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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雄成长手册 第15节

作者:我即江湖 字数:22447 更新:2021-12-29 02:19:22

    是否因为混了中原人的血,这位王才如此可怕

    古坤想到那个画上的少年,心里不由升起一股诡异的同情。可不是吗,年纪那样小,竟然被他们的大王给盯上了。草原上的动物一旦被狼盯住了,极少能逃脱性命呢。

    赵元盘腿坐在床榻上,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又是一天清晨,是的,没错。

    他低头扯开亵裤瞄了一眼,小小元很安静,很乖也很软木有反应。

    为啥呢

    赵元困惑地重新倒下去,小腿往某爹大腿上一翘。他上辈子好像也就是初中来的晨勃啊,难道不是这个年纪咩那前几天是怎么回事哦。

    他转头看向赵谌,赵谌同志睡得很沉,那是因为现在还早。然后他就顺理成章地视线下移,移啊移,最后移到了某个不能言说的部位那里因为盖了厚厚的毯子,又皱巴巴地堆在一起,看不到有没有变化哩。

    据说健康的成年男子每天都会晨勃,他爹其实不算健康吧赵元暗搓搓地天马行空,定期纾解能促进心理压力释放,他爹可好久没离开过他的视线啦,五指姑娘木有木有找花姑娘也木有木有,所以说,他爹一定是憋狠了要么就是性冷淡

    赵元摸摸自己的小鸟,又往某爹脸上方挥了挥爪子,某爹没反应。他露出个猥琐地笑容,掀开毯子撅着屁股就钻了进去。

    毯子里充满了男性的味道,俗称汗味和臭脚丫味,哎其实不重啦,他和他爹每天都会冲个澡他小心地伸手摸摸,发现摸到了他爹的八块腹肌,于是调整了方向和距离,屏住呼吸,一手扯开他爹的亵裤,另一只手终于抓住了他爹的大鸟

    喝

    竟然是硬哒

    赵元不甘心地凑近一点,眯着眼睛看了看,虽然知道他爹有个世界级的大鸟,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来看,果然十分震撼啊,话说难道过了这五年,又长了咩

    赵谌睡得正沉。他从军多年,警觉性自然不差,但是不知为何,只要跟阿奴在一块儿,最后总是睡得很香。他做了个春梦,这种梦对他来说比较稀罕,毕竟从他初经人事开始,还真没缺过女人不过这个梦也有点奇怪,他身前正在喘息的这人面容模糊不清,然而皮肤似乎太过娇嫩,身材也太过瘦弱,年纪竟不大。

    他没那种特殊的喜好,但也懒得去想,反正久未纾解,所经历不过梦境。于是他粗暴地用力将那人按跪下,掌着那人的后脑勺,强行将其按向自己的胯下,对方抱住自己的大腿,灼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喷在自己早就勃发的硬物上

    阿父

    赵谌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一滴汗滚落下来。他突然发觉身下的感觉仍然存在,不由惊悚地掀开被子,然后发现

    他的儿子正撅着腚,双手握着他的子孙根,嘴里还发出贼兮兮不怀好意地笑声。

    赵谌额角青筋直冒,磨牙一字一句狠声道“赵、元”

    赵元那个吓啊,手里差点使歪劲,结果一听他爹发出愤怒的痛叫,又赶紧举起双手滚到床榻一角。

    “阿、阿父”他怯生生地瞅着赵谌一脸崩溃,立马捂着脸嘤嘤假哭起来,“我错了阿父你原谅我”

    第69章 枣饼

    “阿奴这个年纪的男孩都这样”赵谌揉了揉眉心,问道,“吴恒也这样”

    下军佐吴生拍拍他的肩膀,在案几边坐下“我儿子也是。上个月我带他回宅子,他半夜扯我裤子,我一问,他说他沐浴时丫头摸他下头,哈哈,这小子也到了好奇的年纪啦”

    赵谌嘴角抽抽,没问吴恒怎么这么大了还让丫头帮忙洗澡不过话说回来,也许这才是正常的,反而如他们家,阿奴自小跟着他,无论是洗澡还是洗漱,都没让丫头沾手过,长大了更习惯于自己打理自己。

    吴生摸摸下巴,看自己这位军中上司仍然一脸困惑“男孩儿们都敬仰自己的父亲,特别在大郎和阿恒他们这个年纪。我父亲早逝,是大伯帮我过的成人礼,他教会我男人的勇气和担当,当然还有些其他的东西。咱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我家儿子成人礼估计要在西关举行了,引导的长辈就只有我。”

    赵谌当然知晓这些,但是他没经历过。他的成人礼是一场战争,地点在战场上,度过的方式就是杀人和斩首。

    他没有成人的概念,毕竟从他杀了第一个人开始,当时他的伍长就对他说过,你从此是个男人了,阿谌。也或许指的是他头一次接触女人,没有人指导,也没人教会他什么勇气和担当,他喝了点酒,稀里糊涂地和一个军妓成了事,第二天那名女子又滚进了伍长的被窝里。

    但是阿奴不能像他一样。

    赵谌“成人礼我给阿奴找好了侍妾的人选,他长期待在军营,我担心他会走偏了。”

    吴生惊讶道“你觉得他会喜欢走旱道那又如何有多少世家子弟好这口,也没耽误传宗接代,何况咱们这边是没法,军营嘛,难免的,我大伯当初引导我知事,我也没走偏啊。”

    父亲们在讨论教育问题,儿子们在干什么

    崔明带着正阳怀夕去逮兔子去了,吴恒蹲在壕沟一侧的大石头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一块枣饼,而赵元坐在他和赵达中间,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给自己的长刀涂上一层鹿角粉,反复的摩擦,美其名保养,其实也是很无聊。

    “上个月,伺候我的婢女趁我洗澡的时候,摸我的那处”吴恒把最后一角饼塞进嘴里,然后迅速伸手抓了一把赵元的裤裆,嘿嘿坏笑起来,“就像我这样啦。”

    “你他娘的干啥”赵元猛地跳了下去,面红耳赤地对吴恒咆哮,“再瞎摸老子剁了你的手”说着还张牙舞爪地挥挥手里的长刀。

    赵达忙拉住他的手,结结巴巴劝阻“大郎你别、别冲动啊,阿恒定然不是故意的”他转头对吴恒努嘴,“阿恒你快说你不是故意的”

    吴恒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下来对赵元挺挺腰“要不我也给你抓一把”

    赵元瞪着没脸没皮的小伙伴,最后一脚蹬过去,吴恒吓得往后一闪差点仰头摔进壕沟,好在赵达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拽了回来。

    “赵阿奴,你这一脚过来我阿父非跟你没完啊”吴恒心有余悸地捂着自个儿裤裆,“我老吴家可是一脉单传哩就靠我延续香火了”

    赵元不屑一顾地瞥了他一眼“就你那儿小雀儿还传宗接代呢。”

    “不行咱们比比谁的大,谁尿得远”吴恒不服气,完了又暗搓搓地凑过来搭着他的肩膀,“我说,你那儿起来过没有阿父说等我成人礼过了,就给我安排侍妾哩。”

    赵元一听这话,莫名地感到一种酥痒从耳垂一路蔓延到了胸膛,他极其自然地回忆起那天阿父手指粗糙有力的触感,不知不觉脸上变得火辣辣的。

    吴恒吃了一惊,看着他道“你脸怎么红成这样”又问赵达,“我刚才说了啥他这种反应”赵达茫然地回视他。

    赵元不自然地推开他,拎着刀往军营走。他知道自己这种反应很奇怪,又不是没经历过青春期,以往他们几个人混在军营一堆军汉里,学了满嘴的荤话,自然也互相开过玩笑就说上辈子,他宿舍几个还一起在地摊买过盗版情色光碟,半夜熄了灯偷偷看,当场撸的都有。

    可是这一次,他不想,也有点羞于说出口。

    吴恒还在身后叫嚷,赵元却越走越快。他有点困惑地想,父子之间是不是都那样老是因为回忆和老爹那天的一点事儿浑身发热,这正常吗

    不过,既然他爹都没说啥,表现那么自然,应该正常吧成人礼

    原本从没开过窍的赵小元同志,突然意识到吕慧为何千里迢迢地带了芳绫芳锦过来难道是给他日后准备的,那个啥侍妾

    如此再去回想芳绫二人的反应,一切都说得通了,但是赵元却感觉怪别扭的。从小到大,他和他爹都守在一起,互相分享彼此的空间,床,箱笼,案几,净房他爹有老婆,但是这都没有影响他的生活,他爹到边关打仗,他也跟着来了。简单的说,他们的世界里没有外人。

    可是现在,赵元突然意识到,随着自己长大,这一回不是老爹找个外人,而是自己。自己也许会先有侍妾,对,他已经有了两个正儿八经的妾室,然后他会娶妻,接着生几个孩子。

    他要彻彻底底地搬出木樨园,如果那时候他们回去了绛城中军府,那么他和自己的妻子就得每天从桂苑,到木樨园给老爹请安其它时候,他的时间都被公务,上朝,妻妾和孩子占满了,可是他爹呢

    赵谌的存在愈来愈弱,他会变老,哪怕请安的时候,也有旁人在。有旁人在的时候,他爹总是很严肃,他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在想什么,有哪里不舒服,一天过得怎么样甚至,他会变得不再在乎他爹,反正有一堆人伺候可是他不想不想变成那样。

    赵元想得越多,心里的慌乱就越多。

    是不是他太小题大做啦也许,也许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吴恒和赵达跟在后头追了几步,结果发现赵元突然跑了起来,简直跟后头有狗追似的。他和赵达面面相觑,都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赵小元这是肿么了。

    赵谌和吴生闲聊几句就散了,他低头摆弄沙盘,指间流过细砂的时候,又回忆起那个梦,其余都不记得,但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个面容模糊的人一身的细腻皮肤,于是他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指尖,那种细腻仿佛还停留在指尖上。他自嘲地摇摇头,许是该找个时间去纾解一下

    某个熊孩子就是这个时候掀开帐子猛地扑到他背上,赵谌要不是一把扶住沙盘,险些就栽下去了,他便恼火地把儿子从背上撕下来,问道“莽莽撞撞的,像什么样子”

    赵元却不管不顾地胳膊一吊,搂着他脖子挂住了哭。

    纠正一下,干打雷不下雨那种。

    某爹愣住了,英俊的脸上满是愕然。

    他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托住儿子的屁股,几步去了内室床榻边坐下。然后他摸了摸儿子的后脖子,在感觉到颈侧湿热的触感后,彻底慌了。

    “阿奴这是怎地了”他侧头用力亲了一下儿子的耳朵,脸颊,尽量语气柔和道,“你告诉阿父,阿父一定替你做主,可好你别哭,你一哭阿父就没主意了。”

    赵元贴着某爹的颈窝,把眼泪糊在上头,不想说话。

    他感觉很羞愧,要是加着上辈子,他都老大不小了,怎能还如此幼稚方才实不该冲动的,嗐,还啥都没发生呢,就跟要离巢的雏鹰似的瞎叫唤,真够丢脸的不行不行打死也不能说

    然而知子莫若父,甭管他上辈子多大,这辈子都是赵谌养大的儿子。说句难听的,赵小元屁股一撅,赵谌就知道他是放屁还是拉屎。他轻轻掰了几下儿子都不肯抬头,他就仿佛感觉到了怀里小东西的心情。

    就像阿奴小时候,约莫三四岁吧,有几次睡前喝多了水,结果晚上尿床了。原本小儿尿床也挺正常的,阿奴却觉得丢脸,起床后就像现在这样,抱着他的脖子不松手也不吭声,小脸蛋热乎乎的,而且此后几天晚上立秋怎么劝阿奴都不肯喝一口水。那时他才发现,原来小小的孩子也有羞耻心,从那以后,阿奴若做错了事,他就并不过多责骂

    到底发生何事,让阿奴觉得羞于面对他

    赵谌心焦,干脆用了劲,抬起儿子的脑袋面对自己。

    “看着阿父,不许低头”他语气忍不住严厉起来,用手微微用力掐住赵元的下巴抬着,“你跟阿父说说,到底怎么了,阿父保证绝不生气。”

    赵元眼神躲闪,一听他老爹这种哄小孩的语气,更加惭愧。

    “阿奴”赵谌那个焦虑啊,这得多大的事情才能让他家厚脸皮这种反应。难道不小心杀错了人

    赵元看他爹是真急了,怕赵谌想歪,哼唧半天嗫嚅道“阿父那什么,我,我不想要侍妾。”

    嗯

    赵谌没反应过来,浓眉一皱,锐利的目光直射过来“不想要什么”

    赵元哭丧着脸,有气无力道“你叫芳绫芳锦回去啦我不要侍妾,不要范棠范丹”他说着说着,就觉得鼻子一酸,只得拼命地吸着。

    可是赵谌的第一个反应却是,阿奴难道上回是骗他的,他还是喜欢那个卫家的小丫头是不是听那丫头挑唆什么所以不想纳妾

    他理智告诉自己,应该跟阿奴讲道理,分析利弊给孩子听,譬如妾你是要纳的正妻也要娶不过无论如何都不能是卫嫣等等,偏偏怒火止不住的上涌,让他只想狠狠揍儿子一顿屁股

    “我也不想成亲,”赵元咧着嘴,表情比哭还难看,“要是你以后又娶了,我再成亲我不能丢你一个人”这么说,总比承认自己没断奶强一点吧。

    赵谌刚还准备喷发的怒火一下就熄灭了,连余烟都没有。他怎么也没料到,竟然是这种理由

    不,他不想成为一个自私的父亲,但是,心里的欣悦却压都压不住。谁的儿子像他的阿奴这样孝顺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

    他薄唇轻颤,凑过去小心、谨慎地亲了亲儿子的眼睛。

    赵元的眼睛就酸涩起来。

    此生,老天补偿他一个绝世好爹,他就没断奶,怎么了

    第70章 野菜汤

    赵谌双手捧着儿子的小脸,眼神坚定地看着对方的,低沉道“以后发生任何事情,你不能隐瞒阿父,要尽快告诉我,可知”

    “哪怕是你杀人放火了,你必须头一个告诉我”

    听到父亲的话,巨大的安全感像对方有力的双手,笼罩住了赵元,那种感觉,也许就像小鸟在蛋壳里,或是他曾经在母亲的腹中他不清楚,但真的感觉应该是一样的。世界上再没有旁人能给他这种安全感,只有他的阿父,只有赵谌。

    赵元点点头,难得安安静静窝在某爹怀里。

    赵谌在心情起伏之后,抱着儿子却陷入了矛盾之中。儿子长大了,再不像小时候,他只要确保儿子安然无忧无虑,现在有一门亲事能保障儿子的性命,但是这小东西竟告诉自己他不想要成亲

    是他太过溺爱阿奴了吗赵谌在心底怀疑地质问自己。他们家因为阿奴的身世,确实不大正常,他总觉得阿奴有危险,所以时时刻刻担忧阿奴,对儿子难免有些保护过度但是在阿奴依赖他的同时,其实他何尝不也是如此,怪道吕慧说他们父子相依为命。

    就是因为他们一直相依为命,到了阿奴要离开他的时候,他心里,确实有过极为失落,甚至愤怒的时候。

    赵谌暗暗叹了口气,眉心显出一条皱痕来。

    等到吴恒等人再见到赵元时,他已经和寻常没什么两样了。吴恒绕着赵元走了两圈,上下打量他,赵元都还能心平气和叉着腰地任他看,崔明莫名其妙地来回看他们俩儿。

    “阿恒,你盯着大郎看甚”崔明狐疑地问道。

    赵元立刻不动声色地盯了吴恒一眼,后者便乖觉地摸摸脑袋,含糊了过去。

    “没啥,我就是觉得大郎今日格外的精神,”他哈哈两下,搭着崔明的肩膀朝校场走,“咱们快些去吧,不然迟了可是要吃棍子的听说今晚有炙狍子肉和野菜汤”

    几个人一路打打闹闹,沿着荆棘网子快到校场的时候,网子外却围着好几个来回巡逻的兵卒。空气里似乎有一种撕扯的张力,在其中一个兵卒大声嚷道“找侍医来”时到达了

    赵元和吴恒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一言不发朝外头狂奔。

    “快快快响头儿你快去找侍医来”

    “我这就去”

    赵元和那个去叫侍医的小兵卒子擦肩而过,闻到一股子血腥味。他赶紧跑到围着的人那里,顿时屏住了呼吸,满脸的不敢置信。

    那个牧民

    “鲜于阿叔”赵元大喊一声,几步跑过去,膝盖一软跪坐了下去。

    曾经到赵谌跟前通风报信的牧民鲜于岑浑身血迹斑斑倒在地上,不远处还有一匹马,马头上竟然系着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赵元认出那颗人头的一瞬,浑身都颤抖起来。那是鲜于大叔的小女儿,鲜于阿蛮今秋就要成家的阿蛮姐姐

    “阿叔阿叔,这是怎么回事”他低下头,眼泪滴到鲜于岑的脸上,在干涸的血痂上滚落下去,仿佛血泪,“是谁干的”

    鲜于岑喘不上气一般,吐着血沫子,他伸出粗粝的大手抓住赵元的胳膊,声音浑浊嘶哑到几乎难以辨别“白”

    赵元忙俯下身,将耳朵贴到鲜于岑的嘴边“白什么”

    “白狼盘”

    赵元猛地抬起头看向他,咬牙道“盘乘是盘乘”

    鲜于岑艰难地动了动眼皮,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带出了血,赵元掀开他的衣服,见他身上到处都是淤痕,两肋处最多,面积最大,表情就因为愤怒扭曲起来。这是有人拿钝物不停地殴打导致一定是肋骨断了戳到了肺

    “大郎这种情况”旁边几个小兵表情难过,因为受了这么严重的内伤,往往过了一两天就开始发热,一般很难熬过去。

    鲜于岑的手往下滑了滑,虚软地握着赵元的手,他看着赵元,努力张嘴“找将军”

    “去看看侍医来了没有”赵元声音冷硬,尾音却抖得厉害,“找个人去回禀了大将军,请他过来,说有重要的消息。”

    “是”兵卒都纷纷散去。

    赵元听到吴恒他们的脚步声,但是他脑袋一片空白,深深的懊悔自责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抓着鲜于岑的大手,看着对方嘶声道“是我的错不然犬戎不会抓你们,是我害了阿蛮姐姐”

    鲜于岑没呼吸一次,就像个巨大的风箱在拉,他看向赵元的眼神却很柔和。

    “我有仇”

    赵元知道他在说什么。鲜于岑的妻子鼓尤氏在多年前被犬戎士兵掳走,几天后尸体衣衫不整地倒在数十里外的泡子边,死得十分痛苦她给大叔留下一对儿女

    他睁大眼睛,俯下身问鲜于岑“阿虎呢他在哪里”

    鲜于岑的没说话,眼角滑下一道泪痕。

    赵元直起身,茫然四顾。

    草原风声很大,鲜于大叔曾经对他说北草原心胸最为开阔,什么族群都能接纳,就算是犯了错的人也能在这里找到栖息之地大叔为了阿蛮和阿虎,放弃了复仇,若不是他找到大叔,提议用马匹引来犬戎,要不是他带人杀了犬戎

    犬戎那样只会烧杀抢掠的族群,凭什么被北草原接纳

    像他这样自大、犯了错的人,还能待在这里吗。

    报信的兵卒话讲不清楚,但是赵谌却心头一跳,有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你说是牧民,马上挂着人头”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那小兵卒。

    “回将军是,是的。”

    马上挂人头,可是犬戎人对待战俘的典型做法赵谌加快脚步,出了帐子见着一干属下,便对甲逊道“你派出八人一队,沿着马回来的路往前追十里,那牧民伤得那般重,根本驭不了马,先头一定有人跟在旁边”

    甲逊喏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魏宏等人一脸沉重地跟在赵谌后头去了荆棘网外。他们在西关征战数年为的什么不就是保护赵国的百姓,保护西关周围这些普通牧民吗

    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侍医在赵谌之前赶到,他跪下去小心地检查鲜于岑的伤口,贴在胸前听了听,便抬头看了赵元一眼。

    赵元急切地问“如何大叔的伤能好吗”

    侍医轻轻摇摇头,从药箱子里取了一个小瓷瓶,倒进一些粉末进了水囊里,然后喂给鲜于岑喝下,又在他嘴里塞了一片什么东西。

    “臣只能略拖延些时间,好叫他把想说的话都交代完。”侍医表情和语气都很平静,他在打仗的时候经手过的伤患太多了,早就习惯对自己和他人的生死视之平常。

    赵元一听,除了紧紧攥住手,感到痛苦和无力。这个时代没有消炎药,没有内科手术,明明在后世可以抢救的伤者,现在却只能等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赵谌来的时候,鲜于岑像爆发了最后一股生命力,挣扎着几乎坐了起来。赵元脸色发白,站起来让到一边。赵谌一认出是鲜于岑,就猜出了前因后果,他克制地看了一眼儿子,心里焦虑至极。

    他靠近鲜于岑,见鲜于岑的眼睛不停地看着旁边,转念一想,就对着赵元道“你带人往后退,我要和他单独说话。”

    赵元张了张嘴,最后低下头,对吴恒他们打了个手势,几个人一起退到几米开外。魏宏见状也拦住了其他人。

    鲜于岑似乎松了口气,他迫切地看着赵谌,带着气音道“盘乘,让我,带话他必拿大郎祭祭奠”

    赵谌狠狠攥住拳头,眼神变得极为令人恐惧。

    “将军带回我儿”

    赵谌深吸几口气,眼睛看到那颗人头,就郑重地看着鲜于岑的眼睛道“我会把你的儿子带回来我必会替你和阿蛮报仇”

    鲜于岑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笑,却没有成功。生命的色彩已经快要从他的脸上和眼睛里褪去,他还在努力说出最后一句话。

    “小心大郎”

    赵谌默默地看着他,咀嚼着鲜于岑的这最后一句话。鲜于岑在提醒他,少年人意气用事,为了复仇很可能会不顾一切,也许鲜于岑单独把盘乘的话告诉他,就是担心阿奴会着了道。

    谢谢你为我儿子做的一切,我承诺的事情也一定会做到。

    赵谌轻轻覆手在鲜于岑凝固的脸上,将他的眼皮小心的合上。

    “架子呢”他站起来,偏头问。

    两个兵卒担着架子过来,小心翼翼地把鲜于岑的尸体搬到架子上。赵谌走到跪卧的马匹那里,抽出短匕割断绳子,捧着少女的人头将她轻轻放到她阿父的胸前,让鲜于岑好好用手捧住。

    “将军,怎么处理”

    赵谌看看赵元,就道“择吉日,在他们惯常放牧的地方选一处下葬,不立墓碑。”立了墓碑反而容易遭人破坏,草原人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处处是家,就让鲜于岑在他熟悉的地方休憩吧。

    第71章 腰花汤

    中军帐。

    “末将等人一路追去,不见人影,且那处营地已经撤去了。”甲逊指着沙盘上一处道,“犬戎这支小队里百夫长等十人失踪,其余人久候不至,查探又无门,返回白狼国以后必然会上报。那些人里,必然有知晓从鲜于岑那里掠夺马匹这事的人,所以犬戎就掳走了鲜于岑几人回去审问”

    魏宏粗眉紧皱“将军早料到犬戎会怀疑到咱们头上,只是竟会掳了人。”他看向下军帅谢珂,“谢将军,上回将军可吩咐你去通知牧民撤离”

    谢珂颔首“我带人将周围数十个牧民扎营地都知会过了,确都撤离,当时我特意去了鲜于岑那里,他也答应了暂且避入城中,只是不知为何,竟又回去了草原放牧。”

    赵谌站在沙盘一侧,出神地看着上面代表白狼国的小旗。

    盘乘,他来这里几年,可以说对犬戎白狼国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名字。两年前盘乘虽还未曾继位,但也是上代犬戎王麾下一员猛将,他们曾交过手,这人比起他的叔父,更狡猾,更残忍,有一种骨子里头的傲慢和天性里对人命的藐视。

    他曾亲眼看见过,盘乘在战场上挥刀砍下一名犬戎小兵的脑袋,只因为那士兵落了马,挡在了他的马前。这人不仅仅对敌人残忍,对自己国家的人也毫不怜惜。

    用常理去推断盘乘和他的手段,绝不可行。

    “派出斥堠,”赵谌沉声道,“往前推二十里,查探范围内有无犬戎扎营和活动的痕迹。”

    魏宏应了,和谢珂几人纷纷出去。甲逊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走远,转头看向赵谌“郎主,属下听到了鲜于岑那天对您说的话。”

    赵谌走到黑漆长案前坐下,示意他坐到下首。

    “我知晓你定能听见,”他揉了揉眉心,“我这两天还要带人巡视边防哨岗,你让乙簇他们千万看住了阿奴,他性子护短,心思又重,我怕他出事。”

    甲逊点头“您放心。”他犹豫了一下,低声对赵谌道,“按理属下不该多嘴,只是对大郎来说,纵旁人万言,也不抵郎主一语。郎主还是,还是要跟大郎好好说说,不然属下们防不胜防,若有个万一”

    赵谌笑了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我知你的意思。”

    他掀开帐子,正是要到正午的时候,因为没有遮挡的,日头高照,一片晃眼。赵谌看着远处茫茫草原,心里涌起不安,仿佛那草原即将吞噬他的儿子。若是盘乘死了

    甲逊跟在后头出来,看见赵谌的表情吓了一跳。

    “郎主,要不要我带着人”他的声音微乎其微,做了个手势。比起带兵打仗,他更熟悉更喜欢的,还是潜伏暗杀,暗箭伤人什么的,让他看,干脆带人潜入白狼国杀掉盘乘,仗也不用打了

    赵谌压下他的手“没你想得那样简单,莫要多事。”

    他是想要除掉这个威胁阿奴安危的人物,但是对盘乘来说,阿奴不过是个引子。白狼国只有一个,但是犬戎王想要几个就有几个,盘乘死了,还有下一个盘乘。自他将白狼国驱赶至百里外,每年春天他们要来,就得越过大片的草甸,拉长了战线,耗损粮草战力,所造成的影响已经不如从前。草原上形成了微妙的平衡,这种时候白狼国动乱对草原安定没什么好处。

    无论如何,趋入草原腹地不是个好办法,兴许盘乘就等着他们先走一步呢。

    赵元沉默地坐在帐子里,他摊着双手,手上血糊糊的都是鲜于岑的血。吴恒几个围在他旁边,想要说些什么,又怕刺激到他。

    怎么办崔明做了个口型问道。

    不知道吴恒烦恼地拍拍自己的额头,想要把先前看到的情形赶出脑袋。

    他们都猜到是怎么个回事,其实不光赵元,看到鲜于大叔和阿蛮的惨状,他们心里也很不好受因为当初袭杀那群犬戎,包括最初的计划,他们同样也参与了,赵元若是有错,他们一样有错

    正阳和怀夕互相看了看,眼眶红红地蹲在一起。他们俩儿一向听赵元的,依附于赵元,按理说受到的影响应该最小但是鲜于岑往日对他们很好很好,并不因他们贱籍的身份而瞧不起他们,对待他们同对待其他人一样。

    赵达最忠犬,他看着赵元低垂的睫毛上缀的眼泪珠子,心里十分着急,想要劝赵元,偏偏嘴巴笨拙。

    “大郎大郎你别难过了,”他一咬牙,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赵元的发髻,“要不,咱们也去掳几个犬戎人来,砍了脑袋给他们送过去”

    吴恒受不了地踢了他一脚“阿达你别净出馊主意我们到哪儿去掳人”

    他不是怕死,而是担心大郎出事用脚丫子想想都知道,那些犬贼既然绑了鲜于大叔,肯定已经确定是他们几个杀的人,尤其是领头的大郎搞不好那些人现在正想着什么阴谋,想要捉住大郎呢大郎是他们大将军的儿子,要是被反过来威胁他们,大将军要如何自处

    吴恒转过去蹲在赵元跟前,握住他的肩膀看着他,郑重其事道“大郎,你可千万要冷静这种时候咱们要是一个不小心,就会着了那帮犬贼的道啦想想咱们其他人,想想赵将军,万一咱们被捉了去,可就成了罪人了”

    赵元抬头看他,眼神出乎意料地冷静。

    他声音略哑,道“我没那么傻。我们才几个这么点子力气,不靠奇袭,根本杀不了那十个人我不会带着你们去送死。”他低下头看着手上干涸的血迹,吸吸鼻子,“我,我就是愧疚要不是我自作聪明,大叔他们现在一定还好好的”

    吴恒还不及说什么,赵达就吼了一嗓子,一把抱住赵元嚎哭道“我、我也有错我、我当时头一个赞成的,我还说这主意很好我也对不住大叔”

    “我我的脖子”赵元脸涨得通红,使劲掰赵达的胳膊,愣没掰开。

    崔明在旁边看着又想哭又想笑,忙帮忙把赵元拽出来。

    赵元喘了口气,摸着脖子看看同伴,赵达哭得像小孩一样,他的两个小侍从也擦着眼睛,吴恒和崔明却盯着他,他突然看懂他们眼里的情绪。

    这一刻,他才知晓什么叫责任。

    原来他觉得,能多杀一个犬戎士兵,还能带着手下完好无损的回来,这就叫智谋,叫有责任。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身为一名军人,将无辜的平民作为诱饵,本身就是错误的,事后没能保证他们的安全,更是错上加错。

    他的计划不是周全的,也没有尽好自己的责任。这一次,他是带回了十颗人头,是带回了好马,可是鲜于大叔替他付出了代价。有朝一日他升官了,带的兵多了,难道还要手下的兵替他承担自大的后果吗

    吴恒他们是想说,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误。

    他们是共犯。

    赵元深吸一口气,对他们说“我那一日听到了,大叔对我阿父说,盘乘要抓我祭旗。”

    “什么”吴恒大叫一声站起来,一下紧张了起来,“大大郎,你可千万别犯傻你别忘了刚才是怎么对我说的啊”

    赵元摇头“我说了不会犯傻。不过阿父可能会让我回府城,你们最好也跟我一起回去。”他看着他们严肃道,“盘乘抓不到大鱼,小鱼也不会放过,他那是想拿咱们示威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纵然已经杀过人见过血,毕竟年纪摆在那里,那些普通的犬戎士兵能和犬戎王相比吗他们在西关玩大的,谁不知道昔日犬戎第一勇士,今日的犬戎王盘乘

    这样的人想要他们的小命,怎能不害怕

    崔明胆子稍微小一点,闻言怯怯问道“那些犬戎人,会不会潜到府城里抓咱们”

    赵元伸手拍了拍他“别怕,他们没有三头六臂。”不是谁都像他家的甲乙丙丁一样是暗哨刺客出身,犬戎人身材高大健硕,常年吃肉,挥挥马刀倒是一把好手,飞檐走壁什么的,那就是好笑了。何况犬戎人要是能轻而易于地进出府城,那他老爹这五年就白待了。

    到了晚上,赵元洗了澡,刚穿好寝衣,赵谌就端着一个大陶碗进来。

    “那是什么”赵元在方几前盘腿坐下。

    赵谌把碗搁在他面前“乌达草炖腰花,清火去燥的。”

    赵元端起来喝了一口,汤味鲜美,但微带苦涩和草腥气。也不知道他爹从哪儿弄来的腰子。

    “明天早上,你们几个收拾收拾回府城去。”

    赵元吃了一口腰花,默默地点头。

    赵谌看着儿子,心里一软“有朝一日,我给你机会亲手砍盘乘的脑袋”

    第72章 番外一赵国第一奶爸

    这是赵元刚来到中军府的第一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家主,奶母和侍婢都备好了,”吕慧顿了一下,问道,“那范氏请求将孩子抱到她院中抚养,您看是不是”

    赵谌低头专注地看着怀里的婴儿,闻言漂亮的浓眉一皱,语气冷淡道“毕竟还未成礼,让她安心备嫁就是,至于孩子”他说着也有些犹豫,这时候怀里的小胖东西睡得吐出一粒小小的口水泡泡,小手指攥着他的食指紧紧的,又软又嫩,他心里便升起一种说不出的酸软,不由脱口而出,“就抱到我房间里。”

    话音落下,他迎着吕慧惊愕的目光,后悔地一逼。

    吕慧不敢置信地问他“您是指,您要亲自养大郎”

    赵谌不愿承认自己一时冲动,便强作镇定地点了点头“你让立秋安排吧这个孩子的事情,我未曾瞒着她。奶母也就罢了,其余侍婢倒不必,我院子里好歹有立秋她们四人,照看个孩子应当够了。”

    吕慧微妙地从他这句话里感觉到了一种后悔的情绪。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年轻乃至眉梢嘴角还有些个稚气的家主,握拳抵到嘴边轻咳了几下,这才把笑意给憋了下去。

    赵谌没养过孩子,赵氏到他们家这一支又只剩他一人,再没有旁人可以借鉴。他以为抱个孩子到自己屋里,就仅仅只是个孩子,顶多再加个奶母啥的。然而等他晚上从军营里回来,吃完饭洗完澡,走进内室时,却木然了。

    他的内室,原先正方形的空间里正对着隔扇的就是床榻,榻前竖着一扇屏风,右边是挂衣服的木施和黑漆刀架,左边是黑漆的卧柜和条几,墙上因着天冷垂挂毯,没有花花草草没有过多的色彩,连多余的家具都没有。

    而现在,还是他正方形的内室。床榻从黑漆的那一架换成了梨花木的,屏风也从雪夜莽原换成了小猫戏蝶的百花屏风。床榻四周从空荡荡,变成如今垂下鹅黄色的厚缎床幔,地上也铺了长毛的地衣,四处都是柔软的迎枕靠枕,还有一架藤编的悠车在他床榻前晃晃悠悠,还有

    “我的刀架呢”赵谌脸色黑沉,满脸都是“我很不爽谁都不要惹我”的表情,“谁让你们把我的刀架搬走了”

    立春、立夏和立冬胆子小,都不由自主地往立秋身后缩了缩。

    立秋淡定地回视他,行了一礼柔声道“大郎往后可是要在这儿呢,小孩儿到了半岁就能爬,到时候您那刀架子摆在屋里哪能行呐我给您摆在外头了。”

    赵谌看看自己面目全非的寝室,烦躁地踱了两步“半岁那不是还有半年先把我刀架子搬回来。”他往年习惯了淙泠不离身,如今能把刀搁在刀架上已经算是进步了,但是刀架子搬到一墙之隔的外间绝对不行

    他还想要说什么,旁边的悠车里却发出奶声奶气的啊呜声。

    “这什么东西也弄出去”他紧皱眉头挥挥手。

    立秋却不理会他,径自走到悠车那里,掀开纱帐,俯身抱出了一个穿着大红色绣老虎抱腹的白胖婴孩,立春几个也似忘了刚才还畏惧的赵谌,各个脸带笑容地凑过去,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给那小胖孩子换了尿布,又用包被裹起来抱着过来了。

    “郎君,大郎这会儿醒了,您哄哄他吧。”

    赵谌盯着立秋,发现她不是说笑后,慢慢伸手接过包被,顿时一股热烘烘的奶味扑鼻而来,说不上是好闻还是难闻。

    他低头看着孩子,隔着包被,他都能感受到怀里这一小团软软热热的触感。这孩子约莫睡了好大一觉,小脸蛋红润润的,一双大大的黑眼睛瞅来瞅去,仿佛要滴出水来一般,没一会儿就定在了他的脸上。赵谌浑身僵硬地和小东西对望,然后惊讶的发现,小东西竟然能好长时间都不眨眼睛难道是眼睛很大的缘故

    其实并不是。

    赵元这会儿脑袋彻底清醒了,简直要吓尿了好吗可惜刚刚换过尿布,尿不出来好吧,原来先头那一切都不是做梦他他他穿越了,变成了一个小婴儿,被人抱着来到一个很大的宅子,然后听人说从此以后,面前这个看起来还在发育期的高个儿少年就是他爹啦

    不过回头想想,他先前做得很好哇用一个友善的笑容取悦了收养人没想到上辈子一直没人收养,这辈子竟然有机会实践一下小伙伴总结的教你如何快速获取收养人的心一百招。

    眼下,他被抱得很不舒服,他的小嫩腰简直快要断掉了,但是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他从十来岁一米七几的个头缩水缩成这样,人家双手轻轻一松,他就非死即伤啊

    赵元便冲着自己的养父露出谄媚媚的小笑容。

    “他是饿了”赵谌狐疑地伸直手臂,然后不放心地问立秋,“你看看,是饿了还是又尿了。”

    立秋过来看了看,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郎君,大郎这是喜欢您呢。”

    是吗

    赵谌又仔细地看了看孩子,这个孩子有一头浓密的胎毛,柔软地贴服在脑袋上,皮肤像牛乳子似的白白嫩嫩,眉毛颜色很黑,这么小一丁点,就可以看出有一双凤眼,明亮又精神。他忍不住地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孩子的鼻尖,秀气得很,小嘴巴粉嘟嘟的,立刻嗫嚅着凑过来,仿佛想要含住他的手指。

    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露出了一个和立秋如出一辙的柔软笑容。

    立夏几个倒抽一口气,又赶紧捂住嘴巴,紧紧盯着赵谌看。她们自到中军府,还从未见过郎君有过这样充满人情味儿的表情哩如果她们和赵元来自同一个时空,就会知道这种激动的感觉叫“反差萌”,不过此时此刻,她们突然觉得天上掉一个大郎来,实在太好了

    晚上熄了灯,立秋提出要守夜,被赵谌拒绝了。他自来不喜欢屋里有其他人,外间也不行。立秋犹豫了片刻,叮嘱他照顾赵元的一些事情,就出去了。

    赵谌平躺在床榻上,板板正正的,可是一刻钟过去了,他却还是毫无睡意。因为就在他的旁边,悠车里总是传来小小的,但是又不容忽视的呼吸声。他甚至感觉到另一个心跳声。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完全无法入睡。

    他放弃地睁开眼坐起身来,撑着修长有力的手臂,另一只手掀开悠车上的纱帐。屋角留在一座青铜立灯,借着这微弱的光线,他看见小家伙睁着大眼睛,叉着萝卜腿儿,举着胖嘟嘟的双手,竟然还没睡呢。

    赵谌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怎么还不睡”说着,伸手摸了摸小家伙软弹肥嫩的小肚子,将被子给他盖好。

    赵元立刻抓住时机,双爪一握,抱住了赵谌的大手掌。

    太无聊啦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陪我玩

    赵谌尝试抽了手,竟没抽动。他这名义上的儿子抿着小嘴巴,一脸坚决地紧紧抱着他的手,就像抱着什么宝贝一样。

    他尽量克制着力道,轻轻拍着儿子的肚肚,一下又一下,平稳规律。

    赵元尽管极力抵抗着袭来的睡意,最后还是缓缓闭上有着长睫毛的大眼睛,小胸脯一下下起伏着,发出均匀幼弱的呼吸声。

    赵谌默默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抽了出来。他把赵元的被子盖好,放下纱帐,突然也感觉到一股浓重的困意,结果就那样侧卧在床榻边,一手扶着悠车睡着了。

    赵小元九个多月的时候,已经能顺顺当当地到处乱爬。

    这个时候,不用立秋多说,赵谌就连下朝回来,没洗完澡换过衣服都不会进屋,连朝服战甲都放到了一侧书房里。他还特地找人打了一套家具,边边角角俱都磨圆了,也还不放心。

    “阿奴,过来。”赵谌穿着寝衣盘腿坐在地衣上,朝房间另一端的赵元伸出手。

    赵元留着额前一绺头,穿着大红的抱腹胖嘟嘟地坐在那里,理也不理他爹。至于什么教你如何快速获取收养人的心一百招那是神马东西

    赵谌无奈,不就是没能陪着吗至于气性这样大。他想了想,站起来去了外间,回来的时候,手里竟然拿着一块儿莲子软香糕。

    “阿奴,过来为父这里,有糕糕吃。”

    赵元立刻抛下手里的布老虎,啪啪啪飞一般地爬了过来,爬到赵谌跟前,竟然抱着他的胳膊,小屁股一撅,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然后啊呜一口叼住了糕点。

    赵谌目瞪口呆“怎么”站起来了这正常吗

    他立刻回头看立秋,立秋高兴地眼泪都要下来了,合着掌欢欣道“大郎果然不同其他孩子,这么早就能站起来啦”

    赵谌就松了口气,眼疾手快地拽下一半多的糕点,单手抱起赵元往净房走。

    “阿父坏”赵小元愤怒地拿肥爪儿去拍赵谌的脸。

    赵谌不以为意,反而逮住了爪爪亲了一口。

    “不能吃太多甜的,不然牙齿会坏掉。”他又偏头亲了亲儿子的小油嘴,不出意料地被某小元一口叼住,最后留下六粒小小的乳牙印子。

    第73章 醋拌柳芽

    崔明和吴恒回了各自在府城的宅子,赵元则带着赵达,以及正阳怀夕回去将军府。

    立春守在门口,她今年双十出头了,早不做那鲜亮的打扮,只穿着一身黛绿的衣裙,挽起单螺髻,唯插戴一支细银珠钗。

    赵元下了马刚走上台阶,就叫她一把搂住,上上下下地仔细看。

    “甲逊跟奴说过了可吓着奴了”立春含泪摸摸他的小脸,“咱们不去营里了,你还小呢,要立功,也须得再过几年”

    赵元现在同她一般高,哪里好意思再像小孩儿一样叫她抱着他赶忙扶着立春的肩膀,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我这不是回来了,唉,你别哭啦,哭得我心里发慌哩。”他指指赵达又道,“你不是一直想见见赵达吗我这回可带他回来了。”

    立春嗔他一眼,扯过帕子草草擦掉眼泪,这才转头细细地打量了赵达一番。

    她走过去也摸摸赵达的小黑脸,眼里带着怜惜“也是个可怜的,这回回来认了家,以后再没人欺负你啦。”

    赵达摸摸后脑勺,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其实他是不大在乎家不家的,虽晓得他母亲是叫犬戎掳走后才生的他,只是从他记事起,就再没见过他母亲。在被大郎捡到之前,他就像小乞丐一样到处流浪,因长相个头与中原人略有不同,人人都欺负他。大郎捡了他,手把手教他认字说话,许他学武,还带他一道去了军营,恩同再造。

    他不在乎什么将军府,只让他待在大郎身边,大郎在哪里,他家也就在哪里了。

    正阳怀夕最后也被立春揉了一通,他们自跟着去了军营,变化比赵元还大。原先在绛城倒还是个书童小厮的打扮,如今个头高了,皮肤黑了,身板儿挺直,气势比之从前截然不同。

    几个人往府里走。

    立夏早把房间收拾好了,正阳怀夕虽然还是赵府的奴仆,但等他们长大正式入了军籍,攒下军功,就能脱去贱籍,所以他们在府里地位也不同以往,有个单独的房间。赵达就在他们旁边的厢房里住。

    芳绫拎着一桶水倒进大木桶里,见赵元被澡豆搓出的沫子迷了眼,就把巾子塞进他手里。她一边用葫芦瓢舀起一瓢水,小心避开眼睛给赵元冲头发,一边嘴里还絮絮叨叨“您这回会住久些不不是说春天快过了,那些犬戎人就会回去那位卫小娘子送了春日宴的请柬来,看您不在,还抱怨了一通,留下一食盒的青团子早霉了”

    赵元却瞥了一眼自己围着下半身的大布巾,暗暗松了口气。芳绫说的话从他的左耳进去,又从右耳飘走了。他在想,明明跟阿父抱怨过了,阿父难道未跟家里人通过气吗怎么立春竟允许芳绫进来净房偏他也没甚个理由说些重话赶芳绫出去他脑袋里不由想起吴恒那家伙说的话,什么婢女趁着洗澡摸神马的。

    这么一想,赵元就更紧张了。

    芳绫瞧见他躲闪的小动作,嘴里话音一顿,心里的那一丝甜蜜就变了味,变得酸酸苦苦。前几日立春私下找她聊天,只跟她说,说大郎并不想纳侍妾,问她可要回去绛城。

    她心事重重地回去了房间,芳锦就道想回去,问她要不要一道。

    芳绫也晓得,若大郎并不纳侍妾,留在西关也没甚个前程可图,但她为着心里头那新近生出的念想,竟有些不甘心。她们虽没有范家娘子的高贵,但同为妾室,什么贵贱不过是给外人看的,到底得了大郎的欢心才是真。她的身份做不了正室,凭什么不能搏一把

    若大郎对她能有一二分喜欢

    “大郎,卫小娘子临走前还问您回不回来参加寒食宴哩。”她装作漫不经心道,一把布巾却攥得死紧。

    赵元从小就精怪得很,眼角早瞥到她面上的紧张和手上的动作。他眼睛微阖,不在意地哂笑一声“哼我对什么小丫头片子才不感兴趣,同女孩儿玩耍会被阿恒他们笑话的”

    这话说出来,便十足是个没长大的傻小子。

    芳绫眼神黯了黯,抿了嘴将热水拧在他瘦弱的肩膀上。面前这还是个小小的少年,那一天见到的英武身影,许是背了光的关系,才显得高大呢

    赵元换上干净的寝衣,盘腿坐在方几前。芳绫芳锦一个摆饭菜,一个捧着他的头发在熏炉上烘。饭菜都还未曾摆好,厚厚的毛毡门帘就被一把掀开,一个大红的身影兴冲冲地跨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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