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排工作。
那些请剧组主演组团出席的综艺独独缺席男主角,又有不少小道消息传了出去,网上一时流言四起。
人红是非多,流言有真有假,评论好坏参半,统统被唐子朝挡在外头,没让盛世得知一星半点。
顾天远出ICU那天,盛世全程跟在旁边,抓着父亲的衣服,和丁医生的医疗团队坐上医护车,将他接回家里治疗。
丁医生说,顾天远身体底子不错,乐观预计最快再有几周就可以恢复意识。
他没有说悲观预计会怎样,盛世心里很清楚,不需他过多打击。
照料昏迷中的病人很麻烦,丁医生安排了他医院里经验最深厚的护士长住在顾天远家就近看护,还在顾天远床头装了紧急按铃,如有意外,他两分钟内便能带着医护人员赶来。
盛世跟在护士长身后学着照顾父亲,细心地帮顾天远拍背按摩,帮他擦洗身体,守在床边陪他说话。
仿佛做好了这些,父亲就能快一点醒来。
盛涛是顾天远出院第五天来访的。
彼时,顾谦牧刚离开,唐子朝正送他出小区,顺道到附近餐厅买晚饭。
“小世。”盛涛站在卧室门外,他胳膊上吊着绷带,肩膀也绑了夹板,一张脸被走廊上花瓶的阴影遮住,看不清神情,“能出来下么?”
盛世转头,看见是他,哑声喊了句“舅舅”,放下故事书,往门口走。
顾天远的保镖杜武一直坐在卧室一角,立刻跟上他。
“你去守着我爸爸吧。”盛世说,“我不出门。”
不知顾天远之前给杜武下达了什么命令,只要唐子朝不在身边,杜武便紧紧跟着他,弄得随时会有人伤害他一般。
杜武上下打量盛涛,似在评判盛涛的危险程度。他锐利的眼睛扫过盛涛半残的右臂,点点头,坐回了椅子上。
“小世,你瘦了很多。”盛涛说。
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左手使得不大方便,艰难地给自己倒茶。
盛世皱眉,接过茶壶,帮他倒水。
盛涛嘬了口茶,状若随意道:“没有话问我?”
“我问了,你会如实回答吗?”盛世看着盛涛的眼睛,认真道,“我只想听实话。”
约莫是受不了他坦率的眼神,盛涛借着喝茶错开了和盛世的对视。
“舅舅当然不会骗你。”他说。
盛世深深吸了口气呼出来。
有个问题在心头徘徊了太久,他确实想当面问盛涛。
盛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坚定。
他鼓气勇气问道:“……舅舅,你是故意弄伤我爸爸的吗?”
盛涛没料到他会问这话,面上慌乱一闪而逝,诧异道:“小世,你怎么会这么想舅舅?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他左手举起自己帮着绷带的手臂,痛心疾首道:“这些年你爸爸的脾气变得多暴躁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是一点工作上的小事,他就不分场合地在楼梯上和我动手,这才出了意外。我为了护他,伤得在家躺了多少天。结果在你心里,舅舅竟然是这样的人吗?”
盛世抿了下唇。
他也不愿意怀疑舅舅。
这几天他想了许多,却始终想不通顾天远为什么和盛涛起争执。
顾天远或许变得暴躁了,但他不会主动跟人打架,他再愤怒时也只是摔摔杯子吓唬人罢了。
盛世指甲掐着掌心,逼着自己狠下心,对盛涛说出那略显残忍的话。
“舅舅,你能用我妈妈的名义发誓,你没有伤害过我爸爸吗?”
只要盛涛肯发誓,他便再也不怀疑他,他可以跪下来和舅舅道歉。
盛涛却沉默了。
他用一种陌生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外甥,良久后,忽然扯唇笑了一下。
“你长大了。”盛涛放下杯子,叹息似的说,“你到底还是长大了。”
盛世看不懂盛涛的表情。
像是欣慰,又像是痛苦,好像都有一点,好像都不是。
“我承认我伤害过他,也恨他恨得想让他死。”盛涛嘴里说出的话让盛世心惊,他常年挂在唇边的和善笑容早已不翼而飞,显得面容狰狞,“但是你妈妈去世后,没人比我更渴望他长命百岁。”
盛世听不懂盛涛的话。
更准确地说,他下意识地不肯听懂。
“他不配死,他只配孤独终老。”盛涛激动道,“他当年不下飞机,你妈妈怎么会死!他害我失去了我的妹妹,我哪让他这么痛快死掉!他夺走了我的一切,我也要夺走属于他的所有东西,看着他痛苦地活到老!”
“你……”
“我很可怕是吗?”盛涛双眼泛红,满脸怒色转为浓重得化不开的悲哀,嘴唇翕动,“小世,别怕舅舅,只有你,不要害怕舅舅,舅舅不会伤害你的……”
他站起身,约莫是想抓盛世的手。
指尖将将要触碰到盛世皮肤,盛世感受到他手上的凉意,悚然一惊,条件反射地躲开了。
“小世?”盛涛愣在原地,眼底尽是受伤,看起来像一只被遗弃的孤狼。
“舅舅,你……”疯了。
盛世说不出那两个字。
可盛涛眼下的状态,除了“疯了”,没有词语能够准确形容。
盛世想安抚他,却从内心深处泛起极致的疲惫,无从安抚,只涩声道:“妈妈去世,没有人不难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报复我爸爸又有什么用?她回不来了。”
“是啊,她回不来了……”
听了盛世的话,盛涛犹如瞬间被抽空了全身力气,灰败地瘫坐在沙发上。
盛世于心不忍,慢慢走到盛涛身边,蹲下身,握住舅舅冰冷的手掌。
“舅舅,到此为止,好不好?”
他不知道盛涛做过什么,直觉告诉他,盛涛做了很多恐怖到他难以想象的事。
以后还会做更多。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盛涛继续堕落。
盛涛苍白的手指抚过盛世瘦脱形的面颊。
“你长得真像你妈妈。”盛涛呢喃道,近乎贪婪地盯着盛世的脸,“你们的眼睛一模一样。”
“到此为止,可以啊。”盛涛语气转为轻快,“只要你答应我,跟我站在一起,抢回集团大权,和唐子朝离婚,生下盛家的继承人,等顾天远醒过来,同他断绝父子关系,余生再不和他多说一句话。”
盛世哑然。
“……如果我无法做到呢?”
“舅舅会帮你做到。”
盛世只觉被盛涛触碰的地方一阵阵发麻。
他面前的舅舅太陌生了。
陌生得令他惊恐。
盛世心中骇然,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舅舅。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怎么帮?让石锋杀了唐子朝?还是杀了我?”
“你听说过石锋?对,你在雾峰村拍的戏,郎老头肯定找过你。”盛涛丝毫不意外,舔了舔上唇,慈祥地抚摸着盛世发顶,“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毁了唐子朝有千百种方式,放心,舅舅不会杀他,舅舅知道你喜欢他。”
盛世甩开了盛涛的手,颤抖退开。
“你不是我舅舅。”盛世一字一顿道。
他的舅舅,善良,温柔,为了救母亲受过伤,为了逗他高兴连续不断地说过一整天笑话。
他可能有些偏执,却从来不会让他恐惧到血液凝固。
这个人不是他舅舅。
盛涛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别用她的眼睛这么看着我!”他失态低吼,“她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
盛涛站起来,高瘦的身躯被客厅顶上的水晶灯照耀,在盛世跟前投出一片阴影。
他一步步逼近,恼怒地伸着手,似是要掐死盛世。
盛世一步步后退,很快退无可退。
他后背触到了客厅的墙壁,几步外就是似癫如狂的盛涛。
盛世可以反抗,伤了一只手的盛涛不是他的对手。
但他没有反抗。到了此时此刻,盛世依旧心存侥幸。
从小疼他疼到大的舅舅,不该是这副十恶不赦的模样。
宛如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
“舅舅,你醒醒……”
盛世贴着墙,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哀鸣。
你醒醒,你不是会伤害别人的人。
也许是看到了盛世眼角的泪花,也许是终于良心发现。盛涛的手在掐上盛世脖子前,忽而无力垂下。
“……是我忘了,你不止是她儿子,你还是顾天远的儿子。”
他这样说道。
“盛世先生。”楼梯上传来杜武的声音,他大概是听到客厅里的动静,走出了卧室,“需要我帮忙吗?”
盛涛轻飘飘地睨了杜武一眼。
“顾天远养了条好狗。”盛涛嘲弄道。
他转向盛世,仿若无事发生过,温和地拍了拍盛世肩膀,“我先走了,等你想通,给舅舅打电话。”
话语中暗藏的威胁不言自明。
盛世浑身僵硬地看着他走出大门。
“盛世先生?”杜武再次出声。
“……你守着我爸爸,不准离开他半步。”盛世心中冷意久久散不去,以至于他双腿乏力牙齿打颤,“我坐一会再上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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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子朝买完晚饭回来,看到的便是一个在沙发上蜷缩着发呆的盛世。
他愣了愣,快步走过去。
“怎么坐在这,在等我?正好,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去给爸爸讲故事?”
唐子朝放下餐盒,揽过盛世,想亲他侧脸。
盛世不自然地扭开头,让这个吻落了空。
“阿世?”
“唐子朝,”盛世不敢看唐子朝,茫然地望着沙发对面的壁炉,口中艰难吐字:“我们……离婚吧。”
说这话时,他心口闷痛难当,心脏疼得恍惚要停止跳动。
“……”
唐子朝错愕挑眉。
作者有话要说: 来,跟我默念,HE,HE,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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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跟唐子朝提离婚,是盛世有生以来,做得最违背本心的一件事。
他答应过唐子朝,只要唐子朝不离开他,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唐子朝变得有多坏,他也不离开唐子朝。
和诺言无关,但凡有余地,他也不愿意和唐子朝分开。
可他不得不食言了。
盛涛疯狂的样子,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他没有一丁点把握能在盛涛手里保护好唐子朝。
比起和唐子朝维持婚姻,他更希望唐子朝平平安安。
盛世不敢转头,他怕一转头就看到唐子朝失望的眼神。
唐子朝却掰住他肩膀,强行将他转了过去。
“盛世,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唐子朝的语气波澜不惊,不悲不怒。
但结婚以来,他第一次叫了盛世的全名。
盛世知道唐子朝生气了。
他屏住呼吸,强迫自己抬起头看着唐子朝。
唐子朝面无表情时是这么严肃么,即便没有涂黑粉,脸上也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寒意。
是他过去最喜欢的高冷模样。是他如今最不想面对的高冷模样。
“我们,离……”
盛世说不出第二遍。
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叫嚣着,他不能离开唐子朝,他无法离开唐子朝。
他心脏疼得快麻木了。
“……离婚。”盛世咬破舌尖,逼自己吐出了这两个字。
说完便捂住胸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原来里,那些主人公难受到极点时身体会因强烈的悲伤真实地疼痛、以至于意识承受不住濒临崩溃的描写,不是艺术性加工,是确有其事啊。盛世倒下时想。
盛世头晕目眩,眼前被黑暗占据,紧接着,什么也不知道了。
阿世,阿世。
盛世恍惚听见唐子朝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温柔地呼唤他。
他费了很大力气,才艰难地睁开眼睛。
他怎么了?
他好像晕过去了?
他怎么会晕过去?
“我不该逼你,对不起。”唐子朝自责无比,小心翼翼地环着盛世肩膀扶他坐起来,勺了口汤喂到他嘴边,“傻阿世,每次劝你吃东西你不肯吃,都饿晕了。丁医生给你打了针,让我看着你好好吃饭。来,张嘴。”
盛世呆呆地张嘴。
他是饿晕的么。
他手腕上有些许刺痛,该是打针留下的。
唐子朝喂完一碗山药汤,把空碗放在茶几上,擦干净盛世嘴唇,抱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
盛世没力气推开他,也不舍得推开。
“为什么提离婚?”唐子朝问,甜腻的语调仿佛在问晚上要不要煮饭。
盛世撇开头。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他蔫蔫地说,“我不喜欢你了,我腻了,我是个喜新厌旧的渣男。”
他说完,耳边只剩唐子朝轻轻的笑声。
“老婆,咱能编个靠谱点的借口吗?”
盛世:……
哪里不靠谱了?他上学时做过调查的,一大半人离婚都是源于另一半用情不专。
盛世有点不高兴,唐子朝怎么这样啊,他怎么可以这么相信他。
唐子朝凑过来亲他红红的眼眶。
“盛涛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