨报复回去呢乔家的败落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如此一来,那新诞下的小少爷宝儿,或许也只是大爷在外的私生子,然后假借在“夫人”的名头之下罢了。

    管中窥豹,由此可见大爷对于这个明媒正娶的“夫人”该是多么疼爱有加了。为了他宁愿瞒天过海,欺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墨缕躲在树后,眼睁睁瞧着大爷抱着怀中少年施施然而去,脸色阴晴不定,继而腔中一股澎湃怒火如同野草遇火,“蓬”地熊熊燃烧起来。

    他突然感觉好恨

    恨向景行,也恨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的乔致宁

    凭什么他想凭什么

    为什么乔致宁可以快快活活地生活在大爷身边,当年苦恋大爷的笙哥儿却落得个凄惨而亡的下场

    主子,难道你已经忘了当年为你而死的笙哥儿了么只不过短短数年,难不成你已经全然忘了他了么便这般心安理得地忘怀旧人之泪,只求新人一笑

    墨缕眼中热泪滚滚而落。

    当年向家大爷意气风发,肆意张扬,与笙哥儿两情相悦,后却被其母柳夫人所阻,定下那荒唐的两年之约。向景行外出求学,独留笙哥儿一人呆在江陵城。

    彼时的二人都不晓得,柳夫人已买通一白面纨绔前去勾引笙哥儿,希望能引得笙哥儿变心,从此与向景行两清。那纨绔子被笙哥儿美貌所吸引,自是应是不迭,于是百般纠缠。哪料笙哥儿对向景行一往情深,对他人根本不做理会。那纨绔最后失了耐心终于恼了,又眼馋笙哥儿少年美好身段,于是施计驱开墨缕,自作主张迷奸了笙哥儿。

    笙哥儿醒来后恨得发狂,直欲与那纨绔同归于尽。纨绔子被发狂的笙哥儿吓了个半死,晓得搞砸了差事,恐怕柳夫人也不会放过自己,于是心一横,干脆趁一片混乱时刻逃走了。

    笙哥儿从此就落下了心病,郁郁寡欢,很快就病倒了,他自觉无颜再见向景行,可却又始终放不下心心念念之人,挣扎求生熬过了一年多,最终在与向景行重逢的那一日死在了心爱之人的怀里。

    向景行为此悲痛交加,搞清楚来龙去脉之后大闹向府,只搞得阖府鸡犬不宁,与柳夫人几乎闹崩,后又想法设法将那犯事的纨绔子抓了回来活活打死。若非向家后来出面抹平此事,恐怕会对向景行的前途大有所碍。

    而今不过短短数载,当年向家大爷恨不得与笙哥儿一同落入黄泉的场景尚且历历在目,而如今,向景行便都已经忘了么

    墨缕只觉得心寒。若乔致宁是个女子,向景行这般宠爱他也便罢了,总归是人伦常理,要为向家延续香火,墨缕虽心中不舒服却也不会想岔了去。可如今得知向景行娶进门的是个男人,又与主子如此恩爱有加,宠爱加身,便如同将往昔笙哥儿苦寻不得的美好全部都夺了过去一般,令得墨缕再也不能维持平静的心绪,胸中的怨怼与愤恨如同毒蛇一般滋生,慢慢缠遍了他的全身。

    墨缕脸色阴郁,站在当下许久未曾动弹。

    第二日,墨缕便收拾了行李跟着向景行回归江陵城。

    两日后,向景行迈入了秋闱的考场。

    墨缕送走向景行后再不掩苍白面色,踉踉跄跄地往回走。他神色抑郁,唇色青白,亦不与人言,躲在屋中几日后,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将自己收拾妥当后,便前去求见柳夫人。

    谁也不知道他与柳夫人说了什么。半个时辰后,墨缕走了出来,他打发了一个小丫头去给自己母亲送了封信,然后便空着双手,步行了两个多时辰,来到了城郊外的一处小坡上。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坟包,坟前一个小小的墓碑。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这般平凡,这般不起眼,就如同埋在地下的笙哥儿,若非有心人,谁还曾记得他的曾经

    墨缕这几日未曾好好进食,这刻走了这么长的路早已累得精疲力竭,饶是如此,他依然捺住了紊乱的呼吸,如同情人一般,温存而柔软地,抚弄着那一方小小的墓碑。

    当年,因是向家的家生子,墨缕虽对向家待笙哥儿之事心寒,思及家中父母姊妹,却依旧选择了留下来。

    而如今,他已做出了选择,也便不必再勉强自己在向家呆下去。

    他拔掉坟包上的几根杂草,温柔抚摸着那方墓碑,青白的脸色慢慢泛起一层红晕,然后他笑了起来,轻声道“笙哥儿,他们都不记得你了,还有我记着你呢,在这里”他戳了戳自己的心窝子,吃吃地笑道“你在下面孤寂了那么久,一定很孤单吧我来陪你吧,可好”

    语毕,他一头撞在了石碑上。

    有鲜血迸出,端方的青年嘴角带着一缕满足的笑意,缓缓跌落在地。

    而与此同时,向家的主母柳夫人,已带着几个心腹驱车急匆匆往江陵城北的柳梅庄赶去。

    、第110竟 云开月明

    秋闱一连考三场,九天七夜,寻常读书人大多不事劳作,体格孱弱,这一番考试下来自是被剥了一层皮,甚至还有人是被家人抬出来的。向景行允文允武,自然不会如此狼狈,饶是如此,出来的时候亦是疲惫满面,只望着回府好好休整一番了。

    孰料刚一出贡院门,便听四处熙攘,隐有些繁杂消息自四周议论纷纷的人口中接踵入耳,接着守在院门外的小厮石砚与徽砚迎上前来,只几句话的功夫便令得向景行面色大变,一把薅住石砚的领子便将他提得离了地,厉声道“你说什么”

    石砚吓得一抖,也不敢反抗,只急忙道“大爷,前儿个夜里有败落的海倭余寇蹿到了合江县,不知怎么的之前也没得了预警的公文,有些地方遭了洗劫,便连咱柳梅庄子那儿也一同遭了秧,早几天太太也去了那儿,说是要去瞧瞧夫人和小少爷,现如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老爷等不得您出考场,今儿个刚得了信儿就匆匆赶过去了,道是要小的们守在这里跟爷说一声还有”

    还不待石砚说完,向景行早已一把撂了他扔在地上,劈手夺过旁边的马匹,一翻身便骑了上去,一身疲累早忘到了脑后,面色惨白得厉害,一夹马腹便风驰电掣般朝外疾驰而去,一路惊起路人无数,好歹在江陵城门关闭之前冲出了北门。

    向景行握紧缰绳的手一直在发抖,焦杂的思绪在脑中搅成了一锅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一颗心悬在腔子顶端,堵得他哽塞难言,等到到了柳梅庄子,向景行翻身下马,心神恍惚得厉害,居然一个趔趄直接摔在了地上。

    此刻早已日落西山,正是夜幕低垂时刻,偌大的柳梅庄一个人也没有,空荡得厉害,如同鬼蜮。

    向景行自地上爬起来,自前门一直走到后门,入目便是早已面目全非的庄子。库房被洗劫一空,体积大些的不好带走的直接被毁坏,珍贵的器物摆件不见踪影,不时可以见到地上残存的血迹与部分火灼后被毁坏的痕迹,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随手被扔在了地上践踏成了碎片。

    向景行走过柳夫人长居的院子,最后进了自己与乔致宁的主卧室,无一例外的都被毁得厉害,地上都是碎瓷片,几乎无处下脚。可以看得出这些海倭的贪婪,便连镶刻在梳妆台上的几颗玉石也一同被挖了去。

    攥住胸口的衣襟,向景行瘫倒在地。

    朝廷对海倭用兵一事他是晓得的。早些时日海倭在东州府上岸,被朝廷军大败,之后便散成了余寇四处作乱。这些海倭余寇大多人数不多,却都狡猾得很,流窜到一处后掠够了金银便跑,往往牵着当地守军的鼻子到处跑。而如今谁也不曾料到,这些海倭中竟会有余孽蹿到了合江县境,进而波及到了向景行一家。

    宁儿宝宝母亲

    向景行只觉五脏六腑被搅成了一团,疼得他连思考都成了件奢侈的事情。他后悔得要死,若是早知会有今日一劫,就该趁着秋闱的机会说服宁儿带他一同回江陵城,这样也就不会陷入今日这个无可挽回的境地了

    虽然脑中一团乱麻,向景行却也心里明晓。庄子被毁成这样,只见血迹痕迹却不见尸体,定是有人过来清理过了。可他不敢想象妻儿母亲如今会是何种境况,海倭的凶残嗜血与他们的贪婪一样臭名昭著,若是果真他们已经命丧黄泉,那

    向景行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受不了了,便拿了脑袋拼命地去撞一旁的床柱,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不行,他冷静不下来。

    向景行想起了早夭的笙哥儿,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已然遭受厄运,而如今,身边的人换成了宁儿,却依旧没有护得他的周全

    他恨自己恨得要死。

    对于乔致宁的感情,向景行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不纯粹的,或者说,与跟笙哥儿的那场轰轰烈烈热火般的初恋不同,他对乔致宁的感情更多的是一种宠溺与疼爱,愿意用自己所有的耐心去呵护的细水长流一般的喜爱之意,更何况他又为自己诞下宝宝,向景行真心真意地想要疼他一辈子。

    而乔致宁对向景行也更多的是一种依赖与信任,愿意奉上自己的身心供飨这段感情,只求一个不离不弃,可若要说是多么浓烈的爱意,却也是谈不上的。但就是这种奇异的情感意外地契合了向景行冰封多年的心境,令他欲罢不能,更遑论放手了。

    可是,现实却与他开了一个大玩笑,就在他终于能够心境平和地想要与妻儿共度余生的时刻,却突然闯入了这一群暴徒,打碎了他的梦境。更何况,自小就把心思完全放在了自己身上的母亲亦然来到了柳梅庄。即便是她当年一念之差害了笙哥儿性命,但是说到底,她依旧是自己的母亲啊

    浑浑噩噩地不知如何过了这一夜,向景行陷入一种幻境与现实混杂的糊涂状态中,整个人都不清醒了。

    却未料这这一时刻,有两个人一行四处呼唤着,一行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

    见到向景行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时,这俩人都被唬了一跳。向景行面色青白,眼窝深陷,胡子拉碴,一身脏污,额上还有大片淤青与干涸的血迹,窝在床角的颓废模样与往常玉树临风的向家大爷差出千里之外。

    石砚吓坏了,拼命去推向景行,口里一行说着“大爷,夫人小少爷和太太他们都没事呢,现正在合江县龚大人的宅子里昨儿个您刚走,老爷身边的旺儿就送信过来了,结果就这样差了一步,我们追过去的时候城门已经闭阖了,这才没给您送成信,您可别自己吓唬自己啊”

    旁边的旺儿亦急忙道“夫人少爷和太太都只是受了些惊吓,全没大事的,大爷还是快快起身,一同去龚大人那处看一下吧。”

    两人轮番说了几次,向景行方才从糊涂里明白过来,整个人瞬间从死气里挣脱出来,揪住石砚连声追问“宁儿他们真的没事真的都没事么”

    “没事没事都好得很呢大爷您甭担心了。”

    向景行呆了一呆,扔开石砚就要往外跑,又被旺儿给拉住了,劝说道“大爷,这回去龚大人那里,您好歹换件衣裳吧。”

    向景行这才注意到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中甫定,脑袋也清醒了,晓得这样去见合江县令大为不妥,只好耐住性子从卧室里翻出件干净的衣裳换了,又略作洗漱,便带着石砚与旺儿往合江县城飞驰而去。

    在小花厅里见到龚大人,寒暄几句,便见县令夸赞道“令夫人真是秀外慧中,巾帼不让须眉啊,呵呵”

    向景行急忙逊谢,心中耐不得想去见见家人,又不好失了礼数,只好耐住性子与龚县令说话,这刻听他这般讲又疑惑不已,便追问他为何这般说。

    龚大人捋一捋长须,一番讲述方才让向景行明白过来。

    原来当日那几股海倭余寇往南流窜之时,沿岸几个州县都得了预警公文,自然提前做了准备,守得严实,并未遭受太大损失,唯独不知为何,那送信的差役竟然到了合江县就不见了踪影,更遑论送信过来了,于是一伙余寇便钻进了合江县四处抢掠。

    闯入柳梅庄的海倭不过百十人,即便如此,也不是庄子里那几十人可以抵挡得了的。海倭凶残,着实死伤了不少人。就在他们到处抢掠杀人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引来了大批当地的土狗,连撕带咬地跟那起子强盗滚成了一团。柳梅庄周围有几个很大的村落,土狗极多,一时间吸引过来的狗越来越多,最后竟是将那些海倭余寇吓得逃了出去。

    这一番厮斗的动静着实不小,最终惊动了村落里的农人,大略搞清楚了是个什么状况后,立刻便有胆大的青壮年村人举着斧头镰刀地冲了上去,一时参入战团的农人越来越多,最后那起子强盗被砍死得砍死,绑住的绑住,天亮后被一起送到了合江县衙那里。

    至于向家太太、夫人和小少爷是天亮后被人在庄子几里地外的一处林子里发现的,身边跟了几个丫鬟,还有一只断了腿的大狼狗。

    龚县令也是事后方才晓得,当夜强盗闯入柳梅庄时,向家太太和大夫人恰好均未入眠,正在一间屋子里说话,一晓得了此事之后,大夫人乔氏便立即带着儿子和柳夫人出逃。乔家以香料起家,乔氏竟也精于此道,惶急中将库里和几个屋子里的贵重饰物都撒上了一种兑好的狗儿极其喜欢的香料,然后叮嘱所有人不要带任何东西,急匆匆往外逃。

    小少爷离了乔氏就被吓得哭,乔氏怕哭声惹来海倭,便抱着他往外跑,偏偏柳夫人又是一双小脚,根本跑不动,身边几个丫鬟若要背着她就跑不快,乔氏便干脆背着柳夫人连夜外逃,待到到了那处小树林,整个人便脱了力,却是好歹逃过一劫。

    龚大人面露敬佩之色道“若非令夫人急中生智在那些财物上撒了药粉惹来狗群,那起子贪婪的强盗也不会轻易被降服,此事却是立了一大功又有夜背婆母奔逃,大孝之名彰显,此事本官必书于江陵高大人知晓,为尊夫人请得孝义之名”

    向景行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更恍未料到只不过短短数日秋闱时光,竟会跌宕起伏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又为乔致宁的机灵聪慧而折服,一时间胸中激荡,眼眶居然也有些发红了。

    龚大人晓得向景行急于见到家人的急迫心情,说了几句话便使人带他去见向家诸人。

    向家主仆皆被安置在后面一处小院子里,大狼狗严肃因了带头攻击海倭余寇被砍了几刀,有一条腿断了,好在性命无虞,此刻便带着包扎好的棉布带,无精打采地卧在院子一处临时搭好的小棚子里打盹儿。

    见到向景行进来,严肃也不怎么理睬,掀了掀眼皮继续睡。

    送向景行进来的小仆见到那一条大狗却是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只送到门口便借口跑了。

    向景行也浑不在意,大步冲到院子里,见到在堂屋里围坐在一起的向家老爷太太,以及怀抱着宝儿的乔致宁时,只颤声喊了一句“父亲,母亲,宁儿”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乔致宁这刻已然见到了向景行,登时脸上一喜,把睡着的宝宝往旁边的奶娘怀里一塞,便噔噔噔几步抢上前来,口中喊一声“行大哥”,已然一头扎进了向景行怀里。

    向景行搂着乔致宁,只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骨子里去,劫后余生得以再次相见的喜悦,与乍闻噩耗却终晓爱人无恙的狂喜令他几乎控制不住满腔的情潮,低头喃语,不停地亲吻怀中小人儿的头发。

    向明轩与柳夫人这刻已然迎了上来,见到这一幕不约而同地撇过头去,倒是没有开口斥责。立在奶娘身后的玉镯却是一脸的担忧之色。

    “行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乔致宁在他怀里蹭了一会儿,好不容易肯抬起头,就瞧见向景行额头一片乌青,还有隐隐的伤口掩在额发之下,不由得吃了一惊。

    向景行含糊着道“没什么,不小心撞了一下而已。”又握住小孩儿线条优美的双肩,上下查看一番,口中问道“你怎么样,有哪里受伤么”

    柳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都道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话果然不错,一屋子逃出来的人,连儿子老娘都不记得先问一句,脑子里光想着媳妇儿了。

    乔致宁任由向景行将自己从上到下地摸捏了一番,确认身上除了几块擦伤与淤痕外并无大碍,这才揪住男人的衣襟,以余光瞄了旁边面色不善的婆母一眼,在向景行怀里小小声道“有件事情啊行大哥母亲她已经晓得我真实的身份了”

    向景行登时便觉五雷轰顶,蓦地扭头过去,便见柳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

    向明轩向老爷摸着胡子,面色诡谲难测。

    距离海倭余寇袭击柳梅庄子的事情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向府恢复往常模样,一切井然有条。

    关于究竟为何合江县竟然未曾收到示警公文一事已然查了个水落石出,而当中一个关键人物颇为令人出乎意料之外,竟是当年因笙哥儿之事被柳夫人赶出向府的六姨娘。

    原来六姨娘被赶出向府之后无处可去,后来就搬到了东州府,嫁给了一个小吏做妻。那小吏待她不错,日子倒也能过得下去。孰料好景不长,不过三四年光景,那小吏就病死了,六姨娘于是便成了个寡妇。

    那小吏有个关系不错的兄弟叫张明,也是在东州府衙当差。这张明见六姨娘生得好,待兄弟死了就经常过去勾搭,惹得六姨娘生厌不已。

    这一年海倭在东州府登岸,与朝廷军一战后溃散,府衙便下了公文给各地预警,其中张明便得了往南给沿岸三个州县送信的差使。这张明也是个糊涂的,这般紧要事务到手竟也不急着起身,想到此一去又是数日时光,舍不得六姨娘美貌,便临走前过来撩拨一番。

    这六姨娘无意中听闻张明要给南岸三个州县送信,其中竟有合江县,心中不觉就动了心思。虽然当初嫁入向府时日不久,六姨娘也晓得主母柳夫人夏日喜去位于合江县的柳梅庄子消暑。而算一下时间,这刻时光柳夫人应当依然还住在柳梅庄里。因了笙哥儿一事六姨娘心中十分憎恨柳夫人,更对向府诸人痛恨不已,因此便趁着张明未曾注意,将给合江县的公文单独藏了起来,待得张明一走,便将那公文烧了个干净,然后连夜收拾细软逃走了。

    六姨娘心中打得好算盘,若是运道好,有海倭进了合江县,县城里是不敢随意乱闯的,那么位于郊外的偌大个柳梅庄便很有可能遭殃,即便是柳夫人没有在庄子里住,那一大片田庄村子也是向家产业,伤不了人哪怕是被洗掠了也算是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至于张明,发现公文丢了之后怕是没那个胆量回去领罪,很有可能也自己跑了。

    一切正如六姨娘所料那般,张明直到到达合江县境方才发觉公文丢失,心下惶恐不已,想起出发前六姨娘迥乎寻常的殷勤态度,暗忖可能是被这婆娘给害了,连夜赶回东州府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惊惧之下,只好独自逃走了。

    于是在这般算计之下,向家果然差一点出了大事。

    直到张明和六姨娘被抓回来,事情的来龙去脉方才搞得清楚明白。

    “冤孽啊。”

    柳夫人歪在绣着花开富贵的引枕上,拿了帕子捂在唇边叹息一声,沉默许久又问“在庄子里丢了命的,伤着了的都发好银两安置妥当了么”

    “回太太的话,已经安置妥当了。”秋槿在旁边毕恭毕敬地答道,见柳夫人点头,又道“方才潘瑞家的又过来了,想见太太一面。”

    潘瑞家的是墨缕的母亲,收到儿子语焉不详的信之后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来晓得儿子已经自尽身亡,又出了柳梅庄子的事情,一时间肝胆俱裂,想要见柳夫人一面却一直不得允,镇日里以泪洗面,不知如何是好。

    柳夫人挥退给她捶腿捶肩的两个小丫头,沉默片刻轻声道“让她下去吧,不必见我,此事总不归她的事。你告诉潘瑞家的,以后该如何做便如何做,不必再这般提心吊胆的。”

    “是。”秋槿应一声,掀开帘子出去了。

    向景行自方才起就一直在沉默。他已经晓得了此事的前因后果,更明晓之所以柳夫人会晓得乔致宁的真实身份却都是拜墨缕所赐。但是听说他最后在笙哥儿的墓前自尽而亡,又着实兴不起丁点责怪的心思,只能沉默着不言不语。

    柳夫人瞧了儿子一眼,叹口气道“总归都是惹来的冤孽,却要叫我如何是好。”

    向景行抬眸,片刻才道“母亲还是不情愿接受宁儿么”

    柳夫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轻声道“还有什么请愿不情愿的,经过这么些事,我也看得开了,往常总是我太过要强唉,宁儿也是个可怜的,又给你生了孩子,虽然是个男人,这事又离奇不过他毕竟救了我的性命,前日里府衙又送来了褒奖,孝义之名要栽入宗祠的,若我再阻拦,岂不是悖了官衙的决定,对我们向家的名声也不好。”

    柳夫人直到墨缕对他一番言说方才明白乔致宁是个男儿身,也终于明白了为何乔氏过门后一双小脚突然变大,为何婚礼第二日儿子便唤了小厮进了二门,又是为何乔氏素日里那般跳脱。但这些虽然令她诧异至不可置信,但墨缕最后一句话却是最戳她心窝子的,墨缕道若乔氏是个男人,那小少爷是从何而来莫不是随意寻了个男婴充数的么难不成向家嫡孙竟不是大爷的孩子么

    柳夫人为此而愤怒了,所以才不及细想,立时便带了心腹要去寻乔致宁弄个清楚明白,却不料当夜便遭了那一场浩劫。

    乔致宁的不离不弃诚然打动了柳夫人,即便是确认他果然是个男人,甚至可以生孩子,但宝儿果真是向景行的儿子,确然令柳夫人放下大半心防,加之乔致宁阴差阳错得来的那“孝义之名”的褒奖,即便是柳夫人仍旧有些不甘愿,却也无法与官衙的决定对着干。

    况且经过了六姨娘一事之后,柳夫人也确实有些心灰,该说这些事都是她当年种下的孽因,反是乔致宁遭了无妄之灾。

    向景行自小在柳夫人身边长大,这番话一出倒也能将母亲的心思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不过既然柳夫人已经默认了此事,他便也顺理成章地应承下来,开口对母亲道谢。

    “以后宁儿要在府里生活,我会做些安排,不必再如往常那么样遮遮掩掩了。只是悠悠众口总需注意着些,你告诫他几句,且不可得意忘形了。”

    对于柳夫人的谆谆告诫,向景行自然应是不迭,又问“那父亲那边”

    向景行总觉得向明轩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只是却不敢确定。

    柳夫人点点头,道“此事你不必忧心,便由我来说吧。”

    “是,母亲。”

    向明轩的反应着实有些出乎向景行的意料之外,该说,向老爷根本没有什么异常反应,只是招了向景行过前院书房说了几句话,让他日后好好待乔致宁便打发他出去了。

    书房门阖上,向明轩盯着紧闭的房门半晌方才长出一口气,慢慢站起身来。

    他在书架顶层的一个锦盒里取出一副卷轴,然后缓缓展开

    青衣墨发,眉目安然,青年手握书卷立于菩提树下,面目不悲不喜,容色不怒不嗔,寥寥几笔将青年一身风姿全然勾勒而出。

    若是向景行在这里定然会惊诧不已,这幅画竟是恩师文远年轻时的画像。

    而此刻的向明轩一身轻浮之色悉数褪下,眉目柔和,竟显得温柔起来。他抬手轻轻抚触过画中人的眉眼,柔声道“文远,我儿竟比我幸运多了,也有勇气得多我都有些嫉妒了”

    良久,又是一道长长的叹息溢出喉间。

    这一年的秋闱,向景行毫无意外地夺得魁首解元。

    第二年春闱再次夺魁,殿试时一番从容不迫的对答颇时得当今圣上青眼,被点为状元。

    两年后,再夺武举状元,成为当朝建立以来首位文武双状元。

    七年后,向景行累迁至都察院佥都御史,举家迁往京城。

    当年年底,向景行偶遇一位当朝新晋进士,名曰吴榛名,认得乃是乔致宁之姐乔致静的丈夫,时隔多年,乔致宁姐弟再度重逢,喜不自胜。

    京城向家,便从此在向景行这一代发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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