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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师成长记 第1节

作者:夏之眠 字数:23121 更新:2021-12-28 23:25:06

    书名药师成长记

    作者夏之眠

    文案

    掉入不见天日的地底暗河,因为被一粒草籽砸中,在识海开出一片药园,八岁的容青君总算得以活下去。吃着虫蛇鼠蚁,嚼着草根花果,他在漆黑无光的地洞里悄无声息地长大。

    当他从暗河重回人间,已长成一个外表瘦弱无害,心地漆黑无比的少年。

    原本他将走上一条以毒医之名扬天下,为祸苍生举世皆敌的不归路,但是今生,有个人早早地守候在命运的拐点前,要领他去往另一个方向。

    风纾难立誓今生定会守好他的青君,不再与他错过。

    阅读指南

    1c容青君受x 风纾难攻

    2这是一个重生攻拯救黑化受的故事

    3更新飘忽,读者君请见谅,但是一定会填完坑哒oo

    内容标签重生 恩怨情仇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容青君,风纾难 ┃ 配角夜,萧夙,白锦葵,燕春,谢朝华等 ┃ 其它黑化,药园,金手指

    、第1章 逃生

    子夜。

    山林间树影幢幢,暗鸦呱呱诡叫,一轮弯月挂在中天,被浮云轻遮,另一半天幕绯红一片,举目四望,竟是山那边的城中起了冲天大火,将天映成了红色。

    容娘不后顾犹疑,将那城抛在了身后,背着她的孩子一步也不敢停地奔逃,山间多枯藤野草,老树磐石,夜黑不能视物,时不时地被磕拌跌倒,她总要在底下以身垫着她的孩子,不让他受伤。

    逃了大半夜,容娘已精疲力尽,又一次跌倒后,她只觉得身上沉沉的再也爬不起来。

    “娘,娘”

    七八岁的孩子扶着她的手,拼命想牵她起身。

    听到后方隐隐传来的追喊声,容娘心里生起一丝绝望。可是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看着粉雕玉琢的男孩,容娘咬咬牙,半跪起身抱住孩子。她的腿上不知何时被山石荆棘刮伤,一阵阵作痛,身上血与汗黏糊糊地融成了一片,整个人已经脱力到两眼发黑。她知道她跑不了多远了,那催命的追喊声越来越近,他们娘俩必须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挣扎着又跑了不多久,容娘终于找着了一个合适的躲藏地。

    那是一个小小的凹洞,因外侧山石突起遮挡了月光而显得晦暗不明,茂盛的草木密密遮盖着,容娘是因为不慎跌倒察觉这个藏身这处,若是寻常从旁走过是极不易发觉的。

    容娘小心地把自己和孩子藏进洞里,又拨拉了两下洞口的枝叶,不使留出明显的空隙。她身量娇小,孩子也才八岁,两人藏在这个洞里大小刚刚好。

    贴着洞壁,疲惫地歪着头,感觉到孩子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她缩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了些,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安抚“没事了,会没事的不要说话,不要出声,乖,娘在。”

    她在心里求着老天,让他们度过这一劫,她只想寻一个清静地,让她的儿子平安长大。

    容娘已经听到搜捕者的声音越来越近,万幸的是山林广褒,他们不得不分作多路,而确切往两人藏身的方向而来的,应当只有一人。

    随着那人靠近时走动的声音越渐清晰,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容娘心中的恐惧呼之欲出,可感觉到怀中颤抖的小身体,又强自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两人一动不动,只盼那人赶紧走离这片区域。可偏偏事不如人意,那人竟在洞口不远处停了下来。

    容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的手按到了贴身带着的防身匕首上。

    那一方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一听便是那追捕之人在解决三急。

    片刻后,想来是问题已解决,那人又行动起来,四处走动了下,竟停在了洞外两三步远的地方。他举着明晃晃的火把,从洞里看出去,火光悠悠照见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黑色的腰带上有一枚暗红色的,似火焰状的图案。

    已经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了。容娘眼里闪过悲痛与坚毅,她紧盯着洞外,算计着距离,在那人再一次动起来时猛地扑了出去。霎时洞外传来一声惨叫,两人扑倒在地上,扭打成一团。洞里的孩子焦急地看着,心慌慌,怕得想哭,却记着他娘的嘱咐,抿紧了嘴不出声。

    不一会儿,落在地上的火把被滚倒的两人压灭,变作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时不时传来几声闷哼,然后是匕首插入身体时刀刀入肉的声音和鲜血喷涌而出的声音。

    容娘挣扎着爬起身,她半边发髻散乱,脸上一片血污,一手按压着腹部,那里有个大大的血窟窿。她艰难地回到洞口,她的孩子乖巧地躲在洞里,看到她回来急急忙忙伸手来牵。他明明那么害怕,却一声也不吭。

    她的孩子她舍不得啊

    容娘抱住了孩子,终于落下了泪水。

    她嘴唇颤了颤,知道没多少时间了,松开怀抱,看着孩子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地交代着“孩子,你父亲他不是人,忘了他吧。从今以后,你跟娘姓,你叫容青君,跟谢家没有一丝一毫关系。”

    血色已从容娘脸上退去,她感觉到了虚弱,几句话说得无比吃力。可她仍然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将外面的尸体搬到洞里藏好,又用落叶掩埋了血迹。

    做完这些,她半蹲在孩子身边,仔仔细细地又看了遍他秀美的脸庞,努力做出一个笑容,然后轻声交代“青君,听娘的话,藏好,等娘走远了,你就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千万记住了,别回来”

    被先前的惨叫声和两人的打斗声吸引而来的人已在不远处。

    容娘最后拥抱了她的孩子,脸贴着脸,在他耳边说

    “孩子,要活下去”

    话落,她起身将洞口密密遮盖,撑着最后一口气跑离了这个地方。

    容青君缩在洞里,被娘亲塞到洞里的男人身体紧紧贴着他。这个洞并不大,原先他与容娘两人藏身恰恰好,换了一个高壮的男人进来,只觉得狭小紧闭,挤得他不舒服,那个男人的身上还流出了一股股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染透了他的衣服。尽管这样,他仍然一动不动也不出声。

    他并不是太懂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两年他生了病,有时候比较清醒,有时候一睡就是好几天,常常不记得事也不记得人。有一阵子娘亲总不在,他无论睡着还是醒来都觉得很害怕,又不记得怕什么。他脑子不清醒,对别人话的意思也就总是很难理解,而他身边也没有几个别人,偶尔会有人匆匆来去,但都不跟他讲话。娘是待他最好的人,所以他听娘的话,无论娘说什么,他都照做。

    他紧紧地团起身子,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哪怕那个男人的身体歪在了他身上,沉沉地压着他的肩膀和脑袋,也不去推开。

    一大串凌乱的脚步声已靠近他的藏身地,数支火把破开黑暗冉冉而来。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尖叫远远传来。

    那靠近的脚步立即改换了方向。

    “那边,快追”

    那是娘的声音八岁的孩子募地睁大了眼睛。

    大群的追捕者似闻到腥的苍蝇嗡嗡远去,这一小片藏身地又重归黑暗与寂静。

    容青君依旧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他的鼻息间满是黏腻的血腥味,眼前是靠在他身上的男人侧脸的轮廓,结实的身体慢慢变得僵硬,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冰冷。

    不知道等了多久,久到已没了声息,像是整个山间只剩他一人。

    容青君推开男人的尸体,从藏身的洞里爬出来。

    夜始终黑得深沉,没有星辰悬挂,月亮也被云层遮蔽,山间的风冷得刺骨,吹来野兽的嚎叫声,一波又一波。

    容青君迟疑了会儿,就往先前听到的娘的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山间路难行,没有了容娘,他一个孩子走得更慢。就这样找了大半夜,在一棵树藤下捡到了一只绣鞋,却没有容娘的身影。

    容青君怀里捧着绣鞋,坐在老树根下,嘴里喃喃地喊着“娘娘”

    他已经坚持了一整夜,又累又饿又困,找不到娘亲的慌张逼得他心里委屈得想哭,可是扁扁嘴,又拼命忍回去了。靠着老树,容青君不知不觉打起了盹。可却睡得不安稳,一会儿梦见她娘流着泪抱着他,一会儿梦见他父亲,梦里的男人身形高大,不苛言笑,他喊爹爹,可他不应声,还转身走开了,一会儿梦中的画面又出现另一个人,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穿着奇怪的衣服,有奇怪的味道,他忽然走过来,冲容青君弯下了腰,强烈的恐惧从心中生起。

    睡着的孩子身体忽然颤抖起来,四肢猛烈挣扎着,像是想要逃离,直到他看到那个没有脸的男人伸手欲抱他

    “啊”容青君尖叫一声从梦里醒了过来。

    两眼闪过一阵茫然,惊悸心慌的感觉仍在,但孩子已经忘记梦里见过什么。

    “娘”无措地喊了一声,四下摸索了会儿,找回了落到地上的绣鞋。

    天还黑着,时间过去了不多会儿。

    容青君觉得冷,蜷起身子抱住了自己,茫茫然地四顾眺望了会儿,忽然发现有点点火光朝着这边移动。

    是那群人回来了。

    容青君下意识就跑。

    朝着火光相反地方向,孩子仓惶奔逃着,在昏暗阴森的山林间,不停地有树枝尖刺在他脸上手上划出细小的伤口。山风越发凛冽,从他大口喘息的嘴里灌进去,刮得胸腔发冷发疼。他的身体已经支撑到了一个临界点,被血与汗浸透过的衣物包裹下的四肢像从冰水里游了一圈捞出来,冻得发麻。脑袋一阵一阵晕眩,在跑过一棵树旁的时候,猛地栽倒在地,额头磕在了树皮上。

    容青君晃晃脑袋,先是回头看了看火把的距离,然后双手撑地要爬起来继续跑。

    脑子沉沉的,又是这种一睡过去就要三四天的感觉

    容青君用手掌拍拍自己的额头,不能睡啊,娘说要跑得远远的,不能被人抓住。

    不忘捡回娘亲的绣鞋,容青君又跑了起来。

    但是他看不到,这一次,他连身形都站不稳,跑得歪歪斜斜,在这个月黑风高夜里,更看不到在他身侧不远是一个陡坡。因此小小的容青君凭着毅力坚持向前跑去了,但是不过跑出步远,单薄的身影就是一个踉跄,往边上摔去,然后顺着地势骨碌碌往坡下滚去。

    容青君摔得晕头转向,本能地想抓住点什么东西,但滚落的势头却是越来越猛,只觉得天旋地转,连意识都渐渐放空了。

    娘,救救我

    小小的孩子害怕至极,可是被摔得鼻青脸肿,叫都叫不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呼唤。

    但更糟的却接踵而来。受高处滚落的力影响,在坡上某一处,遮盖的枝叶被冲撞开,地表赫然裂开一个大洞。

    容青君只觉身下一轻,夹着山石土木,他瞬间坠入了一个极深的地洞。

    、第2章 药园

    “砰”的一声,容青君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了地洞里,眼皮都没能掀一掀,便陷入了一片黑暗。苍白的小脸毫无知觉地压在地上,鲜红的血液自头上慢慢流出扩散,染红了一地。

    这时候,地上一粒不起眼的青绿草籽被鲜血泡发,忽然发出了青色荧光,闪闪烁烁,极富频率,开始慢,后来越闪越快,直到青光变成了一道耀眼的金光,咻一下飞去,没入了容青君的前额。柔和的金光从头顶开始蔓延,直至笼住了男孩的全身。

    在容青君昏迷不醒人事不知的时候,他被天上掉下来的一粒草籽砸中,不但捡回了一条性命,还修复了身体潜在的隐患,更开启了一片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良久后,金光慢慢淡去,尽余一束退回了孩子的眉心。

    容青君仍在昏睡,这一夜惊惧不断,他的身体消耗太大,在金光的帮助下终于进入最深沉安宁的睡眠。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午后,一缕阳光斜照在缝一样的洞口处。

    容青君眨眨迷蒙的眼,看一看四周昏暗的环境,又仰头看了看高处唯一的光源,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他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身上的疲惫和那种不可抗拒的睡意已经消散一空。他猜测自己是不是睡了七八天了,因为以往哪怕睡上四五天也不会有这么轻快的感觉,而且此时身上最大的感受是

    好饿啊

    “咕”肚子适时叫了起来。

    容青君在先找出去的路和先去找吃的两个选择间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先找吃的,吃饱了才能有力气找出路,而且看洞顶那么高,想必也不好爬。

    容青君试了下,洞壁上长满了青苔和藤蔓,湿滑湿滑的,藤蔓上长着细小的叶子和毛绒绒的短刺,不扎人,反而痒痒的,叶子上结着小果子,枣子一样大小。他摘了一个吃,咬在嘴里硬硬的,果肉干瘪没有汁水,味道也青青涩涩并不好,大约是没有成熟。一连吃了四五个,咬得牙齿酸疼,肚子还是空的,不解渴也不解饿。

    吃过果子,忽然一个疑问闪过

    娘亲的绣鞋呢

    容青君沮丧地坐在掉下来的位置。

    找不到了,娘亲的绣鞋不见了。

    洞穴位置太深,阳光无法探入,洞底昏昏暗暗,视野不佳,容青君趴在地上前后左右来回探寻了好几遍,可是他摸到手里的,只有枯叶,枯草,小石头,烂果子。

    他呆坐在地上,将分离前娘亲说的话细细回忆了好几遍,觉得大概以后再也见不到娘了,娘才会对他说那些话。

    他一时有些伤心,又不知道为什么,就决定先找找路,爬出洞去再想。

    多年后的容青君再想起那一夜的容娘时,为这世间给予他最无私的爱的人,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恨不能回到过去,但此时,八岁的他还没有真正明白什么是“生离死别”。

    所以容青君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抬头看了看洞顶的光圈,手抓在了洞壁的藤蔓上,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手脚并用往上爬。但是洞壁太滑,两脚找不到支撑点,细细的手臂挂在树藤上,坚持不住全身的重量,没等向上,就整个儿落了下来。

    摔了几遍后,手臂磨红了一片,洞顶的阳光也渐渐暗去,而洞底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容青君缩在角落,一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

    地底黑暗不能视物,他伸手能摸索到的果子都已进了肚子,但这不管用,事实上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一顿饭了。

    目光落到前方的黑暗里,洞底很大,白天的时候,能看到藤蔓顺着洞壁延伸到阳光完全照耀不到的阴影里,只是容青君不敢离开光线能照亮的范围,走入那片黑暗。

    也许,那里会有更多果子吃

    被想象中结满果子的画面所驱动,容青君站起身来,扶着墙一步一步小心地往洞穴更深的方向挪,一边挪一边用手顺着墙上的藤摸索,挪了十几步后,果然又找到了一个新果子,开心地塞到嘴里啃,虽然还是一样难吃,但总算是吃的。

    不知不觉容青君已挪到了洞穴深处。

    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容青君停下来,谨慎地伸手去探,随着手掌传回来的感觉,勾勒出了一个约他膝盖高的石台的模样,石台边缘不规则,应该是天然形成的,上面铺着干草。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摸到了一个椭圆形的,滑不溜手的

    蛋

    容青君脑海里闪过水煮鸡蛋的样子,舌下分泌出了口水,虽然手里这枚蛋是生的,而且明显不是鸡蛋它有四五个鸡蛋那么大,握在手心沉甸甸的。蛋上还有黏滑的液体,像是蛋壳上裂了条缝,蛋液漏了出来。

    再不吃就要坏掉了。摸着黏糊糊的蛋时容青君是这样想的。

    可是还没等他张口,那枚蛋忽然不见了,他的手条件反射地捞了捞,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容青君一下子吓呆住了。

    “谁”

    怪异的感觉笼罩着,容青君声音有点颤抖“是谁你出来好吗”

    四周寂静无声。

    获取灵物,可解锁新品类。

    一道意念凭空钻入容青君的脑海,然后更奇怪的事情发生,明明眼前没有画面,但他好像“看”到了刚才消失的那枚蛋。它躺在落叶铺满的草地上,容青君的鼻尖能嗅到湿润的泥土芳香的气息,在它身后各类奇花异草次第而生。

    容青君已被脑中所见的场景震惊得半张开嘴。

    此时那枚蛋抖了抖,从蛋壳的裂缝中,伸出了一个尖尖的小脑袋,那小脑袋奋力地扭动着,终于冲破了蛋壳的桎梏钻出来,竟是一条小蛇,刚出壳就有尺余长,青绿的蛇身上有浅浅的斑纹。小蛇细细长长的身子在蛋壳边翻滚了几下,就拉直了身子,径直游入了花丛中。

    容青君能感觉到它如入宝库的欢悦心情和对自己的亲昵之意。

    虽然没人给他解释,但容青君此时已明白他阴错阳差得到了一件非凡的宝物。

    简单点说那是一片药园,寄居于他的血肉之中,园中遍植世所罕见的草药,它们可以是治病救人的灵药,也可以是杀人无形有毒药,作为药园的主人,他可以随意摘取园中成熟的草药,也可以从外界收纳灵物到药园中,用以滋养草木,催生药物。

    比如那条小蛇,本身即是至毒的种类,便能与园中毒性剧烈的某些草药相生,小蛇的唾液,分泌物,脱落的牙齿,乃至将来成长后蜕下的蛇皮,都能为药园所吸收,而药园的环境对于小蛇来说也是大有裨益。

    除此之外,他还可以用意念控制成熟的草药,根据药园中有记载的各类丹方、毒经,对不同各类草药进行处理,以不同分量进行调配,制成更为方便灵活,药效更强的丹药。

    大致了解了药园的特性,容青君摊开右手,掌心柔和的金光闪耀,随后一枚红艳艳的果子浮现,慢慢凝结成了实体,送入嘴里咬了一口,果真甘甜馥郁,齿颊留香。

    吃过果子精神好了许多,容青君想起前方蛇窝里还有数枚蛋,他试了试,又收了两枚蛋到药园里等候孵化,其余的蛋却是不被药园认可,不知道是种类不同还是同类的蛇也有不同的品相。但这些剧毒的蛇蛋也是不能吃了,虽然药园中有可以克制蛇毒的良药,容青君却也不想尝试,而且他单纯觉得生的蛇蛋怕是不好吃

    处理完蛇蛋后又自然而然地想到另一个严峻的问题,既然这里有一窝蛇蛋,那必然还有一条大蛇,等到大蛇回来,会不会把他吞下肚去呢他没有吃掉蛇的宝宝,大蛇是不是也能不吃了他

    容青君扶着墙壁远离蛇窝,走回原来的位置,忧心憧憧地想。

    不知不觉睡过去,等醒来时又是新的一天。

    这一天天气不好,没有阳光,容青君仰头看洞顶,地面上雨水猛烈地冲刷着大地和植物,他躲在岩壁下方,看雨水顺着植物的沟壑蜿蜒地流到洞底。

    一边看雨水流过的痕迹,一边在意念里看小蛇懒懒睡觉的样子,容青君盼着雨早些停,他好再次尝试爬出洞去。他心里有些焦虑有些不安,总觉得再留在洞里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也许是大蛇可能随时回来的想像给了他莫大的压力,也许是大雨增添了阴郁,他潜意识里对危险的直觉正躁动不安,迫切想找个出路。

    柔光闪过,掌心出现一枚柳叶似的草叶,容青君无意识地以指尖夹起草叶放入牙齿间一下一下嚼着。这种草叫清心草,咀嚼后有种清新宁神的香气,针对容青君此时烦躁不安的情况,正是合用。容青君并非有意取用清心草,只是药园与他血肉相融后,这便成了本能。

    又一枚草叶伴随柔光出现,塞进嘴里,心里不安的阴影仍在扩大。

    直到第四片,第五片

    容青君猛然停下了动作,直视着前方。

    危险的凶兽穿过黑暗而来。

    容青君终于看清了凶兽的样貌,它长长的身子隐没在黑暗中,扁平的蛇头缓缓竖起,漆黑的竖瞳冰冷地凝视着他,嘶嘶吐着血红的信子

    一条身形巨大,有他半人粗的蟒蛇

    、第3章 执念

    容青君只觉手脚发麻,从头顶凉到了脚心,他的手微微颤抖着,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大蛇已闪电般发动,粗壮的蛇躯牢牢缠绕住他,容青君只觉得一股巨力绞杀得他四肢百骸都将被碾碎,窒息感使得他眼前发黑。

    右手贴着蛇身想将它收进药园,却发现不能,在试图收服它的时候容青君就知道了这条蛇与他收服的小蛇并非同一品种,最大的区别即是大蛇是一种无毒蛇,只是体型特别庞大,因此药园并不认可它是有用的灵物。它意外闯入了这个蛇窝,成了容青君的不幸遭遇。

    他要死了吗胸腔中的空气已所剩无几,缺痒使大脑变得迷糊。眼前闪过容娘流着泪的脸,她抚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说“孩子,要活下去。”

    容青君双眼赤红,他挣扎着握紧了拳,一道紫光闪过,手心变作一片漆黑。他紧紧抱住了大蛇,蛇身的鳞片嗤嗤作响,冒着白烟,竟是活生生被腐蚀融解了,毒液从鳞片渗透,深入了皮肉,痛得大蛇猛力翻滚扑腾,缠杀的力量变弱,容青君反过来死死抱住了蛇身不撒手,被颠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大蛇发了狂,蛇尾狂乱地敲击着地面,震得尘烟四起,半截蛇身被剧毒烧得血肉模糊,巨大的痛楚使它理智全失,在洞底横冲直撞。容青君被甩落在地,又马上反扑了回去,像一头搏命的幼兽,玩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游戏,为生存下去的权利而变得凶狠异常。

    大蛇一头撞上了洞壁,蛇身重重摔在地上,容青君手掌贴着的位置已腐蚀出一口大血洞,内脏暴露在空气中。大蛇再也无力腾起,蛇尾抽搐了两下,蛇口大张,终于呈现了僵死状态。

    此时容青君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他用了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将所有能用上的剧毒花草的汁液释放出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能腐蚀那样一头大蛇的毒液对他自身也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即使他本能地对自己使用了治愈的方法,此时仍感觉到身上一块块的灼痛,还有被大蛇绞杀摔打所受的内伤,都令他脱力到动弹不得。

    那一天,大雨下了一整天,带到傍晚临近才渐渐歇去。

    大蛇的尸体模陈在洞底,容青君在洞口下方仰头看着最后一丝光线从洞口撤离,他的神情已与先前有了些微不同。当黑暗降临,他的眼前再看不见光的时候,他垂下了头。

    也许一辈子他都出不去了,容青君心想。

    “不”

    风纾难从噩梦中挣脱,冷汗爬满了额头。

    身周是宽阔的大床,柔软的锦被,季秋的天气并不太冷,但他却一身虚汗,手心微凉。

    在脑海勾勒出梦中所见那人的容颜,他有一双细黑的眉眼,眼神幽幽沉沉,苍白的肤色,薄薄的嘴唇,还有淡到近乎透明的唇色。只要一想到,就让他心痛到难以自已。

    “小郡爷,奴婢在门外侍候着。”下人听到了响动,轻声寻问着是否要进屋服侍。他们主子向来有夜梦惊悸的毛病,有时候醒了就叫服侍起身,有时候过很久才喊人进屋,在主子身边伺候久了的人基本都知道,因此守夜的下人总是警醒着。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风纾难已从床上下来,穿着里衣,身形修长,面容仍有少年的稚嫩,神色却不见少年人的稚气。

    “是。”下人领命,手脚麻利地准备着,偷眼瞧了一下主子的神情,显然心情不好,于是更加谨慎小心。小郡爷虽然才十五六岁,容貌俊美,却早早开始为圣上办差,与别家这个年纪的公子哥儿不同,自有一股威势。

    风纾难泡在浴桶里,挥退了所有下人,水气氤氲沾湿了发尾,垂在两肩,烛火照亮了他一侧脸庞,高挺的鼻梁在另一侧落下浅浅暗影,他微闭着眼,卷翘的睫毛挡住了眸中所有情思。

    自他重生回来已有六年。

    六年前,死在二十八岁的风纾难的灵魂重回了十岁的风纾难身体中,他不知道冥冥中是谁安排了他的命运,这六年来他无时无刻不能忘怀那个人,前世死于他之手,死在一种名为“蚀骨追魂”的毒药之下,承受了上千个日日夜夜痛入骨髓的滋味,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在苦痛、追悔与思念中死去。

    回来后,哪怕已经重新开始,拥有了一副全然健康的身体,他与他尚未相识,他仍夜夜惊醒,仍受蚀骨之痛,魂梦相随。

    他已成他的执念,容青君。

    所以,风纾难会把容青君找出来。

    水已微凉,风纾难重新穿上衣服,擦干头发后用一根发带随意扎上垂在脑后,走到书房,取出一叠书信看起来。

    他母亲乃和静长公主,与当今圣上一母所出,情谊深厚。前世他无心朝堂,游走江湖当个闲散宗室,今生却不一样,他要找人,而有什么能比皇家的力量更无孔不入呢所以从回来开始他便积极准备,寻得机会取得了皇帝舅舅的信任,开始为皇家办差,几年下来经营起了自身的势力。

    他将寻人的重点放在了大雍国的西南一片。前世他与容青君相遇在西南边陲的青雀山下,那时他在山下的临安镇里开着一家小医馆,名唤平安医馆,那家医馆原属于一位姓赵的老大夫。风纾难听容青君说起过,那位赵老大夫曾在饶阳城行医,是城里颇有声名的医者,有一年饶阳城发生大地动,死了无数人,赵老大夫的医馆为灾民义诊,救了不少孤苦无依之人,其中也包括容青君,后来不知为何,却带着他离开了饶阳,到了偏远的青雀山下。

    看完了书信,风纾难背靠在楠木大椅上,脸色微沉。

    饶阳是西南大城,他的势力以饶阳为中心,搜寻年龄相貌与他所述相似之人,期间真真假假消息无数,实际上却一无所获。

    容青君,算来今年才十四岁,一个无依无靠无甚背景的少年,缘何能藏得这般深

    铺开纸笔,风纾难提笔写下了一封信。

    按他的记忆,饶阳城的地动就发生在今年年底。几个月前他已借钦天监之口将这事搬上朝会,又以西南得来的消息影响舅舅,使他看重此事,提前做好防范,当能减少灾难带来的影响。

    而他自己,则要着重部署人员,盯紧了饶阳城,若容青君对他说过的话无虚假,那他近段时间必然会出现在饶阳城。

    做完这些已是鸡鸣时分。

    风纾难唤人给自己束好头发整理好衣装,去主屋向父母亲请安。

    和静长公主约三十出头的年纪,她出身高贵,姻缘美满,别有一番雍容温婉的韵味,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而附马风集年近四十,依然风度翩翩,是一位美男子。因尚的是公主,风父并无其他姬妾,十多年下来,两人恩爱如旧。

    请过安,长公主留风纾难一同用早膳。长公主与附马只得风纾难一个孩子,偌大的府邸只有他们三个正经主子,因此餐桌上规矩并不十分严苛,反倒与很多小民之家一般,显得父慈子孝,温情融融。

    “纾儿近几个月来常常在家陪我们用膳,母亲真是开心。”长公主脸带笑意,她的孩子生得丰神俊朗聪慧非凡,是她心头的骄傲。自他开始在皇帝跟前领了职务,就经常早出晚归,难能得闲。作为母亲长公主是极为宽和的,她曾是一位皇帝的女儿,如今又是一位皇帝的胞姐,在她的认知里,每个男人心中都自有一片江山要打。只是孩子能在闲暇时有心多陪陪自己,这份孝心还是另她极受用的。

    “母亲开心就好。”风纾难也露出一个微笑。前世母亲为他伤心之极,更是恨透了对他下毒的容青君,尽管他极力为青君解释开脱,母亲仍是不能放下仇恨,背着他进宫去求了皇帝着力针对打压容青君。他愧对母亲,今生只盼这种情况不再重演。而且,若西南如预料般有变,怕是不久他就会有一段时间忙得不能归家。

    正想着,忽有侍卫通报说有皇令传到。

    “进来说话。”得到父母点头示意,风纾难开口“何事”

    “回小郡爷,宫里的内官带皇上口谕,宣小郡爷即刻入宫觐见。内官大人正在前厅等候。”

    “可有说是何缘故召见怎么这般急”长公主轻蹙眉头,此刻时辰尚早,她的公主府离皇宫且有一段距离,按时间算,这位传旨的公公怕是宫门一开就直奔公主府而来了。

    “回长公主,内官大人说,昨夜圣上接到八百里急报,西南饶阳一带发生地龙翻身,事关重大,因此急召小郡爷与朝中多位大人入宫商议对策。”

    话音刚落,风纾难已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来对长公主和附马躬身道“既如此,儿子便先告退了,即刻入宫去。父亲母亲还请慢用。”

    “此乃大事,纾儿,你当尽心竭力,为圣上和黎民行事,去吧。”风集点头,挥手示意风纾难可以自去了。

    风纾难转身离去,背影透着几分急切。

    背后,长公主的眉头仍未舒展,眼眸里透着忧心,甚至连早膳都忘了用。思索了下,她问风集道“相公,你看纾儿他,最近是否有何难解的心事”

    “夫人何出此言”

    “我也不知只是觉得他最近有些不对。”仔细回想,她的孩子竟是在不经意间就长成了这般优秀的模样,她知晓纾儿常常睡不安稳,只当是他小小年纪就担当重责而感到压力重大,便严格约束了他身边服侍的人,令他们妥善照顾他的衣食住行,使他可后顾无忧,现在看来,她仍是错过了什么只这么想想,便觉有无尽感慨。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千言万语也只归结为一句“纾儿,他不知不觉竟也长这么大了。”

    风集笑了笑,拍拍长公主的手“夫人,你与皇上一母同胞,情谊甚笃。皇上登基数年来,已有一代明君盛世的气象,纾儿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你何须操心放宽心便是,相信皇上,也信纾儿。”

    面对丈夫的宽慰,长公主也是笑了笑,最终还是忍不住一声叹息。那是她唯一的孩子,如何能不放在心上惦念呢

    此时,风纾难在御书房门口等候接见,他站得笔直,背脊挺拔,在一众老臣间显出了青年人特有的风姿气质。他微低着头,谦逊有礼,不骄不躁,没有宗室贵胄的浮夸,没有少年得志的轻狂,若有人此时望进他的眼中,却能看到一种势在必得的坚定信念。

    此行,除了商议救灾对策,他还要求得圣旨,亲自奔赴饶阳

    容青君,他会找到他的。

    、第4章 地动

    黑暗中,一朵艳红的花在火焰里冉冉绽放,此花名为燃灯佛,又名火焰花。花盘形似佛陀的莲台,一旦摘下,花叶便无火自燃,它的火焰十分奇特,传说那是幽冥之火,只伤魑魅魍魉不伤人,它没有灼人的温度,包裹着花朵徐徐燃烧,三个昼夜后,花叶燃尽,形成一枚赤红色的坚硬果子,像极了佛陀涅槃后的舍利子。

    七八朵燃灯佛的火焰散布在地上,一条有壮汉手臂粗的长蛇蜿蜒在地,吞吃另一条稍细些的蛇,当猎物最后一截尖尾也没入了口中,这条青绿色带浅色斑点的花蟒心满意足地动了动身子,向一旁的少年游移,凉凉的蛇身绕上了少年的手臂,才一圈,粗壮的蛇身就将他的细胳膊缠满了。吃饱了,该回去睡觉消化了。花蟒嘶嘶说着蛇语。

    容青君右手一挥,将撒娇的宠物收回了药园,专心处理眼前的食物。

    那是一条有一掌宽、一臂长,长着银色鳞片的淡水鱼,来自前方不远的地下暗河水中,这种鱼肉质细腻,是他食谱上不可多得的美味,唯一的麻烦是它身上的鱼鳞,那是鱼的保护层,椭圆形半透明的一枚枚薄片,在火焰边闪耀出七彩的流光,看上去脆若琉璃,实际非常坚硬,而且又有剧毒,因此虽然非常好吃,仍然使得许多捕食者对这种鱼望而却步,难于下嘴。

    容青君恰恰不怕毒,对他来说麻烦的只是要将鱼鳞一片片除去后,才能吃到这顿美餐,也就是多费些时间而已,而时间,又恰恰是最无谓的东西。

    当年他杀死那条大蛇后,靠吃蛇肉过了好多天,而后找到了一条狭窄的地洞,爬过地洞,发现了一座庞大的地底世界。这里有纵横交错的地下河道和天然形成的广阔溶洞,初来时,他因黑暗和未知而恐惧,熟悉并且渐渐习惯之后,这里只是一座大型狩猎场。他的食谱上陆续添了蛇、鼠、蜘蛛、昆虫、蝙蝠、鱼,他还曾在某个地洞找到了一株直径有一丈多的灵芝,摘下后一半被他当食物吃了,一半丢进了药园继续栽培。

    容青君处理好了食物,将鱼鳞悉数丢入药园当肥料,开始享用他的美食,地下没有火种,他已经习惯了生吃,又因常年黑暗,也早就没有了白天黑夜的概念,吃得根本不知是哪一餐。他困了就睡,撒一圈毒粉或者召花蟒出来防身,醒了就找食物,虫蛇鼠蚁皆可入食,菌菇野果也能果腹,这些在地下都比较容易找到,哪怕一时找不到,他也有药园里的东西可吃。

    一朵燃灯佛花这时燃尽,火焰慢慢缩小,最后凝结成了赤红色的燃灯佛果。容青君将赤果收回,翻开掌心,又一朵燃灯佛花携着火焰浮现。

    他厌恶黑暗,在可以催生足够的燃灯佛花后,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至少五朵燃灯佛,而药园的能量,也总是优先催生燃灯佛。

    吃完鱼容青君起身去暗河边洗手,燃灯佛的火焰漂浮在他周围随他一起移动。

    他的手上有许多细细的伤口,随着冰凉的水流冲涮,掌心柔光闪过,任水流带走了所有伤痕与血迹。

    一条黑色的鱼猛然从暗影中冲出,箭一般射过来,一口咬在了容青君的右手上,定住不动了,鲜血再一次流出。

    容青君面色不改,提起右手,巴掌长的黑鱼仍固定在他的手上,显然是被水中的血腥味吸引过来的。这种鱼嗜血凶残,有一口尖利的牙齿,能一口一口将体型数倍于它的猎物蚕食干净只余白骨。此时它的牙齿深深刺入容青君的手掌,但是身体却已经僵硬。

    这就是今天的储备粮了。

    容青君将黑鱼的利嘴掰开,从手上甩掉。这是他常用的捕食技巧之一,面对凶残的难以致胜的猎物,以自身为饵吸引捕食者,再反过来成为最有效率的致命杀手,获取食物。这条黑鱼并非他有意捕捉,毕竟他才刚刚吃了一顿美餐,但既有自愿上钩者,他也不会浪费。容青君有无数种可以用来对付猎物的药,但最爱用麻药,因为通常被毒死的猎物比起被麻痹的猎物,口感要差好多

    重新将手上伤口和鲜血洗去,这是在地底生存所必须保持的好习惯之一,因为不然的话,会有许多毒虫老鼠乐意用看肥肉的眼光虎视眈眈注视着你,妄图在你打瞌睡的时候上来咬一口。所以容青君总是让自己保持干净。

    洗过手,甩干了手上的水滴,容青君准备去捡回他的战利品。

    这时,本该在药园里呼呼大睡的花蟒忽然传递来极为焦虑的情绪,迫切地要出来。花蟒自破壳便养在药园中,药园又是以容青君的血肉蕴养,因此当它一天天长大,便与容青君越发心灵相通。他后来也收了不少灵物,却没一只有花蟒这样的灵性。容青君猜测也许是花蟒最先被他收服,占了大哥的位置,成了园中一霸的缘故。

    他顺应花蟒心意将它放出来,只见刚吃饱没多久的蛇此时还鼓着肚子,没头苍蝇似地在地上乱爬,一会儿像是反应过来了,爬回来用蛇尾勾住容青君的小腿,使劲往一个方向拽。

    容青君不明白它的动机,但至少看明白了它的意图,虽不解,仍跟着跑。

    但跑没多久,他便彻彻底底明白了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容青君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稳住了身子,只见洞顶扑簌簌往下掉石子,他跟紧了花蟒,调动起全身力气狂奔,燃灯佛浮空照亮了脚下的路。

    震动迅速变得强烈起来,洞壁生出了裂纹,一块巨石落下,容青君猛地往前一扑,险险避开。从地上跳起,只看了眼砸在身后的巨石,容青君便头也不回地跟上花蟒继续跑。耳边是各种杂乱的虫鸣,还有一窝一窝的地鼠蝙蝠毒蛇在天降的灾难面前放开了往日的争斗,向着同一个方向狂奔。

    这一夜,大雍国西南地域,以饶阳城为中心发生了剧烈的大地动,无数房屋坍塌,百姓受灾。饶阳城以西百里,官渡河源头处,山崩地陷,大地开裂,顷刻间地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容青君伸出一只手,拨开了压在身上的碎石,他亮起了燃灯佛,看到了已倾倒的洞穴,不远处有条蛇被石头压断成了两截,蛇头血淋淋地冲他张着嘴。他抹掉嘴角的血,半靠在石头上缓缓等力气恢复,看着那半截蛇,想着幸好千钧一发之际将花蟒收回了药园。

    回头路已被堵死,唯一一个开口在向上的位置。

    容青君攀着石头泥墙往上爬,中间还因为碎石滑落掉下来一次,当他终于爬出来时,一身的脏污狼狈,被石头砸出来的伤势也未得到处理。

    他听到江水哗哗的奔涌声,不同于地底暗河寂静的涌动,他抬头,天上有星子闪烁,明月生辉。

    容青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跌坐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抓着自己的膝盖,仰头感受着月光,燃灯佛在身侧静静燃烧着。

    花蟒从药园中现身,摆头左右看了下,无声无息地游入草丛间,消失了身影。过了许久,不知道在哪儿玩够了的蟒蛇游了回来,尾巴上缠着一只死兔子。它把兔子放在容青君身旁,再把蛇脑袋摆上了主人膝头。

    容青君回过神来,看到的便是自家蟒蛇的鼻孔,和蛇眼中米粒似的漆黑竖瞳。

    他拍拍花蟒的脑袋,站起身来,往遥遥远方有人烟之处行去。

    灵官镇是依官渡河而建的一个小镇。

    这一夜,地龙翻身,大难降临,许多人睡着觉便被垮塌的房屋压埋,被掉落的房梁击中,直接丢了性命。醒着的人敲着锣打着更梆子呼号着,大声叫着地龙翻身了。谁知祸不单行,地动过后,官渡河也发起了大水,凶猛的水势冲破了河堤,将半个灵官镇淹成了泽国。

    活着的人能逃的都逃到了附近的小山丘上,还有人涉着水陆陆续续往这边逃命,一时间,只听得一片哀号悲哭,哭爹娘的,寻孩儿的,最是人间惨剧,莫过如是。

    忽然,有人似发了疯般指着远处凄声喊“啊啊鬼火鬼火啊厉鬼来索命了来了”

    余下众人皆往那方向看去,这一看,莫不吓得肝胆惧裂

    只见那方果真有五六团鬼火幽幽漂在空中,簇拥着一个鬼影缓缓向这边移动。

    百姓今夜本就受惊过度,看到这一幕,人群几近疯狂。

    眼看又将酿成人祸,有人高声喝道“大家千万莫慌,都靠拢在一起,人多了阳气重,鬼也不敢靠近”有壮丁听了深觉有理,连声附和“都靠近啊,人多阳气重克鬼”一传十十传百,乱象总算暂时抑制住,人群挤在一起,哆哆嗦嗦看着那团鬼火越飘越近。

    那厉鬼沿着河岸而来,渐渐现出了真容,是个少年鬼模样,白得完全不像个人,鬼火就在他身前身侧飘着,照亮他脚底的路。他近乎全身赤裸,只在腰间围了块破布,披头散发,面无表情,嘴角还有血。

    更骇人的是,当他在近处停下时,人们看到他身后盘踞着一条狰狞的大蛇,直立着蛇身,从他肩头伸出倒三角的蛇头,吐着鲜红的信子。

    寂静中,恐惧感浓郁到如有实质,当压抑到极致,人群忽然暴发出了莫大的勇气,要与超自然的力量抗争。

    “杀啊”

    “打鬼啊”

    “贼老天不给人活路了啊”

    “是汉子就上啊”

    气势汹汹的人群抄起了随手能捡到的武器可能是一块石头,一片门板,或者一截腰带奋勇冲向了厉鬼,要与他搏命

    、第5章 流浪

    甜香浮动在空气中,容青君表情冷漠,花蟒停在他身边,露出凶残的尖牙。

    他顺河流而下,这一带山高林深,他走了许久才看到一个小山包上有人影晃动,谁知还没做什么,这群人便要对他喊打喊杀,连花蟒都被激起了凶性,一连咬死了好几个人。

    容青君右手轻扬,空气里的香味越发浓郁,甜腻诱人。

    最早冲过来的人此时已失了心智,一个个眼神迷乱,有人裂开嘴傻笑,有人失声痛哭,有人干嚎着冲向另一面山坡下,跳入了大水中。

    离得稍远的人尚未被花香影响,看到这鬼魅的场景,吓得魂飞魄散当场发疯,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胆气和镇定瞬间丢飞,大声尖叫着“鬼啊”四散逃逸。

    容青君再不管这些人,转身离开。

    地动波及范围特别广,千里之内无安好之处,百姓流离失所,处处是断壁残垣和饿着肚子无处栖身的人。他一路行来,一一看过,觉得除了有光,地上的生活与地下也无不同他记忆中关于童年时期的印象已然十分模糊。

    刚到地面上,因为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受不了光线的刺激,他都是夜晚出来活动,白天找个地方睡觉休息,这样过了七八天才慢慢适应,改了作息。他漫无目的的流浪,没有明确的方向,走到哪儿算哪儿。他没想过回家,一来他不记得家在哪儿,二来,临别前容娘让他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去。他忘了以前很多事,但离别那一夜所有的事,容娘说的所有的话却记得很清楚。

    今天的晚饭是一只野鸡,这是花蟒打来的野味,它发现了两只,一只连毛带骨被它吞了,一只咬死后叼回来给容青君。

    容青君给野鸡拔了毛,在脚边生了一堆火,他看过有人用火烤食物,烤熟后香气四溢,味道比生的好很多。他偷偷观察了很久,认出那些人生火用的是一种火石,他在这个半废弃的村子里挖了好几个塌毁的房屋找到了这种东西。

    不太熟练地用粗树枝叉着鸡在火上烤,一边往鸡肉上加料,药园的果子花草有一些磨成粉或汁后用来调味甚好。烤了近半个时辰,最后的成果有些惨不忍睹,一面焦黑一片,一面半生不熟,还有毛没拔干净粘在肉上的。但是容青君无所谓,闻着肉香他很开心。

    正准备开吃,有四五个年纪不一的孩子忽然冲过来,一把推倒了容青君,三四个小的按着他的手脚,最大的一个看着有十四五岁,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烤鸡大口咬下了最肥嫩的一块肉。

    容青君冷眼看着他们的作为,哼也没哼。

    这种戏码他半个多月里已经碰到不下十回了,许多村子遭了灾,想活命的人都外逃了,留下来的不是在等死,就是偷抢拐骗。他不知道是自己苍白瘦弱又总是孤身一人的模样让人觉得他特别好欺负,只觉得这些人像地底那些眼睛闪着红光的老鼠一样令人厌恶。

    “吃。”那个大孩子狠狠咬了几口后,颇有义气地把鸡肉递给另一个孩子。他盯着容青君看了几秒,忽然往他脸上甩了个巴掌,恶声恶气地吼“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眼珠子”

    容青君被甩得脸偏向了一边,眼冒金光,脑子嗡得响了一下。几个小点的孩子偷看了大孩子一眼,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容青君视线转回来,仍然盯着那个大孩子。他的眼睛黑幽幽的,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看上去瘦瘦小小没什么威胁,可一旦被盯上,却觉得心里毛毛的,直发虚。

    “还看”大孩子又想发作,手刚扬起来,忽然动作一顿。

    几个孩子抬眼看去,只见刚才凶状毕露的大孩子全身僵硬朝后仰去,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哥你怎么了,哥”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扑过去,跪在了大孩子身边摇着他肩膀喊。但是大孩子已经没了气息,他的嘴半张着,吐出一口白沫,然后眼窝和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下去,眼珠子像一个被戳破的圆球,化作黑色的脓水,从眼窝、鼻孔、耳朵里流出来。

    十岁的弟弟被吓得哇一声大叫,跌坐在了地上,其他孩子也跟见了鬼一样,纷纷往外逃,但还没跑几步,就挨个扑倒在地。

    容青君站起身来,摸了摸有些发麻的脸,给自己上了药,看着最后一个孩子身上毒性发作,倒在地上抽搐。他捡起落在地上的加料烤鸡,拍掉了上面的灰,面不改色地吃掉了剩下的一半。

    五个孩子已全部没了声息。

    容青君找了一口水井,打了小半桶水上来,掌心出现几个豆荚一样的草叶,揉搓几下就洗去了烤鸡沾上的油腻,还有一股清香。又洗了把脸,准备去找今晚睡觉的窝了。

    一只大手带着湿帕猛然罩上了他的口鼻,带着低劣的迷药味道。然后眼前一黑,身体倒转,他被一个麻袋套住,扛到了那人肩头。

    容青君没有被药倒,也没有挣扎,所以当麻袋被揭开,黑幽幽的眼对上一张胡子拉茬的脸时,反倒是那大汉受了一惊。

    好在容青君在他眼里只是个孩子,大汉奇怪了下这小孩竟然不哭不闹这么安静,就把他丢在角落走开了。

    容青君环顾了下,这里是个老旧的破庙,供养的菩萨掉了漆,身上斑斑驳驳,供桌上烛台倾倒,烟火不续,落了厚厚的灰,桌底下还有一层蛛网,蛛丝直缠到了菩萨脚底下。

    他的这一方角落里横七竖八或坐或躺着十几个孩子,小的有七八岁,大的十二三岁,大半是女孩子,他们静静坐着,有几个小声啜泣着,另外躺着几个孩子,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着,其中有个还被反绑了双手。

    抓他来的大汉去了对面,那里还有个女的,穿一身蓝色粗布衣,架起了火堆,也在做着烤鸡,手艺明显强很多,烤得色泽均匀。大汉往那儿一坐,添了把柴,没说话。

    不一会儿,门外又进来个汉子,身形容貌都有都与先前那个大汉酷似。

    “大哥大嫂。”后来的汉子也坐到了那角落,原来三人是一家子。

    “唉,正好这烤鸡也熟了,来,吃着。”蓝衣女的将食物递给两个汉子。

    汉子里的大哥接过,徒手将鸡撕成了好几瓣,三人分一分开吃。

    “老二,今天没收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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