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袭人,房陵城的金耀士兵在午时和未时都是被允许休息的,只有少数几个轮值的兵将才在外巡逻。
房陵城议事房中门户紧闭,我面色淡淡地坐在首位上,看着堂下犹豫不绝、满面冷汗的众将领,轻抿了一口手中的茶。
“大人。”一个中年将领排众而出,极为恭敬地一击到地,才说,“臣等知道大人的苦恨,也很同情大人的遭遇,可是皇上虽不仁,毕竟是我们的君;金耀虽险恶,毕竟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亲人都还在国中,大人要我们抛下他们谋反,臣等万万”
“秦雾。”我轻轻叫了一声,打断他的话。秦雾忙应了声是,将手中的资料一一分发给众位将领看。只看了片刻,他们就一个个面色惨白,脸现愤慨。
“大人这是何意”那将领首先厉声质问。
我叹了口气,才一脸诚挚地道“众位将领跟随我秦洛已经多少年了”
不等他们回答,我又道“该是我执掌军权多少年,众位就跟了我多少年吧那么多年的并肩作战,驰骋沙场,我秦洛是个什么样的人,众位还不清楚吗”
我的语声渐渐严厉起来“难道在各位眼里,我秦洛竟是个胁持兄弟家属,威胁他们与我造反的人吗”
堂下的一干将领缓缓低下头去,脸露羞愧之色。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年轻将领道“我们这些人能有今天,靠的全是大人的提拔和栽培。如今眼看着大人被皇上忌惮迫害,却无能为力,实在是”
我放下茶杯,拂了拂衣袖,站起身,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们“今日我一一详查你们的家眷亲属,为的不是迫你们谋反,而是让你们能没有后顾之忧地选择愿意随我脱离金耀,攻占风吟的,我会安全救出你们的家属,并发誓建功立业之日绝不会忘记各位的功劳。不愿意背叛家国的,可以选择随杨毅的七万兵将回金耀,我绝不留难。”
我负手在后,一步步走下阶梯“我知道,在这里的所有将士,都是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勇士。无论是选择跟随我,还是效忠杨毅的,都无谓退缩。我敬重勇士,也希望能永远与你们并肩作战。可是杨毅杀我妻子,斩我家将,断我后路,这样的人,我岂肯再跟随他”
“我本该让你们统统回国的。”我叹了口气,“然而,你们一直都是我的直属手下,我的亲信。一朝回国,莫说还有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就是性命也不一定保得住。多年的兄弟,我实在不想你们因为我而前路尽毁”
一步一步缓慢地行走,在即将到达门口时,猝然转身,凌厉却诚挚的眼神一一扫过众人“能说的我秦洛都说了。不知各位的打算又是如何”
他们的眼神相互交流着,犹豫渐渐转为患得患失的计较。终于,有一人躬身道“请问大人,一旦脱离金耀,大人有何打算”
来了我心道,一旦保证了亲人的平安,那么计算得失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换做我,这种时候也会先考虑这些。
我笑笑,成竹在胸“十日之内,紫都必是我囊中物。云博可信”
议事厅中持续了长时间的静寂,我以心跳为表,默默数着这冗长的抉择时间。在我数到一百一十六的时候终于,有一个人跪了下来,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齐声高喊“我等愿追随神子大人,赤诚效忠,至死不悔”
走出议事厅,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这种正规地军事会议真是累啊以后定要把秦离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不过得先狠狠惩罚他一顿再说。居然有胆和李叔骗我云颜死了
正当我边走边不露声色地思索时,那个被我称作云博的将领忽然追上我,在我耳畔压低了声音问“大人果真要放那七万士兵回金耀吗这岂非是放虎归山”
我怔了怔,抬头直视着他年轻又充满野心的脸,淡淡问道“那么依云博的意思又该如何”
他四处看了看,微侧了身挡住所有能投射到的视线,做了个杀的手势。
我低下头看着那只布满老茧,一看就是饱经风霜的手良久,才叹息道“抱歉,我做不到。”无视他错愕的表情,我缓缓掠过他往前走。
对这些已经决定誓死效忠我的将领来说,他们关心的是我的成败。他们提出这样斩草除根的建议没有错,他们忘记除了他们自己,底下的士兵也有家属也没有什么值得责怪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中华大陆上用千百年的沉重历史萃取出来的至理。它用血淋淋的事实讲述着成王败寇的残酷和血腥。
当初,我既然选择了走上从政和领军这条路,就很清楚,双手沾血是必然的事实。
我不是没有眼睁睁看着杀戮发生过,我不是没有指挥千军万马浴血奋战过,我不是没有为了某些利益牺牲掉无关的人过,可是,这样赤裸裸的没有任何真实意义的残杀,我真的做不到。
走过拐角的时候,不意外地看到韩绝双手环胸靠在墙上,用深沉地目光凝视着我“你放走那七万士兵,他们不会领你的情。你让我解救那些士兵的家属,能救多少救多少,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临宇,终有一天你会被你的妇人之仁害死”
我凉凉地睨了他一眼“让你帮忙就帮忙,恁地那么多废话”
韩绝蹙眉看着我“有时觉得你这人深不可测,与天斗,与地斗,皆有可能。有时看你又愚蠢得直冒傻气。这样的你真的适合当皇帝吗”
我冲着他露出个温柔地笑容,直把他吓得打了个哆嗦“我有说过我要当皇帝吗”
韩绝被我气得翻了个白眼,瞪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叹了口气,一边走,一边不回头地问“亦寒,你觉得呢”
不等他回答,我就接口道“你肯定会说,只要公子开心就好。”
“是。”在我身后,亦寒的声音清冷而夹杂着淡淡的宠溺和包容,“只要公子开心就好。”
我挑眉一笑,心情顿时舒畅了很多。转过阶梯,遥远的,望不到尽头的西面就是金耀啊那个我效忠了六年的金耀国
我一步步走下城楼,每走一步,就将属于金耀的过去抛却一点。心口有钝钝的痛和酸楚,也有血液沸腾的激扬,我和杨毅,那个曾和我各取所需,相互利用,却也相互扶持的帝王,我们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君臣相斗。
杨毅,从今以后你再不是我的君,我也不是你的臣;杨毅,从今以后你我沙场相见,两国相争,绝不留情。
小佚
2008226 20:05
第14章 一将功成完。
下次更新2月29日,周五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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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寄宿
第15章 寄宿
睡觉睡到自然醒,我睁开眼,原本是漆黑一片,现在还是漆黑一片。不过从窗外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嬉闹声和落在脸上的温热度,可以猜到现在应该是白天,而且还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起床第一件事洗脸刷牙,第二件事吃早餐,第三件事把那个快被遗忘了的无赖赶出去。
我摸索着从床上爬起来,床头忽然传来悦耳的歌声“远离家乡,不胜唏嘘,幻化成秋夜,而我却像落叶归根坠在你心间”
“喂。”
“蓝蓝我是哥哥,我和阿姨现在都在医院,徐冽发高烧了。”
“”发烧
“你一个人在家别乱走,我这就过去接你。”
“”我好象记得徐冽说过,他从小到大就生过三次病,每次一发烧命就去了一半。
“蓝蓝,你有听我在说吗”
“有。”我回答。
“本来是想叫你一起过来的,可是怎么也叫不醒你。你也别太担心了。医生说烧的是有点高,如果再拖延一下就会变成脑膜炎,不过幸好送来的早。”
“恩。”
挂下电话,我在床上呆坐了一会,随即烦恼地抓了抓头发。按理说,常人在外面冻了五六个小时会生病很正常。发烧烧到接近脑膜炎,我也确实有些担心。可是
事情真的是变复杂了呢我叹了一口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滴滴滴滴”一种极其怪异,又说不出得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只有我一个人的房间静寂异常,稍微有一点声响,就能清楚听到。我一边苦苦思索着,一边摸索着起身寻着那声音找去。
“滴滴滴”我的心脏随着那声音一下下跳动,近了越来越近了
突然,像是一匹连绵的布被割了一刀,断裂开来一般,那声音嘎然而止。我皱眉凝神,却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正站在原地良久沉思着,忽然听到哥哥的声音。
“蓝蓝,不是叫你老实呆在房里吗怎么自己出来了”哥哥责备地拉我往回走,“快点去洗脸刷牙,我们去医院。”
“哥”我为难地侧着头,“我还是不去医院吧。”
“那怎么成”哥哥断然否决,“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唉我暗叹了一口气,只好认命地跟着哥哥走。
医院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微微刺激着鼻膜,我不喜欢,但也谈不上讨厌。这是一种简单到有些单调,却又让人很容易习惯的味道。
哥哥领着我左拐右拐,又是电梯,又是过道,转得我晕头转向,才走进一间幽静的病房。
“他怎么样了”哥哥问道。
“还是没醒来。”阿姨压低了声音说,“不过烧退得差不多了。蓝蓝也来了”
我恩了一声,让哥哥扶着我找个地方坐下来。领路的时候哥哥的动作忽然顿了下,片刻后似乎拐了个小小的角度。我心里一动,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习惯性摸索的手已经碰到了一片温热的皮肤。
从触感敏锐的指腹上可以感觉到,那是一张脸,掌心覆盖的是高挺的鼻,手腕下方有湿热的气吐出来。我压下心头烦躁,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哥,没有其他位置吗”
“没不不是。”哥哥的声音立时结巴,“有的。我我扶你过去。”
我靠坐在软椅上,微闭着眼思索最快拿下风吟的战略。卓清是必须退位的,否则木双双就没有了辅佐幼子掌权的理由。可是,卓清的命该不该留呢
留下他的命,莫说将来可能会被人利用的后患,就是眼前那些风吟老臣子也不会同意另立新君。若到时来个誓死表忠心,我就要头疼了。以借刀杀人之法除掉他,是最一劳永逸的方法。只是只是又一条人命啊我长叹
“伽蓝。”
我皱了皱眉,是徐冽的声音。他在梦呓吗哥哥他们都不在吗
“伽蓝”
我决定不去理他,虽然嘶哑的声音,期盼的语调让我微微心痛,但也仅只是微微而已了。
“伽蓝,你睡着了吗”
你才睡着了呢不过梦呓的人会问你睡着了吗
前方传来一阵响动,什么东西是翻身吗估计是梦呓结束了。我不去理会它,继续闭着眼思考问题。卓清的三个儿子,都是姬妾所生,必须选一个便于控制的
周身的气氛忽然变得怪异,粘稠地,暧昧地,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只灼烫的手掌已经抚上了我的脸,从略微冰凉的额头,到鼻尖,到
“啪”我一把扣住在我脸上游移的手,睁开眼,“你醒了”
被我抓住的手似是僵了下,徐冽用沙哑的声音很无奈地说“我刚刚叫了你好几声。”
我嘴角抽了抽,松开手,干笑道“我刚刚打了下盹,没听见。”
安静了一会。徐冽用很缓慢地语速说“伽蓝,我生病了。”
“哦”是人都知道你生病了。否则你现在在哪
“发高烧。”他说得更缓慢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伽蓝”他意犹未尽,显有下文地叫了我一声。
“什么”
“医生说病人不能走动。”
“”那你刚刚是用爬的
“也不能太过劳累。”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