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干事”的政府官员显然不知下面还有人在如此腹诽,拿着报告一板一眼念得很是认真。薛哲听了几耳朵,发现全是些套话和空话,顿时也没了继续听的兴趣,转而四处打量――圆桌旁的与会者们看起来倒是还算认真,一脸专注地听着报告。坐在后面的年轻旁听者的态度就显然敷衍的多,大多是摆出了无聊至极的样子,有几个位置好又胆大的甚至开始借着掩护玩起手机来。
真是羡慕他们啊位置正对着那位在长篇大论的张干事,一言一行都摆在人家眼皮底下的薛哲郁闷地想。
既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开小差,薛哲就只能打量这群开会的人。在座的与会代表大多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看上去五六十岁的老者也不少,杨重山那般精神矍铄的老爷子也有几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只有薛哲自己。
后面的旁听者倒是普遍年轻不少,大多是与薛哲同龄的年轻人,薛哲并不意外地在这些人中发现了小和尚谢盗安德烈他们,顺带还发现了好久不见的沈越影。
不过这小子此刻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也没注意到他曾经喊打喊杀的对象就在不远处。
在杨重山身后自然也有一人,看上去也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一身款式与薛哲身上那身相仿却白得发亮的衣服,一张温文俊雅的脸,难得的是,在这种周围诸人要么认真的装模作样要么百无聊赖的时候,他的脸上却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那正在进行的无聊报告多有意思似的。
那种完美的笑容看的薛哲不由皱了皱眉,瞄了几眼之后便把目光挪开。不过被看的那位似乎注意到了薛哲在看他,回过来一个微笑。
薛哲撇了撇嘴,挪开了视线。
等薛哲把一圈人打量完,那位张干事的报告总算进行到了尾声,在用“新的一年,让我们携手并进,共创江湖美好新局面”这个让薛哲脸都抽了的结束语完结他的报告后,他冲着众人点了点头,走到一边,坐下。
老天,总算完了
“那么”在张干事作报告期间一直低垂着眼的杨重山此刻总算抬起眼来,扫视了一遍在座众人,开口道,“开始吧,关于公约的诸项探讨――”
如果说方才是无聊,那么现在就是双倍的无聊。
薛哲第一次知道,那份在他看来没意思之极的公约,居然有那么多值得讨论的地方。
在张干事作报告时纷纷装死的与会者此刻好像忽然活过来了一样,开始对那错综复杂的条款开始锱铢必较的研究,诸如“在不暴露真实实力的情况下使用武力是否算入私自动武的范畴之内”、“外人偶然间发现武林存在该如何处置”“与非武林人士联姻后双方身份界定”等等一听就让人头大的问题连珠炮似的冒出来,然后在数十张嘴的争斗间被揉碎,扯烂,最终得到的,大多是“容后再议”之类的决定――会开了整整一小时之后唯一一个得到明确结论的问题是“私下授艺的惩戒下限从禁足一月提升到禁足三月”这个让薛哲完全不知意义何在的提案,足见这个会议到底有多么无趣。
薛哲本来就最烦这种官样文章,眼下更是头痛欲裂,完全明白了为何他家混蛋爹不惜坑蒙拐骗也要把儿子推上来替他喝茶开会――他根本就是自己开会开烦了吧
还有半个小时才到上午的例会结束薛哲频频看表,只觉得分针走得太慢太慢,慢得他恨不得把分针掰下来换个刘翔上去。
他右手压在桌子上,左手垂在桌下,晃来晃去,想借助这种机械的运动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晃动的左臂力度稍稍大了些,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是布料的手感,但是摸起来有点坚硬,像是腿
不赦低头看了眼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一开始他只以为是不小心碰到的,不过现在,那只手非但没有收回去,反而开始
开始玩了。
不赦有点无语地看着薛哲比了个倒“v”字出来,然后开始用食指和中指在自己的膝盖上“走”起来,还一会儿大步走,一会儿又变成小碎步,过了会儿又变成扭扭捏捏的走法,最后甚至在自己膝盖上跳起舞来――穷极无聊到这种地步,足见某人已经快被这会议逼疯了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覆上那只手,制止了某人的继续“骚扰”。薛哲倒是稍微安分了会儿,不过过不了多久,他的手又开始动了――这次是在不赦的掌心轻轻划了起来,似乎是在写字。
无聊。
已经可以比较熟练的运用简体字的不赦读出了薛哲写在自己手上的字。
好无聊。
停了停,薛哲又写到。
无聊死了陪我玩吧。
玩什么
随便。
不赦一阵无语,好在后面薛哲也没执着于“玩”,而是在他的手上开始长篇累牍的抱怨,指尖在他掌心写出无数文字。他自然不可能全部认出,但薛哲也没有让他全看明白的意思,只是靠着这个发泄罢了。
这种穷极无聊的游戏一直玩到一句让薛哲如闻仙音的话响起――“散会。”
杨重山站起身来,一马当先地出了房间。在他之后,诸多与会者也纷纷走了出去。
薛哲没他们那么好的精神头,往桌子上一趴就不想起来了――他终于明白开会这件事到底多么消磨人的精气神了
“阿哲”不赦看他神情萎靡,难免有些在意,“不舒服”
“没事。”薛哲勉强撑了起来,“我等会儿得问问安德烈,能不能提前跑了娘的,这么无聊的会到底有什么开头”
“不开倒也可以,只是难免浪费薛老门主一番心血。”忽然,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循声望去,薛哲不由皱眉――说话之人居然是那个坐在杨重山身边的白衣青年,此时他正靠在门边,脸上依旧是那种从容优雅的微笑。
他不知对方身份,但是光凭他能被杨重山带在身边这点,也能确定此人和自己的立场是对立的。
虽说这年头不讲究喊打喊杀了吧
薛哲站起身,拍拍不赦的肩膀,淡淡道“走了。”
不能喊打喊杀,但不妨碍他把那位当空气。
不赦点了点头,跟着薛哲站起来,眼睛却不离白衣青年左右。
或许会是个不错的对手
见薛哲将与他擦肩而过,白衣青年也未阻拦,只是微笑着开口,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在下杨勉。”
第二句“今日难得一见,我与几位好友决定于晓阳楼一聚,叙叙旧情。”
第三句“不知十恶大人可愿赏光”
薛哲的脚步骤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这章特意跑去翻政府工作报告跟翻看了一遍全国人大的相关新闻的我,是多没事找事啊真是看得满心只有“我咧个去”了。
38、第三十七章
杨勉依旧是温文尔雅的笑,笑得薛哲心里不由一寒。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威胁还是
薛哲下意识扫了眼不赦,却见他并未有什么反应,只是警惕地看着杨勉。
“当然,欢迎薛小公子一起。”看薛哲反应,杨勉又道,“反正我和他们也久仰小公子身手,正想讨教一下。”
不赦皱了皱眉――他自然不信杨勉真的是为了“讨教”,刚想应下,却听那边薛哲有些生硬地开了口“不必了。”
他微愣,望向薛哲,却只看到对方面无表情的侧脸。
薛哲此刻心里一团乱麻,也顾不得那边不赦的感受,直接道“你先回客栈去吧。我”
他又看了眼微笑着的杨勉,咬牙道“我要赴宴去。”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僵硬,他调整了一下声线,又道“大人的事情就没必要让小孩子掺和了不是么”
“不错。”一直在饶有兴致的观察薛哲的反应的杨勉也点头道。
不赦沉默一会儿,点点头,转身离去。
不赦离去之后,两人依旧站在原地,却不知为何都沉默下来,不曾出声。
“还真是听话的孩子。”半晌之后,还是杨勉先开了口。
“”薛哲不语,只是有些戒备地看着杨勉。
看他脸色不好,杨勉露出一抹苦笑来“何必如此”
薛哲还是没有反应,只是杨勉这话却让他心头微微一动――莫非
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杨勉已经接上了下一句话“虽说立场上我们相对或者说是相杀,不过私底下么”
他望了薛哲一眼,微笑道“我还是很乐意与你有一些私交的,毕竟,我也算是崇拜你,很久了。”
说到那个“你”时,杨勉的语气多了几分微妙。
果然
脑中豁然开朗,薛哲松了一口气之余,也不由得产生了几分庆幸感。
他还是太多心了啊
薛哲之前一直防苟文卷有如防毒蛇猛兽一般,目的不过就是为了怕他发现不赦的真身。方才被杨勉一语道破身份,自然而然的,他把对方跟苟文卷划上了等号,然后顿时联想到身份暴露乃至于对方是来威胁他的――但是。
不赦的身份,是那么好发现的么
书中人穿越到现实这种事毕竟太过匪夷所思,薛哲作为直接接触者和作者都花了半天功夫才接受这一事实,还猜测过是不是苟文卷故意搞来整他的。他都这样,更别提那些没跟不赦接触过的人了。
而且杨勉还有一个劣势,那就是他对薛家的情况极为了解。这在平时可能是个优势,但是到了眼下,他的常识只会让他猜测不赦是薛此荣之前布置的暗桩,用于保护薛哲的。与其让他相信因为薛哲写了不赦所以有了不赦这么个人,他更有可能去相信因为有不赦这么个人而让薛哲写出了不赦这篇小说――这才是人之常情。
比起“穿越”这种只应该存在在小说里的可能,显然后一个猜测要靠谱得多。
若是想象力和承受力同样强大,而且把不赦一文烂熟于心,又从薛哲那儿打听到不少内幕,还把“烂尾遭天谴”天天挂在嘴边的苟文卷,倒是有可能直接猜到不赦的身份。可是杨勉么
薛哲不相信他有这么强大的想象力――苟文卷那等读者,这辈子摊上一个已经够了。
想通此中关节,薛哲顿时轻松了许多,对杨勉也不像方才那般提防,嘴角一挑便道“没办法,明面上的身份我还能借不得私自动武的规矩挡一挡,私底下么”
他叹了口气,默默远目“我可有同行被读者送进医院啊”
杨勉一愣,随即洒然一笑――他此刻的笑容总算没了方才那种仿佛精心制作出来一般的匠气,多了些真情在里面“放心,我还不想被家法处置。”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走在去酒楼的路上,薛哲脑子里忽然突兀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是真想不到,杨家那位被老爷子杨重山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居然是自己的读者
这也算是码字生涯带来的另类“福利”吧。
酒楼位于武镇的核心地段,“晓阳楼”三字招牌烫了金,在阳光下显得明晃晃的。薛哲眯眼打量了一下旁边题字人的落款,辨出最上面那个应该是个“杨”,这酒楼的东家是谁,倒也昭然若揭了。
虽说武镇不是一个正常的小镇,不过此时酒楼里面人也不算少,算得上人声鼎沸。只是杨勉与薛哲一前一后走进酒楼时,薛哲很清楚地听到酒楼内的说话声瞬间小了下去。
魔门祸乱江湖多少年,杨家就当了多少年的武林领袖,虽说两者都是有升有落,但是这么多年积威下来,在这个昔日名门大派普遍衰微的年代,这两家的地位自然无形中拔高不少。眼下两人同时到了这家酒楼,有心人,自然能看出不少趣味来。
――也就是这个江湖越来越像个笑话的年代了,若是一百年前这两位一起进酒楼,大概能惊掉不少人的下巴。
薛哲没那个兴趣去关注这些人心里的想法,他忙着发短信让薛继痕帮忙给不赦送份午餐过去――如果不是因为杨勉横空杀出来他此刻应该在陪小鬼吃饭的,为此他特意推掉了本该和苟文卷一起吃的中午饭,还被对方好一通抱怨“有弟弟没人性”。
早知道会杀出来个杨勉,他何苦被抱怨啊
走着走着,杨勉的脚步忽然顿住。
“”薛哲随之停步,有些疑惑地看着杨勉。
他们两个正站在一处楼梯拐角上,四周不知为何没有电灯,显得有些阴暗。
感觉倒像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这种想法刚冒了个头,就被薛哲压了下去。
“薛门主,”杨勉忽然开口,方才还与薛哲侃侃而谈的声音此刻完全换了个调子,冷厉无情,听得薛哲微微皱眉,“我确实喜欢你写的书,不过”
他的脸上原本一直带着笑,此刻却散了个干净,在这个环境下,显得有些恐怖。
“不过什么”薛哲一挑眉――他这阵子心理素质也算练出来了,杨勉现在的样子虽然确实有点可怕,不过在薛哲看来,还没他刚才叫自己“十恶大人”时对他的惊吓大,“事先声明――我没兴趣陪你们打打杀杀。”
“你以为这就由着你了么”杨勉嘴角一扯,拉出个不屑的弧度来,“薛此荣也就罢了,他那身功夫确实练得出众,但是他居然就敢让你不习武艺”
“不然怎样”薛哲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莫非阁下有兴趣试试看废功除门之后进法院的滋味”
杨勉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就在薛哲以为他将会听到更加犀利的言词时,却听到他一声轻笑“不错。”
“哦”
“有这底气,等会儿面对那些人也不至于落了下风。”杨勉侧了侧头,有些惊讶地看着薛哲,“你倒比我想象的更适应这个世界。”
这人怎么一会儿晴一会儿雨啊薛哲心中腹诽,嘴上却道“一般一般。”
“你就这么不怕死”杨勉道,“你可知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说这话的时候薛哲下意识地抬了抬头,看到漆黑一团的楼道,嘴角微微扯了扯,他又续道,“好吧,其实我不觉得你想杀我。”
“理由”
“我这么优秀的作者有几个读者下得了手”薛哲信口道。
杨勉脸上表情顿时有些微妙,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一个字也未出口,而是直接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带路了。
走不了几步,便是杨勉定的房间。杨勉在门前略一驻步,待到推开门时,他脸上古怪的表情已经再度换成了几乎无懈可击的笑容。
门内却是又一番光景,这门里并不像薛哲所想那般是个小包间,而是个颇为宽敞的房间,四处摆放着多张宽敞座椅,其中多数已有人落座。
房间中央倒是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些点心茶水,但不管怎么说,距离“宴”字还差得很远。
等等,貌似杨勉请客的时候也说自己只是“一聚”而没说要设宴该不会这点就是能吃的全部了吧
开了一上午会,虽说没消耗多少体力,可心力着实耗得厉害,现在薛哲已经觉得腹中空空如也,快要打鼓了
再度后悔自己干嘛不索性答应苟文卷去陪他吃饭,也好有个推脱的借口。薛哲心里哀叹了声,抬头打量屋内众人。
一、二、三、四房间里的人,连上杨勉,倒是正好五个人。
再看看坐在房间一角的沈越影,站在一边的安德烈,薛哲心里不由苦笑。
能与杨勉并列,这四人身份也是昭然若揭。五大世家的继承人看来是都凑齐了,算上他这个魔门现任门主,莫非,这是要重现当年五大世家围剿薛大魔头的光荣一刻么
作者有话要说把别人扔下自己去吃请是不厚道的于是天道循环,这顿饭也就只能成了吃不饱的鸿门宴了rstq
39、第三十八章
见薛哲进来,屋内之人几乎是同时沉默下来。杨勉似乎也没有活跃气氛的意思,指着一张椅子对薛哲说了声“请”,便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态度悠闲得完全不像是他把人请来的。
这态度算了,他毕竟是杨家的人。
薛哲在心里嘀咕了句,走到一边坐下,打量着屋内的人。
沈越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还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算方才薛哲进来也不过让他目光往那边瞟了一下,很快便收了回去。
与之相比,同样在窗户旁边的安德烈看起来就要正常的多,见薛哲进来,他还有心举杯致意一下。
薛哲又往屋里其他人那里看去,这一看却让他吃了一惊――还真是巧了,怎么又是她
早晨去开会路上遇到的凶姑娘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眼神不善地望着他。
曾经顺便调戏过小姑娘的薛哲不由有些汗颜,下意识地看向一边杨勉寻求帮助――我说你好歹也是请我来的,总得介绍一下人吧
见薛哲表情不善,杨勉微微一笑,开口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李清月,李姑娘。”
他顿了顿,又道“李姑娘是李家未来的继承人,巾帼不让须眉。”
哦这倒是不容易。
据薛哲所知,江湖上虽然不讲究三从四德那一套,但是也总有点男尊女卑倾向,女子继承家业这种事难免有些匪夷所思――就算是魔门这种离经叛道的地方,当年薛非难成为门主的时候也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这年头虽然比以前更讲究男女平等,可作为女子,能当上李家未来的家主,绝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过奖了。”李清月硬邦邦地回了句,一双挺漂亮的大眼睛毫不客气地在薛哲身上狠狠转了几个来回,像是恨不得剜块肉下来。
被个漂亮姑娘用这么火辣辣的眼神看着,薛哲当然不能客气,笑眯眯地望了回去,眼神颇有些挑衅的意思。李清月眉毛一扬,拳头轻轻捏了起来,似要发作,可是被她旁边一人注意到,抬手按了下来。
薛哲这才注意到李清月旁边还站了个人,不过比起李清月,他的存在感实在是低了些。
那是个看起来也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也算是端正的长相,只是眼神阴鸷,连带着整个人也显得危险起来。看他与李清月的样子,似乎比较亲密,随手便将李清月按住。可一触之后又立刻分开,看起来又像是在避嫌。
“雷家,雷飞羲。”看薛哲注意他俩,那人眉毛微微皱了皱,开口道。
“想不到五大世家的年轻一代居然在这儿凑齐了啊”薛哲嘀咕道,“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来个群雄诛魔了”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若说杨勉叫自己来这里是没有什么打算的,薛哲死也不信。他赴得这完全是一场没有宴的鸿门宴。就算没有项庄舞剑,好歹也得来点戏肉才对得起特意摆下这阵势的人吧
“哪里,薛兄多虑了。”
倒还是杨勉出面打破了僵局。
“多虑”薛哲撇了撇嘴,“那你是想说,这只是个茶话会么”
“这么”杨勉侧了侧头,似在思索,“你说得倒也不错。”
薛哲面无表情看着他――听你鬼扯
“确实是茶话会不错。”出乎薛哲意料的,此刻开口之人居然是安德烈,“本来是我们几个惯例的聚会,不过杨兄说难得魔门门主也与我们是一般年纪,便要让你也一起来。”
对薛哲来说,安德烈的话无疑要比杨勉有可信度得多。既然他开了口,那事情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
特意请他来,特意在之前说了那么一通软硬兼施的话,就是为了一个――茶话会
“说是抱怨会也差不离,”眼神阴鸷的雷飞羲冷笑道,“方才的会上有人在,不能随便说话,憋了一肚子的火,倒是刚好在这里吐上一吐,省得憋出病来。”
他瞟了薛哲一眼,嘴角一勾“还是你想跟那个张某人似的,替这个武代会大唱赞歌”
“那就不必了――”薛哲黑线,“我还没那么糟糕的品味。”
由这两句话作开头,方才还各自矜持的人总算打开了话匣子。而连篇累牍的抱怨,也很难收得住了。
就像江湖中绝大多数门派一样,五大世家也选择了从子弟中选出最优秀的苗子收入内门培养,借以传承延续的办法。由此而来的,便是作为未来的领导者,杨勉他们几乎没有多少自由。
一天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里,他们要按照各自长辈的要求勤练武艺,跟着特聘来的教师学习着一切应该学习的知识。而剩下那些时间,也很难有多少给他们自己支配。这种日子他们要过上很久,直到有朝一日,接下门主之职,他们这些人,才能算是有了自由。
相比之下,一直觉得自己被应试教育折磨了很多年的薛哲顿时发现,自己的人生,简直可以说是太过自由了
“而且学来的东西,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说到这儿,李清月脸色一黑,“教训个小流氓都算是私自动武,难不成我要看他们欺负人么”
“这也是”薛哲嘀咕道。
据说,公约订立的时候,正是江湖折腾得最厉害的那段时间――当时国家好不容易摆脱了动乱期,进入了一个比较安宁的平稳发展期。偏巧在此时,一帮吃饱了撑得的无聊人士开始动了重拾祖上那些恩恩怨怨的念头。他们本来就各有背景,此时自然不可能只用打打杀杀来解决问题,手段频出闹得很是厉害,甚至把一些无关之人也拉下了水。对此,国家当然不可能放任不管,几经较量之后,便是公约的出台。
这份条例将江湖中人的破坏力最大程度的限制在了一个极小的范围内,对当时来说,算是一个挺不错的紧箍咒。只是时光荏苒,眼下的江湖已经没了二三十年前那股火药味,再这样限制着,只能说是多添了许多烦恼。
“也不知这个倒霉催的公约是哪个混账家伙提出来的”听着众人的抱怨,薛哲顺口说道。
不料,此言一出,周围忽然一片沉默。
方才声讨公约的众人此时不知为何忽然没了声音,齐齐用诡异眼神看着薛哲――其中甚至还包括了安德烈,唯有杨勉似乎对此有心理准备,开口道“薛门主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看几人古怪的表情,薛哲顿时有几分不祥预感。
“那个提出了倒霉催的公约的混账家伙”完美地模仿着薛哲的语气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杨勉嘴角一弯,微笑道,“正是令尊薛老门主。”
“”
客栈内。
厚实的窗帘将阳光完全挡在了窗外,灯也没有打开,任凭黑暗将屋中人完全包裹起来。
不赦盘膝于床,双目微瞑,片刻,他睁开眼,叹了口气。
九冥玄阴诀的修炼极重心性,若是以往,保持心如寒潭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可是此刻
――“大人的事情就没必要让小孩子掺和了不是么”
小孩子
不赦从没觉得自己年纪有多小,他这般年纪,若是在原本那个世界,娶妻或许是早些,但定亲却也足够。而自他行走江湖以来,也从没有过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敢称他一声“小孩子”――看到不赦印的,谁还敢把他当成孩子
也只有薛哲,会这么喊他
不赦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后来听着听着也习惯了,只是今天,那一句“小孩子”,不知为何让他格外别扭。
小孩子你又能比我大多少。
闭了闭眼,把心里纷乱的情绪压了下去,不赦又想到那自称“杨勉”之人。
他身上带着种让不赦极为讨厌的灼热气息,想必功体该是走得至阳一路。
虽说有那个什么公约规定不得动武,可那些人,真会信守承诺么
对所谓“江湖人”,不赦天生便没什么信任感。念及此,他的情绪不由又焦躁起来。
实在不行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不赦的思绪。
“谁”
“薛继筹。”
门口传来的声音确实属于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不赦略一犹豫,从一旁拿过帽子戴上,这才打开了房门。
薛继筹会来此自然是因为薛哲之前的那条短信,本来这件事该由薛继痕来做,只是他有些心事,便把这个差事抢了过来。
不赦虽然打开了门,却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而是站在门口,警惕地看着他。
望着那双虽然被帽子挡去大半,却依然不减敌意的眼,薛继筹心中陡然一阵烦闷。
他把食盒递了过去,淡淡道“少门主的吩咐。”
不赦接过食盒,向房中退了几步,薛继筹便趁机向前,进了屋内。
屋内极暗,让他花了数秒时间才适应过来。待适应后,他略一打量房间,只觉得屋内有些乱糟糟的,换下的衣服、不用的行李之类丢得满地,显然住这儿的人并没有多好的卫生意识。
不赦将食盒放到桌上,转过头来看着不满地审视房间的薛继筹,开口道“还有事么”
薛继筹收回目光,凝视着站在屋中之人。
两人功体相近,薛继筹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出,不赦虽然比他小上许多,但修为上,他却不敢说自己一定能胜得了对方。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呢
沉默许久,薛继筹终于开口道“你究竟是谁”
“与你无关。”
“是么”虽说撞了个钉子,可薛继筹却并不急躁,只是脚步微挪,转瞬间,便已成了备战的姿势。
他看着眼神冷下来的不赦,一字一顿道“你是谁,我可以不去追究,但是”
“少门主的安危,我不能交到你的手里。”
40、第三十九章
狭窄的房间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比武地点,但却能极好的考验两人的真实本领。
一掌过后,薛继筹后退数步,脸上青白交织,他闭了闭眼,从腰间摸出个水壶,仰头喝了一口。
不赦没有趁机追击的意思――从空气中的酒味,他就能猜出那是什么酒。此时薛继筹的感觉,他也一清二楚。
“厉害。”把体内寒气压了下去之后,薛继筹看了眼那边的不赦,淡淡道。
不赦报之以沉默――自家人知自家事,薛继筹的身手虽然比他少了几分狠辣,但若论基本功的扎实,不比自以为已经足够勤奋的不赦差上多少,足见他为此付出了多少汗水。
而现在他差上一些,也不是因为不赦就技高一筹了,而是
“九冥玄阴诀你学全了么”
不赦点了点头“不久之前。”
“原来如此”薛继筹叹了口气,“是我冒犯了。”
薛家嫡脉和旁系之间的差距就在于嫡脉拥有的是全本的九冥玄阴诀,而旁系却只能学习上半本。不说完整的和残缺的之间差距有多大,光是在彼此交手间必然会引动的寒气就足以让旁系之人再也没有胜过嫡脉的可能。
眼前的少年既然能得到全本,那么就算他不是薛家嫡脉,也该是极受器重之人吧
“还有事么”虽说清楚薛继筹有心事,不过不赦也有要做的事情,不免出言催促,“如果没有,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
“找阿哲。”现在已经快三点了,人却还没回来。
即便薛哲之前给他灌输了很久“这个江湖很安全”的观念,他却依旧难免担忧某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情况。
听他简短地说明了一下情况,薛继筹的眉毛不由拧成一个死结――他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