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呜呜”吴晓玲又是内疚又是悲愤的哭出声来,“我不是人,我忘恩负义简院长对我那么好,我为了自己,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家人,一次也没敢去简院长家,呜呜”吴晓玲想到自己“见利忘义”的“卑鄙”处,抬手狠狠刮了自己两巴掌。
“说的什么傻话因为简院长的事情你丢了工作不说,还受到这样的羞辱,简院长要是知道了感激你还来不及。再说,这件事很复杂,里面的门门道道我都理不清,你个女娃子家帮不上忙。”爸爸抓住吴晓玲自虐的双手,苦口婆心的相劝。吴晓玲想到自己这一个多月身心煎熬,不禁悲从心起,哭得也越发的伤心了。
“回去吧,最近不要来医院。有乡下亲戚就过去避两天,要相信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是白的就是白的,永远也成不了黑”爸爸一番激昂朴实的话让吴晓玲渐渐止了哭泣,眼看着已是晌午,爸爸劝走了吴晓玲护士,抱着我一路朝简爷爷在医院附近的单位分配房奔去。
折进医院后巷的集市街道,再往后走大约十分钟的路程就望见一大块菜园地,地里有长势旺盛的毛豆、青菜,和搭成棚子游藤的扁豆、长豆和丝瓜、番茄这些饭桌上比较常见的时令蔬菜。穿过菜园子里笔直的小径,渐渐就望见掩映在大树下的一排白石灰砌成的瓦房。
“黄姨我是和平黄姨在家吗黄姨,我是和平砰砰”爸爸和我顾不得欣赏这世外桃源一样淳朴宁静的所在,急急忙忙走到东首边倒数第二间屋子,使劲拍着门。然而除了空荡荡的回音,却是无人应门。父亲急忙跑到窗户旁,透过窗帘间的缝隙往内瞧,却到处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物碗筷,和敲碎的家具玻璃。
“你是葛和平吧”旁边邻居虚掩着门,探出一颗脑袋在门外紧张兮兮的张望。确定周围没人窥探,才敢小心翼翼压低嗓门喊父亲。
“周婶你知道黄姨搬那里去了吗”父亲看着眼前强盗进屋的光景,也知道事情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也更加的棘手。此时爸爸也急得全没了主意,就在这时候看到只敢探出半颗脑袋的中年妇女,就有些情绪失控的跑了过去。
“嘘不要这么大声”中年妇女低声喝止父亲略微拔高的声音,又警惕的向四周扫了一眼,才敢继续说道,“作孽大概在一个多月前这里就被抄了,听说简院长在唐山就被抓了。黄大姐现在正住在劳改所旁边的大杂院内,日子过的紧巴巴,也没人敢接济。”中年妇女心有余悸的说起那一晚的骚乱。提到无人敢在黄奶奶最困难的时候搭把手,爸爸眼眶都红了。这年代沾上特务走私就是一个死,谁不避之如蛇蝎。
“简院长和黄大姐好人呐,这时候还有你这个干儿子干巴巴的找上门,血脉亲人都做不到这程度。”中年妇女看着爸爸仪表堂堂的七尺男儿,听到揪心处也是真情流露,不禁对年轻的爸爸产生好感,最后一点戒备心也放下了,“自从你简叔被关进劳改所,你黄姨就搬到劳改所旁边的大杂院里住,就为见上一面。哎――,哪那么容易,那种地方有的进没得出――”
“劳改所在哪里”眼看着中年妇女满面悲戚的拉起家常,父亲急急忙忙的打断女人唠唠叨叨的话头。
“就在县城城门口的郊区,离这里不是很远,就是偏僻的很。”中年女人对父亲的急躁不以为忤,反而满是赞赏之色的连连点头。
“谢谢周婶,我这就去找我黄姨我看哪个王八羔子敢动我简叔一根指头”爸爸抱着我,气哄哄的就往外冲。窝在父亲怀里的我心里直突突,今天真是没一个冷静的,都想亮白刃。
“和平你还带着孩子遇事三思后行”中年女人看父亲唬着脸,杠着脖子,一副找人血拼的架势。赶紧跑出门外,提醒父亲,似乎忘记这周围窥视的视线。
“周婶我懂,你快回去吧”父亲感激的回头答复,之后便骑上自行车风一般的向县城的城门口奔。
“爸爸不如把李大哥也叫上,他打人的功夫比较厉害。”我担心父亲到时候双拳难敌四手,吃人家的暗亏。我们是去找场子的,结果要是反而被人家给料理了,那老脸往那搁有李熙卿这个武林高手在场,不论是武斗还是文斗,虽谈不上胜券在握,但也不至于吃亏。
“爸爸打架虽然没你李大哥厉害,但是平常三四个人进不了身。而且这次我估计还得劳烦我爷爷,你祖宗出面。但愿不要拿我爹你爷爷的那张面子出来吆喝――”父亲双脚飞快的蹬着自行车的脚踏板。想到爷爷铁青着脸怒声训斥,顺便再抡抡扁担,父亲紧绷的脸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爷爷通情达理,见到简爷爷被人冤枉一定不介意爸爸拿他老脸出来显摆的。”我坚定神色望向父亲。关键时刻可不能因为害怕爷爷的家法,而在敌人面前有所保留。必须破釜沉舟、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有宝宝挺身而出挡在爷爷前面,爸爸就再没后顾之忧了”爸爸悠悠长叹一声,一副有儿如此,此生足矣的幸福满足样。
我愣愣的瞧着脚下犹如装了马自达的脚踏板,再看看爸爸踌躇满志果决的神情。我知道自己掉进了父亲挖的深坑,而我不但没瞧出来,还自己躺进去,自个将自个给埋了。
重逢
出了县城的城门楼子便是一望无际的千顷良田和纵横交错的灌溉水渠。爸爸的自行车很难在软乎乎的泥土地上行走,只能推着车子逢人便打听大杂院怎么走。
这大杂院原是一个地主老财家的,早七八年前一家子人全被发配到新疆开荒去了,只留下这座清末时期的老祖宅。该烧的烧了,该砸的也砸了,如今就剩下几堵墙几片瓦还可以遮风挡雨,住在那里的人要么是附近工厂里临时上班的工人,要么是流落他乡无一技之长的穷苦人。
一路上听着指路人的描绘,我心酸黄奶奶无儿无女又是海归,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她该如何生存明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却死死的瞒着所有人。我明白简爷爷不是害怕父亲不能共患难,他是知道自己身陷囹圄,不想连累旁人。可是有的时候出于善意的隐瞒,却让承受方更加的难过内疚,就像现在埋头推着自行车,面色阴郁的父亲。
眼前这座前清时遗留下的四合院比我想象中更加的破旧不堪,颓垣断壁虽有修葺的痕迹,却也只是黄泥活着茅草,东一块西一块的打着补丁。矮矮的泥巴墙后面是三面环绕的房间,每一面都有四五间的屋子。可以想见当年这座院落该是如何的气派繁华,可如今也只剩下斑驳腐朽的窗棂上糊着一张张五花八门的烂报纸。
院子里临时搭建的灶台火坑不下四五个,就连大太阳底下晒着的木质马桶就齐刷刷的放着七八只,可见这里住着的人家不在少数。
爸爸将自行车停靠在泥巴墙根边,抱着我走进院子。偌大的院落里到处堆放着柴禾、农具和一些不知道哪里拾掇来的报纸破棉絮之类的生活垃圾。想想黄奶奶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除了温饱自己的肚子,还要每天蹲守在劳改所周围寻找一次互诉衷肠的机会,其中的酸涩与艰辛,一言难尽。
“你是――”从东面的房间里走出一位老人,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已是两鬓斑白。正一手抱着一个大约四五的男孩,一手提着煤炉子。老人刚出屋门就看到站在院子里感伤的父亲,有些戒备的紧了紧手中的孩子。
“大爷我叫葛和平,来这里找――”父亲看出老人警惕的神情,也明白自己无端闯入打搅了别人的生活。于是压下心里的急躁,放缓语气,面带真诚的自我介绍,想以此来打消老人的顾虑。
“葛和平你就是葛和平那这一定就是葛宝宝吧,小家伙很敦实。”老人还没等爸爸把话说完,便像遇见久别重逢的亲人般迎了出来。
“大爷,我――”爸爸实在不好意思对如此热情的老人家说大爷,你是哪位我不认识你只能将疑惑的眼神投向我宝宝你什么时候认的干爷爷我狠狠的朝不负责任的爸爸翻了一个白眼不要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推,我人是小,但我不是傻子
“哈哈,你不认识我我也没见过你,但是我常常从你黄姨口中听到你,你是她的干儿子嘛”老人乐呵呵的将手里的娃娃和煤炉子放到地上,赶紧从旁边一堆柴禾堆里抽出一张有些高低不平的长板凳招呼爸爸坐。爸爸了然的点点头,一张刚毅的老脸也“刷”的红到了耳后根。黄奶奶时时刻刻惦记着我们,而我们却在两位老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该啊
“我黄姨”爸爸赶紧阻止老人又是倒水又是招呼喝茶,现在的爸爸有种无地自容的愧疚感。
“哎不容易啊,一个女人。”老人站起身走到东面一排房子的最前端,那里有一间更加破旧不堪的草棚,估计原是停放牲口用的。墙壁是泥巴土块垒砌的,由于年久失修中间裂开足足有三公分的豁口,慢不说风吹得进,就是雨也是横冲直进,全无遮挡。
“这间是你黄姨住的。刚来的时候连这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大伙看她人不错,是个知识分子出身,就把这间杂货屋收拾收拾让她住了进来。”老人上前将一扇三块木头板子拼凑的木门轻轻推开,屋子里的简陋与昏暗让我想到了张爷爷的那件暗无天日的囚室。不足二十平方的空间里只够放一张床和一些农用工具,阳光从墙壁和屋顶的缝隙中投射进来,让屋子里泥泞潮湿的地面和发霉的床腿肚子分毫毕现。
“老爷爷,黄奶奶呢”看到如此光景,小孩子敏锐脆弱的神经让我瞬间红了眼眶,湿漉漉的大眼睛里雾气朦胧,让眼前阴冷的房间变得模糊扭曲。
“瞧瞧这孩子懂事的。”老人家一般都心软小孩子的金豆子,我这边刚一泫然若泣,老人家就很肉疼的抚摸着我的脑袋,“我那个小孙子已经去田里喊你黄奶奶啦。”
老人满是茧子的大手伸进口袋里一阵摸索,想找点零嘴诱哄我这个想奶奶的小宝宝,可最后只能尴尬的摇了摇头。长辈给小辈见面礼是一种祝愿祈福的美好形式,但是显然这位老人家却是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哪怕是一粒糖果。
“宝宝从小就跟他简爷爷黄奶奶感情深厚。大爷,我也不再这里等了。”爸爸明白老人家囊中羞涩,但也不能客气的说算了,不需要破费之类的客套话。所以只当没看见,抱着我就往外走。身后传来老人家微笑的嘀咕还真是个急性子。
“和平”刚走到院围墙门口,就听不远处的黄奶奶饱含欣喜的呼叫。
“黄姨――”爸爸抱着我急急忙忙跑过去,看着眼前只有短短一年不见却苍老憔悴如斯的亲人。父亲涨红着眼眶一度哽咽的别过头去,男人的自尊让他不愿意也不能用眼泪来表达心中的酸楚。
而男人的自责就像一把倒置的利刃,割伤自己的同时却又激起心中隐藏的凶兽。我从来没有在爸爸温柔却刚毅的面孔上看到一种被称为“仇恨”的极端危险的表情,他就像一只威武的雄狮,不容任何豺狼威胁自己的族群。
“奶奶”我张开双臂要抱抱。既然男人的感情隐讳不善于表达,那我这个小屁孩应该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泄心中的思念与担忧。
“乖宝宝”黄奶奶抹去脸上汩汩流出的泪渍,将我紧紧搂抱在怀中。似乎回忆起当年刚认识的那一刻温馨,黄奶奶感怀世事沧桑,不禁呜咽出声。我轻轻拍着黄奶奶颤抖的背脊,看着她原本黝黑的乌发此时也染上了秋冬的霜雪。
“别光顾着站在那里,晌午都过了,孩子还没吃饭”走出院门的老大爷看着抱头哭泣的娘儿三,也是老泪纵横。
“对对咱们进屋说。”黄姨很是豪爽的一把抹掉满脸的泪水,拉着爸爸就往院子里走,“今天的中午饭还是包给和平范老哥,我家和平烧的菜,北京的馆子都比不上。”黄奶奶骄傲的向一旁的范大爷介绍红烧肉的好吃法,听得一旁范大爷的小孙子一个劲的吞口水。
“小剑还不去喊你爹起床家里来客人了”范老大爷拍了拍自己裤脚管下有些怯生的小孩的脑袋,嘴巴里说着怠慢客人的责怪,苍老似橘皮的脸上却露出晚年幸福的甜蜜,“孩子他爹在附近钢厂打临时工,最近上十几个小时的班,今天早上九点才回的家。”范大爷提到他口中的儿子满是得色。
“黄姨今天咱们就吃点饺子,再来几盘小菜。”爸爸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却没想到自己一句不错的建议让在场的范大爷和黄姨同时尴尬了脸。人精一样的父亲立马就明白,白面那是比大米更加精贵的主食,瞧眼下食不果腹的光景,吃饺子着实太过奢侈。
“黄姨、范大爷你们等着”父亲故作神秘的说着,转身出了院门,将自行车后座上的整整两大被单的包裹提进院子。瞧着爸爸傻呵呵的笑脸,我想他一定在得意自己媳妇的神机妙算,运筹帷幄。
“黄姨,这是给你和我简叔的两件毛衣,阿英让您帮她把把关,瞧她这手艺过不过得了您的法眼。”父亲解开第一个包裹,从里面拿出两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毛线衣递进黄奶奶的手里。
“好啊阿英知道我喜欢牡丹花,这富丽堂皇的牡丹花式在阿英手底下却多了几分温柔恬静的雅致。”黄奶奶细细抚摸着毛线衣胸口的那一朵内嵌牡丹花的根根针脚,虽然颜色是老土的深蓝,但是这不影响纹路的华丽细致。
“你简叔这人吃穿住行一向崇尚简约,这件褐色的毛衣条纹清晰明快,没有繁复的纹饰,这领子开得好,很适合男性的刚毅简洁的作风。阿英的手艺我也比不上了,特别是这样的v字领开口,是个创举。”黄奶奶赞不绝口,旁边的父亲反而谦虚的摇着脑袋,一副夫妻同体,荣辱与共的贤夫样。
“这v字高领口还是宝宝的创意。”我对毛线衣的针织法毫无兴趣,我现在特介意小剑这位小朋友刚跑进房门时开裆裤底下的走光,那对小屁股可真够黑的听到爸爸突然喊我,我“呃”的扭过头瞧着黄奶奶热烈的眼神。
“宝宝,简爷爷的衣服领子是宝宝设计的”黄奶奶抱着毛线衣蹲下身子满是惊喜期盼的望着我。我瞧了瞧黄奶奶手里充满现代感的毛线衣,才想起来当时母亲织这件毛线衣时很苦恼,因为既要好看又要符合简爷爷的气质,所以圆领怎么织也织不出母亲理想中的感觉。
我当时想到以前自己倒是有几件不错的毛衣都是v字领的,所以随口就说倒三角的领子好看。没想到母亲不仅理会到了我的意思,而且织出这么有现代设计理念的衣服。我心中不禁惆怅若失要是在二十一世纪母亲绝对是一代服装设计大师再加上爸爸一手食神的手艺,那咱绝对有资本当一回“米虫”。
“那是宝宝觉得还是小褂的领子最舒服,宝宝喜欢的简爷爷一定也喜欢。”当米虫这辈子的愿望是甭想实现了,还是先应付我超常智慧所带来的“不同凡响”吧。我傲娇的嘟着嘴巴,撑着小水桶腰,昂着头拽得“无法无天”的小样,让黄奶奶一个没忍住将我搂进怀中铺天盖地的一阵热吻。
“这是半袋子的白面。还有这些是些土特产红枣、菱角干、芋头干还有花生。这是些野兔野鸡肉干,有点咸,要用开水浸泡后才能烧”爸爸将带来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堆在小院子里整整一地。黄奶奶感激的热泪盈眶,看父亲说得开心,偷偷将脸别到身后,抹掉眼睑的泪水。
“爹是什么客人”小剑拉着一个睡眼惺忪、胡子拉碴的男人走进院子。
“是黄婶的干儿子,和平还不快去把脸洗洗,头发梳梳,这样邋里邋遢像什么样子。”范大爷有些不高兴的轻轻责备,语气和神态跟我家那个专政的爷爷截然不同。人家这是“爱的教育”,我家爷爷那是“棒下出孝子”。
“和――和平大哥”没睡醒的邋遢男人听出范老爷子隐隐的不快,立马犹如当头棒喝,浑身一个激灵,醒了。望着院子里同龄人的爸爸那是相貌堂堂,穿着虽是简朴了些却是整整齐齐,精神饱满。男人有些腼腆的挠着鸡窝头,“哧溜”一声又猫进房间里。
天灾人祸
“爷爷”叫小剑的小孩拉扯着范老爷子的裤脚管,怯怯的咬着指头,一双黝黑的小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地上的红枣。
“剑剑,过来黄奶奶给你好吃的。”黄奶奶抓起一大把红枣诱哄着怕生的小孩。
“扑哧――”我一个没忍住笑崩了。“剑剑”这名字怎么这么悲剧,比我“苦根”还杯具。范老爷子固然是姓范的,可要是这可怜的娃叫范剑想到这里我乐了。
“小坏蛋笑什么要叫剑哥哥他比宝宝你大一岁。”黄奶奶将手里的干红枣塞进小剑打着补丁的大口袋里。而我被黄奶奶一句“剑哥哥”差点没震倒在地,这名字取得太有才了。
“我比他壮,比他高,他要叫我哥哥”打死我也不叫“剑哥哥”这么惊悚的称呼,再说让我叫一个还穿着开裆裤,满屁股泥巴的鼻涕小屁孩哥哥,那我的一世英名算是全毁了。所以我傲娇的蹦q到小剑的身前比膀子,比肚子,比大腿,外加比个子。
“长得肥头大耳,还好意思拿出来献”爸爸觉得我的行为相当的掉他面子,一把拎起我的后领子将我提溜起来,唬着牛眼一阵猛摇。
“和平快松手看把孩子弄得头晕晕的。”黄奶奶憋着笑将我从爸爸的魔掌中解脱出来,我受惊的猫儿一般的蜷缩在黄奶奶怀中可怜兮兮的瞪着大眼睛控诉父亲虐待儿童。黄奶奶责备的瞪一眼爸爸,温柔的抚摸着我软乎乎的背脊,“宝宝真是奶奶的开心果,你简爷爷见到宝宝一定很开心。”黄奶奶想到简爷爷还在劳改所过着非人的日子,不禁泪眼连连。
“宝宝还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比我们家小剑强多了。”望着小剑迫不及待的将红枣塞进嘴巴里吃着,大大的红枣撑得他的嘴巴像金鱼一样鼓鼓的,还有一道亮晶晶的口水从嘴角挂了出来。范老爷子一直乐观的脸上露出暗淡的忧伤。
“我家这小子全让他爷爷惯坏了,还是小剑乖,文静。”爸爸“痛心疾首”我这个不孝儿,被爷爷娇惯得“不成人形”。俨然小剑才是他自己亲生的一样,带着满是艳羡的口吻说道。谁不爱听夸自个孩子好的,范老爷子自然不能免俗,原本忧伤的情绪陡然拨云见日,瞧向父亲的眼神那叫一个“视如己出”。
“小剑这孩子,哎”范老爷子一言难尽的艰涩,虽然让我倍加好奇这名字悲剧的孩子难道还有一个悲剧的出身但是看到黄奶奶同样悲戚的脸,我再不通常情也知道这个话题还是就此打住的好。
“不说这些了,再聊下去该吃晚饭了。和平你是厨师长,今儿我们一切都你的调度。”黄奶奶眼看着范老爷子情绪低落,赶紧转移话题调侃父亲。这年头谁家还没有个三灾九难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去纠结那些陈年往事。
“黄姨有大圆盆吗”爸爸麻利的拎起面粉袋,瞧着周围全是拾掇来破旧的东西,没有一个有底的,只能求助一旁的黄奶奶。
“有有有”范老爷子赶紧跑回屋抱着一口灰黑色的大肚缸出来,里面还有一根现成的擀面杖。爸爸瞧着这缸的体积和缸口的阔度,满意的点点头。
“有青菜吗”和面用的缸有了,爸爸需要饺子馅料的主材。
“只有懒人,没有懒田要肉没有,要青菜还不多的是。”黄奶奶一扫之前的颓郁一色,跨上大竹篮子兴冲冲的就往院子前面的田头上跑去。
“和平大哥给我也指派个任务呗呃,我叫孙继海。”重新站在爸爸面前的邋遢男人其实相貌很斯文,皮肤黝黑,身体单薄了点,笑起来挺腼腆,让人顿生好感。为什么范老爷子的儿子姓张呢我疑惑的瞧了瞧孙继海又望了望小剑,两人的相貌还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同点。难道小剑的母亲小眼睛,厚嘴唇,唯一可取的是鼻子还算挺。
“那我就托大,叫你继海了。”爸爸拍了拍孙继海的肩膀,一脸的“兄弟情深”,“继海兄弟就帮我添柴加火,打个下手吧。”
“恩”孙继海激动的点着头,开始麻利的收拾露天的简易灶台和一口大铁锅。又一个无辜人掉进爸爸“温柔”的陷阱,我其实一直都很疑惑,为什么爸爸这个农民身上有种振臂一呼、一呼百应的大侠风范呢
“宝宝去捡柴禾,爷爷没教你不劳动则不食”爸爸唬着牛眼,学爷爷吹胡子瞪眼睛。我鄙夷的撇撇嘴,收回刚才大侠的评价。瞧这尖酸刻薄样,就是周扒皮、黄世仁在世也不曾多让。
“爷爷教我们要爱护祖国未来的花朵”我理直气壮的反驳。
“一个缠藤的喇叭花就不要在这里糟践祖国未来花秧子了”爸爸接过范老爷子递过来的葫芦瓜瓢,将面粉舀了三大瓢倒进瓷缸中开始揉面。中间连眼神都欠奉,语气充满鄙夷与调侃。
“回去告诉爷爷,你说他是一朵枯萎的喇叭花。”对父亲最近时不时打击我幼小心灵的恶劣事件,我表示严重抗议。但是看到小剑这小屁孩居然主动搬柴禾的讨好行径,我是相当的不屑一顾。但是作为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孩,犟嘴可以,但是千万不能懒惰外加偷奸耍滑,特别是旁边还有这么个缺根弦的小屁孩做比较的时候。
“哈哈,和平你们父子两个倒是很有意思,特别是宝宝,这孩子聪明”范老爷子很新鲜的看着我和爸爸两人之间的互相抬杠,苍老朴实的脸上露出无法遏制的笑容,就连一旁生火的孙继海也同样是满脸的笑意。
“范老爷子可不敢夸他,你这一夸那尾巴一准翘上了天。”明明笑得一脸的得瑟,却拼命的玩谦虚。我抱着一大捆柴竖起耳朵听着他们谈话,只要是对我含沙射影的“批评”,我立马朝爸爸翻白眼珠子。惹得范老爷子和孙继海一次次的哈哈大笑起来,小剑小屁孩疑惑的看着今天严重不正常的三人。
这顿午饭一直忙到下午一点钟才吃上。青菜兔肉馅料的饺子,外加一盘麻辣水煮花生,一碟红烧菱角鸡块和一碗煎炸得酥脆的荷包蛋。这样丰盛的大餐也只有在收成好的大年三十晚上才吃得上,所以这一顿饭整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黄姨打包一份,我去看看我简叔。”爸爸帮忙收拾桌子,一句话却让原本兴致颇高的饭后闲嗑气氛陡然陷入沉闷。黄奶奶像是被抽走浑身的力气与精神,颓废的一下子坐到椅子上,眼神悲戚的望着桌子上没动过筷子的一碟饺子。
“奶奶,爷爷一定会没事的”我扒拉在黄奶奶的膝盖上,担忧望着她形骸消瘦,精神萎靡。曾将那双清亮秀美的眼睑周围也渐渐染上岁月的霜华,黄奶奶和简爷爷都已经是五十出头的人,大半人生都过去了,决不能让他们在黎明前这一刻一蹶不振。
“宝宝不懂,奶奶不怕天灾,怕的是。”黄奶奶幽幽叹息,晦暗的眼睛带着无穷的怜爱凝视着我。也许黄奶奶在这一个多月无时无刻不在疑惑当年回国建设的决定,尽管曾经炙热的信仰依然灼烧着她的内心,她愿意为此事业付出一切。但是却让她炙热的信仰蒙上了一片拨不开的乌云,“报国无门”的愤怒与揪心也许也是简爷爷此时此刻的心情。
“黄姨你去准备点吃食和冬衣,大致的情况我在路上也了解了一些。心脑科的双料医学博士是美特,秘密潜伏进唐山,残害了三位无产阶级老百姓”爸爸充满讽刺的调侃,让黄奶奶空洞的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种。
“和平大哥我也跟你去”孙继海悲壮的站起身,瞧向父亲的眼神越发的“高山仰止”。
“我也去我也去”我急忙上前拉着父亲的裤脚管,我可不想留下来陪范小剑这穿开裆裤的小奶娃玩耍。
“我――也去。”范小剑低着脑袋怯怯的说着。
“我们又不是去游乐场玩,你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去干什么,是能杀人放火还是能破牢劫狱儿戏”我板着脸怒斥眼前不晓事的小剑。就因为吃午饭的时候瞧着孩子挺老实挺可爱的,就特别照顾,多夹了两块红烧鸡块给他,没想到一个好心让这牛皮糖给黏上了。
“爷爷,小剑不要穿开裆裤,呜呜”小剑委屈的拉着自己裤裆下的大开口,哭得好不伤心。
“宝宝你屁股痒了是不是”爸爸咬牙切齿做凶狠状,奈何嘴角那一抹哭笑不得,是怎么都无法压制下去。
“好啦孩子之间的别扭无伤大雅,还是早去早回,一切小心。遇事万不可冲动,三思而后行。”范老爷子虽是穷苦出声,却也是知书达理。年轻的爸爸和孙继海受教的点头,看着黄奶奶抱着棉被和妈妈织的毛线衣、提着竹篮子从房间内走出来,爸爸赶紧跑上前去帮忙。
所谓的劳改所其实就是一座巨型的养殖场,里面牛羊成群,猪圈成排。虽然距离黄奶奶住的大杂院相距只有一公里不到的路程,然而这中间全是田埂小径,狭窄泥泞不说,还到处坑坑洼洼。一个不小心脚底板打滑,都有可能掉进右边的河道内,或是左边的水沟渠内。
“又是你们没看到这上面写得是什么字劳――改――所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赶快回去”巨型养殖场周围的石墙垒砌得非常高,三个成年人站立着叠加也未必能够到顶。墙壁顶端嵌着尖锐的玻璃碎片和三圈的铁丝网,将整个养殖场围得如铁桶一般。
固若金汤的劳改所大门旁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长牌子,“劳改所”三个黑体粗字赫然醒目。从里面的门卫走出来一人头戴解放帽、身穿中山装、手臂上别着“红袖章”,手里提着木棍。神态倨傲的年轻警卫员看到黄奶奶和孙继海,冷着脸厉声喝问。
“我没听说过关在劳改所里的人,家属是不可以探望的”黄奶奶和孙继海非常忌惮年轻“红袖章”手里的木棍,可以想见之前黄奶奶一定是领教了它的肆无忌惮和无法无天。
爸爸仗着身强力壮,以德服人,在小河村除了爷爷怒骂随意,其他人还真没几个敢在爸爸面前大呼小叫,包括自以为傲的下乡知青。虽然爸爸为人一向随和,但是相处久了的,没人不知道他暗地里“鬼”的很,用二十一世纪的话说就是“腹黑”。而现在这个毛还没长齐的愣头青居然在自己面前叫嚣,爸爸当场就笑了还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活丑了
“你想干什么想造反吗”“红袖章”紧握手中的木棍横于胸前,戒备的望着爸爸稍显魁梧的身型寸寸紧逼。门卫里的人听到外面急怒的呼喊声,炸了锅的马蜂一样一窝蜂的全跑出来,个个怒气冲冲、神情彪悍,将我们三个半人团团包围了。
智进牢笼
爸爸一个人对付三两个我相信胜券在握,可问题是眼前是八个身强体壮、二十出头正当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真要是打起来,我方伤亡惨重。孙继海有些紧张的摆好群殴的姿势,而黄奶奶紧紧搂着被子坚定的站在父亲的身旁。
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像烈士就义前的悲壮与激昂。这其中自然不包括我,我后悔当初听爸爸吹牛皮、侃大山,要是带着李熙卿这个武林高手在身边,哪有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搁浅滩遭虾戏”的尴尬
“说我造反那也得有人信而且我今天一定要进去就是你们汪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