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同感大恩。如今七妹虽说已醒,却不知是否能够恢复如初,如果公子不介意我想,我想请公子随我等回府去,将此事禀明父兄知晓”
我偏过头打量说话的人,见是个发髻作妇人装扮的女子,她一双眼眸中殷殷期盼,时不时扫在我身后的无尘身上。
我拂袖断然说道“小姐的美意心领了,只是我兄弟二人与众位小姐同船实属不雅,更遑论登门云云,小姐的七妹实在已无大碍,回去喝两副汤药即可望安。”
“等,公子稍等”见我又要迈步,那女子急道,“方才虽说是救人从权,但我妹子这一身清白已送在你的你的手里,你此刻说走就走,让我等回去如何交代”
“如何交代那是你家的事与我何干难道我救人还救出错了不成”冷冷瞥她一眼,我踏上浮桥走回座船,喊一声开船,舟子撑开桨橹,船身已遥遥离画舫而去。
无尘笑嘻嘻地凑到我跟前,冲着我左右打量,我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蹙眉不语。
“啧啧想不到我家二弟魅力难挡,竟让人家想强拉你去做上门女婿”他摇头晃脑地说着,故意将湖色纱衫晃得簌簌作响。
恼羞变成怒,我恶狠狠地瞪着他,口气不善说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居然敢笑我她要是死活非把七妹妹嫁给我,我如何娶她”
“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进门啊,到时候为兄定要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你说可好”
看着他笑得近乎无赖,我由衷一声长叹“无尘啊,你故意报复我是不是”
船入菡萏深处,采莲女的歌声飘渺在湖畔,将我的叹息掩去。
“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如故昔人非”
篱篱陌上桑
第六十四章
陌上花开蝴蝶飞,
江山如画昔人非。
暑夏的月夜,流萤穿梭在低垂的藤萝架下,拖出一道道流光,与漫天星河交相辉映。
无尘伏趴在竹榻上,一头青丝枕在脸畔,我端着碗朱砂走到榻边,斜倚着身子坐在他的旁边。
他背上披着月白色的织锦缎,裸露的肩头上清晰可见金色的牡丹花瓣,缠枝纹绕过花丝,蔓延到颈项一侧。
揭开月白织锦,月芒洒在他背后的牡丹花上,花瓣随着他的一呼一吸间轻轻起伏,仿佛在月下欲待绽放而又含羞娇怯。
用针蘸了下碗里的朱砂,刺入那殷红的花蕊中,他咝一声吸气,背脊紧绷成一道微微隆起的圆弧,花瓣瞬间舒展绽放,艳丽诡秘。
银芒洒落朱砂,一点血珠涌了出来,我低头将那滴血含进嘴里,他的喘息声起伏在月夜下。
“原本想着刺朵红莲,但你这人实在不像莲花,倒和牡丹有几分相似。”
笑着落下第二针,他偏过头,斜眼看着我说道“一肚子馊主意,还嫌不够惹眼”
“银面冠芳华的无尘公子,什么时候怕起惹眼了”
第三针故意刺得重了些,他腾地翻身一把捉住我的手腕,将我扯到面前“回来这些日子了,也没见你做过半件正事,总是每日里游手好闲,你难道忘了你身上的”
“嘘”抬指按在他的唇上,我眯起眼笑道“别这么大声,天气很热,肝火旺盛当心中了暑毒啊。”
“你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总要想想旁人,我一路跟着你到今天,难道忍心看你糟蹋自个儿吗”他的口气恶劣到极点,脸上的神色因为隔着面具看不到。
伸臂绕到他的脑后,扯开了流苏丝上的结,细巧的银面具从他的脸上落下来,露出面具后那张纵横交错着伤痕的面容。
指腹沿着他脸上的伤痕细细游走,勾勒出每一道伤痕的形状,旧迹斑斑,想起这张脸曾经历过的碎骨重塑,我忍不住打个寒颤。
将愈合的骨头一一敲碎再重新拼接,是怎样的坚忍才能让他扛过那些深入骨髓的痛楚
心头骤然而痛,勉强对他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我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况且这次回来攸关性命,轻易不可妄动。我总不能跑去皇宫门口直喊着要见皇帝老儿吧只怕到那时连人影都没见到,我就先被禁军乱棒打死了。”
说完扮个鬼脸,惹得他笑出来“哧你就是能在旁人认真时还说笑,替你担心也是白担了”
“诶呀诶呀大美人替我担心,我领情,大大地领情。”笑嘻嘻地起身,将剩下的朱砂泼到草丛里,我低头睨着他说道,“为了报答兄长这份心意,小弟决定好好替兄长物色个天上有地上无的绝品人物,也好一偿兄长多年的夙愿。”
“你”趁他没发作前,我哈哈大笑着跑出院子。
转过花圃,倚墙而立的假山上滚下一粒山子石落在我的脚边,我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并不见一丝动静。想来许是石子滑脱才滚下来,我迈步要走,墙外传来细碎的谈话声。
侧耳聆听,似乎是女子的声音,我也不以为意,只是深夜墙外为何会有女子潜伏,倒让我一时兴起好奇。侧身闪入石洞,墙外的声音隔了片刻又响起,这一次却听得真真切切。
“你说华府内院就是这道墙里面不是糊弄我吧”
“我的好小姐,我怎么敢呢要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诶哟”
“不许乱说那,那贼子当日在船上轻薄了我,却拒绝家姐一番好意我恨不得杀了他”
“小姐,那贼子,那位公子可是你未来的夫婿”
“少胡说谁认他是是我的那个了”
声音逐渐微弱,脚步沓杂,似是在奋力攀越,没几下咚地摔下去,再爬再摔,听得人格外替那小姐感到辛苦。
大半夜爬墙头,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大家闺秀,我站在山洞里一阵好笑,等下定要仔细看看是哪家姑娘如此胆大妄为。
碎石不断从山洞缝隙里掉下来砸在我的头上,我再也无法忍耐,干脆走出洞口,抬头望向院墙。
一袭紫衣的娇小身影骑上墙头,一手抓着凸起的嶙峋山石,一手牢牢握着墙瓦。五官看去很是清秀,发髻蓬乱,粘了不少草叶。
她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是细想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趁她没注意,我溜到墙根下,突然伸手拉住她的一只脚,脱下了她脚上的绣鞋。
她“啊”一声尖叫,身子晃来晃去,随时可能摔下墙去。我赶紧死命拽住她的裤脚,生怕她摔下去闹出大事。
“小姐你怎么了你千万当心啊”隔墙响起比她还恐慌地尖叫。
声嘶力竭的嗓音如雷贯耳,我瞬间灵台通明,顿悟道“莫非这位骑墙女侠是当日游湖落水的七小姐”
紫衣少女稳住身影,低头看向我,视线相接地刹那,她下意识捂嘴惊呼道“啊是你这淫贼”
淫贼
我是淫贼
我嘴角抽搐,呵呵干笑道“不知我哪里冒犯小姐了竟让小姐误会至斯。”
“你,你还敢问哪里冒犯我了那日你当着当真那么多人的面轻薄了我,事后又不肯,不肯”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
我想了想,问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错了”
“那是自然”她抢着答道,看我笑呤呤地望着她,怔忪间低垂下头。
我收敛笑容,严肃问道“若确是我错了,我给小姐赔个不是,不知小姐意欲在下如何补过呢”
一句话问得她嗫嚅不语,盯着我上下打量半晌,说道“你,你,我,我也不想你如何,只是如今我在凤阳城中沦为笑柄,人人都说我是弃妇没人要”
我叹口气,伸手握住她的脚,她惊呼一声,却没有挣脱我的手。为她将绣鞋严整穿好,掸去裤脚上的尘土,逆月下少女赧颜凝眸而视,夜风徐徐,吹起她衣角的紫纱,轻轻舞动。
“这位七小姐,我可以问个问题吗”我退后一步,仰头笑道,“小姐自那日后,是否已对我动情”
我问得直接,她沉思了许久才缓缓摇头,但随即接口道“你那日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回想那日情景,了然道“原来你喜欢的是家兄,那日救你的人若是他,小姐也不至如此怨恨在下吧”
“那倒也不是,只是你你亲过我,总不能抵赖吧”她一双羽睫扇动,满脸欲语还休。
我暗暗好笑,突觉这位骑墙女侠实在可爱之极,看她含羞娇怯模样,我忍不住逗她道“是啊,既然我亲都亲过了,总不能一走了之。这样吧,改日我拜上名帖亲自登门去府上赔罪,再找媒人说合对准这门亲事,我定会对小姐的终身负责。”
她一听我说要上门提亲,再顾不得其它,抬手指着我颤声叫道“我不要本小姐才不要嫁给你”
“既然不想嫁我,为何深夜爬我家墙头啊”我摊手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状。
“我只是想讨个说法,还想,还想”
“还想顺道看我家兄长是不是”
我微微一笑,将她的窘态尽收眼底。她垂首半晌不语,突然抬头看着我,一字一字说道“我心里欢喜无尘公子,就再容不下旁人,我实在不能喜欢你。”
紫衫飘过月轮,少女一脸决然的表情,诉说着坚如磐石的感情。
我望着她展颜而笑,边叹边说“从来都是女子痴情至深,你如此抬爱我家兄长,我替他多谢你一番心意。”
心底突然想起一句话,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虽然情比金坚,只怕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落花流水的春梦无痕。
“家兄若是知道这世间有人对他钟情至此,定会感念姑娘的深情厚爱。但他也同姑娘一样是个痴人,心里已有了人,就再容不下旁人,只怕此生注定要辜负姑娘的美意,还望姑娘休怪。”
她的神色一滞,黯然说道“我也明白,像他那样绝色人物,又怎么能看上我我心里实在欢喜他,冀望能远远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既然姑娘如此垂爱,我便遂了姑娘的心愿。”
身后响起无尘的声音,我惊得转过头,他缓步从花圃旁绕了出来,挺拔身形渐显于月光下。
他身上的月白直衣松松地跨在肩头,露在外的单侧锁骨上清晰可见朱红色的牡丹花瓣,缠绕着金丝黑蔓,沿着侧颈向上直攀到眼尾,勾勒出难以言喻的旖旎风情。
紫衫少女掩唇惊呼,我皱起眉头,待他走到身边后,嗔道“怎么偷偷摸摸地躲在暗处偷听人说话”
他看我一眼,蓦地绽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还不是和某人学的吗隔墙偷听原来可以听到不少始料未及的好东西呢。”
被他反将一军,我郁闷地瞪着他,冷声说道“这位姑娘深夜爬墙,只为了见你一面,你此刻现身有何用意”
“人家想见我,我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何况”他低头附到我的耳边,故意顿了下,才继续说道,“何况又是如此韶华美貌的女子爬墙造访,让我简直受宠若惊之极啊。”
“你”
我伸指戳到他的面前,他抬手搁开,放到鼻端轻轻扇了几下,疑惑道“好大的醋味,哪里的醋缸子打翻了呢”
不等我说话,他反手伸到脑后,扯开了丝绦结,银面具轻轻落地。我捂耳闭眼不敢再看,怕墙上的少女反应过度,失声尖叫。
出乎意料地寂静蔓延在暗夜中,我睁眼看向少女,她怔怔地望着无尘,目光片刻不离。
许是惊吓过度,她出神地看了片刻,颤声道“你,你的脸”
无尘挽唇一笑,浑不在意地说道“吓到姑娘了,我的脸一直如此,承蒙姑娘错爱,可惜我这个残缺之人无能承受。”
“不,你的脸不会天生就是这般模样,你是被谁划伤了吗能不能医治我让爹爹请凤阳城最好的大夫给你治脸,让你再也不用戴面具过日子,好不好”少女急切说道,语气至诚。
无尘淡然笑道“不用了,是我心甘情愿将脸毁成这样。姑娘方才说心中喜欢一个人,就再难装下旁人,其实我与姑娘一样,我若是不将这张脸毁去,只怕那人今生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啊怎会如此你喜欢的一定是个怪人,怎么会好端端地让人把脸毁去”少女惊道,不可置信地眨动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