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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夫传奇录 第2节

作者:花青一品 字数:28588 更新:2021-12-28 23:35:14

    “呆子”石缘左支右绌,不但没抗拒得了,反被摸得软了身子,不由恼了,大声道“我有了这样不行的”

    “有了什么什么不行”总归不可能有孕吧

    梅生正准备再接再厉,突然脑子里一声惊雷炸响,登时就懵了。立马用双臂撑起身体,望着石缘突然羞红了的脸,不可思议道“你你说什么”

    石缘双颊泛红,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是说我有了你的孩子”

    “可可你不是男人吗”梅生盯了他半天,方才蹦出这么一句话来,脑中迷糊,伸手便掐了一把不疼啊,果然是在做梦吧

    “呆子,你掐的是我”石缘哭笑不得,一把推开梅生坐起身来,整理被弄乱的衣襟,不再言语,耳朵却连着后颈都红了起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梅生还是呆呆的。虽然知道自家情人与自己不同,可,可男人有孕这有可能么

    石缘实在是羞得不行,又被情人连番追问,终是拗不过,以蚊呐般的声音低语道“我虽是男身样貌不错,但体质却与其他人不同乃是雌雄同体,与男子结合,也可受孕的”

    低着头说完半晌也不见梅生反应,石缘登时恼了,抬头怒道“怎么,难道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么”

    一句话却是惊醒了犹在发呆的梅生,登时抱着石缘哈哈大笑“哈哈我要当爹了天啊,我居然要当爹了哈哈哈哈我真是太开心了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啊哈哈哈哈我要当爹了”

    一句话翻来倒去不知说了几百遍,梅生乐得嘴都笑裂了,抱着石缘又啃又咬。石缘见他真的开心,登时心中一松,笑眯眯地任由梅生抱着自己一遍遍乱亲,糊了一脸的口水。

    终于消化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梅生又开始犯呆气。一会儿要趴在石缘肚子上听宝宝的声音,被拍开了无数次还是乐此不疲,勇往直前;一会儿又在绞尽脑汁地给宝宝想名字,从大名到乳名再到表字外号,引经据典,一团乱七八糟;再不然就是贱兮兮神秘秘地问宝宝足月后如何生产,直将石缘搞得满脸通红,把梅生敲了个满头包,方才得了片刻消停。

    不过总算是知道了石缘体质特异,胎儿足月后身体自会分裂产道,自然分娩,不会有性命之虞。听到这里,梅生方才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一番嬉闹厮磨,已是误了晚饭。石缘非凡人,自然不须日日进食,反是梅生兴奋过度,不但连晚饭都忘了进,连石缘要为他做点饭食都不肯,生怕累着了他。梅生早已非少年心性,知晓石缘即便有孕也肯定不会随自己下山,可如此一个人长居在此,心里总是不放心的,一时左思右想,苦无良策。

    正在这时,却听石缘百无聊赖道“我已许久未曾下山了,这几日你在外面,可有什么有趣的事儿么”

    梅生知道山中无日月,一个人十分寂寞,因此凡来看他自是要为情人讲点趣事的,逗他一笑,只是今日被石缘有孕的喜事冲昏了头脑,一时忘了其他。如今被石缘随口一问,便突然想起一事来,笑道“你这么一说,我今日在街市上还真是遇到一件有趣事。”

    “哦,什么事”石缘感兴趣道。

    “我今日本约了张兄他们吃酒,经过西市的时候,正看到那里有个小贩在叫卖怪鱼,周围围了一大群人。我一时好奇,便挤进人群里瞧了一瞧却原来是两条大鱼。其中一条足有一人高,通体银白,颜色极为漂亮,鳍上挂了一条黑链;另一条金色的怪鱼要小些,大概只有半人高,紧紧贴在银鱼背上,鱼唇上还挂着一只铁环。那卖鱼的小贩盛鱼的木盆太小,金鱼半边身体都露在水面之上,呼吸困难,下面的大银鱼便将水泡吐在金鱼身上,让它不至于因缺水而死去”

    石缘本还有一搭无一搭地随意听着,听到后来,竟是圆睁双目,猛地直起身来,抓住梅生的手道“那金银双鱼是否紧贴在一处,人根本就分不开来”

    梅生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那小贩倒确实是这么说的,说是捉到这两只鱼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所以这两条怪鱼要搭在一起卖掉。”

    “那后来怎么样了鱼被卖掉了吗”

    梅生见石缘如此焦急模样,不由笑着安慰他道“你莫忧心,那两条鱼因为卖价不菲,要价二百两纹银,所以一上午都没有卖出去。我见那两条鱼竟颇有些相濡以沫的意思,心中一时怜惜,便将其买下,然后令小三儿雇了马车,将这鱼送到海边放生了。”

    见石缘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梅生奇异道“怎么,难道这两条鱼还有些什么说法不成,令你这般挂心”

    石缘点点头,星眸漾满了笑意,如水一般望着情人道“你既救了那鱼,自是有些瓜葛的这是好事,也是缘分,行善积德,日后自会护佑你的。”

    梅生听了也不以为意,玩笑道“不必护佑我,护佑我们的孩子顺顺利利出生便好了。”又被石缘的话勾起往日心事,便再三再四地好奇央问石缘“且不说这个了,我们前世的事情,究竟是怎样的”

    梅生原本以为石缘又会想方设法岔开话题,却没想到这次情人并没有给他白眼,只低头抚了抚自己依旧平坦如昔的小腹,垂眼低声道“待这孩子安然出生之时,我必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梅生听了十分高兴,大笑道“好,那太好了,呵呵”

    此时的梅生,心中俱被欢喜占满了,也因此,没有留意到情人眼底深藏的那一抹忧虑。

    、第11章 前世七

    不过说到待出生的孩儿,倒是令梅生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道“既然你有了孕,来年春季的会试我就不参加了,便在山上陪你可好了不起只是再多等三年罢了。”

    石缘低头沉思片刻,摇头道“不好,若是为我的话倒不必担心,你已为来年春闱准备了好几年,待过了年你便动身入京吧。”

    梅生听了哪里肯依,待要说服情人,石缘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梅生再三请求不可得,倒差一点惹恼了石缘,最后只好作罢,只是死皮赖脸地在山上住了下来,除了每隔一月回家探望一次老父老母之外,几乎是足不出户,只在山上陪伴石缘,素日里悉心照料他之余,继续苦读书文。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年关便到了。这一日,石缘早早便起身打发了梅生下山。梅生自是恋恋不舍,搂了情人的腰肢迟迟不肯放手。

    石缘的身子早已经显怀,因了孕,整个人显得丰腴了许多,而一身肌骨更是滑腻细润,动人心魄。梅生抚摸着他的肌肤,不觉就动了情。禁不住情动,便干脆撩了情人的衣襟,自上往下,细细摩挲。

    段落缺失,去戳老花微博

    梅生到底心存顾虑,床第间动作十分温柔,倒也别有一番情趣。及至云收雨歇,石缘早已化作一滩春水,动弹不得。

    梅生心底十分怜惜,为他擦了身,又换了衣衫,眼见时辰已是不早,方才在石缘的催促声中,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下山去了。

    临走前,石缘靠在情人的怀里细细叮嘱道“我昨日为你卜了一卦,此次入京定是会高中的,只是其他卦象却是晦涩模糊,此去京城,定要小心行事,不要轻易牵扯到什么是非中去才好。”

    梅生自是无有不从,又是好一番厮缠,方才与石缘挥泪告别。

    年节时分,梅府自然是十分热闹的,加之梅家儿郎声名在外,功名在身,又是一表人才,俊秀逼人,不知有多少良家女儿,大家闺秀芳心暗许,多方接近。

    梅生眼见一拨拨的媒人如同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心中烦不胜烦,又想到石缘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山上,脸色更是黑如锅底,心里打定主意这辈子非石缘不娶,又不耐烦梅母一天到晚地劝说游说加相亲攻势,干脆连元宵节都没过,便带了三儿和四儿两人,赴京赶考去了。

    梅府离京城并不远,几人走走停停,不过七八日便到了京城。因为到得早,客栈仍有不少空房,梅生便寻了京城有名的状元楼,要了两间上房,住了进去。

    、第12章 前世八

    距离开考尚有近两个月的时间,梅生打算在这段时日内再好好温习一番书本,又牢记石缘的话,除却与一些知交好友小酌几杯,谈谈诗词,极少出门。只是他年岁虽轻,却是才名冠京华,尤其是去年所作一篇石山赋,被当朝文德大儒金惜尧无意间看过之后大加褒奖,赞誉有加,一时间,梅生之声名,一时无两,隐隐将其他才子们都比了下去。

    如此一来,便不断有那攀同乡的,拉关系的,慕才名的络绎而来,搅得梅生烦不胜烦,尤其是一个名唤刘旻的江乡籍学子,自恃品貌风流,才学过人,无意间见过梅生一面之后却是惊若天人,几乎日日前来纠缠。梅生无法,只好虚与委蛇一番,只是交谈过几次之后,心觉这刘生心思龌龊,才学低微,又刚愎自用,自视甚高,不是可深交之人,于是干脆称病谢客,以图耳根能清净几日。

    却说这里还有一位熟人,此次也来到京城赶考,你道是何人却是被石缘评之为“面广鼻长,两腮无肉,小人面相”的李生。此人因少时与梅生过从甚密,待其文名远播,自是好一番夸耀自满,对外便称其与梅生乃总角之交,情谊极深,更是梅府座上嘉宾,以此博了不少想与梅生结交一番之人的青眼,都想借机与梅生见上一面。

    哪晓得待李生自信满满地前去拜访梅生,邀请其一同喝花酒之时,却连连遭拒,也因此,李生少不得被人在背后说些闲话,嘲弄一番,嘲笑其不自量力云云,也因此李生暗自对梅生怀恨在心。

    数月时光眨眼便过,春闱结束后,很快便是放榜日。

    梅生果不孚众望,高中状元。榜眼则是声名仅次于梅生的京师望族,当朝周太师之嫡长孙周绣。而令人称奇的是,那江乡籍学子刘旻竟也中了进士,乃是二榜第四名,一时间许多对其知根知底之人纷纷侧目,暗中猜测腹诽不已。

    待到第二日,还不待众学子们自“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情绪中走出来,不知从何处突然爆出“江乡富人刘旻贿金预得试题”一说,一时舆论大哗。隔几日,竟又不知从何处传出“梅生与刘旻过从甚密,同在贿题者之列”的内幕,顿时震惊了整个京师。

    因了梅生才名远播,此番又高中状元,远非寻常学子可比,因此终于惊动了朝廷,下令严查。

    且不说梅生尚未从此风口浪尖处回过神来,单说朝廷下令严查的第二天,梅生连同刘旻已被秘密拘押,不得与外人沟通,等候审查结果。

    而此事由来,竟应了一句“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老话。

    原来刘旻“贿金预得试题”竟是真的确有此事,而此人偏偏手脚不够利索,被人察觉后捅了出去。而遭受无妄之灾的梅生,却是实实在在被牵连的。同乡李生因对其心怀不满记恨,在刘旻事情败露,舆论大哗之时,便立即想到了如何报复梅生。本想只是放出谣言去一损梅生的声名,却不料同榜进士周绣嗅觉极其敏锐,本便不忿梅生才名高过自己,闻听事关梅生的谣言之后,立即发动家族力量要求朝廷彻查此事,而后暗下黑手,终令梅生坐实了“贿题”的罪名。

    可怜梅生尚且被蒙在鼓里,犹然幻想着朝廷能还他一个公道,却不期然等来的却是一副镣铐加身。

    最终,梅生、刘旻“贿金”罪名坐实,被判斩立决,其余被牵连的选官考官等一大批人锒铛入狱。一时间哀声四起,四野皆惊。可叹梅家虽在当地乃是富豪之家,在这京师重地却何尝有其说话的地方便是不被梅生累及自身已是多方奔走的结果。便连深信梅生人品的文德大儒金惜尧亦是回天无力,只是悲声大呼“天妒此子”,泪洒当场。

    再说犹在石青山上苦苦等待的石缘。

    自梅生入京后已是三月有余,却始终不见情人归来。照理来讲,不论梅生中与不中,单论时间而言早该已回转家乡,即便在路上有些延误,也不该如此迟才对。深山之中又书信不通,难获只言片语。再起卦一算,却是卦象晦涩不明,难窥天机。

    石缘心下隐隐觉得不妙。思忖半日,终是隐去身形,御风而行,第二次踏入了梅府。

    可找遍了整个梅府,不仅梅生不见踪影,便是梅家老爷与老夫人居然也都不在府上,反是下人们眉间隐隐带了忧色,偶尔有人偷偷议论几句,说的却是“少爷坏了事”。

    石缘心神一阵激荡,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无比。他一动,胎儿便在腹中踢了他一脚。胎儿已足月,生产只怕就在这两日,可此时此刻梅生居然就出了事,难道这真的就是天意么怪道他无法算出梅生出了何事,恐怕自己已然身在局中了。

    石缘早便知晓自己一旦身怀有孕,便再也难瞒过天机。可梅生乃是命定的贵人,该是享足荣华富贵,无疾而终才对,难道与自己结合,还是被破了三全命格了不成

    石缘心下焦虑,已顾不得许多,掐起指诀便御风疾往京师赶去。他身子已是极重,贸然施法,已是动了胎气。及至半个时辰后终于到达京师,腹中已隐隐作痛,有些支持不住了。

    却不料刚落了地,便瞧见那贴在城墙上的榜文,梅生的名字与鲜红的“斩立决”三字齐齐撞入视线之中,令得石缘一阵恍惚,心痛如绞,待急急看清楚行刑时辰,方惊觉竟是在一刻钟之后。心道犹然来得及,石缘苍白着脸沉下心思,眨眼间便来到了菜市口。

    一眼望见梅生穿着囚衣,狼狈不堪地跪在刑台上等候行刑的身影,身后刽子手手中大刀闪着令人心悸的寒光,而周遭人流涌动,争相观看,更有人面露不忍之色,指指点点,言道一代才子就此陨落,实在是可惜。

    石缘心中大恸,心道,梅生,你何苦与我相遇,方落得今日这般田地,眼泪一时扑簌簌落了下来。

    正在此时,刑台下突然一阵骚动,夹杂着老人的哭喊声渐行渐近。石缘抬眼望去,认出那双老人乃是梅家老父母。不过数日时光,两老已是凭空老了几十岁,显露出垂垂老迈之色,见到刑台上的梅生,更是哭断了肝肠。路人纷纷以袖遮面,不忍再看。

    孰料梅生见了二老,竟是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冲老父老母大喊道“父亲,母亲,孩儿不孝今日蒙此大冤,又无力洗刷冤屈,乃至祸及父母,累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都是孩儿的错孩儿便是这天底下第一大不孝子父亲,母亲,如此不孝之子,不值得为此哭伤了身子不肖子以后再不能侍奉堂前,二老一定要保重啊”

    听到梅生如此说,梅家二老更是摧心欲裂,哭得说不出话来,却听梅生继续哭喊道“只是孩儿还有心愿未了,还有心上人未娶,还有未谋面的孩儿未见,我不甘心啊若以后有人携子上门寻亲,那必是孩儿所爱之人与遗下的骨血,万望二老善待他们”一时语毕,已是泪流满面,哽咽不能言语。

    石缘隐在人群中听得肝胆俱摧,不能自已,眼见时辰将近,再不敢迟疑,手腕一翻,一枚卵形绿叶凭空出现于两指之间。

    、第13章 前世九

    腹中疼痛变得愈加鲜明起来,石缘不敢耽搁,努力沉下心神,对着绿叶张口轻轻一吹,本是晴朗的天空就突然变了颜色。黑云汇聚,狂风顿起,飞沙走石,远天隐隐有雷声传来,众人一时间睁不开眼,纷纷走避。

    石缘本待再吹一口气,却不料小腹突然一阵剧痛袭来,口中顿时失了分寸,呼出的气息骤然加倍,竟是天地勃然变色,飓风平底而起,裹挟着狂暴的气息覆盖了整个京师。一时间电蛇狂舞,巨雷落地,暴风掀翻无数民居,更有许多人在猝不及防中被卷上半空,眨眼便不知所踪,不过片刻之后,已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摔成了肉饼。

    石缘心道一声不好,额上冷汗如走珠般滚滚落下。心知自己此番为一己私欲伤了无辜人的性命,虽是无意为之,毕竟有违天和,此次定是无法善了了。银牙暗咬,再不管那许多,上了刑台抬手掳了梅生便走。尚且记得提前一步将梅家二老拂晕,分出一股仙力将他们安然送回梅府。

    待要离开之时,石缘无意间回头,意外发现四散奔逃的人群之中,竟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一掠而过正是李生。石缘心中隐隐有所明悟,知晓此次变故恐怕正应在了此人身上,心中恼恨不已,随手一挥,便将李生提前送上了西天。

    梅生于一片狂风沙暴中睁不开眼,正奋力抓住石栏防止被卷入高空,突然感觉身体一轻,却是被人一把抓在了怀里。梅生定睛一瞧,竟是石缘,心中喜不自胜,居然也不顾何处何地,抱着石缘便不肯撒手,死里逃生,而且还能再见心上人一面,令得他一时欢喜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石缘也不去管他,腹中疼痛愈演愈烈,知道自己生产在即,恐怕支撑不了太久,便催动仙力,御风疾驰,加快了回去的步子。却不料无意间一抬头,竟瞧见天边隐隐现出一抹金光,石缘知道自己此次怕是在劫难逃,心中痛苦,脸上却微微绽放出一抹笑意,扶住梅生的肩膀,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梅生,,保重”

    还未待梅生突然睁大眼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一点白芒已是瞬间没入梅生体内,然后梅生便失了意识,坠入黑暗之中。

    数日后,石青山上,峰顶湖边,有一个年轻的书生终于自昏睡中悠悠然醒来,身边放了一个包裹严实的襁褓,裹着一个面容极其灵秀可爱的小小男孩儿。孩童应是刚刚出生不多久,可却一点也不哭闹,吮着手指,蹬着小脚一脸好奇地瞧着梅生,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珠儿滴溜溜乱转,见到梅生瞧着自己发呆,居然咧着小嘴儿咯儿咯儿地笑了起来。

    梅生的神魂早已不知去了哪里,面上青须胡茬乱冒,衣衫褴褛,一团狼狈,如同乞丐,可自己却是懵然不知。婴孩儿见梅生不理自己也不介意,便自顾自继续探究左大指好吃还是右大指好吃,又不知怎么发现自己下面还带了个把儿,便兴致勃勃地想去捏自己的小弟弟,玩得不亦乐乎。

    正在这时,有一只通体雪白的山羊悠悠然踱了过来。小婴儿一见,登时乐得颠儿颠儿的,一近了山羊的身,便伸手抓了母羊的乳头,有滋有味儿地吮吸起来,这母羊也温顺得紧,一动不动任由婴童吮吸,却是看也不看梅生一眼。待得婴儿吃饱了,便又悠悠然踱着步离开了。

    于是吃饱喝足的小婴儿便那样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梅生在湖边坐了许久,身边的小动物们却是络绎不绝,来来去去。有给小婴儿喂奶的,有陪他玩的,甚至还有只母猴儿尽职尽责地给他换尿布。梅生却是对此浑然不觉,整个人犹似一只空壳儿,心腔早就空了。

    石缘临走时给了他一段记忆,所以他终于知道了自己上一世与石缘的种种纠葛,也知道他爱的人,已经不在了。

    在天庭一隅,有一处禁地,名曰仙草园。

    一个叫做绛泉的小仙守护着这里,日日浇灌那里数以千计的仙女草。仙女草千年发芽,万年成熟,十万年方能修得人形,成为西王母手下的待选侍女。而那位绛泉侍者,便日复一日地照料着这里的仙女草,兢兢业业,不敢懈怠。

    可终于有一天,这种枯燥的工作令他厌倦了,于是绛泉侍者便趁着西王母蟠桃会大宴群仙之时,偷了个空溜了出去,寻相熟的其他小仙玩耍去了。

    却不知他这一番懈怠,便惹出了一段孽缘。

    那一日,掌管人界福禄寿三格的仙人鸿青在蟠桃会吃多了酒,竟是大醉之下闯入了无人看护的仙草园,践踏了无数仙女草,令数十株即将修成人形的仙女草魂飞魄散,本人犹自大醉不知。一双醉眼又四处打量,寻思找个地方小憩一下方好。

    转了半日,竟真让鸿青在仙草园一角发现一方半人高的白石。观它石质细腻温润,玉白可爱,鸿青心中一动,竟生了些喜爱的意思,觉得这里不错,便晃晃悠悠地溜达过去,想要倚在上面睡上一觉。

    孰料鸿青脚步踉跄,竟是一头撞在了那白石一角,额上渗出一点血迹,眨眼间便浸入白石体内,消失不见。鸿青竟也不以为意,反抚着那白石醉醺醺笑道“初见便得了我一滴血,倒也与你有缘石兄,你若得道,以后可还会记得小仙我么哈哈哈唔,石缘,石缘,这名字不错”须臾,已是倚在白石上沉沉睡去。

    鸿青仙格极高,只一滴血却是令得这白石受益匪浅。原来这白石虽天资粗劣,但却在仙草园呆了几百万年。因沾染了日日被绛泉浇灌仙女草的余露,竟慢慢开启了灵智,只是无法修得人形罢了。鸿青这一番乱闯,竟令得他阴差阳错之下修为大增,终于修得人形而出。

    此时的石缘犹是一片混沌,但见鸿青酣颜俊美,又性情洒脱不羁,心中竟是生了爱慕之意,他从未出世,不明白这心思是由何而来,只想着化形后要与鸿青相似些方好,于是终成男身,肌肤细腻滑润,额间一点红印却是鸿青之血化成。

    可石缘却从未想过,这仙草园乃是西王母培育侍女之所在,属性自是偏阴格,而石缘自开启了灵智起,若要修成正果,便该修女身才对,只是他却稀里糊涂之下变成了男身,从此雌雄同体,大异于其他仙人。不能不说真是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第14章 前世十

    且说鸿青酒醒后自知闯下大祸,但他心胸坦荡,便坦然只身前往西王母处自求降罪。西王母自是震怒不已,但鸿青地位极高,也不好罚得过重,便令鸿青以三全命格之身下界经历轮回,三世后方可重新返回天界。

    而那小仙绛泉侍者玩忽职守,罪不可恕,遂剥去其仙身,降下凡尘世世受那轮回之苦。绛泉自是不忿至极,只是他人微言轻,虽心中忌恨鸿青,却也无可奈何。无以发泄之下,下界前竟然一脚将仙草园一角的白石踢下凡界,生生将石青山一处峰顶砸得凹陷下去,时日一久,便在那里形成一个小小的湖泊。而白石则被这一脚踢得魂魄不稳,仙力大减,仙身被破,成了凡界不仙不妖的尴尬存在。但要再成仙身,需要再度历劫方成。

    五年前,石缘终于修得圆满将要历劫,却无意间再次遇到鸿青转世而来的梅生。石缘爱慕鸿青多年,终是情难自禁,破了戒条,与之结合。他本意是想瞒过天界,与梅生偷偷交往,并尽量不去更改梅生这一世的命运轨迹。无奈人算不如天算,腹中胎儿的到来令得一切都失去了控制,石缘终是无法隐瞒梅生这一世多出来的这个孩子,被天庭察觉。

    仙人结合,必遭天罚。梅生经历轮回的三全命格被破,差一点遭受极刑,而石缘为救梅生又误伤了无辜人命,此番恐怕是难逃天谴,凶多吉少了。

    梅生这般想着,泪珠就滚了出来,心内哀痛,只喃喃道“石缘啊石缘,你道我助你化成人形,却也累你被驱出天界,修为大减;你道我助你渡劫,再修仙身,可我却累你遭此大难,生死不知;你道我于你有恩,可我欠你的,又该怎么去还”

    心痛到极处,梅生禁不住嚎啕大哭,却不料身旁婴孩儿被梅生哭泣声所惊,竟也是小嘴儿一瘪,放开了喉咙放声大哭。梅生一见顿时慌了神,急忙将襁褓抱起,手忙脚乱地哄骗一番,想要止住小儿啼哭,灵台却是在这一刻有了一丝明悟这是石缘拼了命才留下的孩儿,也是他的骨血,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抚养他长成。如此想着,心头萌生的死志竟也慢慢变淡了。

    好不容易小婴儿哭累了,再度吮着手指甜甜入睡,梅生盯着他的小脸儿看了许久,方才轻轻道“你是我和缘的孩子,以后,你就叫思缘吧,梅思缘。”

    梅生几日未曾进食,身体极度虚弱,吃力地抱着孩儿站起身来,刚要迈步便踉跄一下,差点将襁褓脱手,将他唬了一跳。却不料这一动,便从襁褓里抖出一封信来。

    梅生诧异地捡起信来一看,立时便认出那熟悉的字迹正是石缘所有,心头顿时一阵狂喜,也顾不得手中的小思缘,忙着急急拆了信,一目十行地尽数看了。

    一时阅毕,梅生长出一口浊气,闭目片刻,竟是抱着思缘狂笑起来,气息癫狂,仿若痴癫。惊得怀中婴孩儿啼哭不止,林间鸟雀飞起无数。

    原来当日石缘携梅生急急奔回石青山途中,便被天庭闻讯而来的兵将捉了回去。他引诱鸿青转世的梅生在先,又与其私下结合,以至于破了他的命格在后,更兼伤了无数无辜人命,本是罪无可恕,石缘连同腹中麟儿该当被打入裂魂道,从此消弭于天地之间,却不料正待行刑之时,中途却有人前来阻拦,救下了石缘性命。

    原来梅生曾因一时善念救下了一对在市井中被小贩叫卖的怪鱼。其中那条金鱼本体乃是在南海海底受刑的东海龙太子,因刑满上潜之时遭到对头偷袭,身受重伤,阴差阳错之下被一出海打渔的渔夫所得,又因梅生施以援手而重获自由。龙太子感念梅生之恩,于是在西王母面前力保石缘平安,又知梅生对石缘用情极深而竭力撮合两人。

    若说单只一个东海龙太子说情也便罢了,却不知为何,在天庭中向来寡言少语的银珏上仙竟也出言帮衬,言语之中对石缘颇多维护之意,令得西王母心中暗暗纳罕。

    不过也因了这番缘由,西王母一时抹不开两仙的颜面,又不想就这样放过石缘,便许石缘与梅生三世纠葛。若二人能有一世结为伴侣,相濡以沫,终老一生,便许二人九世情缘,待得功德圆满,再双双回返天庭。但若是两人抓不住这个机会,鸿青下界历劫结束之后立即回返天庭,而石缘从此被赶出上界,化为东山一尊石雕,从此二人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因此,石缘生下孩子后,便将孩儿送至梅生身边,含泪下界投胎去了。而在信中,石缘又多方叮嘱梅生,言道这个孩子乃是仙人结合生下的,将来必非凡品,但他怀胎之时动了杀戮,也因此,这个孩子一出生便沾惹了煞气,戾气过重,恐怕一生兵戈不断,须梅生今后好生教养他。又告诉梅生他早已将梅家二老安然送回梅府,没有性命之虞,万勿挂心。而石缘自己,则会在来世等着与他的再次相遇。

    梅生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竟是又犯了呆气,口中只喃喃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不好,不好”一时竟是拿定了主意,抱了怀中婴孩儿,踉跄着下山去了。

    数日后,已将思缘托付给梅家二老的梅生,又悄悄回到了石青山上二人欢爱过无数次的小木屋里。他自知不孝已极,不敢再见父母,只手书一封塞到思缘的襁褓里,又将其送到梅府角门外,然后叩响了门上铜环。隐在暗处,亲眼看到家人将孩儿抱入府内,梅生方才叹息一声,回到了石青山上。

    而后,竟是躺在木屋的床上,不吃不喝,绝食而亡,化作山间一抔黄土。

    为的只是能够赶得及与石缘一同投胎。

    三十年后,因朝廷日渐暴虐无度,奸臣当道,苛捐杂税繁多,渐至民不聊生,民众苦不堪言,很快便有人揭竿而起,一时响应者众,各地暴动四起,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中原,这时,一个长相文雅俊秀,性格却蛮横暴戾的年轻人开始崭露头角,并很快踏上了开创梅氏王朝的开国帝君之路。

    、第15章 今生一

    “轰隆”

    一声惊雷滚过,雨下得更大。

    山洞中,唐青躺在干草上,在黑暗中睁着眼,脸色沉郁,一如往常,脑海中的思绪却犹如沸水般翻滚不停。冗长而又久远的故事,以一种旁人的口吻叙述出来,竟似是又回到了那个雷雨之夜,坐看梅生与石缘在凡界的第一次相遇。

    前世的几多纠葛,几百年的爱恨纠缠,如今作一个故事细细讲来,也不过是花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而已。而旁边的年轻人呼吸悠长,久久没有声音,也不知是早已倦极睡去,还是根本不耐烦听两个男人的故事,抑或是不知该如何点评两个男人之间这种有悖常理,惊世骇俗的爱情,也或许,他只是当做一个传奇故事来听,伴随着雷雨声声,恰好助人入眠。

    “那后来呢那个书生跟白石仙人在一起了么”

    少年人的清脆嗓音突然入耳,唐青不由吃了一惊,年轻人的声音毫无滞涩的睡意,显是从头至尾,一直在细细倾听,不知为何,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唐青心中竟然有些愉悦感浮上心头。

    因为心有挂碍疑虑,唐青在口述故事的时候,但凡涉及到梅生,石缘等人的名字,或者是石青山等地名的时候,都是以别称呼之,又将二人欢爱的场景以寥寥数语带过,更着意隐去了石缘身体的诸般特征,只心中打定主意,待回到京城之后,便立即与林老家人联系,弄清这心中诸多疑团。

    此时林垣发问,唐青随之又陷入了回忆之中,嘴角不禁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良久方才慢慢道“西王母既是有意不想放过那白石仙人,又怎可能便这样让他们轻易得偿所愿既是言之三世纠葛,也不过多了三世痛苦罢了最终,也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料定的悲剧罢了”

    “那就是说,他们最终还是没能在一起么”林垣显得有些着急“难道他们两人不再相互爱慕对方了吗”

    唐青出了一会儿神,方才苦笑道“自然不是这么简单非但如此,那书生还踌躇满志,一心想要第一世便与那白石仙人结成夫妻,修得正果,只是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

    唐青嗯了一声“书生投胎的第一世便成了西凉山三十六寨最大的贼寇头子。他一直带着前世的记忆,四处寻找白石仙人的转世。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然后,惊喜交加的他脑子一热,便将白石仙人抢回了山寨”

    林垣闻言惊呼一声,不可思议道“抢”

    唐青涩然点头“不错,正是抢。因为这一世的白石仙人乃是当朝左丞相的独生子,文采出众,人品风流,乃是众星拱月般的人物,而且转世后的他根本就没有前世的记忆。若非他一时起了兴致,只带了几个护卫便纵马出关游历,也不可能会被那土匪头子遇上,更不会被抢回山寨而那时的左丞相独子,自是百般不愿的”

    “自此,两人便开始了长达近一年的互相折磨,直到那贼首失意之下大醉一场,然后强要了他”

    林垣在黑暗中睁大了眼,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因为贼首的一个结义兄弟的背叛,此事终于被远在朝堂上的左丞相所得之,顿时便是一场雷霆之怒当朝大将军亲自领兵,荡平了整个西凉山。那贼首眼见心上人被救走,竟是发了狂,最后被朝廷军乱箭射死,命丧当场。”

    林垣十分不忍心“那丞相家的公子呢他最后到底有没有对那人动心”

    “或许有也或许没有没有人知道那丞相家的公子回到京城之后,居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十月后瓜熟蒂落,产下一名男婴后,便带着那名婴孩失了踪迹,从此不知所踪。”

    林垣听了,只觉心里悲伤得很,也不知道为何,沉默了许久才问道“那第二世呢”

    “第二世第二世,那书生降生于当朝太医院医正家中,乃是老医正的小儿子。从小因为身体不好被关在家中,直到十六岁那一年”

    “那一年,他因急事入宫,去寻在太医院中当值的老父,却意外遇到两名样貌极美的少年。他当时就认出来,那是只属于他心上人的相貌。后来,经过多方打听,他才知道,那两名少年居然是当朝皇帝的一对双生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

    “双生子”林垣皱起了眉头“那他们岂不是生得一模一样”

    “正是这个道理那太医正之子吸取了上一世的经验教训,想方设法创造与那两名少年偶遇的机会,又大献殷勤,耍宝逗乐,无所不用其极,并暗暗分辨哪一个才是那白石仙人的转世。”

    “而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七皇子和八皇子都对他有了好感。”

    “可结果却是”唐青顿了一顿,方才缓缓道“可结果却是,太医正之子最终却是错辩了人,与双生子中的哥哥,也就是七皇子有了肌肤之亲。而实际上,八皇子才是他真正的心上人”

    林垣不解道“即便是样貌一模一样,难不成性情也是一样的么那太医正之子如何会分辨不出来”

    唐青黯然一笑“那是因为那太医正之子有眼无珠,只知道用眼睛去分辨,却不知用心去分辨方是最真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并非眼见的,才是真实的”

    “那他后来又怎么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呢”

    “因为因为后来有一天夜里,那太医正之子抱错了人那时他一直都在苦恼,为什么已经与心上人合为一体,却始终没有当初那种水乳交融,合二为一的感觉,而且那七皇子醋意极重,太医正之子总是苦恼于情人不相信自己而答案,他很快就知晓了”

    “那天夜里,他苦恼之余,不免多喝了几杯,却正巧碰到八皇子偷偷溜出宫来找他。那太医正之子就是个混蛋,喝得辨不清人,把八皇子当做了七皇子,就那样将他拖上了床,然后半是强迫地占了他谁知那一夜后,八皇子便有了身孕。”

    林垣一听,急了,忙道“那这回可怎么办”

    、第16章 今生二

    唐青摇头道“事情既已做下,又该如何收场皇子有孕的事情原本就惊世骇俗,根本瞒不住宫里那些浑身长满了心眼的宫人,一时间宫里流言四起。可笑那太医正之子还懵然不知,亏得他还以为那夜他抱的人是七皇子,更不知道八皇子正为了他的性命安危拼命隐瞒事实”

    “可是最后,这件事情还是被七皇子知道了七皇子报复心极重,他恨情人与弟弟的背叛,对皇帝隐瞒了自己与太医正之子的恋情,然后亲手将情人送上了断头台,又视自己的弟弟为怪物,施计令他身败名裂,然后将已经显怀的他送上了火刑架”

    林垣听得脸色苍白,久久回不过神来,低喃自语道“怎怎么能这样太惨了太惨了”

    唐青没有做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那第三世呢”林垣突然有种不敢继续听下去的错觉,他只是觉得心里痛得厉害,几乎连呼吸都变得疼痛起来,可不知为何,最后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第三世”唐青沉默良久,淡淡道“第三世的书生转世,是一代大富之家的嫡长子。长大后他便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家业,并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在寡母病重,以死相逼的情况下最终遵母命娶了一位大家闺秀这一世,他不想再与白石仙人的转世相遇”

    “为什么”林垣激动起来,睁大的眼睛中竟然闪烁着名为愤怒的光芒“他们不是还有一世的机会么那书生为什么不想再与白石仙人相遇”

    唐青的目光骤然变得凌厉起来,冷冷扫过林垣,在黑暗中也令他不自觉缩起了脖子,刚才质问唐青的勇气也变得不翼而飞,只觉这唐大哥的眼神实在是可怕,好像要将他吃了似的。

    “没有为什么那个书生大约只是累了吧不想再被造化之手所愚弄”

    林垣听到唐青的话,心里琢磨着,唐大哥这是在跟我解释么这么一想,心中居然好过了许多,于是扁扁嘴道“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在一起,他们俩真的好可怜。”

    唐青听了这话,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该悲哀还是该宽慰。良久方才淡淡道“这只是个故事而已,你又何必介怀。”

    林垣却是像没有听到一般,出了一会儿神,突然开口问道“唐大哥,男人与男人,真的可以在一起么”

    唐青含糊道“大概,可以吧古往今来,多少断袖分桃之事,也是屡见不鲜的,只不过世人多是无法接受罢了。”

    林垣听了,脑子自觉忽略了唐青的后半句话,反觉得心子某个角落里,似乎有某种蠢蠢欲动的心思变得活泛起来,整个人也如同被点亮了一般,似乎突然就明白了些什么。

    他又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继续探问道“那世界上真有男人可以生孩子么”

    唐青噎了一下,有些没好气道“说了只是个故事而已,你又何必那般较真”

    林垣却一骨碌爬了起来,双眼亮晶晶地瞧着唐青,口中却是答非所问“唐大哥,我觉得第一世的那个丞相公子,一定也是喜欢那个书生转世而来的山大王的即便开始不喜欢,后来也定是喜欢了的,只是可能他自己也不明白而已。”

    唐青随口应了一句“哦,为什么这么说”

    “唐大哥你想,这男人怀孕生子,该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啊。况且那个丞相公子还是那样高贵的身份。他若不是爱惨了那个男人,怎么可能会在那人身死之后还坚持要将孩子生下来打掉的话岂不是便利许多恐怕最后他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也是迫不得已,要不然恐怕他的丞相父亲无法容忍那男童的存在吧。”

    唐青听了呆了半晌,难道会是这样么

    结了冰的心湖却不知何时渐渐化开一条冰缝,有春水从中潺潺流过,滋润着他干涸了许久的心田。

    林垣见唐青又不说话了,张了张嘴终是将话头又咽了回去,转身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挺尸。脑中又浮现出故事中那书生与白石仙人的几世爱恨纠葛,想到缠绵处,自己不觉已是痴了。又忆起方才唐青口中,虽是寥寥数语但却异常生动的二人欢爱的场景,不觉竟变得燥热口干,面红耳赤。思绪电转,又联想到方才唐大哥那双大掌按在自己腰上,为自己梳理筋络时的场景,总觉得那双手的热度仿似可以将人化了一般,竟是翻来覆去烙了半夜的煎饼,直到天将亮时方才沉沉睡去。

    暴雨在半夜时分就已经停了,清早起来,已是晴空万里的大好天气。

    唐青伸了个懒腰,就着附近的小水潭洗了把脸,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准备下山。回到山洞中看到那孩子还在睡,想了想,还是上前唤醒了林垣道“林弟,你不认得去京师的路,还是随我一同下山,结伴而行吧,想来这样还会快些。”

    林垣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好一会儿才消化了唐青的话,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急忙答应了,又飞奔出去洗漱去了。

    这孩子,迷糊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可爱。唐青自嘲地看了一眼刚才不自觉伸出去想要摸摸林垣小脸的手,攥成拳,然后缓缓收了回来。

    “爷,您总算是下来了,谢天谢地”

    刚下到山脚,便见几个身穿青衣,头戴如意小帽的家人满面喜色地迎了上来,其中一个领头的对唐青笑道“您再不下山,小的便要违了您的命令,让大家伙儿都上山去寻您了昨儿那雨,实在是太吓人了”

    下了山的唐青似乎变了个人一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随意嗯了一声,举步便走。刚走出两步又住了步子,指着跟在身后的林垣道“这位是林爷,与我们一同返京,路上小心伺候着。”

    众家人一听,登时齐齐应诺,并恭敬而不失热情地跟林垣打招呼,以“爷”呼之,只把个林垣臊了个满面通红,手都不知道搁哪儿了。

    走了一炷香的时辰,林垣跟在唐青后面方才与早已等候在此处的大部队汇合。放眼一望,林垣登时被唬了一跳。

    、第17章 今生三

    一溜儿上百人的车队,除去前面几辆极厚重内敛的豪华大马车之外,其余全是货车,上面严严实实地盖着油篷布,鼓鼓囊囊地装满了货物,蜿蜒着一直排出去老远。除去身着青衣的伙计家人之外,另有数十个押车的人,以及腰佩武器的护卫,真是好大的声势。

    “林弟,你与我一同乘马车,还是想要骑马前行”

    “这个我,我骑马好了。”林垣刚开口便后悔死了。鬼才知道他为什么鬼迷了心窍一般非要跟着这么大个队伍一同返京他还赶时间的好不好可是,如果就这么走了,总觉得舍不得

    林垣偷看了唐青一眼,希望他能挽留自己一下一同乘马车,要不然自己骑着马在这里慢悠悠地赶路是要闹哪样儿啊

    可遗憾的是,唐青显然并不具备窥视人心的功能,闻言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又随手招过两个家人叮嘱一番,命其路上对林垣好生照料着,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林垣望着唐青的背影,恨得牙根儿直痒。心里发了半天狠,最后还是怏怏不乐地上了马,在众人的簇拥下,车队启程,浩浩荡荡地往京城进发。

    骑在马上,林垣总是不自觉地地溜眼去瞧马车偶尔被风吹起来的车帘。林垣发现唐青总是在看书,似乎书里有什么值得人长久凝望的宝贝似的,让林垣不觉就生了闷气。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唐青看书的侧脸很好看,不知不觉就盯着他看入了神,可自己也不敢盯着看太久,若是看久了,总觉得怀里像揣了只小兔儿似的,脸也会变得红红的。

    一路无事。

    虽然唐青下令车队全速赶路,到达京城的时候,还是过了第三天的晌午。林垣虽然心中焦急,屡屡想要先行一步,却不知为什么,每次话到临头就失了出口的勇气,弄得他好生郁闷。

    这回终于进了京城大门,眼见分别在即,林垣反而变得恋恋不舍起来,磨蹭了半天都不肯走。

    唐青看他这副纠结的模样,终是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发顶,微笑道“以后若想来找我,就去东城青衣巷,到了那里问一句唐府,自会有人指给你的。”语毕,又解下腰间一块双鱼戏莲羊脂玉佩递过去,叮嘱道“到了唐府就给门房看这块玉佩,到时自会有人引你来寻我。”

    林垣收了玉佩,这才一脸欢喜地高高兴兴打马离开了。

    唐青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间心里忽有所悟。看得出来,这孩子对自己似乎有一种异乎寻常的依恋感,这几日忍成那般模样也不肯先走一步,怕不是对自己起了什么别样的心思了吧

    自失一笑,唐青转念又想起自己刚才解了随身玉佩相赠的举动摇了摇头,希望自己没有做错才好。

    却说唐青刚回到唐府,还未及歇口气,便有下人来报,道是恭顺王府的小王爷去了宝来商号在内城的总店,不知怎么竟与人起了冲突,大掌柜的便打发了人来给大东家说一声,问唐青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当然原话大掌柜是不敢直说的。实际上,大掌柜是被小王爷一句话打发了人来传话的,原话却是“快点让表哥过来看笨蛋”。

    唐青叹了口气,他外出巡视店铺,几乎小半年未曾归家。好不容易回到京师,结果还不曾喝杯茶换件衣服,那搞怪的表弟就来折腾他,真是一刻也不肯让人得闲啊。

    叹气归叹气,恭顺王府小王爷的身份总是不容人轻侮的,即便那是自己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小表弟。

    唐青揉了揉眉心,无奈唤人过来服侍着换了件衣服,便急匆匆往宝来商号赶去。

    宝来商号是唐府产业之一,在全国有近百家店铺,乃是北方首屈一指的大商号。另外唐青旗下的产业还包括钱庄、染坊、酒楼和书肆。每年单是商铺和钱庄两项,便给唐青带来数以百万计的金钱,乃是名副其实的日进斗金。其中宝来商号在京师周围更是赫赫有名,加上其大东家唐青的母族乃是京门望族,唐青的小姨娘又嫁给了恭顺王爷做了正室,其声名地位极高,堪称是京师商界中举足轻重的一方大豪。只可惜唐青为人甚是谦逊低调,以至于很少有人知道大名鼎鼎的唐青长得究竟是胖是瘦,是圆是扁。

    到了宝来商号外面,唐青扶着家人的手下了马车,眯着眼抬头一望,便见大堂里人来人往,客流如织,众掌柜伙计们忙得不亦乐乎,一派热闹景象,却是不见有人闹事的样子。

    正在柜台后面埋头算账的大掌柜忽觉眼前一暗,抬头一瞧,正是大东家迈步走了进来,于是急忙撂了算盘账本,几步抢上前去,吁了口气,做出一副终于有了主心骨的样子笑道“爷,您可来了”又抬手指了指二楼,小声道“小王爷与那闹事的人在上面呢。刚才好一顿闹腾,总算是劝好了。”

    唐青嗯了一声,不置可否道“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这位表弟的性格唐青实在是太了解了。若说在这京师地面上有他摆不平的人,需要唐青这个做表哥的出面撑腰,那今天的太阳铁定是从西边出来的。这么急匆匆打发人过来知会一声,八成是这个家伙又闲得蛋疼,想找点乐子逗逗闷儿。

    大掌柜细细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感叹道“我看那小哥儿也是个没经过事儿的,这么容易就被人骗了。如今小王爷还不肯放人,未免也太可怜了些。”

    唐青脸色微微一沉,皱眉道“这些倒也罢了,怎么有人居然敢借宝来商号的名义行骗哼,他们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大掌柜听了这话,口中连连应是,却听唐青吩咐道“林大,去查一下这帮人是什么来头。”

    “是。”那面目精干的家人急忙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唐青这才整了整脸色,抬步往二楼而去。

    “小美人儿,别这么别扭嘛,来,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哥哥帮你去打坏人,好不好”

    熟悉的嬉皮笑脸声入耳,让刚上了二楼的唐青脸色一阵发黑,透过半开的雕花窗格望去,犹可见那二十郎当岁,一身白色锦衣系着满身华贵饰物的小王爷正围着一人团团直转,脸上满是不怀好意的涎笑,眼见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一根细长的手指时不时勾起那“小美人”的下巴细细打量,脸差一点便要贴了上去。

    、第18章 今生四

    “你走开不要你瞎操心快放开我放我走”

    还不待唐青看清楚那人的样貌,一道愤怒的话音便传入了耳中,登时让本就僵着脸的唐青一怔,一张脸顿时显得更黑了,几乎是乌云密布,差一点就要电闪雷鸣。

    这个声音唐青实在是太熟了,这几天几乎一直都与这人在一起,就是方才,两人才刚刚分手,能不熟悉么

    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不得多想,唐青一摆手制止了身后几个家人的跟随,疾走两步,猛地上前一把推开了虚掩住的房门。

    “表哥”

    听到门口传来的响动,小王爷一转头便看到唐青出现在门口,登时就笑裂了嘴,早把刚才正玩得开心的小美人丢在一边,赶上前去就是一个熊抱,笑得花儿一般灿烂“你可算是来了,哈哈”

    “小王爷好兴致啊。”唐青不动声色地推开了这个活宝,看了一眼自见到他出现起就呆成一根木头的林垣,见他被五花大绑地固定在房中一张特制的太师椅上动弹不得,白玉般的小脸苍白得吓人,眼眶通红,噙了泪珠儿在眼里滚来滚去,明明吓得不轻却偏要佯装坚强不肯落泪的倔强模样,唐青心里竟是一阵恼火,又隐约夹杂着一丝心疼,纷纷乱乱的,不舒服至极。

    唐青瞧了林垣一眼,心中虽恼怒,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加温和灿烂,转身便对小王爷作了一揖,正理八经道“小人今日方才抵京,不知小王爷大驾光临,若有何怠慢之处,还望小王爷能多担待些,不要同我等低贱之人一般见识”

    小王爷呻吟一声,登时就苦了脸,悻悻道“得,又来了,真受不了你”然后转过身,用屁股对着唐青。

    唐青也不理会,走了几步绕到小王爷身前,又指着林垣继续道“这位是我的一位小友,行事向来还算谦逊有礼,若是无意间得罪了小王爷,还望看在小人一向对小王爷恭谦礼让的份上网开一面,放了他。若是小人的面子不值得小王爷高抬贵手,便请看在小人亡母的面子上”

    “啊好了好了我放我放还不行你就别再念了成不成啊我的好表哥,我的头都大了”

    小王爷崩溃了,一退三千步,望着唐青咬牙切齿道“你就整天拿这些话呕我吧,明知道我最受不了你这样你要真是这么谦恭礼让也就罢了,偏偏整天介这么装你,你这是典型的软暴力”

    见唐青不以为然的样子,小王爷气哼哼道“你还别不服气,你若有一天真这么君子了,我就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

    唐青懒得搭理他,上前一步便给林垣松了绑。见到少年被绳索勒红的手腕,脸色变了一变,又敛了去,只问他“你不是来京城办事么怎么会在这里”

    虽是这般问着,想到刚才大掌柜说的话,唐青心中已是大略有数,猜到了几分。先前自己还曾断言这孩子心性太过于干净,在商海中沉浮,将来极容易吃大亏,没想到竟这么快就应验了。

    林垣眼圈一红,抿紧了唇说不出话来,心里只觉得难堪,便扭过了头,不想让唐青看到自己这般的狼狈模样。

    他遭人欺骗在先,正无措之时又遇到恭顺王府小王爷这个表面看起来就很不正经的恶人,被好一番戏弄纠缠在后,正苦恼于无法脱身,六神无主之时,居然正好看到唐青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一瞬间,他几乎有种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可是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尴尬境地,再想到那夜在山洞之中夸夸其谈,大言自己的雄心壮志云云,林垣更是羞愧得恨不得拿片树叶把自己遮住才好。

    “嘿,原来你们还真认识啊,我还以为表哥你又诓我呢。”小王爷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在唐青和林垣之间徘徊了两圈,忽然嘴一咧,露出一口白牙“那么说,这块玉佩不是这小美人偷来的喽”

    一行说着,小王爷手腕一翻,手心里便多出一枚羊脂玉佩。玉质细腻温润,雕工精湛,栩栩如生,一眼便知非凡品,可不正是那枚素日里被唐青系在腰间,后又被其主亲手赠出的双鱼戏莲玉佩么

    “我的玉佩”

    林垣惊呼一声,再瞧瞧早已空空如也的颈间,不禁心头大恨,早忘了这恶人的身份乃是人人闻之色变的恭顺王府小王爷,口中喝骂一句“小贼,还我玉佩”便猛地扑上前去劈手夺了回来,将玉佩紧紧贴在胸口上,脸色犹然气得发青。

    想也知道,刚才这恶人定是趁自己被戏弄,无暇他顾的时候悄悄从自己身上摸走了这枚玉佩。不过自己也实在是太不小心了一些这般想着,林垣更觉羞愧,偷偷看了唐青一眼,一时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被抢走了玉佩小王爷也不在意,只叉着手嘻嘻笑道“刚才乍一见小美人儿随身带着这块表哥从来不离身的玉佩,我还以为是他偷来的呢。这才急匆匆地打发了人去请表哥过来走上一趟,又想着拿了他让表哥好好发落一番,却不成想你们居然真的是素识,嘿,都是误会,误会啊,啊哈哈哈”

    唐青脸上的表情变换几多,很是精彩,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有劳小王爷费心。”

    林垣则是对着小王爷怒目而视“我没有偷,这是唐大哥给我的”

    小王爷自动忽略了林垣身上冒出的熊熊怒火,打着哈哈道“好说,好说。”话锋一转,却是对着唐青笑得欠扁“不过表哥,你什么时候连交友的品味都变了这小美人儿么,一张脸蛋儿固然是漂亮得紧,人却实在是忒傻了点儿,不是你向来的风格啊。”

    林垣一听这话登时炸了毛,小王爷口中说话速度快,手上的动作也不慢,还不待林垣恶语相向,早眼疾手快地从桌上捞了一袋东西扔给了唐青“就像是这种货色,小美人儿居然都能打了眼当成是宝贝,难不成是以为这京城无人识得极品东珠不成”

    唐青知道,小王爷这人虽是浑了点,但眼光却是毒辣得很,他既然这么说了,八九层是不会错的。接过那小袋,唐青随手打开,便有两粒鸽卵大小的黑色“东珠”滚了出来。

    、第19章 今生五

    打眼一瞧,唐青就皱起了眉头。随手从腰间取下一柄只有寸许长的小刀,轻轻一刮,便从那珠子上刮下一层薄薄的皮儿来。再凑到对光处仔细瞧上一瞧

    唐青收起了小刀,面无表情地把那两粒“东珠”扔在了桌子上,口中淡淡道“假的。芯子大约是蜜蜡做的,表面涂了一层染色的珍珠粉,造假手段并不高明,不但做不到鱼目混珠,便连真正东珠十分之一的匀净光泽都没有仿制出来。行内人一打眼便可知。”

    林垣本还带了万千分之一的侥幸心理,如今听了这直白到几乎毫不留情的话,眼中最后一点希冀神采也消失殆尽,脸色难看地坐倒在椅子上。

    小王爷则在旁边翘起了二郎腿,还惬意地摇了一摇,端起桌上的茶水有滋有味地喝了一口,露出一副果然如此吧的得色来,十足一副欠扁模样。

    唐青没理他,径自在少年面前坐下,望着他淡淡道“具体是怎么回事,说说看吧。”

    林垣苦恼地揪着头发,好一会儿方才无精打采地道“这件事情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半年前,林垣的铺子里迎来了一位操着京师口音的中年人,生得是器宇轩昂,人品不凡,一进门就口口声声说要找掌柜的来。正巧林垣就在铺子里,便上前问他什么事。

    那人自称姓王,现在急需一批质量上乘的丝和绢,价钱不是问题,问他有没有存货。恰巧林垣刚进了一批丝绢,便干脆全卖给了这人。那姓王之人倒也爽快,验了货后很满意,当场便付清了钱款,带着货物走了。

    过了不到一个月,这王姓商人又上门了,还带着一个姓吴的伙计,同样要采购丝绢。虽然数量上比上次少了一些,却是当场钱货两清,依然十分爽快。如此这般,因此人付款及时,又为人爽朗大气,很快博得林垣的好感,与其称兄道弟,好不热络。

    后来那姓王的人来的次数少了,大多时候都是那姓吴的伙计前来采购货物。林垣细心打听,方才知道那姓王的中年人乃是大名鼎鼎的京师宝来商号内城总店的大掌柜。前次因为宫里突然下来一宗大份额的物资需要宝来商号采购,而因为其数量极为巨大,时间偏又紧迫得很,赶不及从全国的商号调配货物,不得已之下,几乎京师附近所有的掌柜们都倾巢而出,四处寻找货源。而王掌柜在归京途中路过石梁城的时候,偶然听说林垣的斗金商号物美价廉,名声极好,便因此找上门来。

    林垣听了自是大为得意。他虽居于石梁小城,却也听说过京师宝来商号的大名。如今能为其供货,虽然数量并不大,却也觉与有荣焉,似乎离着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些。

    数日前,王掌柜忽然来信,言道宝来商号最近要向宫内进一批珍稀物件,举凡珠宝玉石,珍奇玩物,无所不包,若是林垣近日内能遇到些稀奇玩意儿,务必要及时告知于他。

    林垣的铺子主要经营布帛和杂货,对这些稀罕贵重物件并没有涉猎,因此接到这封信后也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不料几天之后,竟真有人找上门来。

    此人自称是北海采珠人,因家乡遭了瘟疫,妻儿俱殁,不得已只身背井离乡,长途跋涉,前来石梁投靠亲戚。却不料到了这里之后方才发现亲戚一家早已搬走,音信杳无。采珠人此时已是身无分文,几要饿死。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身上唯一值钱的物件一双祖上传下来的极品大东珠,拿到当铺里当掉。

    哪知那掌柜的黑心,将价钱压得极低,采珠人心有不甘,又听说了林垣的铺子,说是东家为人厚道,名声在外,便也不肯当了,只携了这两颗珠子寻到门上,为的是碰碰运气,看林垣买是不买。

    林垣听了心下不觉动了恻隐之心,便想助力他一把。又想到王掌柜的招呼,心里已是有了主意。林垣先是招待那采珠人好好吃喝了一顿,又要寻地方给他住,只是被其婉拒,说是暂时在城外的破庙处栖身便好。林垣也不勉强,只让他暂等几日,回头给他消息。

    之后,林垣便立即修书给王掌柜,将东珠的颜色,大小等一一描述清楚,又道那采珠人要价不菲,每颗东珠三万两,合起来便是六万两白银。

    林垣等了几日,没想到不仅等来了王掌柜的手书,还有那姓吴的伙计以及一个姓冯的干瘪老头儿。王掌柜在信中显得十分高兴,道那姓冯的老头儿乃是宝来商号的二掌柜,这些珠宝玉石类的都归他掌眼,那东珠珍贵无比,因此冯掌柜便亲自来了。

    林垣急忙寻了那采珠人上门,将东珠给冯掌柜过眼。冯老头儿一见之下大是喜爱,送走采珠人之后私下里对林垣连连作揖,言道这种品质的东珠,在京城一粒可以卖到十万两,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珠,三万两白银一颗已经是十分公道的价格了。又再三拜托他代为好好照看这采珠人,待他回京之后,王掌柜定会立即带着六万两银票前来购买宝珠。

    孰料冯掌柜走后的第三天早上,那采珠人便一脸激动地找上门来,道是打听到了远亲的消息,想立即将东珠出手,动身出发去找那亲戚。

    林垣一听顿时犯了难,石梁城与京城之间有好几日的路程,冯掌柜此刻恐怕还没回到京城呢。要采珠人在这里多等几天,他却是一日也等不及;若提议将采珠人送到京师宝来商号去,那人却又满心不愿。如此百般安抚不可得,林垣实在是头疼得很。

    争执了半日,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那采珠人不耐烦了,便道“小哥儿,这事何必这般麻烦,你干脆先将这东珠买下,然后待王掌柜来了转手给他便是。”

    这东珠价值不菲,林垣自是不肯,况且他也没有那么些银两。可那采珠人紧接着又道“若小哥儿你肯买下这两枚东珠,我便五万两让给你好了,这样你转手之后还可再得一万两。你人好,这几日多蒙你照顾,让一万两给你我甘心。你若是觉得这样可行,咱自然皆大欢喜,若你还是不愿,我不卖了就是。只是还得腆着脸跟小哥儿你借几个路资,我先去投靠亲戚,日后必会归还。”

    林垣听后有些心动。一万两白银可是比他这间铺子两年的盈利总和还要多出一些,这个数额足以令他心动了。不过他手上却是没有这么些银钱,若要将东珠买下,便少不得要四处举债。如此权衡思量了许久,心中还是拿不定注意,便道第二日给那采珠人回复。那人应声离去。

    、第20章 今生六

    林垣年纪虽轻,涉世未深,却也不是没脑子的傻瓜。既然动了转手东珠获利的念头,而所涉金额又如此巨大,自然不肯贸然做出决定。他使人去打探这采珠人自来到石梁城后的动向,又征询了父母的意见,结果却是这采珠人这些时日的动向与其所言丝毫不差,只是林垣的父母却是坚决反对林垣想要购买东珠的想法。

    林垣虽有些动摇,但总觉得就这样放弃又有些不甘心。他曾在两个月前应王掌柜之邀去过一趟宝来商号。只见那商铺店面极大,货物琳琅满目,客流如织,好一派繁荣景象,心中极是羡慕,因此对王掌柜会买下这两颗东珠的事情深信不疑。至于东珠的真假更是从未怀疑过。他虽不懂珠宝的鉴定,但那冯掌柜乃是宝来商号掌管珠宝玉石类的二掌柜,他的话自是不会错的。

    最终,林垣下定了决心。他答应了采珠人的要求,连夜四处拼凑举债,又背着父母以林家的老宅、田产以及斗金商号为抵押,从高利贷那里借了四万两白银,几乎是将所有的家底都押了上去,终是将两颗东珠买了下来。

    采珠人拿到银票后当天就走了。可林垣左等右等,直等了五六天也不见王掌柜人来。他心下焦急,又担心王掌柜临时被事情绊住脱不开身,便干脆将珠子揣在怀里,打马上京,自去上门寻人去了。

    于是,便有了雷雨之夜,林垣与唐青在山洞里的第一次相遇。

    谁知到了京城之后,当林垣穿大街走小巷,终于来到记忆之中的宝来商号内城总店的时候,却被人告知根本没有王姓和冯姓两位掌柜的存在。林垣登时傻了眼,深怕这是对方托辞,急急取出怀中那两颗东珠大略说明来由,却被好心的刘大掌柜告知这两枚珠子是假的,林垣怕是遇到骗子了。

    林垣闻言如遭五雷轰顶,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为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情急之下竟想起自己两月前到店里拜访王掌柜时,王掌柜曾招呼一个叫做小六子的伙计给他上过茶。

    刘掌柜一听也是诧异,道“小六子这个人,倒还真是宝来商号的伙计。”遂将小六子叫过来,探问究竟。

    那小六子一见到林垣这张少见的俊脸,便立即回想起当日情形,说道“那日正是月初各商号的掌柜、管事们定时议事的日子,清早的时候便有一位中年人来到店里,正好是我接待的,所以这件事小的记得很清楚。”

    “那人自称姓达,是一家叫什么对,叫斗金商号的铺子的大掌柜,说是有事情要找刘大掌柜。可大掌柜和其他掌柜管事们都去议事了,根本不在店里,我就劝他改日再来。可那人不肯依,定要在店里等不可。我只好给他上了杯茶,自己忙活去了。”

    “到了晌午时分,又来了一个俊俏得不得了的年轻人诺,就是这位小哥儿”指了指林垣,那小六子继续道“见到这位小哥儿来了,那达掌柜就招呼我给他上茶。后来两个人谈了一会儿话,又在店里转了转,不多时候就一起走了。那达掌柜既没有等刘大掌柜回来,以后也再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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