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没有出声,天赋异禀没有什么好得意的,都是投机取巧而已。
掌柜小心的收起那副字,带着周茂进到后院的库房,两千贯铜钱整整齐齐的码在那。
“小公子点点吧,你要的一文不少全在这里。以后要是还有生意,记得首先来照顾我啊”
掌柜的退过一旁,静静的观察这个行事老成的孩子,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此子有朝一日必成祸害。
最后周茂是用掌柜替他准备的板车把钱运走的,上面盖着废纸和卖不掉的当代杂文小说,掌柜原话是“这些书就当我送你的,小娃娃这时候就该多看书。”
周茂一瞟封面,艳狐奇谈、醉荫记、一个女人和一百零七个男人的故事
掌柜的,就不能盼着我好吗
周茂前前后后用了小半个时辰才把钱偷渡回家,全赖小三子在厨房砍柴没空搭理他,钱被洗白之前绝不能让他们发现了。
钱都被放进书房那个空置很久的大樟木箱子后,周茂敲着小胳膊几乎累瘫了,挂在椅子上思考今后的人生。
明天拿点钱去书院挂个名,不到两个月就要院试了,虽然对他来讲就跟玩儿似的,但怎么也要先去露个脸才好。
晚饭后周茂突发奇想到街市上逛一逛,顺便偷渡些纸墨回来。张淑秀很节俭,但在这方面从来都舍得花钱,只是昨天都被他挥霍得差不多了。
建康的夜市比白天还要繁华,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汉第一次见还以为是有什么节庆。周茂被迫提着展灯笼出门,半路差点被人撞翻烧掉,他干脆熄了它,像背锄头一样扛在肩膀上。
青春无敌的可爱提灯小少年,一路东瞅瞅西逛逛。多少年没有这样的闲情,周茂想,能一直这样逛下去该多好。
他路过一家叫江南春水的酒楼,现在正是许多人喝的正酣的时候,进出的人不多。谁知周茂今天运气太好,不到几百米的距离被撞了两次。这次明显是个醉鬼,强大的冲击使得他的小身板成弧线飞了出去,他落地一瞬间的心理活动是看来还是保不住这盏灯笼了。
顷刻间,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周茂的胳膊,使劲将他往旁边一代,漂亮的旋转,周茂狗血的倒在那人的怀里。
“你是”
周茂这才定下神看清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来佛祖啊,周茂从没这么想挖掉自己双目,眼前抱着他的人,不正是缩水版的师彦吗
“多谢兄台相救,好人有好报,我有急事先走了。”
周茂飞快起身,对师彦行个礼转身就走。他没有心情再逛,往家的方向走着走着就跑起来。
“站住,周丞相”
师彦亦是万分震惊两人的相遇,那双看起来单纯无害的眼睛下掩盖的是蛇蝎般狠毒的心肠,化成灰他都不会认错。四万战士的血海深仇,师彦想起他,死不瞑目。
八岁的短腿怎比得上常年习武身材已经开始拔高的师彦,五步内,周茂就像只鹌鹑一样,被人提走了。
“放开我,放开我。”周茂在师彦手下乱踢乱蹬,惹得对方不耐烦,一把将他倒挂在肩膀上,周丞相没想到因果报应这么快显灵,才一会儿功夫自己就成了灯笼。
“你认错人了啊啊啊”
拐了几道弯,周茂被仍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巷子里。
“哎呦”
师彦把他扔下去的时候并没有客气,周茂屁股着地,差点开花。
“大侠,你抓错人了,放了我吧。”
周茂顾不得揉屁股,眨巴着满是泪花的双眼卖可怜求放过。
“周茂,事别经年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师彦已经进入变声期,声音暗哑,此刻的氛围下周茂听得毛骨悚然。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装也没有意义,周茂只得顶着冷汗坦然面对。
“你想怎么发落我师将军。”
这句话说的有几分自暴自弃,此时的师彦身份比他高太多,碾死他不比碾死一只蚂蚁费多少劲。
这么直接的发问轮到师彦难以回答了,他是恨周茂没错,换在上辈子这种月黑风高孤男寡男的情况,杀了他为国除害,师彦根本不会犹豫。可现在面对着一个披着八岁男童皮囊的周丞相,堂堂未来镇国将军怎能下得了手。
师彦打定决心不放过他,掐住他脖子把他扯到面前,恶狠狠的说。
“周茂,你不怕我杀你吗这辈子我是替当年枉死的四万官兵来报仇的,我会让你痛不欲生,哭着求我杀了你。所以,今天还不是你死的时候。”
周茂听他这么说,反而不怕了,只要现在不死,就有回转的余地。
他调整呼吸,小心斟酌着用词“师将军,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就不想问问为什么我也能复生”
师彦一怔,随后厌恶的放开他浸满汗水的脖子,从怀中拿出块手帕使劲的擦。没错,刚刚他一时激愤竟然忘记了这件隐秘的事情,没想到歪打正着。他瞪了周茂一眼,意思是说下去。
“神仙说让我回来做好人,改正错误。”
师彦像听见什么极好笑的笑话,嘲笑出声,一会儿突然又义愤填膺哼了一声。
周茂见他的脸跟调色盘似的,不明就里,问道“师将军有何赐教”
“哼哼,周丞相知道什么是好人吗在你眼里恐怕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乌合之众吧”
说得阴阳怪气,周茂也不反驳他,只用事实说话。
“我确是悔悟了,不管师将军相信与否。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大能取信于你,烦请将军耐心听我把后面的话说完。”
周茂说完退后一步,乘着月光看清了师彦清冷的脸,他脸上的厉色稍稍退去一点,不再像个吃人的恶魔,周茂才壮起胆子继续说道。
“师将军名门之后、忠君爱国,想必今后还会走上征战沙场这条路。你我前世之争其实也是朝堂中常见的文武之争、平衡之术,没有周茂也会有李茂、张茂。”
“你想说什么”师彦隐隐猜到了张茂后面想说的话,有点烦躁。
“不如我们合作,我主内你主外,以我之力再不会有人可以陷害你。”
周茂一口气说出了他想了两天的结论,结束文武官的对立,找到两派的平衡,才能大大推动朝堂的进步。
炎朝建国一百多年,从第一代君主的励精图治,第二代君主的开疆拓土,后面基本上都是奉行道家的无为而治。无为是把双刃剑,用得好,民风开化,文化昌盛,政治自由,经济繁荣。而用得不好,就会成为懒惰的借口,皇帝不务政事,贵族贪图享乐,官员得过且过。周茂所身处的时期就是长时间的无为所带来的恶果。
作为得过且过那群人的头一把交椅,周茂也惭愧过一阵子,他想对民生做一点建树时,宋光陵没给他实行的机会,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周丞相,你不觉得自己是在说梦话吗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
“唉”周茂假装无奈的叹气。
“不管师将军多么英明神武,但那是在疆场上,朝里想阴你的人多得是,上辈子那么巧偏偏是我。你不想重蹈覆辙的话,就必须在敌人内部培养一批战友,这些人必须身居高位才能说的上话。师将军,你觉得除了我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黑暗中周茂的一双眼珠子尤其明亮,忽闪忽闪的,透着那么几分真诚。师彦避开他的视线,手拖着下巴,开始认真思考。
周茂说的句句在理,当朝的文武两派已经不是水深火热可以形容了,到他长兵时几乎对立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从前两任先帝起,边境接连受到外族侵犯。大炎长期懒怠治军的劣势显现,节节败退,有一次几乎被辽国攻打入东京。全靠后来涌现出的几位大将力挽狂澜,武将开始重获重视,之后竟对朝廷指手画脚,甚至拥兵自重。将稍不听话的文官进行迫害,官家看在眼里也拿他们没办法。
时至今日,稍微太平了几年,武官们正青黄不接时才被文官钻了空子,重掌大权。师彦接手时正好是官家忌惮、文官痛恨的尴尬时期。文武私下互不来往,已是大炎日渐严重的趋势。所以师彦听周茂提出这事,也长了个心眼,不是不可行,可当下首要解决的是
“你说的没错,但我怎么相信你日后羽翼丰满不会重操旧业”
周茂低下头,师彦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一声冷笑。
“将军可知我是怎么死的”
师彦一怔,他死在周茂前,确实不知日后的情况,他下意识讽刺道。
“莫不是被人套上麻袋扔进池子里淹死的”
军中早就有人想这么干了,只可惜周茂位高权重、独享皇恩,出门都有御赐的侍卫开路,没人有这个胆子暗算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虽然架空,但是借鉴了宋朝的历史、风土人情以及官制。不要深究,不要深究
、同谋二
“也差不多,是官家派人杀了我。”
周茂平淡的把死因说出来,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几次呼吸间,师彦还是反应不过来。在他们外臣看来,周茂简直就是官家的掌中宝。经常同寝同食,一度风传当时盛宠的李贵妃因为醉酒冲撞了他两句,被连降五级贬为小小的才人。朝中凡有胆敢参周丞相的御史,不是奏折石沉大海就是这个人连官都没得当,当场捡包袱回家。
那时的周茂当之无愧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官家怎会
见师彦许久没说话,周茂觉得有些冷场,替他接下去。
“盛极必衰,师将军别问我原因,到现在我也是不甚明了,估计这要成为千古之谜了。呵呵”
周茂最后笑的十分干涩,连带着师彦都为他生出几分同情,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话到嘴边猛然收住。莫不是自己神经错乱了才会同情这种人,师彦暗骂,真是酒喝多了。
周茂又接着说“师将军当真应该冒险信我一次,做了一世别人的走狗,我已经翻然悔悟,想过一次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
师彦不肯承认,最后这句属于自己的人生使自己动容了。他说“我姑且放过你一回,我会派人监视你,稍有不对,别怪我下手残忍。”
狠话放了,师彦不想再跟这个令他恶心的人待在一起,甩了袖子就要走。不料没走两步,感到衣摆被扯住,他狠狠地瞪了不怕死的周茂一眼。
硬顶着削人的目光,周茂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门牙。
“师将军,我们刚达成同盟的协定,可否立刻开始履行职责,帮我一个忙”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师彦对着他稚嫩的厚脸皮目瞪口呆,他开始撸袖子,口里说道“我今天不杀你,揍你一顿还是可以的。”
“别啊,师将军一代英豪不能随便草菅人命的啊啊啊”
巴掌在周茂圆润的小屁股上狠狠拍了五下,周茂叫的声嘶力竭,师彦怕引来路人被迫停了手。心里道,揍熊孩子什么的,真是太爽了。这家伙瘦瘦小小一点点,原来肉全长屁股上了,真是让人上瘾。
“有什么要求先说说看。”
对着面前水汪汪充满控诉的大眼睛,师彦还是心软了。
周茂愤恨的看着居高临下的师彦,今晚屁股因他两次遭殃,这笔仇咱们记下了。
周茂正头疼自己身上的钱怎么洗白,也担心明日去书院报考遭到拒绝,到底自己年龄太小也没上过一日学堂。现在送上门一个绝佳的靠山,不用白不用
他不怕死的把计划告诉师彦,权衡之下师彦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就有了明天早上的一幕。
“钱老,这是我三姨婆的外甥女的儿子,从小身体不好没进过书院,但是功课一天也没落下。听过过俩月要考院试了,希望您能照顾照顾,给他报个名儿。”
今天的师彦穿着黑色圆领广袖的锦袍,头发规整的束成髻,深邃的五官配上他蜜色的肌肤,玉树凌风的站在书院门口,引来一些出门贩货的农家女纷纷驻足观看。
钱老先生是建康很有威望的大儒,曾经几度为官,现在请祠担任教书先生。他似乎很乐意自己被一同围观,到底被当朝大将军的小孙子请求帮忙也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一旁呆着的周茂就很没有存在感了,豆芽菜一样的身板,估计在场的没几个注意到他。不过他也是多数被师彦外貌震撼住的人里的一员,同朝为官多载,虽然一两年也见不到一次,但是在为数不多的印象中,他只觉得师彦相貌端正,身材在武人里偏瘦不够威武。到此刻他才意识到,换身衣服,把他拿到街市上,同样也是个瓜果争投的角色。换个地点,换个心境,竟可以见到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周茂又要感叹世事无常了。
“好说,好说,看令表弟一表人才”,钱老不小心侧目看了一身布衣短打的周茂一眼,嘴角抽了抽,恬着老脸继续说道“伶俐可爱,定是个勤奋好学的好孩子,老夫会好好照看他的。”
话这么说,钱老还是收下了周茂带来的礼物,又对他表达了一番言语上的关爱,两人就从书院告辞了。
相对无话的走了一段相同的路,到了大路上两人一南一北分道扬镳。
解决了一桩大事,周茂回家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才进院门,就听见院里一阵鸡飞蛋打的动静。走近一看,果不其然,小三子拿着把大砍刀正死死摁着只老母鸡。
“今儿怎么有鸡吃”
周茂许久没尝过肉味,唾液分泌过剩,说话差点大舌头。
小三子抬头一看,小公子回来了,笑着说“老爷派人送钱来了,夫人说杀只鸡给你补补身。”
周茂了然的点头,心里突然堵的慌。家里就是这样,送钱来时可以吃两餐好的,以后的日子全要节衣缩食。娘亲从来都把肉蛋省下来给他,自己借口修佛,碰都不碰一下。长大后他每每想起,心痛的整夜睡不好。如今他手中有钱了,却没有光明的借口拿出来,这叫周茂如何不堵的慌。
于是,他准备跟娘亲摊牌。
“娘,告诉你个好消息。”
周茂笑嘻嘻的跑进张淑秀的房间,吓得正在绣枕巾的她差点扎到手。本想严厉的教育一下儿子,可看见他进门开心的样子,张淑秀却狠不下心来。她笑的无奈,温柔的拿帕子拭干儿子脑门的汗。
“何事让你高兴成这样”
周茂老实的任娘亲擦汗又扒衣服,他仰着头双眼弯成条线。
“娘亲,大同书院的钱先生答应让我参加今年的院试。”
张淑秀手一抖,帕子差点没拿稳。她捧住周茂的脸,不可置信的问“他怎会让你一个八岁小儿参考”
周茂手覆上脸颊的温暖,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扭捏的说“前两日我出去玩,碰见一个漂亮的小少爷差点让人贩子骗去,我出主意救了他。谁知他竟是师家最小的儿子,后来他家大人找来,为了感谢硬要拿钱给我。”
话说太快,一口气喘不上来,周茂倒杯冷茶灌了一口,接着说。
“娘亲教过我,助人不应该索取回报。可实在推脱不过,他说如果我不接受,明日就派人送东西来家里。我实在没法儿了,就让他替我圆一个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的愿望。”
“所以他就带你去找了钱先生”
“嗯”周茂为难的点头。
张淑秀将目光望向窗外的绿树上,她想,这般大的孩子,唯一的愿望竟然不是吃和玩儿,而是去参加书院的考试。张家的血脉果然后继有人
“你说的师家,可是城北的将军府的那个师家”
“就是师将军家,娘亲。”
周茂觉得自己装八岁孩童实在太辛苦了,好在娘亲没看出一点破绽,十几年的官员真不是白当的。
张淑秀抱起周茂,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
“明天让小三子捡十个鸡蛋,你拿去给师将军府送去。我们家虽然条件不好,但也不能失了礼数,一点心意,略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
“是,娘亲。”
周茂窝在娘亲怀里乖巧的点头。其实他心里在窃喜,这一来一回就算勾搭上了,以后打着师彦的名义往家里送东西,反正娘亲不可能找到师将军家核实。
又赖了一会儿,很长一大会儿,张淑秀才忍无可忍的把周茂从怀里拉出来。
“既然报了院试的名,你就要去好好看书了。娘不指望你这次就能考上,但也别浪费难得的机会,你也要尽量考好些,给钱先生留个好印象,来年再去报名就不需要麻烦师家了。”
“嗯,嗯娘亲,我这就去看书。”
顶着好孩子皮囊的周茂果真老老实实到书房看书,掌柜送的一筐子书可不能就这样浪费了。
第二天傍晚,师彦被师傅折腾完放才回家,发现大门前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小身影见他走近,咧开嘴露出八颗整齐的白牙,师彦顿时觉得晚饭没胃口吃了。
“你又来干什么”他问的很不耐烦。
“喏,送你的”
周茂把一小篮鸡蛋送到他面前。
“我娘让我带来给你的,感谢你让我在书院挂上名。”
师彦瞥一眼篮子里的东西,不屑道“免了,你别在我面前出现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别这样嘛,我们虽然谈不上朋友,至少也是合作伙伴嘛,把东西收着呗,礼轻情意重。”
周茂讨好的笑着,心里却在嘀咕,这少爷脾气太臭。
“走开,谁跟你有情意。”说着手重重一掀,篮子被打翻,鸡蛋碎了一地。
周茂难以置信的看着地上的鸡蛋,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使出拼命的劲,把猝不及防的师彦撞的摔在地上。逮到机会,他疯了一样骑在师彦身上,出手就是一圈,正对脸颊。
师彦即便懵了,也是片刻之间的事,岂能让一个毛孩子接二连三得手。
看准了一把抓住周茂的手腕,使劲往后一拧,周茂一声惨叫。
“你疯了”
师彦拘着他站起来,看见周茂红着眼睛,头发散乱的样子得出结论。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好想写秦桧岳飞或者赵构岳飞,后来左思右想都觉得膈应人,还是放弃了。只能借用这个框架,东拼西凑,唉感情上打了好多折扣
、罪与罚一
“师彦,你说我是奸人恶人,你又何尝不是。一介莽夫,只知打打杀杀,每年朝廷拿出来养兵的钱你知道有多少一年税收才十万万贯,要拿五千万给你。也就是普通农民种的百斤良要被你拿去五十斤,剩下的要交地租,还要糊口。碰上旱涝减收,给你的还是粒米不能少。哼,你打得高兴了,有没有想过官家找我要钱,百姓又交不上钱,我怎么办”
周茂被拧的很痛,挣扎了一下,无果,他咬着牙继续说。
“你有没有见过卖儿卖女你出生就在繁华的建康,从军后也没机会接触百姓,易子而食听说过吗”
师彦怕他真的疯了,打断他的发问。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周茂听到他这么说,犀利的笑起来。
“呵呵,师大将军,今天的鸡蛋不是我要送的,是我娘出于对你的感激才让我送来。你知道这些鸡蛋对我们家意味着什么吗我们前半个月能有口肉吃,后半个月就是十五个鸡蛋,全家。你知道从我醒来这几天,每天只能喝白粥,好不适应啊娘辛苦把我养大,没来得及吃上一口我挣的饭食,腾达了又怎样山珍海味于我如同嚼蜡,日日夜夜我都在懊悔,为什么当年由着娘不去就医,就为了省下一点买药的钱。都是你们,你们这些口口声声说着保家卫国的伪英雄,迫害我外曾祖,连累外祖一同入狱。女眷全部发卖或充当官妓,我娘当年也是高门贵女,要不是你们,她怎会沦落至此。”
“我不是”
师彦听他说完这番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一放开周茂,周茂就脱力似的踉跄摔在地上,皮肉撕扯的声音,肯定受伤了。
他泪流满面的小脸扭曲成一团,是疼、是恨,完全的展现出来。师彦眼见他细小的身体,摇摇晃晃的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泥土,垂着头沉默的站了一阵,再次抬起头那一刻他的脸上再无刚才那样强烈的情绪。漠然的,克制的,哪样才是真实的周茂
过了好一会,师彦才找到语言,被周茂抢先一步。
“我刚才”
“抱歉,刚才是我失控,得罪师将军是周茂的错。以后不会了,将军不想见到我是应该的,以后除非将军召唤,我不会再来了。”
周茂低了下头,算是行过礼了,转身跑进一条巷子里不见踪影。
师彦呐呐的看着周茂消失的地方,用力握紧拳头,又复松开。捡起滚到一边的竹篮,大步走进家门。
周茂一口气穿越过大半个城市,回到家几乎累瘫了,顾不上身上的尘土汗水,他把自己整个人蒙在被子里,生怕哭声让隔壁的小三子听见。
他任由眼泪流淌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下来。擦干眼泪,他轻手轻脚的坐在院中的台阶上,娘亲和小三子早就入睡了,院里除了沙沙的风声就剩一些小虫子闹出来的动静。周茂像樽雕像一样,保持着举头望月的姿势,一动不动。
为官快二十年他都没有如此失态的与人红过脸,比师彦傲慢难缠的人多得是,周茂顶多就是不搭理,从未有过今天这般声嘶力竭的的愤怒。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师彦比较倒霉,不小心踩到他的心结,活该挨揍。
周茂揉揉手腕,借着月光清楚的看到两边各一条青紫。周茂心里诅咒他,直到月底,师彦吃饭一定会咬到舌头。
现在正是春夏交替之际,夜晚还是挺凉的。周茂只坐一会儿就冷却下来了,一阵凉风把他所有的鸡皮疙瘩都吹出来造反,逼着他赶紧回屋睡觉。
与人打架真是个发泄多余精力的好方法,周茂一夜好眠,到第二天小三子来叫他都睁不开眼。
“公子昨夜回来怎的没叫小三子伺候沐浴”
跟他们母子相处久了,小三子也学会了有话不直接说的文人通病,周茂清楚他的原话是,你怎么澡也不洗就睡了,多脏啊,还要害我换被子。
周茂睡眼惺忪的看一眼这个比自己还讲究的下人,打起精神说“昨夜回来太晚,我见天凉就懒得洗了。”
小三子一脸你怎么能这样的表情看着他,周茂败下阵来,讨好道“别告诉娘亲,我以后再也不偷懒了。”
“公子,你原来你是这样看我,小三子从来没向夫人告过状。”
望着小三子写满委屈的双眼,周茂只想再踹他两脚。心里说你从来不告状,只不过会在娘亲路过时不经意的说句,昨晚烧的洗澡水又浪费了。娘亲是傻的吗回头就赏我一顿教诲,罚五十篇大字还是她心情好的时候。
作为专业插公子刀十五年的小三子,麻烦表装了好吗
怕自己一不小心把手上的伤痕漏出来,周茂早早就躲进书房假装用功去了。期间张淑秀送来碗甜汤表示慰问,之后再无人打扰。
建康城另一边,师彦照旧天不亮就起床练功,今日曹师傅女儿回娘家,大方的放他们三日假。
一套拳打下来,师彦已是大汗淋漓。接过侍女递来的棉布擦了汗,突然暴躁的把布甩在地上,吓得小姑娘缩起脖子连着退了两步。
师彦从小在祖父的高压教导下,从来不会仗势欺人,对己对人不说彬彬有礼,也能有基本的客气。可是昨晚周茂满脸泪水的表情困扰了他整整一夜,打拳都无法专心,终于在汗巾身上爆发出来。
他换过衣服,招来一直跟着自己的小斯。
“认不认识城南一户姓周的人家,他有个儿子叫周茂”
田力也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跟着师彦一起长大,感情不比一般的主仆。他常年替师彦在外跑腿,认识的人多,要想打听八卦找他准没错。
“少爷是说周老爷的长子吗”
师彦哪知道周老爷是谁,做个手势让他继续说下去。
“周老爷有个厉害的夫人,把有子嗣的姨娘连同孩子都给赶了出去,那周老爷窝囊得很,屁都不敢放一个,听说他以前还当过县太爷呢他的名气远不如他夫人大,街坊们每次找笑料,都从他入手。”
“不过少爷,我不认识周茂。你怎么会突然问起他家来周老爷的长子才五岁。”
田力话中提到周老爷原来当过县官,师彦想起多年前有个不怕死的御史,胆敢当朝参张茂不赡养父母,周茂反驳的理由是他父亲拿着朝廷给的俸禄何需他养。这件事最后怎样他不清楚,但结合田力说的,那个周老爷十有八九就是周茂的父亲。而更加有可能的是,他就是被赶出门庶子中的其中一个。
“替我去打听周老爷家有没有一个叫周茂的孩子,找到他住哪里,回来像我汇报。”
事实证明田力当真是做情报工作的一把好手,师彦扎完一个时辰马步,刚想眯一会儿等午饭,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田力就回来了。
“小少爷,我跟周家的下人打听清楚啦,周老爷果然有一个儿子名叫周茂,今年八岁。他才是长子,是第一个被赶出去的庶子。他们娘俩正住在南郊一间小小的别院里。”
师彦从榻上坐起来,懒洋洋的问“他家很穷吗”
田力不知少爷口中的他指谁,就把知道的都说了。
“周老爷家应该跟穷沾不上边儿,田地铺子都不少。但是他的庶子们就不一定了,听说每月给他们的钱财,也就是饿不死而已。”
怪不得师彦诧异重生后见识了这么多周奸相童年的事情,他也不容易,考个童生还要靠自己帮忙。
周茂可恶,可他娘是个明事理的人,昨日自己那番作为确实是过分了。
师彦吩咐道“拿一百个鸡蛋,一百斤大米,下午给周茂家送去。”
忽然又想起那起日单手就被提起周茂,轻得还没有自己平常舞的刀重,该死的恻隐之心。
“再割三十斤肉,对方问起,就说是礼尚往来。”
田力没有多问,转身就去办事了。
周茂发现一本相当特别的书,窝在书房里不肯出来,连午饭都是小三子送来的。不知过了多久,他正津津有味的看到毛脸和尚用一把扫帚轻轻挑起睡梦中的年轻少妇的萝裙。只听见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他透过窗户看见小三子飞快系着腰带一副茅房还没上完的样子跑去应门,他好奇多看了一眼。
来人是一个有钱人家下人打扮的少年,他客气的对小三子说“我是大将军府的人,我家小少爷有些东西送给你们公子。”
周茂听见是师彦的人顿时一怔,心想师彦那坏蛋,两个小孩打架还要告家长吗太没品了。
田力不等小三子答应就擅自让人把东西抬进院子,张淑秀听到动静出来询问。
见娘亲都出来了,周茂也不好再躲着,一同到院里来。
“师小公子为何要送这些东西来”
张淑秀看清抬进门的东西,十分惊讶。
“小少爷说这是礼尚往来,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夫人别问了。”
田力把东西放下就走,干脆利落。
张淑秀和小三子同时扭头看周茂,当事人摸摸鼻子,怪腔怪调的说“收就是了,师少爷就这么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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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二
张淑秀知道儿子是个有分寸的,也没再说什么。得了这些东西,周茂没什么感觉,他猜师彦不过是在还那筐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