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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用侠探 第28节

作者:弄清风 字数:21482 更新:2021-12-29 01:36:20

    而接下去的几天,暗流突破海面,真正的波澜已然掀起。

    “陛下整个长安城如今都议论纷纷,我们不能再如此放任下去了,否则人心必失啊陛下”朝堂之上,礼部尚书深深的低下头,声音里饱含沉痛。

    李御史出列,同样拱手行礼,“陛下,蔡尚书所言极是,我们大周以仁德治天下,红河岭一事虽发生在大周之前,亦与大周脱不开关系,我们须得给万民一个交代,否则如何对得起红河岭死去的无辜百姓,如何对得起大周的子民,又如何对得起已经故去的黎王殿下。”

    “休要信口雌黄”定远将军何正龙怒目微张,“你们如此咄咄相逼,难道就对得起黎王殿下不要忘了,若不是黎王殿下打下了红河岭,我们大军如何取得胜利直取长安”

    李御史神色肃穆,“我们何时忘了我看是你们忘了,黎王殿下取得红河岭大捷,为的是天下百姓,他最后战死沙场便是最好的说明。我们如今追究红河岭一事,更是为了天下百姓,人无信不立,若朝廷失了民心,我大周何以为继这难道是黎王殿下希望看到的吗”

    何正龙被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御史台的人嘴皮子多厉害啊,那可是专靠打嘴仗为生的,何正龙一个只会带兵打仗的大老粗若能说得过他,那得祖坟上冒青烟了。他搜肠刮肚半天,也找不出合适的句子来反驳,总不能说你放屁,黎王殿下哪有那么好心吧

    李御史一战成功,再接再厉,但辩难这种事,若文官们能抵挡得住像苏世辉这样大将的威压,那便已经摸到了胜利的边缘。

    因为在场的,极少数知道真相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儿黎王根本不占理。

    没看李晏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言吗。

    但瞧着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放松得好似与其他所有人都不在一方天地里的姿态,还是没人觉得此刻便可以小瞧这位闲散王爷。就怕他眉毛动一动,就要翻脸。

    朝堂上的争吵愈演愈烈,但皇帝似乎没有阻止的意思,群臣猜不到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便接着吵,待苗头不对再停下来。毕竟这位皇帝虽说以仁厚为名,但能坐稳皇位十数载,又岂是真的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过了一会儿,眼见场面难以收拾了,皇帝才抬了抬眼,身边的大太监立刻会意,站出来,掐着尖利的嗓子喊道“肃静”

    皇帝揉了揉眉心,得,头疼了。于是大臣们都安静了,闭嘴的速度个顶个的快,就何正龙这样的大老粗慢了一步,整个大殿里就回荡着他浑厚的声音。

    “放屁啊屁啊啊”老脸都丢光了。

    于是何正龙在心底默默的把在场所有人都骂了一遍。

    李晏忍着笑,稍稍站直了身子。

    这时作为武将头头的苏世辉终于结束了他长久的养神,站出来,道“陛下,成王败寇,功过是非,一向由得后人书写。但当今天下都知道,黎王殿下为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他尸骨未寒便出了这等事,教人如何心安。况且现在红河岭一事尚无定论,臣认为,与其多费唇舌,不如先把真相查出来。”

    老将出马,文官们顿时也收敛了很多。只是范正春就惨了,又被提溜了出来。

    范正春抹了把汗,“陛下,苏将军,红河岭一事过去太久,下官下官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

    得,明儿个继续吵吧。

    、第96章 翟英

    范正春愁啊,他是真愁啊。

    他当上大理寺卿其实也就是两三年的光景,上任没多久就来了个关卿辞,自此之后长安城的百姓只知道大理寺有个气宇轩昂的大理寺少卿,而少卿的顶头上司是谁呢鬼才晓得。

    范正春曾一度怀疑,是自己长得不如关卿辞的缘故。毕竟,周人爱美嘛。

    而现在,范正春觉得自己仅有的一点仪表堂堂也要逐水波流去了。大周朝最难办的一桩差事落在了他头上,因为是洛阳王和皇帝陛下钦点的,他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推到关卿辞头上,是以,他最近的头发一抓掉一把,比秋天的破茅草还要衰败。

    但这件事范正春坚持认为不是自己能力的问题,而是这案子根本不能查。

    他上任时间短,根本就还接触不到这一类的秘辛,所以红河岭案的真相是什么,天地良心他真的不知道。而那些知道真相的人,也深谙祸从口出的道理,无论范正春如何打探,都三缄其口。

    他们还在观望,因为皇帝和洛阳王的态度还不明显。

    范正春不知道真相,但他能嗅到其中的猫腻和危险,所以他宁愿自己被扣上一个无能的罪名,也不愿意深入的查下去。皇帝仁厚,总不会因为他无能就砍他的脑袋。

    而且,身为大理寺卿,直接受命于皇帝,他从没站过队,朝堂上的争吵还真不关他的事,他还是继续无能下去最保险。

    然而接下去的发展,让打定主意当缩头乌龟的范正春也瞠目结舌了。

    御史台出了名的刚正不阿翟铁嘴,竟然在这个时候冒死参了李晏一本,理由是目无军纪擅自调动神箭兵。洛阳王没有兵权,却可以调动军队,这件事往大了说,是非常严重的,从翟铁嘴口中说出来,就更严重了。

    翟铁嘴是谁啊翟英,御史台出了名的硬骨头,只认理,不认人,就是皇帝做错了事,他也照样能百死无悔的上折子。就他这脾气,朝野上上下下就没几个他没得罪过的,若换了个脾气稍微差一点的皇帝来,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但这恰恰也成就了翟英的美名,至少在民间,翟御史绝对是正义的代表。

    可这次他竟然对上了李晏,他这一出口,整个朝堂顿时落针可闻。李晏的眼里也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他这几日按兵不动,便是等着呢,对手打出翟英这张牌,当真是妙得很。

    因为翟英不会被收买,他说的,就是事实。

    所有人都在等李晏的回答,皇帝看不出喜怒,也朝他看过去,“清河怎么说”

    李晏用眼神制止了几个想要说话的武将,出列,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回陛下,确有其事。”

    这就承认了百官们面面相觑,说好的腥风血雨呢翟英也愣了愣,他收到消息之后很是担忧了一阵,在他看来李晏能自由调动神箭兵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所以他必须站出来说几句话,否则后果难料。

    可他竟然这么爽快就承认了

    “哦你说来听听。”皇帝也似被勾起了兴趣。

    “回陛下,臣当时在应天府遭遇刺杀,因臣手下并无私兵,是以就近找到了苏将军,因情况紧急,并未来得及通报。”

    “下官还有一疑问,王爷为何不找城防司且应天府当地驻军并非苏将军。”

    李晏微微一笑,“翟大人所言甚是,不过敌人太强,城防司并不管用。应天府虽不在苏将军管辖之内,但神箭兵当时确在附近。我与当地驻军不熟,当然会去找神箭兵,毕竟保命最重要。”

    群臣:“”

    被刺杀这么大一件事,这麽无所谓的说出来真的好么。

    “究竟是何人如此猖獗,竟敢刺杀王爷您”翟英也深深皱起了眉,他只收到了李晏私自调动军队的事,但刺杀的事却并不知晓,看样子,李晏对那些人颇为熟稔,这其中

    “翟大人,我是王爷,想刺杀我的人比比皆是,太平盛世亦有阴影,大人嫉恶如仇,应当最清楚。不过本王也并不怕他们,大人不必忧心。”

    李晏说的不卑不亢,姿态随意,脊背却挺如青松。翟英忽的不说话了,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李晏被刺杀,外界却一点风声都没有,可见有意瞒着的。他却在这节骨眼儿上得到了这至关重要的消息,可见把消息透露给他的人没安什么好心。

    翟英虽是臭脾气,可他也不笨。

    不过

    “私自调兵,仍是不对,尤其是军中,不规矩,无以成方圆。”翟英道。

    苏世辉冷着脸站出来,“是本将军下令调的兵,难不成本将军也有错”

    “是。”翟英丝毫不退。

    苏世辉顿时眉头大皱,眼中杀气都快要流露出来。这时,皇帝终于扫了他们一眼,道:“好了,朕乏了,此事莫要再吵。洛阳王罚俸一年,禁足七日,苏将军也回去好生反省。翟御史觉得如何”

    翟英这才点点头,皇帝此举,可算给足了他面子。不过翟英此人素来严肃,脾气像臭石头,表情也像臭石头,从刚才开始,表情就没有变过。

    下了朝,也没有人同翟英一起走,他独来独往惯了,倒也不觉得什么,径自走了。晚上到了家没多久,京兆尹裴宋就偷鸡摸狗似的从后门进来了。

    八面玲珑的及时雨裴宋跟又臭又硬的翟铁嘴是朋友,这是鲜有人知道的事。

    “哎我说你就不能不去凑热闹吗你最近是不是又觉得自己脑袋太硬想去砍两下试试啊我的祖宗啊,要上折子你也挑个黄道吉日好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翟英从案卷中抬起头来,就见裴宋大喇喇的走进来,一副去赌场输光了全部家当的表情。

    翟英扫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干自己的事。

    “嘿你还不理我,你知道你参的是谁吗洛阳王啊,那是你能随意动的吗”

    翟英终于有了点反映,“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我说你是不是傻啊这一听就是客套话好不好客套话你能当真吗等等,你不会是真的要”

    裴宋打量了一下翟英手里的卷宗,不由悲从心来,一张脸皱成了苦瓜,“红河岭的事你也要插手黎王都死了,你是准备跟洛阳王死磕吗你不是一直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不是洛阳王的错吧,他那时候也顶多是个小娃娃。”

    翟英沉默了,良久,才又道:“可他是黎王的儿子,是苏世辉心里的小主人,他也许是善的,但他今日能调动神箭兵,明日便能调动大军攻城。”

    “这都是你的猜想。”

    “但不代表不会发生。”

    看着友人凝重的神色,裴宋在心里叹一口气,“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此事是有人在针对黎王一脉,若你插手,岂不着了他们的道儿”

    “但就因为这样,我就什么都不做吗那谁来给那些无辜被害的人一个交代”

    裴宋语塞,翟英又道:“国子监时,我们曾发过誓,愿以夏师为榜样,穷尽一生求政治清明,那个誓言,我到现在也不曾忘。我不管输赢,只论对错。”

    裴宋无奈摇头,“可对错在大事之前太过渺小了。”

    “若连如此渺小之事都无法坚持,那我们该如何成大事”

    “可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知道真相,才是最痛苦的事。十几年前,或许就是考虑到这样,真相才会被掩埋。”裴宋叹道。

    翟英的眸光却依旧坚毅,“但如今已今非昔比,犯错的人终究要付出代价。”

    与此同时,重霄殿。

    燕三白从外面回来,听零丁说了早朝的事情,便径自去找李晏。

    李晏被禁了足,正独自站在朱楼上,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一站便是许久。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没回头,不一会儿便听温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开心啊”

    李晏这才转过头来,那昳丽的容颜上黛眉微蹙,薄唇抿紧,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求安慰的可怜神情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燕三白饶是与他相处了这么久,被这样看着,耳朵仍会不自觉的发烫即使知道这都是假装的。

    “莫要卖可怜,当我还看不出来么”

    李晏被戳穿了也不尴尬,双手揽住他的腰,凑近了咬了咬他泛红的耳垂,“你就不能遂了我一次,非要拆穿我。”

    燕三白别过头,“你若是不次次都得寸进尺,我就是次次顺你又何妨”

    李晏讨饶,“状元郎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下次不敢了。”

    燕三白羞怒,抓住李晏在他身上游走的爪子,“我看你一辈子也改不了。”

    “那就不改了罢。”李晏蹭了蹭他的脸颊,大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像只慵懒的大猫。

    燕三白也是拿他没有办法,余光瞥见李晏方才拿着的那枚玉佩,道:“翟御史的事”

    “放心吧,我可没真生气。”李晏道:“不过,以后若是我真当了摄政王,以我这懒散随性的性子,有这么一个刚正不阿喜欢死谏的御史,想必会很头疼啊,还会胸闷气短、郁郁寡欢”

    燕三白笑了,“那要怎么办”

    “像这样。”李晏低头攫住他的唇,撬开他的牙关,十指插入发间托在他脑后,肆意的亲吻着。

    楼下路过的零丁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要瞎了要瞎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王爷还能要点脸吗

    其后的三天,因为禁足令,李晏老老实实的待在重霄殿,哪儿也没去。每日眼巴巴的看着燕三白出去,终于体验了一把深闺怨妇的心情。

    相较于重霄殿的平静,外面却是已经闹翻了天。李晏不上朝了,朝堂上就更没了顾忌,文武百官差点就要打起来,据说苏世辉在家里已经打碎了七八个花瓶了。

    而民间的暗流也越来越汹涌,针对黎王而来的诘问一波接着一波,像郑庸那样的有关者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虽全部被请到大理寺,但长安的百姓都看在了眼里。

    真相,就这样在一日又一日的人心涌动中呼之欲出。朝廷迟迟不给一个交代,而洛阳王更像是自知有愧而躲了起来,这让长安的百姓们心里矛盾极了,也焦虑极了。

    翟英上折子参了李晏一本的事情也不胫而走,翟英名声在外,这对李晏来说又是个不利的消息。

    最近的御史台也是炸了锅,很多人猜测他们是不是要彻底跟李晏杠上,除去这个存在于大周的最大隐患。

    皇帝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局面离失控仿佛只差临门一脚。

    九月初的天,终于开始转凉了。

    燕三白独自穿过朱雀大道,站在院墙外等候,待看到归人,才整了整身上那件李晏亲手为他披上的薄纱外衣,迎上去,温文尔雅问好,“翟大人。”

    、第97章 说

    “燕大人若是想要替洛阳王当说客,就请回吧,你虽清名在外,但我知道你是他的知交好友。”翟英下了轿子,语气还算客气,至少燕三白在他这里的印象并不差。

    “翟大人别急,在下有一物,大人看了再下定论也不迟。”说着,燕三白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翟英。

    翟英倒要看看燕三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狐疑的接过来看,仔细一打量,神色却有些变了,“这是夏师的玉佩”

    夏师,就是夏灵均,翟英从小到大最崇敬的人,他虽从未见过夏灵均,但却一直在心里尊他为师。燕三白拿出夏灵均的玉佩当敲门砖,可算是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果然,翟英沉吟了一会儿,便递还玉佩,将燕三白请了进去。

    翟英家很是清贫,因为一人独居,所以连个粗使丫鬟都没有。他自己去沏了壶茶过来,听燕三白说话前,开门见山,“我可以听一听你的话,但我必须提前告诉你,我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

    燕三白温和一笑,“翟大人不用担心,在下今日来,只是想与翟大人叙叙旧。”

    “叙旧我们之前好像并不认识。”

    “翟大人不想知道关于夏大人的事吗”

    翟英顿了顿,目光略显怀疑,但想到外面关于燕三白无所不知的传闻,又按捺了下来,“你说。”

    燕三白啜了一口茶,缓缓道来,“夏大人的事,想必翟大人也很清楚,他用自己的死激起了长安百姓最后的血性,里应外合,让已经是残军的起义军攻破了城门,打下了这座千年雄城。他死得壮烈,受万人敬仰,就是翟大人你,也视他为楷模。”

    “可是翟大人你有没有想过,在那场惊世大战里,付出巨大牺牲的又何止是夏大人,何止是红河岭”燕三白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肃杀,眨眼之间,仿佛便将人带回了那个血腥的年代,“翟大人你要为无辜者申冤,为死难者正名,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针对的,恰恰也是你口中的无辜者。”

    “你到底想说什么”翟英沉下脸来。

    “洛阳王李晏,亦是大周的百姓。”黑色的瞳孔直视着翟英的眼,燕三白正色道“他的母亲被乱军击杀,洛阳城一战,他更被悬于城墙示众,若不是罗刹救他,他亦是你口中的无辜者。被抛弃,被背叛,日日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可没有人觉得他可怜,只因为他生来便是李刈的儿子,死了也是应该。”

    燕三白的声音仍是轻缓的,然而那其中泛出的浓浓的血腥气,却叫翟英暗自心惊。

    “属于他的战争从未结束,因为即使是所有人都安享太平的现在,他也仍旧处于明枪暗箭之中。因为如翟大人这样的正义之士,都未曾真正替他考虑过一次。当然,李家坐享了江山,付出一定的代价是理所当然的,至少李晏还活着,成功的享受到了荣华富贵,但是”

    “但是什么”翟英的声音变得有些暗哑,“你是希望我看在他曾吃了那么多苦的份上,就对红河岭的事避而不见吗”

    燕三白缓缓的摇摇头,“在下说这些,仅只出于私心,在下是他的朋友,他的悲苦便是在下之悲苦。只是希望翟大人能更平和的去看待他,像看待任何一个大周子民一样去看待他,你并不了解他,又如何去判断他究竟会不会做出有害于大周之事纵是夏大人,亦不会因为一个未知的可能而抹杀一个人,若那样做了,与那些终日只知趋利避害不论对错之人,又有何区别”

    顿了顿,看着翟英稍显复杂的表情,燕三白又道“翟大人又焉知,大周的敌人,何尝不想借周人之手除掉洛阳王,毕竟,在他们眼里,黎王一脉亦是大威胁。届时,文武离心,太子年幼,皇帝陛下分身乏术,大周该如何是好”

    若说先前燕三白的话是对翟英内心的拷问,让他产生了些微踟蹰,但还不至于动摇本心的话,那么现在的话,就等于是三伏天的一桶凉水,浇得他心中一片冰凉。他忽然想起针对李晏的那一次次刺杀,那频率,甚至超过了皇帝。

    燕三白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效果到了。这还是他没有把皇帝的身体状况说出来的条件下,勾勒出的未来就足以让人心惊。

    茶叶静静在杯中沉淀,燕三白敛眸,掩去了眸中被回忆掀起的血色,“夏大人当时完全可以活下来,可他却选择与前朝一同死去,那是因为他看到了未来,知道有人必须流血。红河岭一事很快便会有定论,在下想恳请你,当最后时刻到来之时,让那些有罪的,无辜的;心怀鬼胎的,坦荡磊落的,都有一个说话的机会,让自己看的更多,听得更多,目光更长远,才能知晓,活着和死去,究竟哪个更重要。”

    翟英沉默着,端起茶杯猛喝一口水润了润自己干涩的喉咙,凌厉的目光直指燕三白,“你对洛阳王就这么有信心”

    “在下愿以这块玉佩,和项上人头担保,洛阳王绝不是你所担心的那种人。”燕三白温和,却也坚定。

    这样的燕三白,当真如皓月清风,翟英自诩清流,但此刻竟也生出一丝折服之心。

    而此时的玄铁牢房里,相似却不相同的一幕正在上演。

    关卿辞面无表情的看着秋蝉,眉宇间透露着一丝不耐烦,秋蝉却恍若未见,娇俏的笑着,“关大人莫急,我想,外头已然喧嚣尘上,红河岭的事情,快要尘埃落定了吧”

    关卿辞本不想跟她说话,但透露红河岭消息给他的人明显与这个秋蝉有关系,所以他才会在这里,看看对方还有什么花招。他此时的心态很平和,因为李晏的决定,已经由燕三白渐渐传达到了他这里。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枯坐了一夜,直到天际泛白,才稍微动了动。十几年的追索,突然有了结果,他的心里空荡荡的,整个人就像游魂一样,突然觉得很累。

    但是途中遇到了燕三白这个朋友,还是好的。

    李晏给出的解决方法,在他看来也是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愿生者安乐,死者安息。关卿辞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只待他亲眼见证那一幕,心里的巨石就可以彻底放下了。

    可是

    “你不会以为,黎王所做的,仅仅是冷眼旁观见死不救这么简单吧”

    “什么意思”关卿辞的目光陡然变得森冷。

    秋蝉掩嘴笑着,目光里却布满了调戏和唏嘘,“关大人,看着家人在自己面前一个一个死去的感觉并不好受吧到处都是血,到处都在喊救命,而你只能躲在一个偏僻阴暗的角落里,什么都做不了”

    “闭嘴”关卿辞的脸色更冷,却有些发白。秋蝉的话无疑勾起了他心底最深的魔障,让他刚刚恢复平和的心海陡然掀起波澜。

    可秋蝉却仿佛还觉得不够,空灵婉转的声音宛如魔鬼,“关大人,你难道还想不到吗,杀你满门,让红河岭血流成河的凶手,究竟是谁”

    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涌向脑海,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被恐惧压制的记忆都被翻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凄厉的惨叫声犹在耳畔,共同交织出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然而那段过往忽然亮了,在那血光之中,关卿辞又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看到了那张戴着面具的脸。他拨开废墟,还流着血的手紧紧的抱住他,把他拉出了藏身的柜子。

    “你若是不信,我可以给你看一样东西。”秋蝉道。

    “什么东西”

    “面具,罗刹的面具。”秋蝉满意的看着关卿辞的瞳孔猛的一缩,循循善诱,“你想不想知道,罗刹现在在哪儿”

    罗刹,罗刹,他真的还活着吗

    李晏抬头看着房间顶上的窗户,大半的脸沐浴在窗户投下的那缕日光里,昳丽的脸庞愈发白皙。

    “还是没有查到。”身后有人在说话,“红河岭的旧人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但谁都没有关于罗刹的消息。”

    “是吗。”李晏低喃,睫毛在眼中投下一片阴影。

    这时,零丁走进来,“王爷,苏将军想要见你,还有赵将军,何将军”

    “不见,通通不见。”李晏想也不想的便拒绝了。

    零丁为难起来,“可是他们送了一封信过来。”

    李晏这才回头,扫了一眼,“拿来吧。”

    零丁把信递过去,李晏顿了顿,才把信拆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块血书。这块血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的血迹开始泛黑,布帛撕裂处也都是污渍,上面的血字歪歪扭扭的,字迹却极深,可见写字之人心情何等焦急,何等愤恨。

    李晏的手不由的攥紧,直至骨节发白。因为他认得上面的字,那是他爹李刈的字。

    他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黑色的瞳孔宛如一片深潭,氤氲着谁也无法看清的浓雾。

    “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什么都不了解,所以才要来提醒我”李晏的语气里带着自嘲。

    最先说话的那人又开口了,“人都是有私心的,不过他们对你爹倒真是忠心耿耿。这事儿如果处理的不好,我就能有幸亲眼见证史上第一个被逼着造反的王爷了。”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会造反”李晏挑眉,看向身后那人。

    他蓄着淡青的胡茬,面容俊朗,眼角的细纹却又透露出几分沧桑。薄唇一张,吐出一篷烟雾,他轻笑,“因为你懒。”

    李晏优雅的,翻了一个白眼。

    那人便眨了眨命犯桃花的眼,又道“因为你有了燕三白,醉生梦死温柔乡,岂不比冷冰冰的王座来得可人”

    李晏这才勾起嘴角,重新点亮的眼眸里满是狂放无忌,“此言,有理。”

    、第98章 天凉

    入秋,天气转凉。

    皇帝却被连日来的争吵闹得脑仁疼,且他的腿疾随着气候的变化又开始犯了,夜里忽然开始咳嗽,到了朝堂上也没压住。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让群臣的心都跟着颤了颤,大家都以为皇帝是被他们气到了,怒急攻心,所以刹那间都噤若寒蝉。只有少数几个从战时便跟随皇帝左右的老人琢磨出了一点端倪,深深的皱起了眉。

    皇帝拿帕子掩在嘴上,不留痕迹的将那一抹小小的鲜红拭去,坐直了身子,威严的目光压下,“这里是朝堂,不是菜市口,你们都无需再吵了,明日大理寺开审。”

    皇帝一句话,文官们顿时觉得自己获得了最初的胜利,而武将们就炸了锅了,然而无论他们怎么不愿,大太监明安已经吊着嗓子宣布退朝。

    “苏将军,苏将军”何正龙压着他的破锣嗓子喊着,大步的追到苏世辉身边,“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难不成真让他们审”

    “这是陛下的旨意,难道我们还能违抗”苏世辉沉声。

    可何正龙心有不甘呐,“我说他们怎么把王爷禁足了,明日开审,王爷还没禁满七日,如果这帮龟孙子直接强扣罪名怎么办要不要我调几个兵”

    苏世辉蓦地一个凌厉的眼刀飞过来,“这里是皇城,不要动你那歪脑筋。”

    何正龙讪讪,“可总得想个办法吧。”

    “王爷如果要出来,他一定有办法。可他现在连我们都一并不见。”苏世辉沉吟着,他看着李晏长大,可是却发现自己从来没看清楚过这位小主人。幼年时期就出乎意料的成稳,洛阳城一战死里逃生回来竟然都不哭不闹,镇静得可怕,那时起苏世辉就觉得此子绝非池中物,所以这些年即使李晏当个闲散王爷,苏世辉也从没有放弃过希望。

    可如今他究竟想做什么

    无数的疑惑和猜忌最终都流向了大理寺,短短一天的时间,范正春就觉得自己的头发正如秋天里的落叶,正急不可耐的回归大地的怀抱。

    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期盼此刻坐在大理寺卿位置上的是关卿辞,而不是他自己。对了,明日一定要把关卿辞推出去,皇帝已然是要提拔他的意思,让关卿辞露个脸,或许场面还会好看一点。

    思及此,范正春立刻去找关卿辞,而且是亲自去找,可是关卿辞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谁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就连他的得力助手章琰,都表示已经整整一天没见过自家大人了。

    范正春寻人无果,站在大理寺的银杏树下,很生气。

    他觉得关卿辞一定是刻意避开他的,就为了看他出丑。然而其实范正春从不在关卿辞心上,他此刻正坐在长安城某家不起眼的客栈一间不起眼的房间里,手中拿着一个老旧的面具,怔怔无语。

    他走进来时,房间里没有人,只有这么一个面具安静的躺在桌上。面具下压着一张纸条,上书他一直都在。

    佛有千面,魔亦有千张脸,此时的罗刹,又是以何种面目行走世间呢

    他与透露消息给自己的人又有何关系

    关卿辞抱着渺茫的希望在房间里等了许久,但是始终没有任何人前来。但毫无疑问,把面具放在这里的人,一定知道罗刹的下落。

    他们也一定会再来找他。

    日月交替,新的一天很快就要到来。

    晨曦描摹着皇宫檐角上高高抬着头顶的神兽,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吞吐着日月精华,金色的神光赋予它以神秘。

    微光中的朱雀大街一如既往的热闹,只是这热闹里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望向某个方向昨日告示上说,朝廷要对红河岭一事进行公开审理,且就在今日。

    是以大理寺前那条街来来往往都是人,连叫花子都比平日多了一倍。

    街边的茶客细数着一个个从面前经过的人,礼部的吏部的工部的刑部的,甚至还有钦天监的,更不要说还有那一个个威武雄壮的大将军,就这一早上,长安的百姓们就看了一年的份。

    不得不说周人爱美真是爱到了骨子里,都这时候了,还有闲心对官员们的长相打扮评头论足。

    但一水儿的官服,着实没什么好看的,他们左顾右盼了半天都没盼到洛阳王那教人雀跃的红色,不禁有些失望。

    看来洛阳王是真被禁足了,可今天的事难道打算绕过他直接决定了看起来他的处境很不妙啊。

    而就在大家的疑惑中,日光里又款款走来一个白色的身影,比起前面那清一色的官服,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是燕三白

    是啊,今日这么重大的日子,他怎么可能不到,他和洛阳王还是好友呢

    然而当燕三白走到门口时,更大的波澜掀起了。有眼尖的茶客看到路的尽头似乎有个大阵仗,站起来一看,刚刚喝下的茶水差点从喉咙里呛出来御辇是皇帝陛下亲自来了

    乖乖。

    他不禁咽了口唾沫,今日这牛鬼蛇神都来了,可真是大周开朝以来第一大阵仗。

    燕三白垂手站到一旁,等御辇先进去。大理寺的人也赶紧把大门再打开一点,恭敬的立在两侧。可谁知御辇到了门口却不走了,大太监明安似是得了什么吩咐,掀开了帘子,看起来依旧健朗的皇帝便信步走了下来,转头看向燕三白,微笑,“燕大侠与朕一起进去”

    燕三白回礼,落落大方的上前,“陛下先请。”

    于是两人极为惹眼的一同进去,此举,让不少人的脑子又转得停不下来了。

    与此同时,范正春终于逮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关卿辞。顾不得询问他昨夜为什么没有回来,范正春急急忙忙的就把他拉到一边。

    出乎意料的是关卿辞并没有推开他,更出乎意料的是,范正春还未开口,关卿辞就自己提议道“今日的审问由我主持,如何”

    “啊哦好啊”范正春愣了愣,很快又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答应。答应了之后他却又有些怀疑了,关卿辞主动接过这烫手山芋难道另有所图

    然而此时范正春已来不及再问,所有的人已到齐,甚至比他想象中的来的更多。日头高起,等不得了。

    大堂内,众人依次坐下。皇帝居于正中,朝外,一边站着明安,一边站着燕三白。一眼扫下去,竟然连多日为上朝的及时雨裴宋都来了。

    而当关卿辞走进来,启禀皇帝今日之事由他主持时,燕三白心里忽的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他试着用眼神去询问关卿辞,然而关卿辞的目光很快就从他身上掠了过去,转身,“把原告郑庸带上来。”

    郑庸很快被带上来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周卫那么多大人物,甚至连皇帝都在,威压逼得他头都不大敢抬,额头上很快渗出了汗。

    “郑庸,可是你敲响鸣冤鼓,希望重查红河岭一案”

    “是、是的大人。”

    “红河岭一案早有定论,你何来此举”

    “回大人,”郑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却又控制不住的紧张、激动,“是前朝暗卫透露消息给我,说红河岭一案另有隐情,草民,草民只是想为死去的亲人讨回公道请大人成全”

    关卿辞点点头,抬眼面向诸位大臣,“近几日,诸如郑庸这样的鸣冤者,大理寺接纳了不下十位,他们所言相似,我就不一一请上来了。红河岭一案大家都有所了解,前朝秦阎秦将军因出逃无望,便残忍杀害了红河岭一带的百姓,总共约四万五千人。其后,黎王殿下带兵赶到,将秦阎残军就地格杀,此为红河岭大捷。”

    关卿辞说着,语气冷冽,不卑不亢的对上大将军苏世辉的视线,“苏大将军,我说的可对。”

    苏世辉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似是品出了关卿辞眼中的敌意,微皱了皱眉。

    关卿辞显然不是真的要他的回答,很快又移过视线,道“传证人谢氏。”

    谢氏方尚书立马心肝儿一颤,心中警铃大作。这怎么又跟自家扯上关系了谋杀太子案还没结呢,这是要闹哪样老天爷啊老天爷,你这是在玩儿我呢

    老天爷似乎真的听到了他的祈祷,一道温和的声音蓦地响起。

    “且慢。”

    方尚书连忙循声看去,就见是站在皇帝身边的燕三白,走了下来。

    转身,站定,燕三白朝四周一拱手,目光温和却坚定,“陛下,诸位大人,此事涉及黎王,关大人接下去所陈案情恐怕也与黎王息息相关,在下觉得,此案洛阳王殿下亦有权知晓,所以恳请陛下先撤去禁足令,让王爷前来。”

    此话一出,立刻便有人反对,“陛下,这恐怕不妥。禁令便是禁令,岂可随意更改。况且红河岭乃是十几年前的事,就算王爷来了也于事无补啊。”

    皇帝没有开口,看向燕三白。

    燕三白不慌不忙的说道“黎王殿下逝世多年,既然此案涉及到他,我们没有理由不让他唯一的子嗣列席。”

    皇帝思忖着,又看向其他人,“你们怎么说”

    何正龙憋不住了,正要站起来鸣不平,谁料翟英却先他一步站了出来。何正龙一看那臭石头一样的脸就觉得要糟,恨不得抓住人衣领把他扔出去,可翟英一开口,他就愣住了。

    “燕大人所言有理,臣附议。”

    翟英此话一出,此间皆静。知道他此前打算的裴宋更是像见鬼了似的盯着他,恨不能盯出花来。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然而当燕三白在这里努力着,翟英也在关键时刻不违道义的推了一把之时,另一边的情形,却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好。

    事实上,为了赶时间,李晏在解除禁令的圣旨到来之前,就已经出发了。

    可是显然有很多人,并不希望他安全到达大理寺。

    、第99章 王破

    李晏一直觉得,这世上没有他走不了的路。

    一个佛走在一条血路上,也许是醒世慈悲。

    一个魔走在一条血路上,也许是孽海滔天。

    李晏很难给自己找到一个界定,因为他往往随性而为,而他的心情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但唯有一点他知道的很清楚,他要到路的那头去。

    所以他便去了。

    至于途中要遭遇什么,这样做值不值得,这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过同样的风景看很多遍,也是一件很乏味的事情,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燕三白那样百看不厌。而且这些锲而不舍来杀他的人,居然连面都不遮一下,简直伤了他的眼。

    他更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燕三白了。

    零丁看着身旁鲜衣怒马的主子,心里难得的对他生出滔滔的敬仰之情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一柄比人还高的长刀耍得如此帅的。

    只是这些人,未免也太缠人了。零丁的脸色也不禁沉了下来,拿剑的手更紧了几分。

    另一边,等待让人心焦,尤其是对一些片刻都不想等的人来说。

    “燕大人,这洛阳王此时还未到,我们就不等了,先开始吧”

    “许是他路上有事耽搁了,你们也知道,有些路并不好走。”燕三白镇静自若,“陈大人很急吗哦,对了,陈大人喜得贵子,应当是很急的。”

    “这这,燕大人说笑了,下官不急,不急。”陈大人暗自心惊,垂下头退了下去。

    其余人原本要说话的,看到陈大人的反应,也都忽然沉默了一下。对面的安国公目光犀利的扫了他一眼,他的女儿嫁给了这姓陈的,可至今还未有孕。喜得贵子,哼,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野种。

    燕三白能一口叫破陈大人的秘密,当然也有可能叫破别人的。敲山震虎的效果很不错,场间又沉默的等待了些许,但总不会一直沉默下去。

    坐在左边上首位置的是头发花白的左相,因为年事已高再加上身体不佳,所以他并不常上朝。但此人在朝野中德高望重,就连苏世辉也让他三分。

    “陛下,洛阳王殿下或许真有事耽搁在半路上,但如今已过半个时辰,诸位同僚还有公务要忙,这便继续吧”

    皇帝思忖了一下,点点头,“关爱卿,你继续吧。”

    “是。”关卿辞点头,转身,“带谢氏上来。”

    燕三白心知拖不了了,但他也不知道在关卿辞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是他又知道了些什么

    谢氏很快便被带了上来,这一次她不再保持沉默,怀着满腔愤怒的,把她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内容跟外面流传的并无多大差别,就是黎王袖手旁观,间接导致了红河岭百姓的死亡,如此冷血无情,愧对地下亡魂。

    然而因为早就知晓,所以此话并未掀起多大波澜。

    燕三白并未回到皇帝身边,看着她,道“你能保证你所说的,便是真相吗”

    闻言,谢氏噌的抬头,双眼死死的盯着他,“你怀疑我做假证你难道不想让红河岭的事情大白于天下吗还是说你也只是沽名钓誉、黑白不分之辈”

    谢氏太过激动,唾沫星子差点喷到燕三白脸上。但燕三白没有皱眉,也并未后退,“正因为要大白于天下,所以有些问题必须要问。再问你一遍,你如何肯定你所说的便是事实”

    大约是燕三白的态度很诚恳,谢氏稍稍冷静下来,她不敢抬头看端坐在最前方的皇帝,攥紧着手,道“是,我肯定。”

    “为何”

    “因为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是暗卫,他们难道还不了解当年的真相吗”

    听到暗卫两个字,众人的表情总算有了些异样。

    燕三白再问“你可知道被打死的阿木也跟暗卫有关”

    谢氏的眸中闪过一丝阴戾,忍不住道“他是暗卫的后代,死有余辜。”

    “这么说,你是承认阿木之死与你有关了”燕三白悠悠的,抬起头扫了一眼四周,“诸位,谢氏是证人,亦是罪人,前些日子方小公子被毒杀的案子,可以结了。”

    方华一听,就急了,死的虽然是他儿子,他也很想抓住凶手,可他并不希望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凶手是他方华的女人啊说穿了,凶手的目的是杀太子这罪名,方家怎么承担得起

    他暗自抹了把汗,“这、燕大人,我们不是在审红河岭的案子吗这件事可以容后”

    “方尚书不想早日为小公子报仇么”

    方华真是有苦说不出啊,“当然是想的。”

    这时,皇帝适时开口,“那燕大侠你便详细说说吧,让朕好好听听,她到底为何谋害朕的儿子。”

    “是,陛下。”燕三白顺水推舟,旁人自然无人敢反对,“其实在下之所以在此时提起这桩案子,盖因它与红河岭一案密切相关。谢氏因红河岭一事,对朝廷对皇家心生怨怼,而后”

    燕三白缓缓说着,这一番讲述,自然又要花去些许时间。关卿辞知道燕三白是在为李晏拖延时间,但却没有阻止。

    他不再相信李晏,但他还愿意相信燕三白。这是一种直觉,一种可怕的直觉。

    他留心观察着场间的反应,有人藏在袖中的手悄悄的握紧,有人目光游离,有人面目阴沉,不同的反应代表了不同的内心,红河岭案一出,朝堂上的格局顿时分外明朗。

    不过这都不是关卿辞关心的事情,他只想知道真相,仅此而已。

    “陛下,整件事情便是这样,谢氏虽因恶生恶,太子殿下和方小公子却是全然无辜之人,此罪不可免。”

    “就按你说的办,秋后处斩。”皇帝话音刚落,范正春立刻给门口的属下使了个眼色,让人赶快把谢氏带了下去。

    谢氏大约也料到了此刻,并未挣扎,但被拖出门口之前,却又忽的抬起头,赤红着眼,眸光扫过皇帝,死死地盯着燕三白,“燕大人求你为我红河岭翻案我求你了,秦阎的残军不可能杀得了那么多人,李刈一定是共犯李家人不得好唔”

    那声音太凄厉,刺得人耳朵发痛,心像是被一双骨爪狠狠的揪着。旁边的人急急忙忙捂住她的嘴,用最快的速度将她拖走,可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还一直盯着燕三白,眼泪汩汩的流淌下来。

    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是尚书府最受宠的夫人,原本可以过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她不能。那些过往像恶梦一样缠绕着她,越是生活在这皇城脚下,她的心越是难以安宁。

    她从未对帝王家抱有任何希望,但她觉得,眼前这个白衣的侠探,是值得信任的。

    首座上的皇帝沉了脸,谢氏的话就像耳光,狠狠的打在皇家的脸面上。不管是多仁厚的皇帝,此刻心情都不会太好。

    百官也都沉下心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燕三白身上,所有矛盾的焦点也都聚集到了他身上被谢氏寄予了最后希望的侠探,会怎么做呢

    然而所有人都发现,他们在燕三白身上没有找到一丝紧张、害怕。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李晏还没有来,那么,他来。

    深吸一口气,眉眼舒展,燕三白拱手,举手投足间俱是濯濯清风,“陛下,诸位大人,红河岭一案”

    然而他话才起了个头,门口忽然传来一道佻达清朗的声音,“怎么不等我了”

    他回头,其余人也都循声望去,就见一人背着光走进来,那醒目的红色衣衫,熟悉的语调,不是姗姗来迟的洛阳王是谁

    四目相对,燕三白和李晏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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