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也笑了,脸却红了,很尴尬的样子。我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傻笑着掩过去。
心中却不禁感慨,无尘都三十多了,一般人早不知生几个孩子了,他却还这么纯真,论起来都是我耽误了他。忍不住问他“无尘,你会不会遗憾”
无尘不解“遗憾什么”
我扭捏一下“就是那个,那个男女之间的那个,你要不要找个机会去试试”
无尘半天才明白我的意思,脸更红了“那个,人非禽兽,一言一行需得发乎情,止乎礼。”又强撑着问我,“那你呢,你试过没有”
我摇头“我也没有。”
无尘似松了口气。
我继续感慨“因为我,世上有个姑娘失去了爱侣,有个孩子没了出世的机会。”
无尘安抚地看着我“从小伴我长大的,是经书佛像,若不是答应过我额娘不可轻言出家,我早就是佛门弟子了。如今只是佛前失了颗心,不会有什么姑娘、孩子的。”
我暗吁口气,我真怕无尘想明白后会怨我,现在知道出家是他的夙愿,我的罪恶感也就可以不要了。
无尘,我愿你是我永远的彼得潘。
第13章 平淡生活
又是两年过去,虽然不能享用爱人的怀抱,但多年吃斋念佛,我的心性淡薄了许多,我满足于和无尘的无欲之爱。
无尘自披上僧衣后,气质更加飘逸,人如其名,晶莹剔透,无处可染尘埃。有时应玄烨要求,他也会在皇宫里开坛说法。他坐在高台之上,衣袂翩翩,直似要乘风飞去。底下的人都心醉神迷,以为见到了仙人。
只有我知道,只有我见过,他清冷的眼中也会储满情意,他端肃的脸上也会露出腼腆害羞的神色。我似个独占了宝藏的海盗,扬扬自得。
至于我的家庭,奶慈孙孝,其乐融融。
康熙十年八月,有日食,宫女、太监都有些恐慌,跪在地上祷告天狗快走。钦天监的那帮人忙着观天象,查历书,算天命的。我受过现代科学教育,当然不会那么迷信。
玄烨他们兄弟几个很孝顺,都来给我问安。我知道这只是自然现象,对他们的郑重其事很不以为然,闲着没事,就给他们讲解日食的成因。
玄烨受过西学教育,点头称是,只是惊讶“没想到皇祖母如此见多识广,讲得比洋人还要详尽。”
我露惯了马脚,也没见人起疑,所以胆子越养越大,一句“以前听汤若望提过”就带了过去。
福全是好孩子,向来对我的话照单全收的。
只有常宁这小子被我惯坏了,非跟我较劲,不肯承认地球是圆的,偏说是方的,还振振有词“从来只听人说这个地方,那个地方,没听说过地圆一说。”
气得我揪着他的脸颊问“那么,现在你告诉我,你这东西,哪边是东,哪边是西”
常宁揉着脸,嘟囔“我不是东西。”
大家哄笑,我又踹他一脚“你还知道自己不是个东西”
常宁改揉腿“皇祖母的脚是什么做的踢得人热辣辣地疼。”
我白他一眼“姜做的。”
常宁问“此话怎讲”
我一本正经告诉他“没听过姜是老的辣吗”
玄烨边笑边说“皇祖母哪里老了,朕看好些年轻人都比皇祖母来得沉闷。”
福全也说“就是,皇祖母说话行事,还很显年轻。”
我故作怒色“你们是说我为老不尊喽”
他们早习惯了我的风格,常宁死皮赖脸凑过来,说“哪里,皇祖母是老妇常发少年狂。”
我又捶打他“你这坏小子,你还真是书生啊,苏东坡好好一句让你念成这样。”
玄烨在一旁乘机训弟“是啊,常宁,你也该好好念书,做个栋梁之才,为国家效力,不要整天游手好闲的。”
常宁嘿嘿一笑“可皇祖母说知道的东西少,可以无知者无畏,知道多了,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还说要让我做个祸害,好活一千年。”
玄烨和福全都把责难的目光投向我。玄烨是怪我教坏幼弟;而福全则带一丝委屈为什么没告诉我这些,害我现在这么累
我尴尬一笑“这个,他小嘛。再说有谁的心是长在正中间的”
待玄烨他们告退后,我独留下常宁,活动着手关节嘿嘿冷笑“敢出卖我今天我非把你揍成圆的,叫你做个名副其实的坏蛋”
当然,我没真的把他变成圆的,那小子欺负我腿脚慢,撒丫子跑了。我便把他的妻妾召进宫来,策划他家后院起火,不久他家的女权运动如火如荼展开。
孤枕难眠了几天后,常宁来跟我求饶“皇祖母,您饶了我吧。”
我没接话茬,转问他“你倒立时为什么会脸红”
常宁不解我何有此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因为血都涌到头上了。”
我又问他“那你正立时为什么脚不红”
常宁摇头“儿臣不知,请皇祖母示下。”
我以孺子不可教的眼神看着他“因为那里不是空的。”
常宁奴颜婢膝地直作揖“是,是,是,儿臣不该得罪皇祖母。还请皇祖母怜惜我是个无脑人,不要再给她们撑腰了。”
我看他知错能改,就放柔了神色“记好了,你这孙猴子是翻不出我的五指山的。”
常宁点头如捣蒜“是,儿臣再不敢拂老佛爷您的意了。”
这就是“老佛爷”之说的由来。
后来,我把孙媳们召来,用“家和万事兴”劝诫了一番,常宁才又有了温香软玉在抱。
又一天,一家人闲坐闲聊,聊到家事,玄烨他们言谈之间对女性颇有歧视之意。
我心生不悦,虽然我容忍他们娶好多老婆,那也只是因为他们是我养大的,我偏心而已,要换成是我丈夫、女婿之辈,早一脚踹断他们的子孙根了。对封建社会轻视女性的现象我还是很愤慨的。
所以我在一旁冷笑“没有女人,帝王将相从何而出而且你们推崇的孔子就是女的。”
常宁大笑“皇祖母您糊涂啦孔子明明是男人嘛。”
我斜睨他一眼说“是吗那为什么论语里说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嫁者也,他不是女人为什么会待嫁”
玄烨他们张口结舌。
我再接再厉“便是老子,也是女人,道德经有言吾有大患,为吾有身,这明明是说他有孕了嘛,不是女人怎会害喜”
玄烨他们已成木雕像。
我还有压轴戏“我佛如来他也是女人,金刚经上说他敷夫坐而儿坐,索性连丈夫、孩子都有了,还不是女人”
玄烨他们的木雕像崩裂成碎块
以后再没人敢在我面前说女人的不是了。
有一天,常宁突发奇想,要学医。玄烨呵斥他“好好学些政经文章才是正途,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想想怎么为国效力了。”
常宁将求助的眼光投向我,我偏心嘛,就帮他说话“皇上啊,就让他学吧,等他多故病人疏时,他自会转回正途。到时你就让他管刑部,以后处决犯人就不用处斩了,让他下个方子就成,也算他学以致用,一样是为国效力。而且省出的刀还可以支援边防,那些刀也算是得其所哉了。”
玄烨大笑,说“好,朕就遂了他的心愿。”
结果常宁却不肯学了,说是自信心被打击了。枉费我费了半天口舌。
第14章 惊变
世上无如人欲险,几人到此误平生。
我以为,我会这样度过余生,不知道命运正潜伏在前方,等着给我致命一击。
鳌拜的孙女琼花,性格不讨喜。自鳌拜倒台后,玄烨再不耐烦敷衍她,降了她的品级,置于皇宫偏隅一个小院里,算是变相地打入了冷宫。以后我们就将她遗忘了。
不知从何时起,她迷上了无尘,躲在暗处密切观察他,也顺带观察到我。只是那时我们眼中只有彼此,不曾觉察。
有一天,淑嫔即琼花求见,我才想起世上还有这号人。不大想理她,又想想她其实也挺可怜的,由巅峰一下摔到谷底。玄烨也不可能再宠幸她,估计她这辈子就是待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里守活寡了。她再怎么讨厌,这惩罚也够了。大家都是女人嘛,我心一软,就宣她进来。也许是底下的太监亏待了她,要告状吧
琼花进来,瘦了不少,估计这几年日子过得不如意。也是,众叛亲离的,任谁也好受不起来。琼花恭恭敬敬给我行过礼,提出想要和我单独谈谈,我想她可能是怕她的话被传出去,以后有人会打击报复,便遣退众人。
待只剩我们两个时,她的神色一变,看着我的两眼里,闪着野兽似的掠夺的光。我心一惊,她不是要害我来报仇吧抓鳌拜可是康熙干的,不干我事啊。我后悔了,我要召回宫女、太监们。
琼花看出我的意图,狡猾地一笑“太皇太后不要慌,奴婢不会害您的,今天只想和您说个事儿。”
我也觉得自己有些跌份,在我的地盘上,怕她做甚我摆出太皇太后的架子,说“什么事”
琼花傲慢地瞥我一眼“奴婢这几年来发现太皇太后与无尘师父关系匪浅。奴婢体谅太皇太后多年寡居,寂寞难耐,所以一直替您瞒着。奴婢知道,皇上不喜欢我,奴婢也不在乎了,只求与太皇太后雨露均沾”
我在一旁早气得浑身乱颤,这个愚蠢无耻的女人,她把无尘当什么了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们纯纯的感情被她想得这样龌龊我抖着手指着她“你给我滚出去”
她却逼上来“太皇太后若不答应,奴婢只好去禀报皇上了,到时只怕皇家的脸面不好看。”
居然威胁我我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烈火,咬牙对她说“别说我没干什么,就是我真做了什么,你又能怎样就凭你,一跳梁小丑,也敢出来叫嚣”
我把茶杯狠狠往地上一掷,大叫“来人”早有人听见声响冲进来,“把这贱人拉下去,给我掌嘴,狠狠地打”
琼花还想说什么,太监上来拖她出去,院子里响起噼啪声和惨呼声,我心头的火气尤自腾腾的。
事后,玄烨来问缘故,我说她因鳌拜的事大放厥词,所以好好教训她一下。玄烨当即下旨,将她贬入冷宫。哼,好好的谷底不安分待着,非逼人挖坑给她跳,真想在她身上试试满清十大酷刑。
听说琼花在冷宫很惨。当初她得志时太过嚣张,得罪了不少人,这世上本来就是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听说她有些疯癫,我不同情她,她是自取其辱。
但她说的话还是给我造成了心理阴影,她是说出来了,还不知有多少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想到无尘无瑕的形象无辜蒙垢,我就像吃了只死苍蝇一样,说不出的难受。原已平复的心绪又烦乱起来。
无尘感觉到我的躁动,很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我看着他纯净的眼睛,没法用这些恶心的事去污染他,摇头说没事。
无尘,对不起我太自私,不想放手,无论怎样,我要维护好我们这个纯净的小世界,哪怕它建立在虚假之上。
一天,我从佛堂出来,无尘送我到院中。
突然假山后有个人冲出来,口里叫着“我要杀了你,老妖婆”举着明晃晃的匕首就向我冲过来。
我呆住,只觉一股力量将我推倒,待我醒过神来,就看见那人披头散发,挥舞着血淋淋的匕首在狂笑“哈哈,我杀了你了,哈哈,看你怎么跟我抢”是琼花,不知她怎么混进来的。
我没理会她,急忙看无尘,他躺在地上,气若游丝,脸煞白,胸口有血不停地流出来。
我爬过去,徒劳地想用手去堵那个洞,可是怎么办堵不住,血不停地从我指缝中溢出来。谁来帮帮我我听到有个声音在凄厉地叫“快来人,快去找太医”身后是一片嘈杂声,我顾不上管,我眼中只看得到一片血色。
无尘虚弱地扯出个笑容“别慌,清清。”我才知道刚刚那是我的声音。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