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却硬生压制住,轻轻吸了口气,启了唇,长声而唱。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过这文快完结了么
啊,曙光啊,照耀我吧
一应疑惑解释在后面慢慢会有,大家莫急莫急
五四
秋风飒爽。
马车徐徐,因了经了些改造,并不怎么颠簸,加上控马的人技术也是极好的,这般悠闲行来,不由得就开始犯了困,睡意冉冉。
却没等多少功夫,就被扰了好梦。
可恶,正见着那家伙身上缀了水珠,抬了长腿的从浴池里头迈出来了
“师父,您起来,”身上有人不断推着,语气中明显有些着急,“一会儿大王子就要来了。”
我翻了个身,将身上的毯子往上扯扯盖住脑袋,厌烦的咕哝了一声,“来吧来吧,又不是没见过”
“师父已近城了,君上刚遣人来知会要率百官亲迎,您这副样子像什么话”
说着话,头上遮掩光亮的东西一下被掀开,还毫不客气的将我从毯子里摇晃着拉拽出来,惹得一阵阵的头晕。
“亲迎”我被晃得迷糊,拧紧了眉头不愿意睁眼,只想再倒回去,说不定还能再见到他,“谁亲迎为什么要亲迎”
“君上亲迎,得胜还朝这是多大的荣耀”又被拉起来,“您别睡了,赶紧起来百官都该看着了”
“百官”被扶着靠在车壁伤坐直了身子,我撑着脑袋身上一千万个不舒服,嗓子里也难受的喘咳了下,咽了两口唾沫,又被喂了水,才好些,“一百个一百个人太多了”
“是是,劳烦您抬下胳膊,将这件官服穿上。”
“我不喜欢吵吵闹闹的,”被摆弄的套了袖子,眼前多了个脑袋,腰上的束带似乎也被人拉扯着,我不禁身子又往旁边歪,闭着眼喃喃道“我要躺躺,低血压,早晨起来真不好受”
“师父,现下午时都过了”
“唔,那就倒时差,别吵我”
“师父”
“先生,您可收拾好了鸿求见。”
听了这个车厢外这清朗的声音,我所有的瞌睡虫立刻跑光光。
一下睁开眼睛,扶着荀石赶忙着坐了起来,整整衣襟发鬓,总归显得不那么凌乱了,才轻咳了声,“臣妥当了,大王子请进。”瞥见荀石给了我个大大的眼白,拿过一旁放着的扇子照了他的脑袋就狠狠敲了下。
荀石眼中疼出了泪,抱着头上被打痛的地方委委屈屈的埋了头,王子鸿就已掀了车帘上来,“说了多少次,先生唤我伯鸾即可,”见了荀石表情时愣了下,“介璞这是”
“小孩子不老实呆着,撞了车壁。”荀石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装作完全没看见,“大王子快坐,”又推了荀石,“还不快去弄茶。”
“哦。”声音怎么听怎么勉强。
臭小子又该教训了。
王子鸿的注意很快速转移了过来,“不麻烦了,我只是想看看先生是否还好,另”他小心觑觑我,“颜将军央了我,特来求个情,能否暂饶他一回”
我挑了眉,正颜道“好勇斗狠,不尊号令,军纪法度不可乱。”
不过就是几本兵书罢了,想当年我还从学时也没少抄,才刚多少天,这就开始抱怨了
更何况真当我只顾着弹琴就瞎了眼,没发现他撞见那芒中手下的猛将,就跟打了鸡血一般冲出阵型嗷嗷叫着去追了
“这”
“还是大王子身为主帅,纵容私情”我做恨铁不成钢的出生气样子,却又想了颜桧那向来见了书墨就比挨了刀子还痛苦的性子,绷不住有些幸灾乐祸的要笑,不防引了剧烈的咳,竟一时喘不上气。
“没有没有,”王子鸿立刻慌了,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我没私情,半分私情都没有,先生莫气,莫气。”
他看我用了帕子掩着仍旧在咳,眼中浓浓关切,往前挪挪,顿了下,就抬手抚了我的胸口,“先生脸色瞧了不好,听军医说先生这几日精神恹恹,可是又有何处不妥”
“王子过虑,”好不容易才停歇了下来,有些无力倚在车厢壁上,我笑着道“不过是近日来无事可忧,忍不住就发懒了睡意。”
王子鸿闻言也笑了,不若我这种朽了疲了的,有种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隽爽,挪过来挨了我身边坐下,顺着我胸口的手仍旧一下一下的摸着也没离开,“我也听了城中新来的消息,西南的粮食因了先生之策已增收几倍,水利之事也见成效,太学出的第三班涓生,两月前派往各地去经营实务,民生富足,演武堂也又选了几名干将,先生可是要走下一策”直至见荀石过来,又亲手接了他手中的茶壶,手心试试温度,给我满了水。
这般礼贤下士,可真真得了他父亲的真传。
“是,”我微微俯了身,双手接过茶杯,又打发了荀石,“厉兵秣马,粮草丰沛,学子军士齐备,”抿了口后顿了顿,抬眼望向偶尔被风吹动,继而露了缝隙,可见的外方金灿麦田景色,我轻轻道“是该出外征伐了。”
“安天下,守万民,再无争斗动乱,再无骨肉相离,中原四方唯见欢笑康泰,”这原本是他的梦,他为之学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做了一辈子的理想,“为公为民为天下。”
“先生之志,鸿穷尽此生,也定要完成。”
我略略怔了怔,转头看去,就见王子鸿表情肃正认真,双眸中看着我,眼中的光亮,也灼灼耀目。
那抓着我手腕的力道,亦皆明坚毅的决心。
“但求先生能伴鸿左右,出策定计,得成心愿。”
唇上溢了笑,将茶杯放在一旁小几上,我跪俯,向下埋头。
“臣榕尊令。”
对面的家伙听了后,笑得眼都弯起来了。
某些时候还是像个大孩子,好哄得很。
“大王子,师父,到城门了,是否下车”下车去看路程的荀石回来掀帘禀了声。
闻言起了身,抬手拢了下因着刚才动作而垂落的发,淡应了声好,想收回另一只仍旧被抓着的手,不想未果。
疑惑侧首看看,就见了王子鸿见着我愣了愣,随即呐呐的涨红了脸涨,迅速放开手,躲闪着视线左右看,竟还有些不知所措。
奇怪,怎么害羞了
他不动我不能动,车厢中僵持的静了静,就又见他凑过来,睁着双讨喜的眼睛期待的看着我。
“先生腿上不便,可可容鸿帮先生下车”
“有介璞就好,小臣”
“先生”
“”我微扬扬眉梢,看着他堵执拗的堵在了车门口,“臣孟浪,有劳大王子。”
“先生,唤伯鸾就好。”说着就伸过手来,扶住后背抬了膝窝,将我抱起。
“”唉,你真不用这样笼络我,我当初找了你父亲投效,多少还是有些看在他有你这么个继承人的。
被抱下了车,周围将士见了我挨在这帝国身份第二的人怀里,随后又被他扶着上了马,也都只愣了下,然后又各干各的去了。
亏了都是军人,离了城门也还有段距离,否则被御史见着了,还不得拿唾沫星子淹死我。
我可不像那家伙的博学广言,机智谋速,比之大明朝与全部言官对骂却丝毫不落于败绩的夏言也毫不逊色。
不过王子鸿这份举动,未曾说就没有君上授意,估计那位也早做了明日书案上会多摆几个抱怨折子的心理准备。
这几年在秦因了变法,我也浪得了些浮名爱戴,又因着要亲查郊外实验总出门,都城百姓也大都识得我,加上这次乃得胜而归,使得边境再不受胡虏所迫,路过城中的时候就见了百姓夹道呼应热切,有的甚至追逐相送,想也是君上提前使人造了势才得此结果。
如此我自也是要配合上意,不仅吩咐了按着走方队的方式列步而行,动作整齐划一、铿锵坚韧实端得悦目,几个排了头的英俊小将,还曾被我特意嘱咐挑了白马擦亮了银甲,挺直背昂了首,飒飒风姿称的招摇过市,让不少大小姑娘脸红心跳。
王子鸿在我身侧并行显然心情也澎湃高兴,我小心的控制了略慢他一个马头,见着他自信朗然的带了笑意,尊贵轩举,气势只增不减,果不失泱泱大国的气场风度。
再然后于内城下见了虽愈见老态,却仍沉着含笑相应的君上,就如接受领导检阅般展示军容战绩。
下得马来,坐了轮椅自己推动着上前。
“子敏辛苦。”
“臣之责,幸不负君上所托。”
“能得先生相助,实乃我大秦之福,”君上唤了王子鸿上前,“伯鸾,还不快推先生进来,寡人要与先生畅谈昼夜。”
“诺。”
此话一出,又引了旁上几位花白胡子古板先生侧目拧眉看来。
我只好装作眼盲。
众人散退,留了我们几人听陛训,就见君上遣了人奉茶上食点。
谢了赐,说了一路兵事细节,和谈结果,就见君上抚着须欣慰而笑,望着窗外秋景感叹,“子敏入秦至今,已有三载之久,秦地之景,经子敏一手翻云,实大出某所料。”
君臣相得,听他未用君王自称,我微俯了身,“多赖君上全心信任,榕才得了机会,一展所长。”
君上笑道“某可还记得子敏当日于草庐之语,”他说着又仿佛想起了什么,语气中带着怀念,“草民李榕,自恃才学,愿为大秦左庶长,然否”
当日急于求成,就为了造势一意要一语引人注目,现在想来,我也不禁笑了笑,“也只有君上这般气度,能容了小臣狂语。”
君上大笑摇头,“子敏未免太过谦,那摆置我面前的阳朔十策,逐鹿十七计,可是叫某观之神驰,久久不能反应。”
颜桧也愣头插言嬉笑道“还曾听于将军说先生多年前就曾有断天下三分之言,只不知还需几年才成”
于远那张没了把门的漏嘴,还有什么是他没说出去的
我带了笑,眯着眼睛看向颜桧,他魁梧身形抖了抖,又耸拉了脑袋。
王子鸿惊喜道“哦先生还有这事,怎不与我说说”
“皆是年轻时胡闹的玩笑,君上与大王子怎可当真。”我只能苦笑,求他们别再问了。
君上想是见了我的窘境,竟哈哈大笑了起来,“竟能难为你了,一向会品人定谋的李子敏还错了难道三分之说有了纰漏这可真是罕见,罕见”
我摇头失笑,“臣非万能,哪有事事都料得准的。”
“怎会,那柯吾不就被先生耍的团团转。”
身边的颜桧又禁不住插言,治他的法子有的是,这回我索性也由了他们打趣,难得的气氛热络。
不想君上突然道“那子敏观之,伯鸾可是秦惠文王”
心中蓦地一跳,抬头望去,就见王子鸿也愣住了,继而急急道“父君”
君上淡淡笑着,只看了我,等着答案。
微微一笑,我俯身,恭敬道“鸿王子雄才大略,秀出班行,自然不是秦惠文王。”
君上抚须笑笑,言语中皆是满意。
“寡人今日也可予子敏一语定心,子敏今日助秦大功,他日定不会落了商君之境。”
这话可不好说太满,需要你的时候还不是将你高高捧起,待了你碍着眼后,谁又愿意天天看着你在眼前晃。
“谢君上。”
“几日后伯鸾立储之礼,子敏来主持吧。”
这便是要放了权,转居爱子之后。
怪不得要有那一问,怕是有些不放心,要点醒我与他二人,再加上今次特意叫他跟了我去塞外,做父母的果然需要操心很多。
望着青年震惊与高兴的神色,我只得笑着再俯身。
“诺。”转身向着青年,换了称呼,“恭喜储君。”
赶忙跑过来扶起我,“先生快起。”
“储君请回吧,有介璞照看,不过只几步路就到了,臣无事的。”
“都说了先生可以唤字,”顿顿,见我只笑不答,语气里有些挫败,“先生回去多加休息,切不可再晚睡了。”
我笑道“臣知晓了。”
见他嘱咐了周围护卫几句,又看了我俯身施礼,赶忙还了礼终于转身离去后,我才脱了力的坐倒在马车里,放松了一直压制着的强烈不适,用帕子掩住唇咳了起来。
肺腑中疼痛的厉害,惹得后背都弓了起来,可怜蜷缩成了一团。
周遭空气也冷得紧。
“师父,您喝些水,”荀石紧张的扶着我递着水杯,又向外大声道“快回去嘱人熬药备好”
咳得越发难受,呼吸的气体都似带了锯子般一下一下的挫着,冷不丁嗓中漾上一股子甜腥,我一时没忍住,一下子就呛咳了出来。
“师父”荀石的尖叫,简直快要比得上要被色狼非礼的小姑娘了。
“噤声”我喘息着虚弱说了,身子也倒在车厢中再没有力气起来,“不可告诉他人”
荀石眼睛里蓄满了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趴在我怀里只知不停的摇着头。
抚了他的脑袋,我笑着叹了口气,拭掉他脸上的水珠子,“傻孩子我不会死的”
握着染了刺目殷色的帕子十指缓缓攥了起来。
“我还没找到你顾先生,怎么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商鞅曾任秦国左庶长,秦惠文王是把商鞅处死的孝公太子。
咳咳,话说,我真不是故意要写成这样的otz
五五
日晨微曦,只在天际昭昭与地相交之处,透了些依稀可辨的光亮,从窗扇格子中浅浅的透过来。
以袖掩了个哈欠,眯了眼撑着颊,勉勉强强的歪在轮椅上。
脑袋上由了倚墨执梳盘髻,侍书也从门外进来,端了还冒着热气的水盆,看了看我们,“先生起的好早。”她笑着将水盆放在我面前一侧俯身跪了,绞了巾子。
倚墨嘻嘻笑道“是早,可你却没瞧见,荀少爷叫起的时候有多费力气。”
侍书听了,也禁不住一乐,“先生嗜睡的毛病,这咸阳城里还有不知的么想是也只能摇头叹气,无人能扳过来了。”
“你们两个的胆子是越发大了,竟连我都能打趣。”轻轻喘咳了几声,笑着一个一个戳了她们的脑门,推着她们向后仰了小脑袋,“若叫人看见,该如何说这司马府御下不严。”
“还不是先生惯的,这会子又来说我们。”
不理这两个越来越得寸进尺的小丫头,我接了温湿巾子慢慢拭了脸,转而问道“介璞呢”
“荀少爷说先生身体不爽利,”倚墨拿过架上衣衫,走过来,“先去熬了药等先生用膳后再服。”
我怔了下,随即又叹了口气,“何必他亲自去了。”说着,就推了轮椅向外走。
“先生把这件厚衣穿了,别又惹了寒病。”倚墨喊道。
“好好,一会儿再穿。”我敷衍着。
“先生”小丫头跺了跺脚,捧了衣服就追了过来。
“您怎么就不知好好照顾自己了,”没出两步就被拦了,荀石端了药碗青了一张脸,向侍书递过药,又接了倚墨手中的衫子给我披上,推着我向外堂走,“非逼着我向君上请命将您拘在家里才成呢”
自打那日没藏好让他见了我咳血,这家伙近几日就越发的不好对付。
我掩唇咳着,“怎会,别来添事,今日立储大典,怎容了乱子。”
“您也知道今日重要,要是在大典上您若是倒了,那乱子难道还会小”边说着,边将我从椅子上扶起来坐在案几前,让了人上饭菜。
你就不能念我点好
执筷尝了两口竹笋,虽因了我的咳症减了咸味,但却出乎意料的清淡留香,口味不错。
荀石仍在唠叨,“天也冷了,脚若是冻得慌,晚上就将炉子燃旺些,嘱人看了又不费功夫,”我刚拿起甜粥舀了一勺子放进嘴里,“您别总记着甜了,嗓子都差成那样,咳得厉害了怎么办多喝些参汤,君上与大王子赐了那么些药放库房里都快坏了也不见您动换”
这都快赶上老妈子了。
荀石还没意思要停,赶忙夹了一筷子大肉丸子递给他,“你吃不吃”看他噎了下,我又放回自己嘴里,“你不吃我吃。”
“师父”
唉唉,听见了听见了,别总叫魂儿了。
正经历着荀石又一轮魔音催耳,就不防又闻天籁,“子敏早膳还未吃完”
我抬头看向来人笑道“这不是等了你这蹭饭的家伙,所以才慢了。”荀石也起了身,笑道“于伯伯。”
于远大笑了起来,将大氅脱了交给荀石,拍拍他的脑袋,“许久不见,小石头又长高了。”
荀石鼓了脸,嘀咕了一声,似是对这称呼十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我招呼了那家伙过来,“你吃过了吃了也再来些,这里头多得是,介璞,再摆双碗筷。”随后又转向于远,“这次回来,可是为了大王子立储之礼能留几日”
于远坐了我身边,毫不客气的拿了筷子碗就开动,点头道“顶多十天,完后还得再回东边,紧赶慢赶总算能提前到了,能来寻你。”
我怔了一怔,后又不禁摇头笑道“莫不是还未去见了君上,就先来我这头了”
于远长叹道“可不是,为了子敏弟弟,我舍了多少财富家业,你可不感激我么不补偿我么”又笑笑,“娇妻美妾我就不劳你这龙阳之好的来帮忙了,只是银钱上,”他说着,眯了眼睛,俊逸的脸上满是谄媚,冲了我搓搓指头,“你明白”
我心知他听闻我的消息便奉邀入秦,任了镇东将军,从此再无海阔天空的逍遥洒脱,只在这一方天地帮我助我,皆是因了这一番情谊,又怎会不万分感激。
不过说荣华富贵
我不屑的撇撇他,“一方牧守难道还短了你的那东边连了多少国往来经营够你从中盘剥,我特为你在那处请了封你还不满”
更不用说君上毫不吝啬的赏赐了那众多宝贝,连我看着都眼馋。
再者,开疆扩土,纵马长歌,我就不信他没点想念。
“嚯”于远一拍大腿,“有司马大人这句话,我可就将这小胸膛里头可放了一百二十个心,”随即又看看四下,凑过来悄悄密言,“用不用上缴你些以添用资”
我执了扇,似笑非笑的睨着他。
于远身体似是微微抖了抖,哈哈干笑,“玩笑,都是玩笑,你别这般学了顾逸之的样子”说着却突然哽了下。
“于伯伯”荀石叫道。
于远轻咳了下,敛了表情,长出口气,看着我,“子敏还在想着他都这么多年了,说不定他早已”
我望着门外渐了萧条的景物,轻轻笑了笑。
“他应过我会陪我一辈子,顾逸之从不食言。”
于远沉默了下,才道“子敏,我今次来也是为了告之你,我已查出,当年楚国出卖你们给了的人”
我“嚯”的一下死死盯着他,喘息急促了些又引了几声咳,疼得撑了帕子掩住唇,紧紧抓了他的胳膊,费力道“谁”
他顿顿,见我样子,又叹一声,声音微苦,“是,骆玉。”
“骆玉,骆阳平君”我喃喃了一声,身子也不由晃了晃,“怪不得,怪不得”
“师父”荀石见状立刻过来。
“子敏”于远也及时扶住我,“你别急,你也说了,顾逸之从不食言,定不会出事”
“不会出事不会出事怎就几年都寻不见,不会出事怎就一点声息都不见”我痴痴笑了笑,咳得却更加难受,连带着心都一扯一扯的鲜血模糊,弓着背,“杀父灭族之恨,如何报了怎不来找我报了”
“子敏你怎能如此自暴自弃凭了顾逸之之能怎会斗不过骆玉那庸才,说不得他现在也正因了什么难处脱不得身,等了来寻你”
怔了下,我喃喃道“是,他怎会斗不过,怎会斗不过。”
于远松了口气,“你明白过来就好,我也是近些时候才查探到这些,那般缜密计划,此刻既有漏子能让人看出来,就该想了是顾逸之所为。”
荀石也在一旁猛点头,“师父,顾先生才华纵横,肯定没事的。”
我渐渐唤了咳势,也慢慢吐口气,“我知道了。”我应信他,我应时刻记得,他绝对会回来,“多谢长辽。”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先生,该去祭天大礼了。”外间来人唤了声。
应了一声,我闭了闭眼,扶着于远想要站起来。
“子敏”
我笑笑,握了他的手,“你放心,我知道该做什么。”又拍拍荀石,“准备下,咱们走吧。”无论如何,所有变革都以铺开,牵一发而动全身,眼下在秦之事不能乱。
“诺。”
为了顾宁的志向,为了寻他回来,也决不能乱。
秋日红阳,无端的觉出了冷意,丝丝漫上身子,不经意就打了个寒战。
“先生,”耳边传来王子鸿的声音,“您没事吧脸色怎这样差”
我回了神,看向他忧虑的视线,笑道“臣无事,大王子不必担忧。”顿顿,又笑道“储君且坚持片刻,用不了一会儿便可回去了。”
王子鸿笑笑,“怎轮到先生来劝我了”说着又推了我的轮椅道“先生若是不适,咱们推推日子也好,并不急的。”
我却摇摇头,“如此重之大事,怎能胡乱增改”
“再重要的事,”王子鸿却仿若不以为意,“能有先生重要”
“储君折杀小臣了。”
“好好,我不说了,”接着又开始歪缠另一个他不断叨念的,“先生唤鸿之字如何”
“子敏来了。”
“君上。”俯俯身,“小臣晚了,实乃万死之责。”
“子敏言重了,”君上笑道“时辰还早,稍稍休息片刻再开始吧。”
“诺。”
君上苦心谋划此番大典,且让我主持,既是要显我重要地位以安臣民之心,减了我所有决策的阻挠之声,再者便是要储君感念我亲为他加持权威,也叫我记住面前这人是自己真心认了的君主,降低日后君臣相忌可能。其中良苦用心,实在难得。
因此一分一毫,一言一行,皆是经由这几日反复推敲琢磨,容不得半分差错。
我持了拐,站君上身侧,看了他在天地之间,宗庙之处,为亲子嘱托万代宗业,立万世伟愿,人却不知怎的愈发恍惚,周遭的声音都听得不甚明显。
头有莫名的些晕,不太舒服。
倚着荀石勉勉强强诵了祷文,又唱诺了程序,不经意的一转视线,就见了那方于远站在人群中看着我,铁青着急的脸色。
咦,怎么了
“子敏”这是,君上的声音而且里面,竟还有浓浓的担忧“你可还好”
好嗯,应是好的
“师父”
臭小子又叫什么
“先生”
啊嘞,王子鸿也叫了
而且好奇怪,天怎么突然黑了
“先生”“子敏”
作者有话要说没心情码字了
我努力,十章之内完结
五六
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香甜的不愿醒来的梦。
仍旧是初来此世的那片山,那片林,眼前郁郁葱葱,有着碧草的清香与鲜花的芬芳,耳边是从山峰高耸处顺流而下的涓涓溪流,还有广袤无际的蔚蓝缈云。
更加鬓白纹显的师父在门前的凉阶上与何叔摆了棋盘,偶尔大笑出声。早已英挺俊朗的虎子与上了年纪柱子在学猎兽的枷锁,双儿也成了容姿俏丽的待嫁少女,从微敞的窗中能见着她正跟着何大娘何嫂在屋中学着女红,亲手给自己做着嫁衣。路过的六子带了杨大叔刚捕的鱼送来,几个小萝卜头则正显了那捣乱年岁的让人头痛,撒了欢的追着小狐狸跑来跑去。
最后,还有那个青衣雅润的人,依旧悠然的坐在那株开了满满海棠的花树之下,膝头上放了古琴,清风轻柔,白嫩细腻的花瓣纷纷飘落,清幽醉人的香气中,曲调也在他指尖婉转间缓缓而出。
我走过去挨了他紧贴着坐下,只将头搭在他的肩头,抱了蹦跳过来的小狐狸,看着他不肯移目。
鼻端中充盈的,不知是他身上的清幽,还是这花草的雅致。
他也垂眉敛盼的看着我,抿了唇的盈盈浅笑,那般清晰的印入了脑海。
然而是梦,却总有醒的一天。
在惊雷瓢泼中,变成一幕幕的血色,尽随了冰冷的雨,通通冲刷的不见踪影。
睁开眼睛才听见,原来屋外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秋雨。
一滴一滴的打在了地上,并非多么激烈,却缠绵得叫人恍惚。
“师父”
瓷器碎裂的声响伴着荀石一声惊呼,连带着跌跌撞撞的一路声响惊醒了靠着床头疲惫蹙眉而睡的青年,抬头见了我,目中便都是喜色。
“先生你醒了”
初时一怔,待到他向外大叫太医,哭着要过来的倚墨侍书大应了一声跑出去,我才忆起可能发生了何事。
王子鸿转头看向我,紧张的捉了我无力的手握住。
“先生,可有哪处觉得不适”
我扯动力气向他勉强笑了笑,想要说句话,嗓子里却干涩的厉害,不禁就咳了起来。
王子鸿连忙扶我起来靠了他坐着,反复拍了我的胸口顺气,不知已经挨了背后红了眼圈一副想推开人凑过来,可终究因为身份不敢冒犯的荀石多少个狠瞪,才能拿过他去取了递来的水。
我虽咳着只能被动的由着摆弄,却仍旧被他们逗得想乐,终究还是忍住了,抿了杯沿咽下口水,终于觉得嗓子不再难受,才道“怎敢劳储君费心照顾,小臣惭愧。”
说着,就想抬起手推开他的身子。
可也不知究竟是腹中空空饿的还是睡得时间太长仍旧倦累,手掌只堪堪高了那么几寸,就再没那力气又落了下来。
王子鸿见状赶忙放下水杯双臂箍住了我,抱在怀里急急道“鸿不过微薄之力,先生还是别说这些了,好好养病才是正理。”
这怎么行你难道不知道我好男色
更何况上下尊卑,我怎么跟外头那起子素来善打嘴仗,得理不饶人的言官交代
待还要再说,却听耳边传来王子鸿低低的声音,呼出的热气喷到我耳眼里好一阵痒。
“几年来鸿多赖先生照顾才得如今,且且让鸿照顾先生这一次吧。”
我愣了一下,未及答话,就听见了两个丫头清脆着急的声音。
“先生先生”
四五个穿了官服的人进了屋,最先那个老态龙钟,医术高湛的老太医,是素来被君上指了给我看腿疾的,内症上也是一顶一的好手,年岁早已不小却被君上留了宫中不肯放他归老,往日我遇时都是见他走路一晃一晃的,这回竟是被倚墨侍书架着胳膊,双脚离地的快跑着拖了来。
真不知这两位小姑娘哪里来的力气。
“储君司马大人”眼睛微微翻白,哆哆嗦嗦的要跪,见着比我还像要归天的,不难猜过来的这一路上究竟受了多少罪。
“赵太医快起快起,看看先生。”老大夫被王子鸿着急的一拽,险些扑到在我身上。
至于其他那几个眼观鼻鼻观心的
仍旧被那倔强的青年死死抱住,我叹了口气,只能全当了没瞧见。
“有劳”说了两个字却忍不住又咳了起来,又被青年紧张的顺着,我也不能打开他,只好喘息着继续,“赵老”
老大夫也呼呼喘着气,好容易坐在床旁荀石放好的蒲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