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轻抚着脸颊,望着果儿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上扬出一个弧度,这小丫头
“瞻儿,你不想要蚱蜢么”凌将双手置放于脑后,复又躺下,问身边的瞻儿。
“不,我不想要。”瞻儿轻轻地说道,“我只想无名哥哥能多教我读些书,让我多长些见识”
“呵好,”凌笑了,这对兄妹虽然性子南辕北辙,但是却一样惹人喜爱,她折了根芦苇杆,在地上边写着,边解说道,“今日我便和你说说孟子里的”
凌全心地教导着瞻儿,瞻儿也专注地听着,天已然暗沉下里,二人却浑然不觉,直到一声低沉的叫唤,他们才醒悟过来,“无名。”
“张大叔。”“爹。”凌与瞻儿连忙起身。
“瞻儿,你先回去,爹还有话要同无名说。”张大叔说道。
“是,爹。”瞻儿年纪虽小,却十分懂事,点点头,便自行回去了。
看着瞻儿离去的背影,凌心领神会“张大叔,我们开始练剑吧。”
张大叔是个隐世高手,一眼便看穿凌是女儿身,且他武艺十分高超,剑法更是出神入化。凌闲来无事便向他讨教,他也欣然相授。
凌刚转过身子望向张大叔,却见到他长袖一振,已抽出长剑向自己刺来。
凌心中一震,他这一“剑”来势看似极慢,好像是缓缓刺出剑来随意地指向自己的眉心,但仔细望去,却发现这并不只是一“剑”,剑势笼罩了自己身体周围三尺方圆之内的所有空间,自己无论往哪个方向躲避都不可能避开他的剑势。
凌转念疾想,凝气护体,右足跨开一步,长剑扬处,左手剑诀朝前一指,剑尖轻轻地在空中划了个圈,已将凌厉的剑势化解开去。
张大叔喝声“好”霍地一个旋身,抢到凌右手边,长剑一招,往外疾展,森森剑锋,闪电般猛刺凌右肩臂。
凌身子轻盈,身法快极,一剑出手,方位立变,反手一剑,应招发招。
只听“当啷”的一声,双剑击实,二人都不禁后退了一步。
“几日不见,你的剑法又精进了不少。”张大叔称赞道,“只是,你毕竟是女子,走轻灵、迅速的路子,在力量方面远不如男子,且,你用的是左手,威力更是锐减”
“呵能这样,凌已经很满足了。”凌由衷地说道,比起先前笨拙地胡乱挥剑,如今这样已属不易,不能苛求太多,“多谢张大叔。”
“不用言谢,你教瞻儿念书,我教你练剑,互不相欠。”张大叔回手收剑。好了,今日便到此为止。
“是。”凌抬头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便站起身,收起钓杆和鱼篓,和张大叔一同往村落方向走去。
“张大叔,恕我多问,”凌边走边问道,“以你的武艺,为何要困守在这小山村里”
“这我本是个有名的刺客,后得遇明主,遂在他手下谋得一官半职。”张大叔稍犹豫,随后有一丝漠然,“而后我接受一个机密的任务,却没有完成,主人要杀我灭口,我便只得带着同行的弟兄,逃亡至此,远离俗事,避开祸端。”
“原来如此”凌低头轻语,身处乱世,难得有这么一方净土供人休憩。
“那你呢你年纪轻轻,却又为何要躲避在这荒凉之地”张大叔也开口问道。
凌微叹“我也是为了避开红尘俗事”
听着凌哀伤的语气,张大叔抬眼看去,不禁面色一震,因为迎视他的那对褐瞳,是深深的幽遂,闪烁的眸光尽是黯然凄零,显然眼前的人身心已受创到极度的疲惫,他顿时感揪心的痛楚,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令一个年轻的生命充满沧桑
夜已沉,天色却并不甚黑,只有若灌满了铅的云朵不断地咄咄逼人地压下来,如同天上的山峰即将坍塌一般。在这云山之间,透露出丝丝的黯淡的光。
两人再没开口,默默无语地往村口走去
“无名,无名”这夜,凌方才朦胧地睡去,屋外却忽然传来急促的叫门声。
“怎么了”凌迅速套上长袍,疾步走上前打开房门,“发生什么事了张大叔你为何如此惊慌”
“我先前不是同你说过有人要杀我灭口么如今仇家找上门来了”张大叔急急地说道,“你立即收拾东西,逃命去吧”
“逃命那,那你们呢”凌愕然道。
“我已命村中的老弱妇孺先自逃命,我与村里的男子留下抵挡一阵,你与此事毫无关联,赶紧走吧”
“不,这等无情无义的事,我做不出来,大难临头,我怎能只顾自己逃命”凌坚定地道,“我也算是习武之人,就当我自不量力吧,我要留下来,与你们并肩作战,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无名”张大叔一怔,定定地望着凌,只见她的眼眸里露出的是义无返顾的决心,“好,你留下来吧,随我来。”
“是。”凌握紧手中的长剑,紧跟着张大叔,往外走去。
村里的空地上早已聚集了村中精壮的男子,人人手中握着兵器,没有人开口,此时无声胜有声,大伙面上都是视死如归的神情。
凌双手负于身后,站在张大叔的身边。
“无名,还记得我当日传授你剑法时,说过什么”许久,张大叔才缓缓开口问道。
凌平缓答道“自然记得,你说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此时之剑客,虽然手里已无名器利物,但剑气却愈加凛冽,飞花掷叶皆可取人性命。”
“可惜了,我没有更早一些遇见你,否则我一定将我毕生所学,全部传授于你”张大叔的声调中有一丝惋惜,“而今,你我怕是都要命丧于此”
“呵,人固有一死,我已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凌感慨道,若真有遗憾,就是不能见孔明最后一面。
“你的真名是什么无名不是你的真名吧”张大叔忽然想起,连忙问道。
“无名确不是我的真名,”凌微微笑道“呵,我单字凌,凌云志的凌。”
“凌”张大叔大骇,随后便望向凌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再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立即面色大变,“凌莫非,莫非你就是”
“呃张大叔,你怎么了”凌大感疑惑,才想问个明白,一阵阴风刮过,遂感到空气中传来异动,是一股浓浓的杀气,不由地心中一凛,左手缓缓抽出长剑。
“大家小心”张大叔立即出声提醒,话音刚落,苍茫的树丛里徐徐冒出无数黑色的人影,寒风越发的猛烈,那无数的黑衣人默默地抽出刀剑,野兽一般向他们杀过来
众人立即举剑抵挡,以少敌多本就吃亏,且那些黑衣人武功并不弱,十多招之后,众人手中的剑已是守多攻少,全都被迫得险象环生,形势岌岌可危有几名武功较弱的,已被砍翻在地,倒在血泊中
凌且战且退,渐渐地感到力不从心,一个疏神,被刺中右肩,再抬头,顿见寒光暴闪,刀剑冷芒灼灼耀目中,一众黑衣人已各挥兵刃猛朝她砍来
凌右足点地,腾空奋力挥出一剑,“当啷”一声巨响,将那群人逼退一步。
“呼,呼”凌大口地喘着气,回身看去,张大叔在黑衣高手的包围下却是渐渐不支,他手中的一把剑来回抵挡着好几把刀,已经快要招架不住。突然,一支飞镖打了过来,直打到他的后背,他一个趔趄,好几把刀已经唰唰唰地朝他砍来。
张大叔大叫一声,手中的剑已经脱落,当场倒地,被乱刀砍死
“张大叔”凌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又一支飞镖打来,她只听得身后呼呼风响,却已躲闪不过,飞镖正中她的后心。
后心处一股鲜血直喷出来,凌顿觉无比疼痛,一回头,便见黑衣人的刀已经逼近自己,忙往旁边一闪,刀锋顺着她的右手臂划了过去,一条深长的口子顿时裂开,鲜血哗的喷了出来。
凌后退一步,左腿上立即挨了身后黑衣人的一剑,被削开一个大口子,鲜血泉涌不止,她疼得身形一个踉跄,遂摔倒在地。
“恩”凌呻吟着倒在地上,身边那些被砍杀人的鲜血喷溅出来,将她的衣服都染红了,还有些许飞溅到她脸上,蒙住了她的眼睛,她眼前看见的,就只是一片血红。
此时此地,就犹如人间的炼狱,疯狂而冷酷。
一旁的黑衣人见凌还未死去,立时提刀向她砍来。
凌再也无力招架,只得闭目等死。
“住手”一声暗哑的呵斥传来,刀险险地停在半空中。
“唔”凌费力地撑开眼皮,只见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人正大步向她走来。
是他
凌挣扎着想起来,眼前却一黑,意识逐渐远去
瞠目结舌
凌沉沉地昏睡着,做了场很长的梦。
梦里是一片黑暗,黑暗中像有人拖着她走,冰冷的身体感觉不到一丝温度,走过的路冻结成冰,呵出的气遇风成霜。
全身剧痛如同大火焚身,在烧灼的疼痛中,一只冰凉的黑手,拖着她走渡奈何桥。
凌有几份恐惧,当下张开口便是一声大喊,好似要将心底的诸多苦痛,一齐宣泄出来。
霎时间,眼前如同走马灯一般,闪过一个又一个人影,掠过无数以往片段随着痛苦加剧,凌只觉思绪越飘越远,身子越来越凉
“凌,醒来凌”晕迷中的凌耳闻呼声,觉得身子被人紧紧抱住,她勉强睁开无神的双目,对上眼前之人忧心如焚的眼,她苍白的唇微张,“仲达,是你”
“凌你醒来了”此人正是司马懿,他沉声道“不可再睡去”
凌悲凉地笑道“为何,总是在如此不堪的情况下见到你”话未说完,头一歪,再度晕了过去。
“凌凌”急促的声音渐渐荡开去,凌什么也听不见了
意识恍惚地颠簸、游荡,朦胧中也不知究竟又过了多久,凌只觉眼皮沉重无比,无论怎生使劲,双眼硬是睁不开,她只觉口渴难耐,只得无力地唤道“水水”
“恩”凌感觉有人轻柔地扶起她,她的头轻靠在一堵胸膛上,水漾的清凉来到她唇间,冰凉的水沿着喉咙而下,那如火如炙的感觉才消减了些。
凌痛苦地睁开双眼,朦胧的视线中,只见司马懿那张如冰霜般的脸庞微微泛着焦虑,她不禁讪笑道“如今,我是死了么这是哪里”
“这是我在洛阳的府邸,你既已醒来,便不会再轻易死去,”司马懿一手搂着凌,一手将手中的碗放回桌案上,“你的时运确实不错,身中数刀,竟还死不去。”
没一句好话,果然是司马懿。她究竟晕迷了多久一觉醒来,竟已到了洛阳凌苦笑着,忽地正色问道“他们”
“除了你,一个不留。”司马懿面色一沉,冷然道。
“为何,为何你要这么做”凌闭上双眼,掩饰心中的悲痛。
“我也是受人之托,奉命行事。”司马懿暗黑的瞳眸犀利凝锁。
“我明白,是丞相,不,如今应该是魏王了,是他命你这么做”凌无奈叹气,“你可知他为何要杀害那些村民”
“魏王下令,仲达不得不从。”司马懿直言不讳道,“但个中原由,魏王并未明说。”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司马懿定是知道个中原由,只是不肯透露罢了。凌眉心深锁,她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曹家的人,“仲达,不要将我在此的消息告诉任何人,待来日伤势好转,我便会自行离去。”
“好,我不会同任何人说起,你在我府中的消息绝不会走漏。”呵,司马懿在心中轻笑,凌的伤势太重了,要想痊愈,必定需要很长一段时日,只怕到那时,即使她想走,也由不得她。这些年,他并未忘记凌,想拥有她的念头没有一日终止过,而今,她正枕着他的臂弯,女性的身躯软软地靠在他的怀中
忽见司马懿眸中的异芒,凌心中一凛,当即明白自己的处境,褐瞳中掠过精光,她故做悠然道“仲达,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了”
“好,你好生歇息,明日我再来看你。”不急,来日方长,他有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