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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绝之鸩毒[出书版]_第3分页

作者:林佩 字数:14619 更新:2021-12-29 01:22:42

    从前在还丹门的日子就忘了吧,他要伺候刑不归,因为在他最害怕最困苦的时候,唯一伸手给了他食物的,只有他。

    现在,连家都有了,刑不归是顶着他的一片天。

    嗯,这样就好。刑羽想通了,嘿嘿笑着开心。

    刑不归一直注意着刑羽,见他脸色一下迷惘一下开朗,眼珠子骨溜溜转啊转,并非打坏主意,而是思绪百转,愁眉纠结又舒开,接着又偷笑,脸上还飞起红霞,到底心里想着什么

    这小家伙要是会说话,一定会更有意思吧。

    和着长衣睡下,刑不归知道,他与刑羽的日子,正要开始。

    往后,时光荏苒日月如梭,这一对义父子的生活非常单纯,父亲走镖,儿子待在家里,还有个薛大娘待刑羽如孙,对刑不归则客气,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刑不归时常不在家,要押送广通镖局的镖车,或是孤身走暗镖,至于刑羽,可能是之前受过惊吓,不太敢一个人跑街上去闲晃,总是乖乖待在院里,默默且开心的整理家。

    刑不归一直没有成家之念,依旧以镖师之业糊口,获得的酬劳虽不多,却还够他父子俩过日子,也不需要刑羽出去工作。不过,刑不归毕竟是男人,就算他冷淡自制,每次走镖回来都会上青楼去,刑羽也不多问。

    听薛大娘说过,刑不归会去同一家青楼找固定的姑娘,那位姑娘虽非头牌,却也姿色不差,客人也多,刑不归胜在其不羁浪荡,颇受那位姑娘的青睐,每次刑不归去,姑娘都会特别撇开外客只招待他一人。

    我家爹爹风采出众,所以许多姑娘们喜欢他,正常的。刑羽看着刑不归那落拓却不减其英伟的身影,心中这么想。

    不过,四年了,对于偶尔义父晚归、回来时身上沾的那股脂粉味,刑羽还是不习惯,非常的讨厌,他讨厌刑不归身上沾有别人的味道。

    所以每到第二天,他都会特别用力刷洗刑不归换下的衣物,用力刷,后果是刑不归惯穿的衣物总是破的非常快,除了刑羽本人之外,没人知道原因。

    这是刑羽的一件小小秘密哦。

    对于刑羽跟着薛大娘学琵琶之事,刑不归从不置喙,基本上只要刑羽不给他找麻烦,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自从有了刑羽,他只要在家都有热食吃,刑羽跟着薛大娘不只学琵琶,还学了简单的厨艺,早晚把庭院洒扫干净,连刑不归给他的银钱都用在家里,丝毫不浪费。

    清幽的小院落里,从此常有着四弦薮ブ音,刑羽对这指拨之艺特别热衷,只要有闲,就会坐在院里拿着琵琶笼捻,这一曲霓裳羽衣、那一遍六夭散序、薛大娘见他认真,教得更是用心,几乎是倾囊相授。

    偶尔刑不归在院中练武的时候,刑羽窝在大枣树下托着琵琶,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弦,从初时的乱不成调,到如今竟都有了些商风悲飒之感。

    爹爹,我既然骨弱无法练武,总可以在你习功之际弹奏一曲,陪着你。

    刑羽这么想,看着义父,他知道自己软弱,就算软弱,还是有自己能胜任的事。

    刑不归舞刀,腾挪闪展随招飞舞,刀身沉实,劈出的劲头重若千钧,人说剑走青,刀走黑。黑就是狠,因为刀器仅单边有刃,宽身后背主重劈砍,所以狠辣利落,可是有了音律的衬托后,舞刀时的肃杀气氛都柔软了些。

    以往薛大娘碰上刑不归在院中耍刀时,总会避开到自己间里,嫌那杀气太重,可是现在,她也会在那两父子拨乐练武时出来观看,清幽的老旧院落有了一种鱼游活水之中的流动。

    第四章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天晚上,广通镖局楼朝阳为楼大娘六十寿辰摆席庆生,请了所有亲友及镖师前来宴饮,刑不归问刑羽去不去,刑羽想及那些镖师都是凶猛的大老粗,刀鞭锤釜不离手,心生害怕,摇头,刑不归于是撇下义子出门了。

    刑羽留在房里,薛大娘教完琵琶从外头回来,一进院落就凄厉大叫。

    羽儿你快来,有条蛇啊

    刑羽忙冲出来,下石阶时没踩好,又摔一跤,不过他见薛大娘软坐在地,离她几步前有一条小蛇正昂头吐信,慌乱又爬起来,到大娘身边扶她起身。

    应、应该是毒蛇薛大娘颤颤指着地。

    大抵蛇小且艳纹浓烈,头呈三角型皆含有剧毒,这蛇可都具备了,如今是秋天,蛇类即将冬眠,需要预先到处觅食,因此这时候的蛇类特别会攻击人,薛大娘知道这点,因此忙唤刑羽过来。

    刑羽的身体有个奇异之处,就是他从不怕毒蝎蛇虺,只要有他在,连蚊蝇飞虫都不会有,他身体似乎具备薰香赶虫的功能。刑不归了解义子的奇处,有时夏日夜晚在院中纳凉,一定要刑羽待在身边,既不怕蚊虫来叮,也没有五毒虫蛇暗中由草丛之中窜出咬人。

    刑羽蹲下身,与蛇仅隔一步之遥,那蛇不停吐舌信,敏锐的嗅觉让它闻到刑羽身上特有的香味,它对之相当忌惮,矮了头要窜溜出去,被刑羽抓了其七寸之处,本想随便一丢,又怕这蛇会在外头咬了他爹,干脆拿了石头把蛇头击碎。

    薛大娘惊魂未定,刑羽料理好了蛇,扶着大娘坐好,大娘看到他额头红了,真是不舍。

    羽儿你常常会跌跤,怎么搞的走路要注意,你一天到晚摔,大娘看了心疼。

    刑羽咧咧嘴笑,无法解释;连刑不归这样的练家子闻到他身上的香味都会头昏,更何况香味来源位在丹田体内的他呢虽说目前体内的毒性被压抑得好好,可偶尔在他心急之时,一丝毒性会窜入心脉上冲脑部,让他失去平衡而跌倒。

    薛大娘见他一副认命的模样,也不说了,倒是好奇院里跑出一条蛇,却未见刑不归出来探查,于是问刑羽他人去哪儿了。

    刑羽指指镖局的方向,意示爹去镖局了。

    对了,今儿个芬妹子喊我去参加酒宴,唉,我常出入烟花之地教弹琵琶,出现在亲戚面前,岂不给芬妹子丢脸薛大娘说,她口里的芬妹子就是楼大娘。

    刑羽忙摇摇她的手,头也摇摇。

    大娘人很好,不会给人丢脸,我喜欢大娘。

    薛大娘知道小家伙心思单纯,心里想什么、眼里就表现出什么,猜出他的想法,被逗乐了,却也免不了又叹一口气。

    你这孩子憨直可爱,要是能说话该多好。也幸好得你爹疼,没舍得把你扔出去,不像大娘我小时候家贫,因此被卖入教坊,到如今无所依归。唉,芬妹子才好命,嫁了好人家,有子孝慈她说着抹了抹眼泪。

    不哭。刑羽继续摇大娘的手想安慰她,不过听到对方说爹爹疼他,心底也窃喜,暖暖的像被倍备展的服贴。

    薛大娘又道我年轻时在教坊蹉跎流年,中年虽然除了伎籍出来,却也年老色衰,连寻常农户都嫁不得今天我听说康宁楼的采苹姑娘啊

    刑羽一怔,因为康宁楼是青楼,采苹就是刑不归每次走镖回来会去找的姑娘,刑羽偷偷看过她,中等之姿,风尘味不若楼内其余的姑娘重,这可能是刑不归找她的原因。

    薛大娘继续说被城北的江大富人看上了,要接回去当小妾。采苹偷偷跟我说过,她喜欢你爹,可惜你爹走镖的工作不定,随时有送命的可能

    刑羽胀红了脸,气鼓鼓。爹功夫高强,没人是他敌手,不可能送命的

    薛大娘可没注意到刑羽气了,又说采苹不敢随你爹从良,你爹也没这意愿唉她托我跟你爹说,明天她就要过去了,让你爹找过别的相好

    嗯。刑羽垂眼点头。

    大家都不知道爹的好,爹要是好好修整门面,肯定是天底下最英俊的人;还有,爹练刀的时候凌厉慑人,那威风连将军都比不上。哼,当镖师有什么不好虽然不常在家,可是每次回来,都会特别关心他的身体,爹是标准面冷心热的人。

    所以,只有他了解刑不归,别人不懂,就不会来抢爹,他就想跟爹两个人永远在这个小院落里生活下去,不要外人来吵。

    自私吗刑羽又自问,可是,他也就自私这么一处,如果爹爹将来改变主意,真想娶妻了,那么,他会乖乖的喊别个女人为娘,只要她能让自己跟在爹身边。

    很多事都可以偷偷的藏在心里,反正他不会说话,也没有人会知道他掩埋在心中的小小、小小秘密。

    寿宴之上刑不归与一众镖师坐一起,大家酒酣耳热聊些江湖上的是非,有人说,四年前在紫萝山上有个恶名昭彰的还丹门,被武林盟号召大批人马去铲平了,当时还丹门刚练出的药人媚蛊、药兽跟鸩毒都逃走了,如今媚蛊竟又出世,公然在紫萝山上出没。

    刑不归听到这里,忍不住回想起四年前在紫萝山底遇上刑羽的事,刑羽运气好,躲过了杀戮,就是不知道媚蛊、药兽及鸩毒是怎么脱逃的,难道祸害真的能活千年

    几个月前不是听说武林盟新任盟主燕行风率领各大门派上山围剿,想抓回媚蛊,最后却铩羽而归有人问。

    燕行风剑术高妙,却抵不过还丹门下三滥的贱招,还没攻上山人就被擒了,各大门派的能人也都束手就缚,似乎都中了毒,事后虽被释放,却没人敢多提那事,真是奇怪。有人答。

    难道仅凭媚蛊之力就能撂倒整武林

    还丹门本来就擅使毒,任我等武功再高,被那无色无味的毒气一逼,还不乖乖束手就缚燕行风逃出来后,大势已去,那事之后,燕行风辞去武林盟主之位,回到燕家堡去,媚蛊也从此消声匿迹

    真是奇怪啊传说那媚蛊殊艳尤态,专为迷惑君王而生,却未见其出现在帝都、或是边疆异域等蛮王的宫中,难道是死了

    人说红颜祸水,像那样的妖孽出世,必是为了亡国乱世而来,死了也好。

    不过,一个媚蛊都这样厉害,那所谓的鸩毒,岂不更加可怖有个镖师放低声音问。

    喝酒的所有人同时间倒吸一口气,背后寒毛耸立,如同鬼魅正在一旁窥伺。

    没错,传说鸩鸟赤目绿羽,在水中洗浴就能染毒池水,毒性之深能让人在瞬间脑裂而死,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的羽毛,将羽毛轻画过酒水即化为毒酒,饮之毙命,以这样的毒鸟来命名,可想而知这药人若出现尘世,必是见人杀人,逢鬼s鬼。

    这四年没听过有什么善于使毒的人在江湖上晃荡,说不定也死了,要不,不久前媚蛊出现在紫萝山,鸩毒若听闻消息,应该也会回去才是有人猜测。

    可是有个趟子手由隔壁桌过来说四年前蜀中玄刀门主高春明听说险被鸩毒所害,差点武功尽失,所以当时武林盟打上还丹门时,是由玄刀门二弟子蓝闵率门人来襄助,蓝闵自己也差点死在紫萝山上

    听到熟悉的名字,一直低头喝酒的刑不归终于抬起头来。

    鸩毒曾经去玄刀门加害门主这是刑不归今晚来参加酒宴的第一句话,话中隐隐含了怒意。

    其他镖师们被突然开口的他惊到了,因为刑不归在镖局里一向沉默寡言,如今开口问话,极不平常。

    刑不归见同桌的镖师们都目瞪口呆,等了一会儿,又问四年前蓝闵率领玄刀门弟子上紫萝山,是因为门主中毒

    这回问得不耐烦了,压低眉,酒后的双眼虽有些朦胧,却有狰狞的意味。

    趟子手被他的气势一吓,呐呐答我我我、我有亲戚自蜀中来,跟玄刀门有些交情听说的、都是听说的

    鸩毒啊刑不归摇摇杯中未尽的酒,沉默。

    那趟子手眼见桌上气氛沉闷了,转个话题说对了,我听亲戚又说,玄刀门主的义女高如茵与门中二弟子蓝闵已经文定纳币,大婚之期近矣,据说到时要大摆流水席,广邀武林中人前去参与,我亲戚也叫我跟着去凑热闹哪。

    铿啷一响,刑不归手中酒杯拿不稳,居然掉到地下,将他的革履都溅湿了,那趟子手立刻噤口,大伙儿面面相觑,每个人都面面相觑。

    今晚的刑不归颇不平常啊,聪明一点的人甚至都猜出来,玄刀门的话题是让他失态的主要原因,于是偷偷对趟子手挤眉弄眼,要他别再说下去了,那人会意,假作有事又回到自己那一桌去。

    刑不归愣了神,好一会,长叹一口气,起身,也不跟楼朝阳打招呼,酩酊着脚步离开镖局,天色既晚,秋夜的长街寥落无人,比对镖局里头觥筹交错,显得自己有多落寞。

    走在铺着青石的长街上,跫音达达,如雨打中空竹节的沉重回响,更显得他此刻的心境凄凉,绕到转角的那家客栈,里头兼有卖酒,他提了两大酒坛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里。

    刑羽没睡,等着他呢,见他酒气四溢,看来酒已经喝得不少了,却偏偏还提了两大坛酒回来,愁眉不解,颇有心事的样子,也没表示什么,帮着脱了外氅挂好,还去小橱子里找到白天焙炒的花生米粒给他下酒。

    刑不归拿了个大碗,倒一碗喝一碗,酒入愁肠更催酒意,他醉眼朦,发现刑羽在一旁看他,那双眼在蚕豆般大小的灯下映着火光如星,当他眨眼时,又如流萤在浓密的柳睫下明灭不定。

    奇怪羽儿你来四年了吧刑不归眯着红红的眼,上下检视着儿子怎么也没长高

    他又看了看,义子还是跟他初遇时一样,像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型虽然丰腴了些,增添了可爱的风情,个头却一直没拔高,很不寻常。

    因为跟着我日子苦他低声问。

    刑羽靠过去慌乱摇头,就怕对方误解了。

    不是的、不是的、爹,我跟着爹,从没吃过苦,也没受到寒,只是因为体质特异,毒性压抑着长不高,才维持着幼龄的姿态。

    刑不归见他着急想辩解的模样,挺有趣的,于是捏捏他的脸颊,有肉,应该不是没吃饱。

    打了个酒嗝,刑不归又说羽儿,我知你曾待过还丹门

    刑羽怔了怔,历经了四年,还丹门这三个字在他耳里听来,竟然有些陌生,不过,爹爹既然问起,他还是点了点头。

    你见过鸩毒问这话时,酒气仍浓烈,声调却严厉了起来。

    刑羽大大震动,鸩毒两字像是两枚长针,就这么无预警地插入他心口,导致他脸色都白了。

    鸩毒,世间之极毒,刑羽曾听还丹门的师父这么说,以己身饲鸟获取其毒,翻手覆手就能指引世人黄泉路,代价是,从此命途为孤辰寡宿,不能与他人太过亲近。

    爹爹为何问起

    我恩师四年前险被鸩毒所害你说在还丹门遭袭前夕鸩毒真的入过蜀地去害人说到后头这两句时,刑不归表情竟凶狠了起来,盯着刑羽。

    摇头,猛摇头,不是的,鸩毒一直都还不是鸩毒,怎么可能害人

    不是鸩毒害的刑不归见刑羽一副受委屈的样子,想是自己恼怒的表情骇着他了,自觉气亏,放柔了声调问。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刑羽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你能保证刑不归又问。

    我能保证刑羽这回大大点头,觉得点一次不够,又用力点了三、四次。

    刑不归见他为了大力点头,憋着气,一张小脸都堵红了,反而显得其情真挚,只好苦笑。

    还丹门里尽是奸邪怎会养出羽儿你个半憨子鸩毒既有个毒名总是残贤害善之辈当年你年纪小看不出来

    不是这样的,爹爹,鸩毒他、我

    刑羽有很多话想跟他解释,可是,话到喉头却又逼不出来,他急得眼泪几乎就要流出来。

    刑不归没注意到义子的那种无奈,只是心中闷沉,看看第一坛酒几乎喝掉了八成,他干脆提起坛子仰头灌,酒水似泉落入口,来不及吞下喉的就由嘴边流下,湿了他上半衣衫,霎时间小小的东进房里满是醇醪之味。

    爹似乎心情不好。刑羽心里想。

    酒气上冲,整脑子懵里懵懂,刑不归猛往桌上倒头,刑羽担心他喝太猛,伤身,靠近了摇他。

    爹、爹、喝醉了,就上床去睡吧。

    刑不归还没醉到顶,只是新愁旧恨齐在今夜涌上,让他失态。感觉到刑羽的急切,他一手扶着桌沿又抬起头来,一股淡香穿过浓重的酒味,袭夺他的嗅觉。

    熟悉的香味,这四年来闻得多了,不同于四年前他屡屡闻到总会头昏,如今不再出现眩晕的状况,也不知是他已经闻习惯、又或是香味里的毒性在这四年里已经淡化。

    不曾听薛大娘抱怨过香味,她教刑羽弹琵琶都在敞开的院落里,即使闻到异香也极淡,比她身上的长年携带的桂花香囊之味还淡,再说男女有别,刑羽再怎么跟大娘熟稔,也不会像现在跟爹这样靠的恁近。

    混着酒香,这味道有种说不出的清酽。

    羽儿今晚你以琵琶为爹下酒他说。

    刑羽听话的托抱起琵琶,隔着刑不归稍远了些,手倚檀槽,轻拨处,真珠囊破,叮叮咚咚跌落金盘之上。

    这院落位于幽静的小巷底,也不怕吵着别人,刑羽放心捻弦,金盘倾斜,真珠于其上翻滚,声寒叮叮,重拨,初春微暖的江水推挤着水面上一层碎薄冰簌簌。

    好刑不归击节,又拍开剩下的一坛酒,连碗都不用了,骨嘟嘟直灌。

    刑羽偷眼觑瞧,爹爹虽有些丧意,举手投足间仍有掩不住的豪放不群,他脸红,忙又低下头,嘈嘈切切错杂乱弹,快处如风响云急,缓时则清音满室。

    爹爹听着呢,所以,一曲既罢又复拨,低回慢弄细细弹,曲韵之中有相思,情衷几许终难说,爹爹可懂

    刑不归听那乐曲,明明白白的有种若掩若映的愁绪,自己心绪也被撩拨的孤落,他迷迷糊糊想起很久以前的事,还有从小衷心喜爱的女子。

    放下酒坛,以手拧纠眉心,想将不如意事给抹去,可愈是用力,女子的形象愈是鲜明。

    茵妹茵妹近乎失态的趴卧在桌上,刑不归低叹,语竟带呜咽你当真要嫁给二师弟

    弦断,刑羽愕然。

    第一次从义父口中听到这名字,茵妹、茵妹、茵妹是他的谁爹是铁铮铮的汉子,没见他为谁黯然过,可是现在为何

    斗室里维持奇异的静谧,醉酒的人断肠,弹琵琶的人却因为断弦,不得不曲终调绝。

    刑羽痴痴望着刑不归,把茵妹这两字牢牢记深,那女子让义父如此悲痛,连带他自己的心头也宛若被刀所割,他还以为义父对其他女人都无所感,所以没意思成亲,可现在他明白了。

    爹爹心里有着一个人,这七年来居然丝毫未忘,一直将对方牢牢记着,如今得闻了她要嫁作人妇,竟为之情伤,刑羽意识到这一点,心里一紧,又酸又涩的滋味涌上喉头。

    怔然了一会,放下琵琶,过去轻拍刑不归的手。

    爹爹、爹爹、莫伤心,我会一辈子伴在你身边。

    刑不归抬头,见义子其意真诚,干脆拿了碗来倒满后,推到他面前,道咱父子俩一起喝。

    刑羽摇手,他不会喝酒。

    都是天涯沦落早该跟你喝一杯的刑不归态度硬起来。

    刑羽笑了,突然想,就算爹爹心里头想着别人,可是如今能陪着一起喝酒的,只有身为儿子的自己。

    好,就算酒水苦涩难以下咽,可为了这特权,再多他也要喝。

    接过碗,想学刑不归那样豪迈的喝酒方式仰头饮尽,不过,他还是小心的先伸出舌尖舔一小口。

    恶,好苦好难喝爹,搞不懂你为什么爱喝。

    偷眼看看刑不归,对方瞄着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害得刑羽凛然,赶快吞――

    辣死了水酒穿过嘴巴时,简直像火在灼烧,可是爹爹看着,他只好忍着,吞下。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从喉头到肚腹整个温暖起来,就在这时,刑不归见他的碗空了,提了坛子又倒满。

    喝吧我刑不归的儿子不会喝酒说不过去

    爹爹替我倒的酒,怎样我都要喝光

    凭着一股志气,刑羽皱眉头闭眼睛捏鼻子又是一口喝尽,没喝过酒的他一下子就昏沉了,连坐都坐不稳,身体一歪就倒在他爹身上。

    嘿嘿,好舒服

    醉了,刑羽头一次享受昏醉之感,难怪有人说,一旦醉倒紫云乡,连公侯卿相等高位都不会羡慕。

    还要刑羽指指桌上的空碗,喝醉的他窝在宽阔雄浑的爹爹怀里,一舒服,懂得颐气指使了。

    刑不归第一次让刑羽喝酒,见他憨态可人,也不忤,给他倒了一碗,自己也以口就坛,打算喝完了就睡倒,什么忧愁烦心的事都丢到身后。

    得意时要尽欢悲愁时更该喝个痛快刑不归大着舌头说,酒气整个冲往刑羽的身上。

    爹说得都有理。刑羽醉到都快要不能思考了,却还是在心中这么想。

    酒、总是能让人放开顾忌,刑不归平日并不会对刑羽勾肩搭背,可人既然到了怀里,暖暖软软的身体抱着舒服,他很自然的将人给搂着,除了满室的酒味之外,一低头,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

    你身上总是这么香刑不归喃喃道,手抚上刑羽的颊、耳朵、乃至于那略呈淡色的发。

    刑羽一张脸蛋被酒给醺红了,从刑不归的角度往下看,义子的浓睫下,一双水水的瞳仁半露,同样带点儿红,唇瓣艳肿,风情竟有些许撩人。

    刑不归也不知道怎么了,很有种冲动想低头下去,亲上刑羽的脸蛋与嘴,数年前他摸着义子那光裸身躯的记忆突然间回来,当时的他虽瘦弱,年少青嫩的身躯却美丽,触碰时那微颤的触感,好像于此时此刻在自己的掌中跳动。

    不过,他虽然醉,理智仍存,突然间粗鲁的将刑羽推开。

    爹刑羽肩膀被推得好痛,跌坐到地上,就像是从云上掉入尘泥里,当下酒醒了一半,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发现刑不归喘着气,血红的双眼盯着他。

    刑不归知道自己酒后起了冲动,或许是自己太过寂寞,要不,怎么会黄汤下肚后,想与自己的义子乱性

    不、绝不允许自己放纵欲望。

    他陡地站起,这动作太大了,适才喝下的近两坛酒气瞬间往上冲,他低身扶着桌子,站稳,等醉意过去。

    爹爹刑羽张着无辜的大眼,他脑筋依旧混沌,却察觉到了什么。

    你先休息一下我、两个时辰就回来

    不敢再看他,刑不归跌跌撞撞就往外头去,他今晚喝的酒太多,跨出两步就必须扶着门墙,等脑中晕眩暂散,才能往外再走。

    刑羽知道刑不归要上哪儿,爹爹每次要去找采苹姑娘的时候,交待的都是这两句话。

    不行,爹,采苹姑娘她已经不再接客了。

    他想喊,喊不出来,手脚都软了,却还是努力撑着椅子站起,想追出门,却又跑得太急,酒醉的他都忘了自己有个老毛病,就是忒会、也忒爱摔跤――

    咚

    这回摔得重了,刑不归就算醉,耳力依旧比一般人敏感,就听身后一团什么往地下重摔,不用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怕刑羽摔得重了,他忙回头,果然见刑羽趴倒在地下,像只小毛虫儿抖啊抖的,怎样都爬不起来。

    刑不归这下也忘了自己本想往何处去,焦急的抱起刑羽,问你怎么又唉

    摔得七晕八素,加上酒醉,刑羽什么都不会想了,只知道爹爹又像刚刚一样抱着自己,好高兴,这样,让他再跌几遍都愿意。

    见义子双眼呆滞,却又傻傻笑,刑不归还真担心起来,慢慢稳着步要抱他回房里床上躺着歇息,经过房门时,刑羽突然扭动着身体不让抱了,刑不归只好放下他。

    刑羽下地,却是为了把房门关紧,转身,红红眼睛瞪着刑不归。

    羽儿刑不归真怕他这么一跌,跌傻了。

    刑羽猛然冲过去推刑不归,力道虽不大,却是猝不及防,刑不归竟被他推倒,一坐到了床上,软软暖暖的身体随即覆上。

    不能去,爹爹,今晚你不能上康宁楼找采苹姑娘。

    我、我也可以

    第五章巫山云雨梦不断

    有人借酒浇愁愁更愁,刑羽喝了酒之后,却是飘然了、胆大了、居然有种天下尽在我手之感,所以,平常总是平和恬淡的他,对爹爹做出了不该有的举动。

    不许去

    刑不归讶然地半躺在床上,刚刚被推的动作过大,他头又是一晕,昏眩还未止歇,刑羽软软的身体已经叠上来,红红的眼睛有了笑意。

    刑羽自小待在还丹门,还丹门着重在炼制丹药、行气修练为主,所以他对所谓的房中术并不陌生。

    还丹门主曾经练出一位名为媚蛊的药人,要以其颠鸾倒凤之缱绻,迷惑君王于帷帐之内,进而达到左右君王视听的目的,为此门主特地从山下请来了经验丰富的老鸨来训练媚蛊。当时刑羽闲着没事,跟另一个名为百草的药人坐一旁看,还取笑媚蛊呢,明明一个男孩子,偏要学搔首弄姿卖弄风情那一套,不累吗

    现在,刑羽半趁着酒意半趁着私心,就以搔首弄姿卖弄风情那一套,急切着想取悦着刑不归。

    这世上,他唯一想取悦的人。

    刑不归愣愣瞌瞌,正想开口问怎么了,软软热热的唇覆上了他的,覆着微湿的酒气。

    醉酒让刑不归的反应迟了好半拍,一时未意会到什么,等察觉到亲吻着自己的竟是刑羽时,熟悉的暗香又来,混着酒浆味,他又觉得昏醉了。

    是梦吧,一场春梦

    小小的尖尖的唇撬开刑不归的嘴后滑了进去,主动与他亲吻咂舌,如此主动而羞赧,刑羽闭着眼,搂紧了对方的脖子,两人身体紧贴在一起,隔着衣服,感觉到体温炽热。

    仿似受到蛊惑,诱得刑不归也回应起来,他不惯温柔缱绻,以自己的方式用力啃咬过去,脑中混沌的他已经没办法思考压在身上的人是他的义子,只是迷糊的想着,他喜欢这样的亲吻,像是人处在寒冷寂寞的冬夜里,突然间有了一盆火的慰藉,因此而欲罢不能。

    近乎贪婪,他凶狠的反咬,对方的唇口感极好,如同糯米丸子软嫩有弹性,那是会咬上瘾的一种感觉。力道加重了,很快尝到咸咸的血味,那唇挣扎着离开,刑不归不放,血味让他兴奋,腹下随之紧绷起来。

    身上那人又挣扎了一下,好不容易离开,却并非逃走,而是往下,不断轻舔刑不归短髭凌乱的下巴、喉结,还不够,分开了他的衣与裳,吻到了肚腹之处,到那已经硬挺向上的地方。

    坚硬发烫的硬物被包容在另一个更加烫热的火池里,刑不归闭上眼,知道那舔舐是极其温柔的,让全身最敏感之处都起了颤栗,简直是人间难有的极致享受。

    谁、谁在抚慰着他是谁知道失去一切的他最需要的就是浪荡于温柔乡之内他知道那人应该是自己极亲近极熟悉的人,可现在他却因为快感的刺激,什么都想不到了,只想对方这么一直抚慰下去。

    刑羽听到头上方处传来刑不归那满意的溢声,取悦的更加卖力,他再也不羞赧了,光是碰触到义父那阳刚的地方,就让他心醉神迷,他想跟义父更亲密一些,不只是亲情上的交流、或是语言上的关心、而是要更进一步的、除却兄弟、父子等等的名目、还想要有情爱

    就算这情爱只是单方面的,也无妨,刑不归对于他而言,是如天一般高的存在,这样的天、只要能偶尔洒下一些雨露,就够润泽他小小的心田,让里头栽植的一株芽能好好生长、茁壮。

    刑羽从来都没有太大的愿望,也不需要有人了解他,他自己知道就行了。

    感觉到义父愈来愈兴奋,口中怜爱的阳物也更加硕大,他于是放缓速度与力道,让这时刻延长的久一些,他思考着该如何让对方更愉悦。

    嘴离开了,刑不归有些个不满,抓了他的头下来,想让他继续。

    邢羽摇摇头,脱了自己衣服,重新让两人光裸的肌肤亲热相触,邢不归感觉那软软温温的身体搂抱起来的感觉很好,忍不住两手往后到对方的背部上下游移。

    邢羽好舒服,被义父这样的怜爱,疼宠与满足是任何物品都比不上的;他也知道义父的身体几乎要爆发,两人的兴奋之物正被夹在彼此的肚腹间,属于他的犹自青涩,义父则是成熟的硬物,是那样灼热且不安分,如同烧红的铁杵,烫得自己发疼。

    兽性的本能正勃发,邢不归抓着邢羽稍嫌弱小的身子摩擦起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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