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不出来,表情是愤怒、挫败和失望的综合。不过,在这个国家传教,他应该早受过无数的挫折,要不脸色也不会恢复得这么快,马上又开始对我灌输教义。我无意挑战他的信仰,只是不断地打断他,跟他闲聊。从谈话中我知道,他中文名叫钟可守咳嗽,荷兰人,十六岁就来到中国传教。他对于我居然知道荷兰这个地方感到十分惊讶,我就对他说,这都是若干年前一个罗刹国人告诉我的。
他始终是不能忘记自己的使命,不停地劝我要跟随上帝的指引。临走硬塞给我一个金属十字架挂坠和一本圣经还是德文版的,天知道我的德语有多破,又不附送词典。他说,希望我能每天翻阅,就算看不懂也接近了上帝的精神。哎,就翻翻插图好了。
我跟钟可守告别,答应还会再来找他聊天,便登上马车回家了。
回到舅舅家,换了件衣服,稍微休息了一下,就到庆培的住处去。今天是他的生日,我无论如何都是要表示一下的。
一进庆培的屋子,就看见他们两兄弟挤在一起,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见我进来,庆培先喊了声“涵姐姐。”
我问“你们干什么呢”
庆均便把手里的篮子递到我面前,只见里面躺着一只白毛灰斑的小猫,还没睁眼呢,微微地颤抖着,发出“咪呜咪呜”的叫声。他笑着说“这是下人在东院墙根发现的,估计是被母猫落下了。我看怪可怜的就捡了回来,看哪个妹妹要养。”
“婵雪已经养着一只八哥,怕养了猫吓着她的宝贝,婵霖惧猫狗,我们只好又抱回来啦。”庆培说着期待地看着我。
难道是想我收养这小东西,不要吧,我最不会养小动物了。陆颖曾有一只狗,她出差让我代管两天,等她回来,那狗已经瘦了一圈,于是她就气愤地断言,我要是养宠物那就是残害生命。
“你们自己怎么不养”
他们却异口同声地道“男人家怎么能照顾这个”
我看看庆均又看看庆培,两人都一致热忱地盯着我。唉,算了,抱回去给红月儿吧。我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庆培,说了句,“这是生辰礼物。”便接过庆均手里的篮子。
“是什么”庆培兴奋地问。
“蟋蟀罐子而已,没找到新鲜的。”倒真是有新鲜的春宫图的蛐蛐罐,只是我没敢买,这对未成年人太刺激了。
庆培还是很高兴,大概是没想到我还会送礼物给他,看来小孩也并不难哄。
吃晚饭前,舅妈差人来找我。我跟着来人到堂屋一看,只见舅舅舅妈双双坐在炕上。这阵仗应该是有什么事吧我恭敬地问了安,走到他们跟前等待下文。
舅舅先是跟我寒暄了几句,然后慢悠悠地啜了口茶,说“涵儿,八贝勒褔晋跟你舅妈说,上次在裕王府见着你,挺喜欢你的,想让你去贝勒府住一段时间,陪她说说话解解闷。你的意思呢”
八贝勒褔晋是谁我连听都没听说过直觉地拒绝道“我不去。”
舅妈为难地看了看舅舅,然后拉着我的手说“涵儿,八贝勒褔晋看重你是你的福气,别那么倔”
我低头不语,舅妈就开始历数攀上这位贵妇的交情有多么难得多么幸运,对我以后的前途又是多么的有好处。
见我一点反应也没有,舅妈便求助地看向舅舅。舅舅清了清嗓子,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我不得不屈服。“你去了,也不见得能得多大便宜,但若是不去,只怕以后”他说着用手指扣了扣桌子。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位八贝勒福晋个是得罪不起的人物,如果拒绝了她这样纡尊降贵的善意,驳了人家的面子,怕是后患无穷。婵雪和婵霖两位表妹的前途自然不必说,只怕对李浩、庆均、庆培甚至是老爹、舅舅的仕途前程也会有负面的影响。
第七章 最明白是说“不”5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是无任何波动的表情,说道“是我不懂事,倒叫舅舅舅母为难了。我去也就是了。”
舅妈见我答应,不禁松了一口气,抚着我的掌心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她大概疑惑,别人求也求不来的机缘,我怎么就像上断头台似的估计我在她眼里就是一怪胎。
第八章 皇八子1
几天之后,我带着红月儿和我的宠物猫住进了贝勒府。
临走的时候,舅妈拉着我的手对我谆谆教诲,叫我态度恭谨处事小心,千万别犯倔脾气。舅舅倒是没说什么,只拍拍我的肩膀说“去吧,自个儿保重。”我听了怎么不是味儿,像是自求多福的意思。
最后,舅妈嫁女儿似的依依不舍放开我,抹着眼泪儿送我上马车。我笑着安慰她说“舅母的话我都记下了。您且放宽心,过些日子我就回来啦。”当然要回来,难道还白吃白住赖人家一辈子
我也总算知道了这位八贝勒是何许人他是皇帝的八阿哥,十三和十四的兄长。又是这一家的我说怎么从没见过这八阿哥褔晋,她就能喜欢我呢,八成是十四的好带掣。
看来我一开始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我不该把十四扔到池塘里,也不该冷冰冰地拒绝他。人啊,都有有种犯贱的心理,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要想方设法弄到手。比如我以前买笔记本,对某一牌子的某一型号稍微中意,但也没决定就是这款,没想到第二次去的时候,那一款居然卖完了,找遍整个电子市场得到的回答都是断货。有老板劝我选别的,可是我着了魔似的就想要断货的那一种,最后,还花了额外的钱,又等了半个月,才把那个从别的城市调过来的笔记本捧回家。我自己也诧异,怎么原来并不十分中意的东西,一发现得不到了,就会莫名其妙地执着起来。十四的心理大概亦是如此。当初应该死粘着他,对他发小姐脾气,估计他就会对我敬而远之了。可现在再用这个方法恐怕不会管用,可能还会适得其反,只能拖着了。时间这个东西,有冲淡一切的力量。几个月,一年,两年,喜欢的变不喜欢,甚至厌恶,都是大有可能的。
原以为八贝勒褔晋会是高贵矜持的少妇,可我见到的却是一个十八九岁年纪、心性绝称不上成熟的女孩。人人都在私底下说她娇纵跋扈,我却喜欢她。她的性格活泼而且直接,看来是我行我素惯了,放到现代,她会是活得最潇洒自在的那类女人。
她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好奇地打量了我很久。我站在那里任她随意参观,她看了半天后,就管自己在那里低头闷笑。谁知道在笑什么,我挑了挑眉没说话。她笑完了,就问我,今年多大,家里都有什么人,平时有什么喜好之类的。她问什么我答什么,尽量简洁明了,不多说废话。她可能也觉得无趣,没多久就打发我下去休息,又说以后缺什么想要什么都只管向管事的太监、嬷嬷要。
他们给我安排了一个靠近女主人住处的院子,环境不错,看来十四的面子挺大。我就在这里安顿下来,八褔晋八阿哥褔晋的简称,谁叫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呢偶尔会找我。有一次她问我,最近在做什么,我回答,忙着睡觉。然后一屋子的女人都开始笑,就数八褔晋笑得最夸张。后来她就找我找得勤了,我大部分时候都是只听不说,然后就得了“性子古怪”的评语。
北京的夏天真热啊七月流火,我是做什么都静不下心来。我本来就怕热,以前到了夏天一定是躲在空调间不出去。这时候我应该在盛京家里避暑的,那里的夏季比这儿凉快多了十四这始作俑者倒比我舒服,听说跟着他皇帝老爹巡幸塞外去了。
我说每天忙着睡觉不是假的,这么热的天晚上根本睡不好,白天因为高温也是懒洋洋的。一动一身汗,洗了又出一身,所以我现在每天躺在竹榻上晕晕乎乎的时间大概超过十五个小时。
这天午饭过后,八福晋让人送了冰饮来。我和红月儿分着吃完之后,又开始倒头大睡。朦胧中听到红月儿叫我,好不容易张开眼睛,只听外面“沙沙”声不绝于耳。原来是下雨了
“小姐,该起了。您都睡了快两个时辰了”红月儿最近被我的睡功吓坏了,没办法,我是夏眠的动物。
我擦把脸清醒了一下。雨还在下,清凉的风带来泥土和草木的芳香,我觉得我的生理机能开始恢复了。
第八章 皇八子2
“你去哪儿都快开晚饭了。”红月儿拉住我问。
“去外面走走,就回来。”等明天气温回升,我就又趴下了,还不乘机动动,我怕我会肌肉萎缩。
红月儿拿了把油伞给我,我支着它就出了小院。我不敢走远,只在附近的花园里转转。这是贝勒府的内院,住的都是府里的女眷,外客进不来。
雨滴“啪啪”地击打着叶面,多么让人爽快的声音我想起多年以前,没上大学时候,也曾经常漫步在江南烟雨中,看水雾锁着青荷翠柳,鼻端仿佛还能闻到那栀子花悠远的香气。
“嚓”,伞好像磕着了什么,忙退了一步,才看到前面也是一人撑着伞,刚才是我们的伞撞在一起了。我见是个年轻男子,正想着能进来内院的是谁,就听他说“你是哪家的怎么没见过。”
我看他十八九岁年纪,但不像男主人,都说八阿哥温和儒雅,这一位看着却有点粗豪之气。见我不答话,他又问“你叫什么”
看他的装束,恐怕又是哪个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哥儿,还是陪个不是走人吧,免得又惹上什么麻烦。正酝酿措辞呢,这人就有些不耐烦地说“问你话呢怎么连个响声都没有。”说着居然伸手往我的脸上探来,我头一偏避过了,心想,这时代的人真是不懂礼貌。
我转身往回走,他却一个箭步拦在我前面。我往左,他也往左,我往右,他就拦着右边。
“想走没那么容易”
看着他满脸得意的笑容,我就在心里唉叹,怎么到了这世界老是被这种小孩愣头青调戏。以前,只要我瞪上一眼,这些个麻烦绝大部分都会在我眼前自动消失,赵国淳意外姑且称之为意外发生后,研究所的大部分男性见着我都是绕道走的。看来换了个年幼的身体,连气势也弱了。
接着怎么个办法呢使用暴力的话固然能暂时脱身,但以后的麻烦恐怕就大了。要是任他轻薄,他会以为我在勾引他,可能还会想多讨点便宜。实际上我很想拽他的辫子、拧他的耳朵、踹他的小腿、卸他的膀子、折断他的手指我咽了口唾沫把这种冲动压了下去。我以前不爽还有压力大的时候,通常是玩动作游戏把敌人或者怪物分筋拆骨砍得血肉横飞实在很过瘾,或者到拳击馆对着沙包一阵拳打脚踢也就舒坦了。但现在不行,我要是贪图一时舒坦,以后肯定会非常不舒坦。
眼看他一步步逼近,张开了手臂就要上来抱住我。不要逼我犯错误啊他没什么防备,弄伤了他对不起他父母啊
就在这时,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十弟,别吓着她。”
好,危急关头,总算来得及拯救他,同时也拯救了我。我感激地看向来人,只见他拂开头顶的柳枝缓步而出。旁人形容得一点没错,这位八阿哥果然是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你说长得有多好也不见得,但妙就妙在温文中隐着贵气,举止从容潇洒。什么是贵骨生入里,今天总算见识了,这世界上还真有一种叫气质的东西啊
“八哥。”老十一见他就收了手,只是还挡着我的道。
八阿哥微笑道“她可是十四弟的心头肉。仔细他回来找你算帐。”
“原来把老十四扔到水塘里的就是你啊”老十指着我的鼻子叫道。
怎么这点破事儿也传得人尽皆知我不禁懊恼地皱眉。再看老十左右环顾了一下,退开几步,离路旁的水池远了些后,戒备地看着我的模样,我又很想笑。
八阿哥温和地对我笑笑,然后对老十说“别胡闹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