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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师成长记 第3节

作者:夏之眠 字数:21166 更新:2021-12-28 23:25:16

    他看到药园里的灵草以从未见过的速度蓬勃生长,白薇草、鬼针草、香附草、半枯草、百里霜、旱莲花、蔓刺儿果,一簇簇新生的灵草名称从心头滑过,像是一一前来与他打了个招呼,便使他仿佛研读了多年,将名称特性用法清晰记在了心间。

    一道金色的柔光在空中画出玄奥的经文,然后渐渐消散,融入他的印堂。又一道紫黑色的灵光以凌厉的气势出现,紧随金光破空而来,刺入他的眉心。

    随着两道光芒的注入,他的脑海里前后浮出“医经”、“毒经”几个字,像是有两本大书在他的识海心境里翻了页,无数奇妙的医毒技法向他展现。

    身体里荡漾着一种温热的力量,令他舒服得不想动。那力量从眉心而生流入心腑,又从心腑流淌向奇经八脉。

    容青君心思清明,细细感受着身体里全新的力量。

    因为受到出暗河以来一个多月的历练激发,他的药园在六年之后,有了生长的迹象。灵草种类变得更多,生长速度更快,草药所蕴含的药力更胜从前。两本经书里则记载了世人不能想象的高超绝伦的医毒之术,录入了成千丹方与毒方,容青君灵犀已通,不存在领悟的难题,只需要利用药园里取之不尽的灵草去不断炼制。

    除此之外,他还得到了一种类似内力的功法,这种功法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有左右两重法门,以其中一种法门将掌力送出时,内力化为绵绵灵力,疗伤固本,清心养神,而以另一种法门将掌力送出时,则化为阴毒催命之功,毒性入体如附骨之疽,除他之外无人能驱。

    容青君自然是倾向于将内力用来下毒。以他的生存经验总结来看,药是给自己用的,毒是给猎物用的,其他是不必关注的。药园的存在自然而然地就会滋养他的身体,改善他的体质,甚至现在的他早已百毒不侵。毒则是对付猎物保护自身的利器,而变强则是生存的本能与必须,因此几乎是下意识的,容青君的关注点就落在了毒经上,医人的丹方排在了后面,一些效果古怪的“杂方”更是被一扫而过得到了冷遇

    他沉浸于自我意识里良久,感悟自己的新技能。

    睁开眼时,容青君第一眼看到的是趴在自己身边睡过去的风纾难。他一手枕在头下,另一手牢牢握着青君的手。

    掌心传来的感觉告诉他这个人体魄强健,只是近日劳累过度,身体疲乏。容青君默念心法,慢慢运转流淌于经脉中的那股内力,将它送入风纾难体内,呼吸间风纾难的精气神已恢复至常态。

    只是这一会儿,容青君便感到后继无力,不得不中断,本想再试试那阴毒掌力,但力量不续无以支撑只能作罢。如今他体内所拥有的内力微薄,就好似杯中滴水,想要强大还需要勤加练习。

    风纾难睡得极浅,因为再见容青君的难言心情,他一直坐在床边看着他沉静的睡颜,几乎一夜未阖眼,直到天快亮,两天两夜没睡的疲惫感才令他趴在床沿小睡了会儿。浑然不知自己刚刚逃过一劫,差点成为容青君试毒的小白鼠。

    当容青君试图抽回自己的右手时,风纾难的手一紧,立马醒了过来。

    一眼望进一双明净无垢的黑眸里,前世今生似乎在这一刻交汇。

    “你醒了”

    容青君默默看了风纾难一会儿,作势要起身。

    “别动,你伤了头,大夫说你需要休养。”风纾难按住他。

    容青君摸了摸,发现自己脑袋上果然被包扎着,顺势就将白布扯落。他的身体不需要借助药物就能自愈。

    风纾难正要阻止,却见容青君额角光洁如新,早已不见受伤的痕迹。他眸子微黯,转瞬便恢复。

    “要起身吗”

    容青君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

    “你原先的衣服不合身,我帮你准备了新的。”风纾难从床边的柜子里取了一整套衣物出来。

    容青君并不太会穿衣服,在地底时他只有一件幼时的旧衣裹在腰间,重回地面后又是随意剥了死人的衣服裹在身上,穿衣服这个技能对他来说已经很是生疏。

    风纾难没有避开,看着容青君稚童一般迟缓而异样的动作,有些不解,转而想起乌雷的话,眼里那丝光又转为明悟。

    提前了四年相遇,尚未成长起来的容青君有不少令他意外的地方呢。

    拿过一件里衣,风纾难说“我帮你穿。”

    容青君没有异议。他并无多少羞耻之心,他知道赤身示人是不正确的事情,但哪怕将他剥光了丢入人群,他也不会生出羞愤。

    风纾难为他将衣服从里到外一件件穿好,动作温柔。他并无杂念,只觉得这样宁静的早晨很美好。

    而且,此时的容青君还只是个孩子。

    穿好衣服后,他又亲自拧了毛巾,为容青君洗脸净手。

    “先休息会儿,我让人准备早膳,如果不想坐着的话,我带你去花园走走,嗯”

    容青君以行动回答,打开了房门。屋外是不认识的场景,院里栽几棵几青松,前方是一道月亮门。容青君停在门口没动。

    风纾难牵起他的手腕“我带你。”

    容青君抽回手,风纾难再次抓住。

    两人在门口僵持起来。

    风纾难苦笑了下,手轻轻放到容青君脸上,拇指摩挲着他的眼眉“青君,不要拒绝我。”

    容青君定定地看着他。

    风纾难又是哂然一笑“都忘了告诉你我是风纾难,你要记得,我们是极亲密的两人,好吗所以,不要拒绝我,青君。”

    风纾难再一次牵起容青君的手,这一次容青君没有拒绝。

    他的心里盘踞着疑惑的迷雾。

    这个人看他的眼神,说话的表情,令他想起容娘隔着生死与他告别时的样子,那样专注地看着他,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人。

    为什么呢

    这片府邸的前主人饶阳知府被风纾难下了大牢,预备饶阳事毕后押回京中由天子发落。他既犯有贪墨之罪,可见是个重私欲爱享乐之人,因此府衙的花园修得很漂亮。

    只是两人都无心赏景,倒是不久遇上了乌雷,看到容青君很是欢喜地跑过来。

    “青君你没事了吧昨天真是吓我一大跳。”

    容青君没说话,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乌雷对他这模样早习以为常见怪不怪,转头就搭讪风纾难“钦差大人,您的园子真漂亮”

    风纾难看着容青君慢慢往前的背影,没急着跟上去,而是留下来跟乌雷说话。

    “这些日子青君多亏你照顾了。”

    “哪里哪里,我认了他当弟弟,照顾他那是理所应当的”

    “不必推辞,我既然承诺了要谢你,自然要兑现。你既是被人拐子所抓,想必来饶阳也是身不由己,我便派人护送你回乡,寻你父母家人,再予你财帛米粮供你与家人度过灾厄,也算聊表心意,你看如何”

    乌雷怔愣了下,随即却是拒绝“我没有家人,爹娘都死光了。”然后便再不说话。

    风纾难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乌雷性情耿直,说这话的时候却眼神闪烁,语含愤然,显然别有隐情。

    风纾难并不关心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横竖他没有加害过青君,还了这份人情后,以后也不再有干系,他不愿说那也不必强求。

    “既如此,那你有何心愿不妨说与我听,我必尽力助你。”

    乌雷表情怔怔的“我”

    “一时想不到也没关系,我在饶阳仍要盘桓一段时日,你想好了便来寻我即可。”

    “好,多谢大人”

    容青君已走得有些远,风纾难结束了与乌雷的对话,追了上去。

    “青君,在看什么”

    容青君站在一棵大树下,风纾难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到了高高的树干上一个鸟窝。

    容青君跟着风纾难来逛花园自然不是真为逛,他出来的原因只有一个,花蟒表示它饿了,要觅食。

    只是这园子很奇怪,生了许多树木花草,活物却没多少,找了许久才发现一个不起眼的鸟窝,不知道里面有几只鸟,够不够花蟒塞牙缝。但还没来得及放花蟒出来,风纾难便过来了。

    这时下人来报早膳已备好。

    风纾难特意吩咐过厨房一旦备好吃食要第一时间来报,容青君太过瘦弱,不知道以前受过怎样的苦,如果可以,他想一日三餐陪着他,将他喂养得胖一些。因此一听传报便拉着容青君回房。

    容青君想了下,在满足自己的胃与满足宠物的胃之间,选择了自己。

    早膳很是清淡营养,一小碗清粥,零零总总七八个小菜和点心,每一碟量都不多也不油腻。

    “张嘴。”风纾难知道前世容青君的口味,现在却不是很确定。他夹了一小块菇伸到容青君面前。

    容青君顿了片刻,看清了那块菇的样子后微微张开了嘴,任风纾难把筷子伸进了他嘴里。咀嚼了下,软嫰的口感和鲜美的浓汁在唇齿间弥漫,好吃得容青君微眯起了眼。

    风纾难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果然没变。

    对于风纾难来说,这一顿早膳用料普通,厨子手艺平平,美的是与容青君同桌共食的满足感。

    对于容青君来说,这一顿早膳简直是有史以来吃过最美味的一顿,比半生不熟的烤鸡好吃,比硬饼子好吃,比善安堂里没滋没味的稀饭好吃。尤其是那一块菇,样貌与他药园的云芝草相似,味道却比生涩发苦嚼不烂的云芝强多了

    容青君迅速在风纾难与美食者之间划上了等号。

    、第11章 对峙

    用罢早膳,杨锐来找风纾难,面色沉重。

    “何事”

    “主上,齐大人与张大人来找您,张大人说安置在荣安堂的病人昨晚又死了两个,还有一个眼看着也挨不过今天了,两位大人忧心甚重,来向主上请示。”

    荣安堂里养着的是被查出感染了疫症之人,往往大灾之后常伴有疫情,对此朝廷早有准备,但真正面对时,仍是棘手无比。

    “青君,你”风纾难有些两难,他不能丢下饶阳事务不管,那就势必不能陪在容青君身边,可若把他一人丢在府衙,他也不放心。

    想了想,他道“杨锐,传令有司,免去乌雷劳役,让他这几天留在府里陪伴青君。”

    “是。”杨锐领命,看了容青君一眼。

    风纾难又转而对容青君说“你与他也算相熟,让他先陪着他,我再从府里挑一个老成之人给你,你有何需要都可与他说,让他替你办。”

    顿了顿,手抚上青君的脸,又说了句“我尽早回来。”

    杨锐跟着风纾难离开,走时又看了看容青君。风纾难一向自律甚严,不是埋首公务,就是醉心武学,他从来没看过主上对一个人这么关心,简直是情意绵绵,难舍难分等等,好像用词不太对

    杨锐一头撞在了走廊转角的柱子上,发出“砰”的一声。

    “怎么回事”风纾难关切地回头问。

    杨锐转过脸来,脑门上一个红印,维持着严肃的表情“属下一时大意,谢主上关心。”

    “你先办妥乌雷的事,随后再来寻我吧。”

    “是。”

    杨锐便去找乌雷交代了一番,但是事实上,乌雷这一整天都没派上用场,反而他自己闲得发慌,因为容青君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屋里没出来。

    容青君独自待在屋里是为了修炼新得的功法,自他八岁落入地底暗河,药园便与他融为一体,性命交关,他捕食的手段、唯一相伴的小宠、保命的底牌都系于此,他要活下去,就将药园的一切看得重如生命。

    可惜他修炼了一天,最后却收效甚微。若要做个对比,早晨他为风纾难恢复精气就将初始所得的内力消耗一空,而修炼一天新增的那点内力,至多只能为三个人解乏而已,与书中所载一弹指见血封喉,一运掌起死回生的大成之境相去甚远。

    最后一次吐纳,收气,容青君睁开了眼。

    虽然成果不佳,他也没有沮丧,除自身锻炼以外,他还可以炼制丹药为自己增加内力,只是所需的药物一时尚不齐全。

    推开窗看了眼天色,已有霞光披在天际,映得天空一片殷红。

    花蟒早晨未吃着鸟蛋,白日里惦记着,偷偷溜出了房,至今未归。容青君并不为它担心,它吃饱了自会回来。他们之间有种感应,隔多远都能知晓对方的方位,这大概是因为花蟒在药园破壳长大,与药园气息相合的缘故。

    风纾难这一天过得并不顺利。

    当他与张齐两位大人赶到荣安堂的时候,白布遮盖着的尸体已经由两具变成了三具。

    医者掀开了白布,给他们看到了死者最后的遗容,有跟随的属官当场就忍不住吐了。风纾难心里一咯噔,闪过一个最坏的念头,城里的疫情怕再也控制不住了。他与齐大人对视一眼,从他忧虑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想法,张大人也表示认同。

    兵贵神速,三人就地商议一番,政令便从荣安堂里直接传出,下令封锁全城,以防疫情蔓延。

    回府衙前,几人又去探望了死者的家属。这三名死者里有两位老人一个孩童,其家人无不情绪失控悲哭不已。

    风纾难吩咐荣安堂的人尽快处理死者遗体,并要妥善安抚死者家属,勿使其哀思过度反伤其身。

    谁料这时那死去孩童的母亲忽然发起疯来,大吼大叫左冲右撞,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忽而猛地直直撞向风纾难

    杨锐此时已赶来荣安堂回到风纾难身边,他反应迅速,见状急忙拦到风纾难前面。

    那年轻的母亲像只红了眼的兽,撞到杨锐身上,抓起他一只手就狠狠咬了下去。

    杨锐闷哼一声,另一只手利落的一个手刀,将这小娘子劈昏了过去。

    荣安堂的人不是惊呆了就是吓坏了,急急忙忙给风纾难请罪,又着人将那小娘子拖了下去。

    风纾难摇摇头“丧子之痛,情有可缘,不必追究。”

    走出荣安堂时,风纾难抬头望望天,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最后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喃喃自语道“风纾难啊风纾难,任重道远,莫要辜负皇恩,辜负百姓”

    回府衙时已是黄昏时分,踏进暂住的院子,一眼便看到了倚窗的少年,映着绯红的落霞,有无边绚烂之色,无限静美之姿。

    风纾难心中滑过一道暖流,抚慰了连日来的灼痛,几乎不敢上前,只怕破坏了这一刻的美好。

    容青君也看到了风纾难,然后啪的一声窗户关上,他回了房。

    风纾难笑了笑,不以为意,慢慢踱着步走到了窗户底下,坐在了横栏上。

    “来人,备水,我要沐浴。”他今日穿了公服,又接触了死人,回来自是要先换洗一番才能松快。

    一墙之隔是他衷爱的少年,虽然现在他视他如初见,不曾寄托半点情怀,可这样的时光,依然美好得像是偷来的。

    风纾难笑得舒心,可老天显然不乐见他如此惬意,今日注定是多事之秋。

    只见府衙的管家行色匆匆而来,面有惧色,胡须抖了又抖“大大人,府上下午发现发现死了人,一男一女,俱是府上奴仆,如今尸体收在柴房里,如何处置,还请大人示下。”

    风纾难收了笑,面有冷色“死因为何”

    管家身子又低了三分“回大人,实是不知大人欲如何处置,因此小人们不敢声张,还未请仵作验过。”

    “那便请,查明了再将身份、死因、家人何在、身后事欲如何操办一同报我,下去吧。”

    管家嚅嚅应了退出院子,用袖角抹了抹额头冷汗。他是原知府老爷的下人,自从知府被风纾难下到大牢,包括他在内的原知府家仆人人自危,生怕什么时候一副镣铐送上门来,被原知府老爷牵连到牢里去,见了风纾难就如老鼠见了猫。

    当下也不敢拖延,急急忙忙去安排人办好差事。

    风纾难沐浴完毕,照旧只用一根发带松松系了头发垂在脑后。

    这里不如长公主府上,有训练有素的下人为他擦干头发,风纾难只自己随意用干毛巾擦了擦,因此那长发拖在身后便微微湿了衣衫。时序已入初冬,西南虽较京城暖和,入了夜也是凉薄如水,他却浑不在意。

    晚膳后,屋里点起了灯。

    “它的皮是翠绿翠绿的,眼睛鼓鼓的,跳得很高,爱呱呱叫这里没有,等我带你回京城,春天就能看到。”虽然得不到回复,风纾难还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容青君聊着天,说着新奇见闻和古怪事物。

    容青君看似面无表情,听得却很专注。

    “大人。”管家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风纾难起身走到外面,虚掩着房门。

    容青君看着门口的方向,听到说话声低低传来。

    “如何”

    “回大人,仵作已验明了,那两人都是被蛇咬死的,两人的手臂、脖子上各有蛇牙咬过的伤口,仵作说应当是一种极厉害的毒蛇。”

    外面沉默了半晌。

    而后,门稍稍推开,风纾难说“青君,我有事离开下,很快就回,你先歇着。”他的身子隐在门外的暗影中,看不清表情。

    容青君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事情,花蟒回来的时候便通过意识告诉了他,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很简单的一件小事,无非是花蟒在园子里偷鸟蛋时被下人发现了,那婢女喊了个男仆来欲打杀了它,反被花蟒一口咬死了。

    看着屋内摇曳的烛火,等着风纾难回来,容青君掌心一翻,一朵燃灯佛沐浴着火焰出现。自他从地底暗河出来,便几乎很少再召出燃灯佛了,地面上有月光,有星光,有万家灯火,从来没有纯然的黑暗,燃灯佛便不再那么必不可缺。

    只是今晚看着那燃烧的烛火,不知为何忽然又想看到燃灯佛的火焰了。

    风纾难果然很快就回来了,听到声音的时候容青君将燃灯佛收了起来,他知道地面上的人怕燃灯佛,他见过,他们喊它叫鬼火。

    回到房里,风纾难反扣上房门,坐到了容青君对面。

    没有人知道当他听到“被蛇咬死”四个字的时候,心像是被一只手掌狠狠攥紧,紧得他透不过气来。前世容青君以拜蛇教祭子之名肆虐天下,今世他来府衙第一天,便有人死于蛇口。风纾难无法把这当作一个巧合。

    他一直以为前世的容青君是在失踪的那两年里与拜蛇教产生了关系,如今看来,十四岁的容青君已是不简单。

    风纾难心中已有答案,但仍然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问题,他平视着他的眼,神情严肃而平静“青君,府上有两名下人死于蛇毒,那两人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容青君与他对视,眼神淡漠,透着审视。

    房里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

    忽然,一只巨蟒凭空出现,穿过容青君的肩头,尖牙对准了风纾难的喉咙。

    他用行动向他表示是,那又怎样

    、第12章 福星

    “青君,我不是在挑衅你。”风纾难放缓了声音,柔声安抚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容青君,完全无视了巨蟒的威胁。

    他的眸里闪过复杂的光,专注地盯着容青君的眼问道“你知道拜蛇教吗”

    容青君没有回答,他眼神沉静,迎视着风纾难,巨蟒嘶嘶吐着信子。

    风纾难忽然就笑了。

    “真好”他并没有猜错,此时的容青君与拜蛇教绝无关系,反而也许正因为容青君是这样不简单,才使他后来成为拜蛇教祭子后地位稳固备受尊崇。风纾难还进一步猜到,前世的赵大夫带着容青君远避青雀山下,正是因着他的不简单易招祸。

    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因为现在的青君是这样的纯然无害,独属于他的青君。

    “青君,不要拒绝我。”风纾难的手越过巨蛇放在了容青君脸上“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们是极亲密的人,无论你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我都和你在一起。”

    他笑了笑,以眼神示意花蟒“所以,可以收起你的毒牙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容青君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风纾难上一刻还在质问,下一刻就要抱着他睡觉了他睁着眼睛思索,是否哪句话他听错了意思。

    他还问是否给花蟒取过名字,那当然是没有的

    风纾难拍拍他的背,抵着他的额头“睡吧。”

    容青君本能地觉得他的气息并不讨厌,被人拐子抓住时他和十几个孩子挤一个房里,在善安堂时和乌雷住一起,现在不过换个人,没多少差别,于是也阖眼安睡了。

    第二天风纾难问清了死去的两个下人的家人亲戚情况,赏了财物助其厚葬,这件事便被遮掩过去了。

    只是用膳的时候风纾难诡异地吩咐厨房送了只活鸡到房里来。关起门来,风纾难以手扣了扣鸡笼问“青君,你的宠物要不要加个餐”

    容青君的视线在活鸡和风纾难身上两头转了转,一会儿,巨蟒便从药园迫不及待出来了。它飞快地用身体圈住了鸡笼,以脑袋讨好地顶了顶风纾难的手。

    风纾难不喜欢蛇,甚至是讨厌的,这种生物令他想起拜蛇教那个蛇一样阴冷的大祭司,想起他圈着容青君的腰时,令他嫉恨反胃的眼神。

    但那都是隔世烟云了,风纾难不断告诫自己,只有他自己彻底走出过往,才能给青君全新的人生。

    他掀开鸡笼,早已被关傻了的母鸡连逃跑都不会,转瞬成了巨蟒的腹中餐。

    接下来几日风纾难每天早出晚归,忙得分、身乏术。

    直到一天晚上杨锐为风纾难送来公文急件。

    容青君正在书房里看风纾难作画,画的是两只水鸭子,浮在绿水上,一只伸着脖子舒展翅膀,一只悠闲地回头啄着绒毛,题图是春暖两字。风纾难的画技算不得好,但在一般人看来,两只鸭子画得也是活灵活现。

    因是急件,需要风纾难当场批阅给予回复,杨锐便在旁等候,而容青君的眼神从鸭子上挪到杨锐脸上后,便一直没有离开,看得杨锐浑身不自在,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不存在。

    风纾难写好批复将信函封口递给杨锐,杨锐接过,这时,容青君的手忽然伸过来,搭在了杨锐腕上。

    一瞬间杨锐整条手臂都僵硬了,飞快偷看了一眼风纾难的神情。

    幸好容青君只是探了一下便很快收回了手。

    “属下告退。”杨锐松一口气,火速行礼转身离开,这时身后却传来容青君的声音。

    “你要死了。”他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声音不响,却像是敲在人的心上,听得杨锐一阵恶寒。

    他忍不住回头望这个奇怪的少年,主上也低头看着他,而他则直直地盯着自己,一脸的没表情。

    杨锐不知道自己该回个什么表情给他,只能木着脸,幸好主上解救了他,挥手让他先退下。

    “青君,为何这样说”风纾难问。

    “他要死了。”容青君只是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风纾难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扣了两下,微眯着眼思索。这两日杨锐跟着他跑前跑后,接触了不少身染疫病之人,他有武功底子,身体较常人强健,因此风纾难倒没有为他特别担忧过。对了,前两日他还被病死孩童之母咬伤了手,似乎也没找大夫好好医治,莫非

    “青君,杨锐的病情到何种程度了还有,你看我呢”

    “你没事,他要死,如果不治,十天。”容青君说得断断续续,每停顿一下都似在考虑如何将所知用语言表述出来。

    “青君能治”

    “能。”

    风纾难知道容青君在青雀山下时便以行医为生,他守着一家小医馆,隔几天去山里采一次药,临安镇不大,医馆里往来的几乎都是街坊邻居,治的无非是头疼脑热的小病。那时他以为青君的医术习自那位已逝的赵大夫,今日方知原来不是。

    这时容青君手一翻,掌心朝上,柔和的金光浮现,氤氲如雾,光芒消散,他的手里出现一株花和几粒莲子大小的椭圆果子。

    “捏碎花汁,吃果子。”容青君将药草递给风纾难。

    风纾难压下了震惊的情绪,心头的思量难以言述。

    容青君凭空召出巨蟒时,他因为顾忌拜蛇教,忽略了此事的特异之处,此时,容青君又以这样神奇的方式向他展示了他的与众不同。

    风纾难以手半支着脑袋,偏头看着眼眸明净,眉目如画的少年。

    那年他打马自青雀山下过,遭了仇人埋伏,力战之后昏迷在山脚,被他救了回去。醒来时身上是素净的棉被,鼻间一缕幽幽然的草木香气,隔着透光的床幔,隐约看见一道纤瘦的侧影,他晕晕然看了许久,脑间生起的第一缕念头竟是“翩翩弱质,如泣如诉,如兰如芷,美少年哉”

    而后便是倾心相交的两年,可在那两年间,哪怕容青君待他与旁人不同,也未曾坦露过这个秘密,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在他遇到他之前的时间里,有人教导过容青君,要么就是有人对他起过歹意,而容青君吃过教训。

    对于风纾难来说这简直是一个意外之喜,他开始庆幸自己提前了四年找到了他,遇到的是这样一个纯白如纸、无知无畏的容青君,只要释放一点善意,他就不加掩饰地全然展现了自己。

    风纾难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他接过容青君手上的花和果子仔细看了看。这几日因为城里疫病蔓延之事,他常出入各家医馆,看京城带来的太医和本地的大夫共同研讨,听他们介绍各类草药和方子,也亲自辩认过,但没一个大夫敢保证说哪一种药能治好眼前的疫症,风纾难也确信,容青君给他的这两种,他从未见过。

    而且,捏碎花汁与果子同服这种疗法也实在是简要至极

    “青君,这花与果子你还有多少能治几个人”

    “花,三株,果子,十几。”药园里的草药虽然种类繁多,但每种都珍贵无比,同一时间内所产也极少,单种草药一般不会同时存在超过十株,最珍奇的甚至要几年才长成一株。

    风纾难并不意外这个数字,他凝眉想想,又问“能制成药丸或者以水煎服吗”若直接原样将花拿出去,毕竟太惹人注目,不好解释来历,风纾难不愿给容青君招来关注。

    容青君偏头想了想,缓缓道“很多。”

    风纾难“什么很多”

    容青君抬头看看风纾难,低头看看手,眉头微蹙起,隔了一会儿才道“很多药方很多药很多慢,更多,没有。”容青君说得很艰难,他的词汇有限,最后已经放弃用完整的句子去表述,干脆往外蹦字词,他指指风纾难手上的花和果子“这个够了。”

    风纾难顺了顺容青君的语序,连蒙带猜地反问“你是说,你有很多对症的药方,能做成药丸或者汤药,治好杨锐的病,但是需要很多药,你没有,而且需要更多时间去配药制药,不如直接吃花方便,是吗”

    容青君想了想,“嗯”了一声,大致是这个意思。药园是不产普通的药材的,就好像那天在城墙下,他为那个官兵做的续骨疗伤的药泥,大部分药材是就地取用了大夫所携带的普通草药,只是其中添加了产自药园的药引子,便使药效有了惊人的提升。

    “青君,若我能足量的药材,你是否就能炼制无限多的药来治此病”风纾难语调上扬,似乎看见了饶阳城被解救的希望。

    容青君却没回答,他站起身离开,向卧房走去。

    天色已晚,到睡觉时间了,话说太多,累。

    风纾难的眼神追随着他离去,纵容地笑了笑,好像看着一只小猫,甩甩尾巴高傲地走出了主人的视线。

    “青君,你是我的福星。”

    不过,等忙完饶阳的事,回到京城后他要好好谋划一下教青君读书习字的事了,至少也要能沟通顺畅才可,真不知道他前十四年是怎么过来的,才成了现在这样一个青君,有天赋奇能,又纯如赤子

    有空要探问一番。

    、第13章 药引

    第二天,不知道是不是被容青君的话吓得做了一晚上噩梦的缘故,杨锐醒来时面色很差,浑身乏力还有些反胃,拿毛巾擦着脸时他想他不会真要挂掉了吧,他年方十八尚未娶妻呢,生命就这样走到尽头了真的好吗

    去见风纾难时,风纾难看一眼他眼下的黑圈,将花和果子递给他,说了服用方法,许他一天假,让他在府内好好休息。

    杨锐懵懵懂懂地接了药回了房,心想这是什么样的黑巫术,然后顺从地按主上的吩咐吃了药,然后就度过了忽冷忽热,上吐下泻,毕生难忘的一天

    风纾难带容青君到了城内最大的一家医馆。

    医馆后院的库房里装着朝廷从各地调集而来的药材,配药制药用的器材工具也是医馆里现成的。

    开始配药前风纾难特地让容青君看过被确诊感染了疫病的人,这些人就在医馆养病,男女老幼俱有,发病时间长短不一。

    而后风纾难命人开了库房,就将所有人都赶出去,只留下他自己陪着容青君。

    空气里混合着成百上千种药材的味道,容青君嗅一嗅,闭上眼,钻入鼻子的草药气息清晰地对应出了药名,他睁开眼,向前走几步,准确地从左手边的架子上取下了一包枯藤状的药材。

    库房很大,一排排的架子、柜子分门别类放着不一样的药材,还有直接装在大麻袋里,堆放在墙边的,最后风纾难还是找了个可靠的老太医进来,帮他们一起找药。倒不是容青君自己做不到,而是他总是找着找着,就忘了他们来这儿的目的,花了一早上拿了数十包形色不一的药后,风纾难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是否这些便是全部所需药材,容青君说不是,他便又问还需几种,几次问答后才明白,容青君只是由着性子拿了自己喜欢的,味道好的,闻着香的

    风纾难有些哭笑不得,花了些时间让容青君将需要的药材名称告诉他,他写了个清单交给老太医让他去凑齐,只有些名字对不上的才交给容青君亲自去挑出来。

    东西都准备齐全后,容青君动手开始配药,他的速度并不快,但精准、有序、不出错,看上去温温吞吞的,不知不觉就处理完了大半。

    风纾难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容青君的动作。这是属于容青君的,他最熟悉的一面,那时候他每次去到青雀山下的平安医馆,最常看到的就是容青君埋首于药材间,耐心地分拣。那时的容青君比眼前的他更大点,十六七岁的少年样,泼墨似的长发被发带束缚着拖在身后,侧脸有柔和的线条,瘦瘦尖尖的下巴,唇色浅淡,他的十指修长白皙,时不时拈一粒草药,放到嘴里浅浅地咬一口

    “咳”风纾维忽然掩着嘴干咳一声移开了视线,引得容青君侧目。

    望着这个半大孩子一般的容青君,风纾难眼神飘忽,脸上有些发烫。想到不该想的事了

    帮忙的温太医回到医馆前院后,便有数名医者围上来,追问他后院情形。

    “温太医,小郡王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啊,那少年又是何人”

    面对同僚的问询,温太医只是摇摇头“老夫也不知。”

    今日一早,风纾难领着那名少年来到医馆后,只说有解决疫病之法,便开了库房,只与那少年两人进去,旁人皆不得而入。向风纾难追问详情,他只说一句界时便知,便抛下了一群一头雾水的太医。

    太医们供职于皇家,对这位长公主之子,皇帝宠信的外甥都有一定认识,素知他为人稳重,不是年少轻狂之人,因此即便将信将疑,也暂时按捺着好奇。

    “且看吧。”温太医说。

    这一等便等到日头将落。

    以温太医为首,几位太医被风纾难请到了库房,在他们面前的是数十份已经过特殊手法处理的药。

    “诸位太医,我知道诸位心中皆有疑虑,但今日我只想说几点,首先,我敢保证此药对疫症有效,其次,药方的来历是秘密,第三,希望诸位太医能对今日之事保密。”说到这里,风纾难停了停,看几位太医。

    太医们相互看了看,最后温太医说“一切听大人吩咐。”太医们心中都自有分寸,既然风纾难开口便放下了话,那不该问的他们自然不会多问。

    “还要辛苦诸位太医,将这几份药以水煎服,给医馆内病情最严重之人服用,三日之内必能见效。几位太医连日来多有辛劳,我都看在眼中,若能早日平息饶阳之灾,既是一方百姓之福,也是诸位大人之功。”

    交代完了一应事项后,风纾难仍不敢放松。

    首日做的数十份药特意添加了青君的灵草以做药引,为的是以奇佳的药效挽救垂危之人,以此来安定人心,要知道灾难之中最可怕的不只是家毁人亡,而是活着的人们陷入绝望疯狂。疫病蔓延开来后,城内已有人心动摇的迹象,一直靠官府强力弹压才没酿出祸事来,一旦恐慌被引爆,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如今这一帖药剂,就是要告诉他们疫病不可怕,饶阳城还没有到绝路。

    但是青君的灵草毕竟数量有限,而饶阳城百姓众多,不是几十几百副药就能救得过来的,因此风纾难的计划是头几日用特别配制的药救治城中发病严重之人,发出告示使城内百姓知晓医馆有对症之药,让他们亲眼看到将死之人起死回生,让他们心存希望。而后,便要青君配置仅使用普通药材的药方,令诸位太医在城里推广,界时,当能起一定作用。

    无论结果如何,能有这样一番作为,风纾难自问至少他能无愧于心。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容青君又去了医馆两天亲自处理药材、配药,他发现这个过程里他的内力也在持续增长,不比呆坐于房中修炼所得的少。

    三天后,最早得到药的那批人一个个恢复了健康,起效之快令诸多医者惊异,痊愈的患者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无不感激涕零,跪拜扣谢医者大恩,这情形被许多城里百姓目睹,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大家都知道了消息。医馆里几位太医面面相觑,默默咽下了真相。

    与此同时,容青君的全部由普通草药组成的药方,也在温太医等人的主持下分发到了城内各医馆,朝廷出钱出药,凡染病者皆可到医馆得到免费诊治。这样又过了数天,饶阳城终于安定下来。

    风纾难也终于能从繁忙的事务里抽出身来,处理些别的事情。

    “青君,来饶阳之前,你家住哪里呢”风纾难问。

    当他终于稍有空闲的时候,他提审了被押在大牢内的两个人拐子,拷问关于容青君的身世来历,但并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那女人称青君是个哑巴,被他们半路掳来,从没说过话,这与乌雷叙述的也恰恰相互印证。

    听到他们想把容青君卖到风月场所时,风纾难怒得当场拍碎了杯子,下令对这伙人处以重刑。

    而容青君的来历,也就只有他本人知晓了。

    但他的回答却令风纾难摸不着头脑。

    “住洞里。”

    “什么洞里”

    “地洞。”

    风纾难有些无语。

    指望容青君描述清楚也是不太可能的。

    “你父母呢”

    “没有。”

    这样冷静淡漠没有表情没有起伏说着“没有”的容青君,令风纾难忽然心疼了下。转开话题,不再纠结于他的身世。

    “青君,我带你回京可好”

    容青君转过头看他一眼,又默不作声地回头翻书了,这本百草经记载了常用的百来种中草药,以工笔绘制了草药形状,旁边以小楷书写药名、药性,简明易懂,对容青君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看图习字书了

    风纾难笑了笑,摸摸他柔顺的黑发“就这么说定了,饶阳大事已定,大约再有日,等我将余下之事安排妥当,我们便可启程。”

    他又缓缓给容青君讲述京城风貌,讲京城大街上旌旗飘扬的百年老店,讲他幼时常嬉戏玩乐的皇家武陵园。

    烛火耀耀,容青君把书递过来,指了指一行小字。

    “莎草子,味甘,微寒,无毒,主治”

    风纾难的声音低沉好听,有种界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特殊味道,富有磁性。

    容青君听得很仔细,百草经上所载的药他全部认识,也懂药性,每当风纾难念过一遍,他都能牢记在心,可以背出任意一篇。

    念完之后,风纾难的手包着容青君的手,在纸上写下了“莎草子”几个,并念给他听,在莎草子前面,还有数十个草药名,风纾难带着容青君写一遍,容青君自己再写一遍。他提笔的姿势并不标准,软软的笔尖也不好掌控,常常要风纾难纠正他,但青君自己却很享受这个过程,不厌其烦地一笔一划写着。

    “青君,还记得我的名字怎么写吗”

    容青君握笔的手顿了顿,然后在“莎草子”的旁边写下了歪歪扭扭的“风纾难”三个字这三字笔划极多,由容青君写来,最后几乎糊成了三堆墨团。

    风纾难满意微笑着与容青君碰了碰额头他近来很喜欢这个动作然后拿起另一支笔,沾了墨,在“风纾难”的旁边,又写上了“容青君”三个字。

    、第14章 遇刺

    五天之后他们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饶阳救灾重建之事已步入正轨,剩下的有地方官主持,有朝廷督办官员监察,风纾难则要回京向皇帝交旨,当面奏报当地情况。一同回去的还有太医等从京城派往饶阳的官员。

    但是出了饶阳城之后,风纾难一行便轻车简从,离开了大部队。

    西南地区多山川河流,朝廷车队从官道走,便要经过许多弯路曲折,每到一处驿站,又要行许多官样文章,费时又费力,且毕竟人多嘴杂,不得自在。

    风纾难带了护卫随从直接穿越山林,倒也不全是为了节约时间。他来饶阳时是九月里,如今是十一月底,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时间,从西南到雍京一般十天能到,他们一行人且走且停,最晚十二月中旬也能回到京城。

    风纾难与容青君两人共乘一区马车,被拱卫在队伍中心,前后是七八名护卫骑马而行。

    容青君坐在铺着厚毛皮的车里,手边有几本医书,手里捧着的依然是那本百草经,实在是因为除了百草经,其余书籍配图稀少,以他习字不到一个月的功底,读起来着实吃力。

    马车是风纾难为了容青君特地准备的,车内空间宽敞,两侧各有一扇小推窗,中间一个小几,除了书之外,小屉里还装着甜点小食。

    风纾难与容青君同坐一侧,揽着容青君的肩膀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开始容青君还有些抵触,渐渐地也找到了舒服的姿势,不再抗拒。

    几日来两人堪称亲密无间,容青君总觉得鼻息间有他的气息在有意无意撩拨,淡淡的清爽的味道,呼吸间不经意能捕捉到,而当他闭了眼去追随时,那味道又藏了起来。容青君不知不觉间凑过去,脑袋埋进青年的怀里,半天没动。

    风纾难放下右手的书,左手有规律地轻轻拍打着,低头看去,少年已眯上了眼,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洁白的额头和纤秀的鼻梁,睡颜沉静而美好。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慢慢停了下来,容青君还没醒。

    风纾难没有惊醒他,维持半搂着他的姿势一动不动,他半边的身子承受着容青君的重量,被压得有些发麻,心里却很充实。

    领头的杨锐看了眼偏西的日头和周围的地形,挥了挥手,令车队停下来,选了这块较为平坦开阔的地方作为今晚扎营的所在。

    车内的人没有下来,杨锐不以为意,有序地分配任务做着准备工作。

    乌雷凑上来,殷勤地忙前忙后。

    知道风纾难很快就要回京后,乌雷想了一夜就果断地跑到风纾难面前,求他收留自己做麾下一员护卫。因曾经许过一诺,风纾难什么都没说,就将他丢给了杨锐。

    杨锐里三层外三层,用挑剔的眼光将乌雷全身打量了个遍后,也是什么都没说,收下了这个空降兵。他已知晓那天的草药是容青君给他救命用的,若非那一剂苦药,此刻他没准已进了阎王殿了,因此感激之余,对于容青君相关的人事物便多了几分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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