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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师成长记 第6节

作者:夏之眠 字数:24241 更新:2021-12-28 23:25:17

    风纾难摇摇头“她不在乎我们之间的关系,但她希望我娶亲。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所学所见的积累,这几年容青君的智识以一种惊人的方式成长,这放在一般人身上多少是有些不正常的,风纾难推断这与药园对容青君身体的滋养是离不开的。

    以容青君现在的敏锐,察觉到长公主对他的情绪不是一件难事,所以风纾难没有隐瞒,却也没打算说太多。大雍朝风气开放,南风之事潮流,在贵族子弟间谓为兴盛,长公主得知自己的儿子也有此嗜好时也只是觉得意外,并无多大的抵触情绪。但一般贵族公子就算有交好的男子,在适当的年龄也还是要娶妻生子,承担起成家立业的责任,风纾难却要反其道而行,一意要与容青君相守,起初她以为自己的儿子只是一时情迷意乱,但渐渐的她发现事情不是这样,这就令长公主着急了。

    风纾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回到先前云游四海的提议“青君,可愿与我同行”

    “好。”长公主也好,附马也好,其他任何人也好,容青君从未在意,他在意的只有风纾难一人。

    “什么时候走”

    风纾难笑了笑“不急,等我准备准备,估计五月初吧。”

    容青君点点头,此事便说定了。

    在准备离开的一个半月里,先后又有两人登门来访永望山庄,一个是风纾难的父亲附马风集,一个是白扬。风父与风纾难在书房里关起门来谈了不到半个时辰话,很快就走了,而白扬则磨磨蹭蹭赖着不走还想蹭顿饭,被风纾难一脚踢出了山庄大门。长公主则没有再上过门。

    白扬来过后容青君才知道他们要与白家同行,当天就给了风纾难不痛快。他表达不高兴的方式就是不说话,无论风纾难说什么都是一张冷脸回应,后来更是直接把自己关近了药房里不出来。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到了五月。他们计划在五月初八出行,正好在过完五月初五端阳节之后。

    因为马上就要出门,这个节过得很简单。风纾难没有回长公主府,倒是有个老仆送来了一盒粽子,说是附马吩咐的,还说附马与长公主十分想念风纾难,让他走之前若有空就回去探望一下。

    风纾难接了食盒,却没让老仆带回话,最后几天也没回去。

    容青君已收拾好他要随身携带的物品,他亲手炼制的各种药物,因为加入了产自药园的草药,所以都能被收回至药园中,这就是极大的方便,又带了几个空瓶子以备不时之需,至于炼药所需用到的器具就只挑了几个小巧轻便的,途中若有其他需要就到时再想办法。他悦木居里的药田就彻底交给了几个杂役,这几人平日里干活也算尽心,一应注意事项都一清二楚,按往日规律好好打理即可。容青君这一去短时间内也不会回京城,因此成熟的药草就只能先妥善保存着,待来日归来,或许还要用到。

    出行所需的衣食等物和其他琐事就由风纾难着人处理,到了五月初八,马车载着两人驶出了永望山庄,随行的有杨锐、乌雷及另外几名侍从。

    他们在京城外的十里长亭处与白家会合,风纾难下车与白扬叙话,容青君待在马车里没动,捧着一本医书看。

    在长亭处停留不久他们就准备动身了。

    “纾难哥哥,你与我二哥一块儿骑马吧,陪葵儿说话。”白锦葵的声音很欢快,她只在幼时去过外祖家,因年纪太小早就没了记忆,除那一次外就从没有出过京城,又听白扬讲了许多见闻,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这一次出门整个队伍里就数她最兴奋。

    容青君的手一紧,从开着的马车小窗里望出去,正见到风纾难伸手摸了摸白锦葵的头,她仍梳着小姑娘的鬏鬏头,没有换成更成熟的发髻,看上去稚容未改。

    “锦葵跟你二哥说说话,累了就看看风景,或者睡一觉。”

    白锦葵的嘴一扁“纾难哥哥你又不理锦葵。”

    风纾难对她露出个笑容“听话,到了下个城里,纾难哥哥给你买好玩的。”

    等到风纾难回到车里,看到的就是容青君直直地望着他,那本医书歪在了一边,脸上表情看不出喜怒,但风纾难就是能从他深如湖水一样的眼神里读出不一样的情绪。

    他倾身向前与容青君额头相抵,一手摸摸他的后脑,道“青君,我答应过你,等到了清河,给纪老拜过寿,我们就与白家告别,以后就只有我们自己。”

    容青君眯了眯眼,他并不喜欢风纾难总被别的人别的事占据太多精力,尤其是白锦葵。他的视线再一次越过窗口落在那一边趴在车窗上与白扬说说笑笑的小女孩身上,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好。”他垂首低眉,乖巧地答应。

    、第25章 途中

    因为有女眷在,他们行进得比较缓慢,一路边走边玩,到了晚上则必要找城镇投宿。

    风纾难给了容青君一本山海志和一幅大雍堪舆图,沿途教他识记,供他在车上消遣时间。

    “这里就是清河,我们在这里,中间要跨过北梁河、焦城、宜水城、樟坞山,然后在这里,过了芦苇乡,就是清河县。按现在的速度,大约还有半个月的路程。”风纾难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说给容青君听。

    他们现在就停在北梁河边休息,杨锐和乌雷被派去找当地百姓询问渡河办法,风纾难与容青君在马车上等待,聊着后面的路途。

    远远看去,白母牵着白锦葵沿着堤岸在散步赏玩,白扬已跑得不知所踪。

    也许是受风纾难加入的影响,命运的轨迹发生了细微的变动,白父这一次没有与他们同行,而是决定等晚些时候再与白绍一起赶往纪家。因为这一变化,风纾难心中总有些不妥的预感,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能化解危难,一路平安,如此便能了却一桩心事。

    一会儿后杨锐和乌雷回来,回禀说从此处往河的上游走十几里路就有大桥可容马车辎重通过。几年过去乌雷也长成了一个皮肤黝黑肌肉结实的男子汉,跟在杨锐身边,神采奕奕。事实证明他的根骨极佳,虽然起步晚了点,仍不能掩盖他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当年刚加入风纾难的护卫队时,队内切磋常常被揍得满地找牙,后来缠着杨锐拜师学艺,得到指点后武功进境一日千里,现在也是护卫队里数一数二的好手。

    因为白扬还没回来,一行人仍要在原地等待,幸好天色还早不急于赶路,也就没有派人去特意寻他,权当在此地休息了。旅途漫漫,最是无聊辛苦,能下车来走动走动,看看河岸风光,也是不错的。

    容青君与风纾难也下了马车,往另一个方向慢慢走着。他们前方百丈远处有一片小树林,从河岸连绵到远方,河面上浮着几只水鸟,一条小小的渔船停留在水中央,船头不见渔翁,也许正在船篷下面躲懒。

    两人原本放松惬意,走着走着风纾难忽然大喝一声“杨锐。”

    话音刚落,只见一条身影箭一般飞向了前方的树林子,正是杨锐。

    容青君凝神一看,问道“那是白扬吗”

    原来那林子里竟有几人正缠斗得厉害,隐约还有兵器相交的声音传来。白扬一身白衣,招招摇摇,在色彩斑驳的林子里反倒更好认。风纾难与容青君走得更近了点以便看得清楚,但仍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外。

    与白扬过招的那几人眼看对方有帮手来到,且战且退,已有脱离之意,虚晃几招后,果然一个转身向远处逃去。白扬还要紧追不放,被风纾难喝止,提醒他白夫人与白锦葵两人仍在原地,不要纠缠。

    “为何与他人交手”风纾难问,白扬的性子虽然偶尔有些跳脱,但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我回来时就看到这帮人鬼鬼祟祟在林子里偷看,想必不怀好意,就想抓一个拷问拷问,谁知他们隐藏的人不少,一时竟拿不下来。”白扬略带遗憾地说道。

    风纾难沉吟了一下,而后道“这一路须提高警惕。”

    白扬点了点头,忽然见到容青君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他眼尖地认出了那个大约三寸长短的小木牌,几步上前凑到他身边“哟,这东西不错呀,大概是刚才那些人不小心落下的,捡到了算你运气,算他们没福气。”

    “这是何物”风纾难拿过小木牌,左右翻看了几遍,牌子是纯木质雕刻的,一面雕着一束长茎细叶的花,一面刻着篆体的“樨”字,字的上下方还各有一行符号一样的纹路。

    “这是药王谷的信物。”白扬食指在那几个字上弹了弹,给风纾难和容青君做着江湖知识普及“药王谷是个俗称,岈山是他们的地盘,实际上那里汇集着十多个门派,百年前他们是一家,那时是药王谷势力鼎盛时期,大约三四十年前药王谷内讧,分裂成了医、毒、蛊三大流派,打来打去,各个流派内部也不太平,最后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模样,整个岈山万里之内群岭之上,有十八│大门派,六医、六毒、六蛊,又有若干小门小派,谁也不服谁,他们若拧成一股绳,回归到数十年前的同气连枝,倒是足以让江湖各大门派都忌惮的一股势力,如今一盘散沙,也就不足为惧了。”

    白扬以为风纾难以朝堂为重,对江湖轶事应当知之不多,所以解说得很详细,实际上风纾难经他稍一提及,就唤醒了脑子里对药王谷的印象,只不过这万木令是他头次所见,所以未能一眼认出罢了,因此实际上真正需要听的只有容青君一人而已。

    说起来岈山之上各门各派彼此相争的局面,也促进了各自于医、毒、蛊术之上的造诣,而各派间也以一年一小比,五年一大比的规律,延续了药王谷门派大比的传统,通常小比就放在岈山之上,关起门来进行,大比就寻一宝地,请江湖各大势力前来观战,加以评判。每到大比之时,药王谷也会派发万木令,也就是容青君手上这种小木牌,有幸得到万木令的人若能在大比期间去到比赛之地,就能凭万木令向药王谷求取他们所制的灵药、至毒或者蛊虫。

    风纾难又问“今年大比在何时何地进行”

    白扬摸着下巴想了想道“七月初十开始,就在宁城,离清河不远。似乎听你说过容小兄弟对炼药有兴趣这倒是不错的机会可以去观摩一下。”

    容青君的确有些兴趣,眼神交流间风纾难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在心中定下了白家之事了结后,带容青君去宁城游玩的想法。

    这一段小插曲过去,三人不再多言,回到了马车之上,又着人找回了白母与白锦葵,便再次启程。

    白扬没将有宵小窥伺这事告诉白母,以免她担心,只是暗中与风纾难一起令侍卫提高了戒备,但十天过去,一路平平顺顺,也没有可疑人物再现,白扬就安下了心,当北梁河边之人是偶然出现并撞见。

    风纾难却没那么放松,反而越接近清河越是凝重。

    他们已到达樟坞山下,再有两三日就能到达目的地。白夫人与白锦葵已是无精打采,二十多日的旅途对于娇弱的女眷来说着实难受,离清河越近她们越是归心似箭,只想到了纪家好好梳洗梳洗,再在柔软的床铺上大睡一场。因此只歇息了一会儿,风纾难招呼几人尽快起身赶路的时候很是配合地爬回了马车之上。白扬也指挥侍卫们各归其职,收拾物品准备出发。

    “青君,我们该走了。”

    容青君发现了山上的野草,一路边摘边放在舌尖品尝,确认了这种野草的药性,不知不觉走得远了。风纾难亲自过来喊他,见到了他的小动作,只觉得像无害的小动物一样,可爱得令他的心都有些化了。

    听到了风纾难的喊话,容青君点点头,随手丢开了刚摘的野草,虽然具备一定药性,但实在微弱,不值得收藏。

    两人并肩往回走去,这时异变突生。

    风纾难心道来了,只见四方忽然疾射过来数道冷箭,一两名侍卫闪避不及,被箭射中受了伤,但幸好不危及性命,而后所有侍卫迅速反应过来,一批人团团围住马车,另一批人向冷箭射来的方向疾跑过去。

    风纾难带着容青君往回奔,尽力想与自己人会合,奈何这时竟有数人跳出来,拦在了两人跟前,将他们隔离在外。风纾难心中暗自着急,他的佩剑留在马车上没带在身边,赤手空拳与人搏斗已是不利,又有冷箭时不时射来威胁两人安全,使他不得不分心注意。

    他看了看形势,白氏母女刚刚已上到马车上,因此第一波攻击中并没有受到伤害,有侍卫的保护,暂时也不用担心,但他们此时身在山林野外,没有援兵,看起来不得不打一场硬仗。

    “青君,如果有危险,记得保护好自己,万事不用顾忌。”风纾难快速交代着,他自然会保护好容青君尽力使他不受伤害,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容青君出手杀人,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不能承受容青君被牵连而受伤的情况。

    几个回合下来,风纾难已经确定来人绝不是普通占山打劫的匪类,依他们出手时刀刀利落配合无间的样子看,更像是训练有素目标明确的杀手。若前世也是这帮人导致了白家的悲剧,那这就绝不是一次普通的意外。

    风纾难心中有了几个猜测,但打着打着却发现形势有了出乎他意料的发展。

    这群杀手在围住了马车周围的侍卫,尤其是拖住了身手最了得的杨锐、乌雷和白扬后,竟以更迅猛之势扑向了他与容青君,冷箭与正面攻势一同袭来,织成了一张绵密的网,笼罩了他与容青君,尽显杀机重重。

    一把朔气凛然寒光闪耀的剑冷不丁突破了防线,刺向他身后的容青君,风纾难急忙转身,以手掌握住了剑刃,运气定身,使它不能再前进半向。胶着一瞬,风纾难猛一用力,伴随着掌心被划破后飞溅的鲜血,那寒铁剑被拦腰断成两截,落在了地上。而后一鼓作气,风纾难迅速接上了招势,又一掌将那杀手推离了身前三尺范围。

    他瞳孔一缩,这群人的目标,究竟是白家,还是他

    亦或者是容青君

    、第26章 纪府

    这群杀手的单人实力并不强,只是倚仗人多,靠严密的布阵将他们分割围困,一旦被破开了一点,围杀的力度立马减弱。

    风纾难击退了其中一个后,趁机突围回到了人群中间,将容青君推到了马车旁。

    杨锐适时将他的佩剑抛飞过来,风纾难长剑出鞘,剑气震荡,在空中比划出一个无形的圆弧,硬生生将一圈敌人逼退了三步。

    容青君被风纾难掩护在身后,他不懂武功,看不出他们的水平,但至少能看出来风纾难是处于上风的,应付那几人并不艰难。风纾难于武艺上从未荒废,每日清晨都非常规律地花一个时辰练剑,他对自己的要求非常严格,锻炼极其刻苦。容青君初到永望山庄之时,风纾难为了他的身体着想要他一同晨练,也问过他是否想要习武,但容青君对此不感兴趣,而且他的身体与药园相融合,健康得不得了,有那个时间他宁愿只在一边看着,或者干脆埋首到他悦木居的药田和药房中去。

    打斗了片刻,眼看不敌,对方已经且战且退,等到人数近乎减半时,终于呼拉一声全跑了。

    “这群人怎么回事来送人头的”白扬收了剑,走到风纾难身边莫名其妙地问道。这群状似杀手的人出场的时候倒是有模有样挺吓人的,结果就是样子货,一交手就软了,完全不禁打,在江湖上顶多是介于二流与三流之间的位置。

    风纾难也颇奇怪,若只是这群人,能让白家伤亡惨重,白父重伤而亡

    他摇摇头“不论他们所为何来,我们都及早离开吧。”

    又看向容青君问“青君,可有伤到”

    容青君也是摇头回应。

    这时白母与白锦葵也从另一辆车里探出身来,看到一地的鲜血和尸体,白母忙捂住了白锦葵的眼睛,念了声“老天爷”,然后对白扬说“扬儿,快些离开这里吧。”

    白扬与风纾难对视了一眼,后者点点头。

    “走”

    而后几人收拾了一下,风纾难跳上容青君所在的马车,率先在前开道,白扬驾着白氏母女的马车紧随在后,杨锐、乌雷带着侍卫护在两翼及后方,很快离开了这片凶地。

    疾驰了半日之后,他们已走到了樟坞山的边缘地带,此处正好有一条溪流,风纾难喊停了车队,令众人在此地换洗休整一番。

    不说别人,就连他自己也是一身血污,这副形象走到前方有人烟处可就大大不妙了。

    众人各自找地方换洗不提。

    不久,忽听到有达达的马蹄声快速靠近,几名护卫迅速站起身警戒。

    容青君和风经难也看向了来人,只见几匹快马由远及近,马背上载着几名官差。

    为首的一人面容刚毅,大约二十五六岁,他先是打量了风纾难几人一番,然后下马向前走了几步,之后站定抱拳道“在下毛时钦,乃宁城府衙捕头。不知几位从何而来,去往何处”

    白扬上前说话“在下白扬,来自京城,祖父是威国公,这位是长公主之子,涪陵郡王,此行是为陪我与家母去往清河为外祖拜寿。”

    白母正好带着白锦葵下了车,毕竟出身权贵之家,即使受了大惊鬓发有些凌乱,身上也有着寻常妇人所没有的矜贵。

    毛时钦看过去,心下已信了几分,但仍然谨慎地要求查验几人的身份印信,同时取出了自己的官印并解释说是在前方发现了几具死于打斗的尸体,出于职责不得不对周围之人进行调查。

    白扬没有与他为难,但他本身没有官职,只有私印,因此便借了风纾难的郡王印给毛时钦一观,以证其身。

    双方都交换了身份信息后气氛便融冾了许多,白扬便没有隐瞒坦然相告“不瞒毛捕头,我等中午时碰到一伙贼人,欲行杀人抢劫之事,幸好我白家与郡王府上的家将护卫还算得力,斩杀了贼人,我等才逃过一劫。毛捕头看到的尸体说不定便是那伙人。”风纾难身为皇室中人,遇到挑衅刺杀之人,是有权处置,立斩不赦的。

    “宁城所辖之地出现此等事情,祸及郡王爷与白兄,实在令毛某惭愧。”毛时钦面有惭色,又道“不如接下来的路程便由我等送几位一程吧,去往清河途中要路过芦苇乡,那里水路交错,不易行走,有毛某为诸位领路,也可少绕些弯路。”清河县与芦苇乡都是宁城所辖之地,因此毛时钦熟悉这一片地域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

    白扬看了眼风纾难,答应了毛时钦的提议“如此便却之不恭了。”

    当晚他们在樟坞山附近的小客栈投宿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由毛时钦带着启程穿越芦苇乡,前往清河县。

    芦苇乡,顾名思义,是一片长满芦苇的地方,这里水泽遍布,道路阻隔交错,乡民多临水而居,出行就撑着长蒿驾着小船,从高高的芦苇间穿梭来回,偶有水鸟落在船头小憩,或三两只栖息在安谧的水乡深处,这一幅画面着实太美。

    但对于风纾难等人来说,他们却无法让大队人马从水上过去,只能另找通畅的大路前往清河县,本来要花费更久的时间,但因为有毛时钦这样的当地人带路,他们到达清河的时间提前了至少半天。

    在三岔路上的时候毛时钦指着一个方向说“从这里往西北是清河县,往东就是宁城,你们为纪老拜完寿,若得空就来宁城玩,我作东带你们一游。”

    白扬代表他们一行人谢了毛时钦的美意,又表示去清河的路他们可以自己走,不必再麻烦毛时钦,请他先回,但毛时钦坚持要送,白扬便也不再推让。直至到了清河县,纪府已遥遥在望,白母忍不住露出了兴奋的情绪,毛时钦才告别,白扬又邀他去府上小坐,这回却是毛时钦坚持辞让,终于在此处分道扬镳。

    看着他的背影白扬道“这人倒是不错,风兄你看呢”

    风纾难对他也的确是有些看法“我观此人不卑不亢,行止有度,忠于职守,是个不错的捕头。”一天相处下来,毛时钦始终保持界线并无刻意讨好之举,一路善尽职守恪守本分,风纾难欣赏这样的人,只是另一方面他又显得过于方直,欠缺几分机敏灵变,这样的性格在仕途上恐怕不容易进步。

    纪府已近在眼前,风纾难与白扬不再议论毛时钦。

    得知是出嫁国公府的姑奶奶带着一双儿女回来为纪老祝寿了,纪府开了大门相迎。进府后,白母抱着纪老夫人喜极而泣,很快连同白锦葵一块儿被女眷们带入了内堂。风纾难与白扬一起先是拜见了纪老,又见了白扬的一众舅兄,很快两人也被安排了住处,让先休息休息,去一去旅途疲乏。

    容青君一惯不爱与人相处,风纾难与纪府之人交际时,他甚至都没进屋,只在院外走走看看。纪府下人知道他是府上贵客带来的人,即使不明底细也不敢无礼,但上前服侍时总被他一律无视冷面相待,渐渐也就没人往他身边凑了。直到风纾难出来带他去房间休息。

    对于容青君不喜欢的事情,风纾难从不勉强他去做,他抗拒与人共处,他便尽量避免让外人打搅到他,连自己也减少了正常的人情交往,无论他人抱以什么样的眼光,有什么样的闲言碎语,自有他挡在前面。

    而对于容青君自己来讲,他一向随心所欲,只做他爱做的事,何需理会旁人他的世界很小,里面有他自己,有花蟒,有药园,有容娘的记忆,后来插进来一个风纾难,仅此而已。至于别的,他不需要。长公主、附马、白家、纪家,是谁都好,在没有威胁他的时候,不过是披着不同名字的这个世界的布景板。就是这么简单。

    坐在纪府的客房里的时候,风纾难感觉自己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虽然途中有点小波折,但他们终于平平安安到达了,白锦葵没出事,白扬与白母也无恙,现在只等白父与白绍赶来,纪老的寿宴完毕,他便可以带着青君游遍天下了。

    想着未来的好景,风纾难的脸上不觉露出了一个笑容。

    、第27章 旧识

    从京城到清河,风纾难与白扬一行走了将近二十天,但白父与白绍轻车简从的话,脚程应当能比他们快一倍,算一算,这时候他们应该已经从京城出来,再有个五六天估计就能到达。

    但两三天之后,还没等来白父与白绍,倒是有两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风纾难,竟是何飞与何宥。他们正正经经敲了纪府大门,拜会了府上主人,声称是风纾难的下属,方才被带去风纾难与容青君暂居的客房。

    几年未见,这兄弟两人没有多大改变,风纾难很快认出人来,颇为惊讶“二位怎会来此”

    “大人,容公子。”何飞何宥先后给风纾难行了礼,又与容青君打了招呼。

    容青君仍记得这两人,而何飞何宥对这个特别的少年自然也忘记不了。比较起来容青君是四人中变化最大的,三年过去他的身形拔高了不少,彻底脱去了孩童的影子,唯有五官仍然漂亮又冷漠。

    “大人,我们是特意来找你的。”何飞看了看容青君,对风纾难道“大人前几天在樟坞山是否遇到了埋伏”

    闻言风纾难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何飞与何宥此次前来,的确带来了重要消息,据他们所言,前几天在樟坞山埋伏他们的那伙人来自一个叫明月楼的组织,目标正是容青君。

    “明月楼,似乎从未听过他们的名号,他们是何目的”风纾难自问不算孤陋寡闻,对江湖上各方势力都能说上一二,但并不知道哪一家叫明月楼,更不知道容青君什么时候与他们结了仇。

    “就是个三流的小势力,没什么名气,他们楼主是个武痴,在武学上有些天分,也擅长阵法,这方面还能摆得上台面,可惜是个脑子不清楚的,老干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傻事,反正在江湖上说起明月楼,那就是惹人发笑的存在。”何飞道。

    “明月楼只是别人用来杀人的刀,真正的金主还藏在幕后。”何宥补充道“这件事内里还有些因由。我大哥他在江湖上有些薄名,也有几个肝胆相照的好友,一开始是有位江湖朋友听说有人想对大人您府上的人不利,在寻找可靠的江湖门派或者杀手组织托任务,那朋友知道我与大哥早就投效了大人您,就把这事告诉了我们,之后我们暗中追访,查到了幕后之人的真正目标是容公子,但那人颇狡猾,藏得挺深,始终没露出真实身份,于是我们干脆将计就计,找了些人打通关系,不让真正有实力的组织接他的生意,又故意将明月楼引荐给他,那人看样子也不是老油条,最后果真被明月楼忽悠成了。我与大哥料想就就凭明月楼那几个小杂兵,定是伤不到大人的,运作得当,说不定我们还能玩一把引蛇出动,请君入瓮。”

    风纾难点点头,知道他必有后文,否则这两人也不会冒然就来到他面前了。

    果然何宥又接着说道“果然明月楼接了那人生意后,他行迹就暴露了许多,我们打听到那人似乎有求于药王谷,因此药王谷大比之时必定会来到宁城,到时我与大哥自有办法将他挖出来。”

    “有人想杀我”容青君忽然插话进来“为什么”

    何宥怔了怔,也许是由于当年的经历,他对这名比他小了不少,如今才十六七的少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比起风纾难尤甚。若说给不识得容青君真面目的人听,说他何宥怕这人,只怕会惹人耻笑,可何宥当年身体恢复后,曾细细追问了飞天寨里每一个人关于那晚的细节,了解得越多他越是从心底里感觉到了寒毛直竖的恐惧,在翻手覆手间,将一整个寨子的人悄无声息地控制在指掌之上,这是何等了得的手段,那时候他又才多大何宥后来总是无比后怕,又无比庆幸当时容青君并未被招惹到极限,没有出手狠辣

    走了会儿神,忽然惊觉到容青君仍定定地看着他,一双黑眸如秋水寒星。

    他忙回答道“也并不一定是要杀你,那幕后金主与明月楼有约定,若杀了你,需将你全尸带回,才能支付酬金,若生擒了你,则酬金翻倍,可见他还是更想要你活着的。”

    容青君听完摇了摇头,说一句“奇怪的人。”便不再理会。

    风纾难则听得眉头紧蹙,想不出来是什么人会对容青君有这么大的仇恨。

    “离药王谷大比之期还有些时日,这期间你二人可有落脚之处”

    “有的,在宁城北安大街上的孙府,府上主人大人您也认识,正是我们那妹夫孙贺,他身子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这一次也是为了来求药,当碰碰运气,刚巧与我们顺道,便在一块儿凑个热闹。”

    “我记得,想来他如今已娶了你们义妹了。”

    “是的大人,两人成亲也有三年了。”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何飞何宥便拜别了风纾难,先行去宁城,风纾难则预备等纪老寿宴过后再去与他二人汇合。

    容青君听完他的打算之后则说了一句“好,我要那个人,全尸。”

    风纾难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何氏兄弟走后容青君与风纾难又恢复了悠闲的状态,他们在纪府上并无什么事可做,白家三人忙着与纪家的亲戚叙旧情,也无暇顾及他们,这样一来他们反倒更能自得其乐。

    第二日一早,容青君很难得的主动要求出游,而选择的目的地正是他们来时途经的芦苇乡。

    他们向渔家租了条小船荡进了芦苇丛中,看不远处的渔翁船头站着一只囊袋鼓鼓的水鸟,手上抓起一条绳子收了收,就见水里升起了一张渔网,里头兜着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鱼。

    容青君在船头蹲下身,捋起袖子将手伸进了水里放着不动,风纾难看见了也要伸手去探探,被容青君拦住了。风纾难不解,看向容青君,他却是全神贯注盯着水面以下。

    四周非常安静,只有风吹过芦苇丛的声音,水鸟偶尔的咕咕声,还有渔瓮撑着蒿破开水波时的浆声。风纾难安排的护卫都四散在了周围,不能一眼看到。

    水面非常清澈,倒影着芦苇与蓝天的秀色。风纾难环顾了一圈后低头再看时,就发现有一尾大鱼儿慢慢接近了容青君的手指,用鱼唇轻碰他的指尖。

    然后“哗拉”一声,容青君掐着鱼头将它从水里捞起来,鱼身已经僵硬不会蹦跶。

    “不凶,太蠢。”容青君如此点评。

    水中捞鱼是他幼年时常用的捕食技巧与食物来源,只是地底暗河中的鱼比起这些肥头大耳的鱼来,可是聪明凶残多了,鱼肉的鲜美也是他记忆中不可多得的美味。虽然后来风纾难总能给他找来各式各样好吃的东西,但却不太一样。容青君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同,也许是那种不可取代的感觉毕竟那个时候,食物是如此匮乏。

    直到夕阳逼近了天际线,他们才打道回府。

    半道中,忽有一个侍卫驾着快马疾奔而来,遇到他们的车马后急忙停下,给风纾难递上了一盒密封的信笺。

    读完信后,风纾难脸色一沉,京城传来的消息,白锦葵的父亲遇刺身亡,白绍重伤,吊着一口气被救回了京城国公府,消息传到已有四五天,如今生死不明。他在白父与白绍身后刻意安排了一支队伍暗中保护,因此如今递来消息的是属于他自己的势力,但是这么大的事情,想必不久白府也会派人来通知白母等人了。

    “送信的人呢”

    “禀主上,小六星夜从京城赶来,将信送到属下手上后就晕倒了,如今在纪府休息。”

    “回府,等他醒来,我要问话。”

    一整天的悠闲气氛似乎一瞬间烟消云散,容青君看风纾难与下属说完话便一直神色阴郁,一路未再说话。他们去时潇潇洒洒,归时行色匆匆回到了纪府里。

    风纾难叫容青君先自去安置,自己则去了书房。

    等了许久风纾难仍未回来,容青君便亲自去到了客房中充作书房的屋子里。

    他听到屋里传来风纾难的声音“给我查,将那批人的身份底细查得一清二楚。”

    门推开时,他看到屋子里站着杨锐和另外几个不认识的人。

    “你们先下去吧。”看到容青君后,风纾难对那几人说,待人出去后,又问“青君,可是无聊了”

    “鱼。”容青君只说了一个字。

    “想吃鱼”风纾难笑了笑,走到容青君身旁牵起他的手“好,我们去吃鱼。”

    客房所处的院落里有自带的小厨房,容青君从芦苇乡带回的几条鱼成了他们的晚餐。

    用过饭后,风纾难没有与往常一般与他一起在园子里随意走走,而是抱起容青君,一跃跳上了屋顶,躺了下来仰头看着晴朗的夜空。

    容青君学着他的姿势躺下来,忽然就想起了他刚从地底暗河出来的那一夜,天上也有半轮明月,有璀璨星辰,照亮了大地,与地底的黑暗截然不同。

    “青君,你说命运是否自有其轨迹,不是渺小如你我的凡人可以改变的呢”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容青君侧过头。

    风纾难看着天上的星子,天空浩瀚深沉,许久后,又转过视线与容青君对视,眼睛深沉得仿如夜空。

    那么,你与我呢

    、第28章 告别

    白府的消息只比风纾难的晚了一天就来到了纪府,白母听到后当场昏厥,白锦葵吓得扑在白母身上哭个不停,白扬就好似被人抽离了魂魄,对眼前的现实难以置信,纪家原本喜气洋洋的气氛也一下子沉寂了下来,所有人脸上都没了笑。

    容青君前一天与风纾难很晚才睡,今天起得也就晚,醒来时风纾难已经不在。

    小院里有棵树,树下有桌椅,容青君前一天出过门,今天便只搬了茶具在树下坐着慢慢打发光阴。他的茶来自自己的药园,叶子翠绿欲滴,是细细长长的半月牙儿的形状,名唤月芽禅,本身就有排除毒素清理肌体的功效,容青君在见过饮茶的技法后,将月芽禅用于泡茶,出来的茶水色泽清丽香味幽远,他自己非常喜欢,风纾难也极为赞赏。

    乌雷被留在客房小院里陪着容青君,这几年在杨锐的训练下他已沉稳许多,但今天风纾难与杨锐都不在,白家又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就有些故态复萌,话多了起来。

    “听说刺杀白家的人来头特别大,都是真死士,身手厉害还不要命,来了十几个,我们的人加上白家的人大约有二十个,打到最后是两败俱伤,他们杀了白扬公子的父兄后,只剩两个人拼死逃了出去,我们和白家加起来也就剩五六个能站着的,别说有多惨烈了。”乌雷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着,说到最后咋了下舌,好像他亲眼看到了那场面。

    容青君喝着茶,听他说故事,因为心情不错,还亲自倒了一杯递给他。

    乌雷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尝了一口,接着又说“来报信的小六就是少数几个活着回来的,昨晚我们去看他了,我瞧着他心里也挺难受的,虽然说做我们这行的早就有自知之明会有这么一天,可一下子死了那么多兄弟唉,汉子也抗不住啊。幸好听杨统领说小六有带回了敌人的身份线索,主上也下令彻查了,到时候一定能给地下的兄弟报仇。”

    说着乌雷又端起茶杯,一口饮尽。

    “出了这么大事,也不知道主上会不会回京城。”出来前虽然说过这次要云游天下,几年都不会回去,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白家发生那么大变故,一家人凄凄惨惨,这个时候置他们于不顾,还去游山玩水,乌雷觉得多少会显得有些薄情寡义。

    “不回京城。”容青君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呃”乌雷一时语塞,摸了摸鼻子。他知道主上一向对容青君言听计从,虽然容青君不常提要求,但只要提了,主上就一定会满足他,这次多半也不会例外。郡爷的事他是管不着的,可是他总觉得这两人有点怪怪的。

    下午风纾难回来,杨锐跟在他身后。

    “主上。”乌雷问候了风纾难后走回了杨锐身边。

    “青君,吃过饭了吗”风纾难坐下,倒了一杯月芽禅给自己。

    “没吃,等你。”

    “好。”风纾难唇角勾起,吩咐下人去准备膳食。

    “今天都做了什么,没出去逛逛吗”

    “和乌雷聊天。”

    “哦,聊些什么呢”

    “不回京城。”

    风纾难顿了下,放下茶杯,倾身过去用额头抵着容青君的额头。

    “好,我带你走遍在大雍天下。我们明天就走。”

    乌雷看到风纾难的动作,尴尬得眼睛乱瞟不知道视线该往哪里放,听到风纾难的话又是一愣,转头去看大统领,杨锐正眼观鼻鼻观心,八风不动的模样。居然明天就走,都不多留几天吗话说纪老的大寿也还没过呢

    不管乌雷怎么想,风纾难已经雷厉风行地准备了起来,大晚上就命人收拾行李了。

    “青君,有什么地方想去的呢”

    听到风纾难的问话,容青君拿出了山海志和大雍地图,在桌子上铺了开来。

    风纾难把这两样东西给了他之后,他就翻来覆去读了好多遍,地图上用毛笔勾勒了许多个圈。

    “这里、这里、这里”

    风纾难一一看过去,容青君的记号上包含了众多名山大川,和山海志中记载过的许多有趣的地方。

    正当两人秉烛夜话时,门上传来“扣扣”两声和白扬的声音“风兄,是我。”

    “进来吧。”

    房门没有关严,白扬一推就进来了,他看了看风纾难,又看了看容青君,然后在风纾难的示意下跟着他到另一边坐下,之后也不说话,低着头难掩失落。

    风纾难给他倒了一杯茶,没有急着催问。

    “风兄,你真的不跟我们一道回京吗”白扬哑着声开口问道。

    “不了,我另有要事。”

    “就是为了他吗”沉默了会儿,白扬忽然抬高了音量,手指着容青君,眼睛通红“风兄,你知不知道你变了,曾经的你是多么意气风发,自从遇到了他,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你要抛弃家人抛弃朋友抛弃一切吗你知不知道长公主对你有多失望,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人有多寒心你”

    “白扬”眼看他说得越来越义愤,风纾难大声喝止,而后道“我有我的路要走。”

    白扬忿忿甩了下袖子,没再就容青君说什么。

    “咔嗒”一声,容青君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笔杆撞在白玉笔枕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穿过整个房间,走到白扬跟前站定。

    “你。”两个男人抬起头来看他,只见少年面无表情,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滚。”

    “青君。”风纾难站起身来,揽住容青君的肩膀,阻止他发怒。

    “滚。”容青君盯着白扬,又说了一遍。

    白扬脸涨得通红,看着容青君的眼神像要吃了他,也许是碍于风纾难,终于没有发作,说道“风兄,明日一早我就带母亲和妹妹回京了,纪家舅舅和表兄随我们同去。这里就当跟你话别了,你好自为之,保重。”

    说完白扬便大步离开,门从身后关上的刹那,他听到房里传来的一句“保重。”

    顿了顿,白扬没有回头,走出了小院。

    门关上,容青君看向风纾难,他无奈地笑了下,拉起容青君的手走回铺着地图的桌子旁,道“我们继续。”

    第二天一早白家的马车就驶离了纪府。

    女婿横死,纪老也没了办寿宴的心情,亲自发话让小辈们都歇了,但发出去的请帖不止一份两份,许多首尾仍要处理,因此纪府上下依旧是忙忙碌碌。

    这种情况下风纾难去拜别,纪家也就没有留人,说了几句表达谢意和遗憾的话,就放他们离去了。

    走在官道上的时候远远看见了白家的车。

    “主上,要去打声招呼吗”杨锐问。

    “不用了。”

    走过芦苇乡,两家就前后奔向了不同的方向,白家沿着来时路回去京城,容青君一行则向东驶向了宁城。

    虽然比计划的早了许多天,他们仍然选择了宁城作为下一个目的地。容青君还惦记着那个想要他全尸的神秘人。

    快走出芦苇乡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一会儿,杨锐在外禀报“主上,前面有人在打斗,拦住了去路。”

    “停下等等,勿要节外生枝。”风纾难眉头微蹙,吩咐完杨锐后又对容青君说“我出去看看。”

    容青君点头答应。

    在原地停了许久,风纾难仍没有回来。

    闻着空气中隐约飘散的甜腥味,容青君半眯起眼睛,那是血的味道。他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马车外留守着几名侍卫,守着不同的方位面朝外警戒,再往远处看去是芦苇乡特有的水道,在阳光的照耀下,水波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即使距离遥远,他依然看出来水面下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物在快速游动。

    腥味越来越重,似乎终于从源头扩散到了他们这里。容青君感觉到药园中的花蟒有些骚动。在西山上的时候他常常放任花蟒漫山遍野地乱跑,经过那么多年在药园中的滋养,它的毒性早已天下无双,堪称巨毒之王,在西山那样温柔无害的环境中,简直是称王称霸快乐逍遥。出京城后这一个月,整日将它拘在药园中,想来确实是寂寞无趣了。

    容青君心念一动将花蟒放了出来,但只许它在马车里待着,盘踞在他身旁,不让它出去。不知为何它有些躁动,嘶嘶吐着信子,长长的蛇身不住游移。容青君一下下地抚摸着它的蛇鳞给予安抚。

    隔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外面侍卫拔刀的声音,恰好风吹起了帘子,容青君望过去,只见远处的河面上有个黑衣男人正使着轻功飞过,风吹起了他的黑袍,长长的衣摆在空中翻飞,一头黑发肆意不羁地散在背后。

    似对容青君的目光有所感应,男人回过头,让容青君看到了他的正脸,他的额头上嵌着一枚神秘的绿宝石,脸上戴着半张白色的面具,遮住了从眼睛到嘴唇往上的部位。

    那人一眼便看见了坐在马车中,被巨蛇环绕的清冷少年,不但没有被吓到,反而嘴角勾起了一抹兴味的笑容,然后转过头,踩着水面飘然飞远了。

    风纾难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男人的背影,倏然握紧了拳

    那是夜,拜蛇教的大祭司夜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29章 故人

    途中的小插曲没有影响到他们后续的行程,风纾难把夜出现的事情压在了心底,告诫自己这只是个巧合,不要多想,今生那人与容青君不会再有交集。

    容青君则没有将这么件小事放在心上,看到风纾难回来,就让花蟒回去了药园。

    最终他们在傍晚时分抵达了宁城,找到了北安大街上的孙府。孙家行商,资产丰厚,为方便行走,在常常往来的几个城里都置下了田地家宅。

    容青君等人被接入孙府的时候,何飞何宥脸上明显有着惊讶。

    “大人怎么那么早就来宁城了,我记得纪老大人的寿辰还要过些时候才对。”

    “纪家有些变故。”风纾难略微解释了一下白家与纪家发生的事,何飞何宥听了都有些叹息。

    “我何飞从小便知道威国公的大名,听过无数他在边疆的英雄故事,想不到如今迟暮之年竟然发生这样的惨事。”

    “正是,而且听闻国公爷只有一儿一女,女儿是当朝皇后,国舅爷就是他唯一的儿子,就这样去了,打击岂不是更大。”

    几人一路说着就到了正堂。

    一位年轻人从屋里快步出来,对着风纾难作了个揖“郡王大人,孙贺来迎晚了,给您赔个不是。”

    “不必,是我仓促叨扰,给主人家添麻烦了,再说云游在外,孙兄弟就不必称我郡王了,以风兄弟相称便是。”

    “岂敢岂敢,那我还是与何大哥何二哥一般,喊您大人吧。”孙贺忙道,他做久了生意,惯常与官府打交道,为人谦和知礼,看到了容青君,又与他问候“这不是容兄弟吗说来当年你我也是有缘,才因缘际会促进了大家相识。听何二哥说当年我得风寒烧了一天,还是容青君不嫌弃整整关照了我一天,当年不曾得到机会,如今可要好好给你道个谢了。”

    容青君打量着这个言语温和的年轻人,认出他来,他自认当年没有关照过这个人,但既然对方如此说,又刻意谢了他,他也懒得辩驳。

    孙贺在他这里讨了个冷脸,也没显出多少尴尬,笑笑的就把话题转移了“我带几位先去客房安置一下吧,听大哥二哥说大人来了之后,内子就急忙去准备了,晚膳也吩咐备下了,可要为大人送去房里呢”

    风纾难点头“今日路途劳累,就烦请孙兄弟将晚饭送去房里,用完后我们也想早些休息下。明日我再与孙兄共饮三杯酒,谢你盛情款待。”

    “哪里哪里。”孙贺口里谦让着,一路将风纾难送到了客房门口。

    “还有一事要麻烦孙兄。”风纾难又说“我预计在宁城要盘桓数月,直到药王谷大比之后,我随行家人众多,常在孙兄府上打扰怕有所不便,孙兄对此地较熟,因此想请孙兄帮忙代为相看,租一处干净宽敞的宅院。”

    “此事不难,大人就交给我吧。”孙贺还没开口,就被何飞抢先回答了。

    “如此甚好。”

    是夜,容青君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有点沉重,他睁开眼,对上了风纾难毫无睡意的眼睛。

    容青君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蹭了一会儿,感觉清醒一点后,抬起头伸出手,盖在了风纾难的眼睛上,在心里默默数了几个数后再拿开,风纾难果然乖乖闭上了眼。他又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准备睡觉,就感觉到风纾难胸腔微震,耳朵里听见了他低低的笑声。

    “为什么不睡”容青君一直特别奇怪,风纾难的心里好像总是装着太多事,常常想得睡不着觉。

    “因为一睡着,你就好像不在了。”风纾难低低说着,声音在暗夜里特别清晰。一闭上眼,脑子里就盘桓着容青君与夜相携离去的场面,前世熟悉的疼痛萦满心间。

    “我在。”容青君将手放到风纾难的背后,轻轻地拍着。

    风纾难又笑了笑,搂紧了怀里的人“好。”

    容青君再一次安睡过去,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何飞何宥就过来看望两人,代孙贺问候是否有不习惯的地方,是否需要添什么物品,又说今日就会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

    药王谷大比在七月初十开始,距今还有一个月的时间。通常距大比开始前半个月,城里就会热闹起来,有江湖上慕名赶来围观的,有修习医术想趁机露脸扬名的,也有想拜师的,更有趁人多来做生意想赚一笔的。

    孙贺就属于提前来宁城看顾自家生意的。孙家的生意里药材是很大一块,宁城也是他们生意网里的重点之一,因此这一个月里也每日要去自家的商铺里看着,和本地的掌柜商议要事,一直颇为忙碌。

    容青君与风纾难则是真的可以悠闲地过上半个月,一来药王谷没来之前,宁城与其他的城也无太大区别,偶尔能遇到的医术切磋也没多大看头,二来那位幕后买凶的神秘人也没现身,他既然是奔着有事相求于药王谷而来的,想必也会是在大比临近之日甚至是开始之后才会到宁城。

    容青君与风纾难在孙府的花园里逛着,一边聊着宁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这时看到从另外一面走来两位女眷,一位年轻些的少妇正是孙贺的妻子谢朝华,先前何飞何宥为他们介绍过,她搀着一位年龄稍长些的妇人,却不知是谁。

    谢朝华也看到了两人,跟妇人说了句话,就扶着她向他们走来。

    “风公子,容公子。”谢朝华落落大方地打着招呼。

    “孙夫人。”风纾难客气地接了话“这位是”

    “这位是我姨娘。”谢朝华微笑着介绍,没有一点扭怩。

    看这两人的姿态,想必这妇人是谢朝华的亲娘,又称是姨娘,可见不是正室夫人,能把她接来孙家,足以见得孙谢两家对谢朝华的包容。但孙家的事风纾难也曾听闻过,知道孙贺与他继母继弟有龃龉,孙家的婆母很可能管不到谢朝华身上,谢家却不知是何情况。风纾难对他们内宅之事并无八卦之心,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世上的事千千万,哪里能一一说得尽道得明。

    谢朝华又接着对她姨娘介绍道“娘,这位是风公子,这位是容公子,最近在我们府上做客,也是何大哥何二哥的好友娘,娘你怎么了”

    谢朝华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她姨娘盯着容青君的脸走神了,赶紧伸手推了推,又喊了声娘。

    梦姨娘回过神来,脸上怔怔的,不自觉地开口说“你姓容”

    谢朝华奇怪地也看了看容青君,仔细一瞧,忽然觉得他眉眼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

    风纾难也颇觉奇怪,视线在梦姨娘和容青君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了梦姨娘身上“夫人可是有话想对青君说”

    梦姨娘像被惊了一下,忽然转开了眼“没,只是、只是觉得他长得有点像一个故人。”

    “哦是何故人”

    “一个姐妹罢了”梦姨娘脸上不禁露出伤感的表情,然后又怕被追问似地忙对谢朝华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好。”谢朝华也看出自己的娘亲有些不对劲,梦姨娘老实巴交了一辈子,心无城府,实在是作不来伪。

    “风公子,容公子,我与姨娘要去城外的广慈寺里上香,还请二位自便了,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下人去做。”说完行了一礼,扶着梦姨娘准备离开。走之前又看了容青君最后一眼,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了些猜测。

    “孙夫人。”风纾难突然出声喊住了她们“我与青君正无所事事,不知孙夫人可否派一辆马车,也送我二人去到广慈寺,游玩一番”

    谢朝华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最后两架马车载着四个人奔向了城外。

    广慈寺在城外的虎丘之上,香火鼎盛,庙宇恢宏。四人在寺门前作了别,谢朝华与梦姨娘一道从正门进去,按着规矩买了香油去礼佛。

    容青君是第一次见到寺庙,在大殿之外看着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他对于上香拜佛这一行为的好奇远胜过了对于景致的热衷。

    寺里香烟缭绕,熏出了虔诚的香火味,殿内的菩萨慈眉善目,庄严地目视着跪拜的人们,殿门口巨大的香炉中,焚烧着人们的信仰与寄托,他们双手合十,喃喃寄语,向上苍祈求着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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