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仍在睡梦中的孔明。她的长发像瀑布般倾泄着,晨光在青丝上映照出琥珀、金灿交织的线条,脸上的红晕未退,沐浴在晨光中的她,令人心醉神迷。
孔明依旧沉沉地睡着,微微凌乱的发丝散落在枕上,俊美的容颜上有着一丝静雅,长而微卷的睫毛盖住了锐利的深眸,此刻的他少了平日的英气,多了些许的稚气。
极少看见这样毫无防备的孔明,凌的目光眷念着流连在他的脸上,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轻描着他完美的脸形。
不知是不是做了好梦,他唇边荡漾着温柔似水的微笑,那梦里可有她的存在
“你安心地睡吧,在迷香中,你是不会这么早醒来的”这一切凌早已安排好,昨夜房里点的熏香是有麻醉作用的,而她早已服下解药,是不会受到影响,而孔明便不会早早醒来,她自然能从容离去。
孔明定已感觉到她要离去,只是没料到她会用如此不入流的方法牵制住他,在一夜缠绵后,悄然离去。
纤长的是手指轻触着孔明的薄唇,薄唇寡情,他并非是个无情的人,只是
孔明一向是潇洒自在、无畏无惧,凌不愿看着他为难。她既帮不上他的忙,就更不能成为他的包袱。他就像振翅高飞的苍鹰,天穹再大,也无法容下他的翅膀。
“对你而言,我与政事,哪个重要”凌轻问着,这个深沉心底的疑问,反复不息地在心中起伏,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不论答案是哪个,都是凌无法承受的。他若选择了她,他就不是孔明了。他若选择了政事,她就不是凌了。
凌翻身下榻,穿上长袍,梳理着长发,指尖轻触着发丝,发梢似乎还留着昨夜眷恋过的温馨不,不能再想了她利索地盘起长发,束紧发带,仍做男子打扮。
手指轻抚着昨夜穿过的白色纱裙,凌笑了“这样的衣服,一生穿一次就足够了。”随后便将这衣服叠好,放入包袱中,她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除了几身替换的衣物,只剩手中这柄长剑了。
凌徐徐抽出手中的长剑,手指顺着剑身上铸出的精致纹理,缓缓游走,剑身在微亮的晨光中发出魅惑人心的光芒。
即使右手不能再使剑了,她还有左手她仍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剑光一闪,一缕青丝便被削落下来。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更不想在你的庇护下度过余生。这样的人生,是我自己选择的,理应由我自己来面对。你有你的世界,我也要我的执着。”将这缕头发放在孔明枕边,凌俯身轻吻了他的唇,轻喃道“漂流浮萍本无根,浪迹天涯君莫问”
最后一次回眸,再望一眼,他们一同住过的地方,再次回忆,他们一同度过的日子。
他教会了她微笑,给了她永远的快乐,而此时她心甘情愿地离开,只要他,能够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她会欣喜地看着他登于高位,手握霸权
人生除了情爱,更多的是活着的真谛,是对理想和信念的执着追求,情爱不是人生的全部,孔明是如此,她亦是如此。
春风不度,何须怨
凌缓缓转身,像个优雅的女伶,没有依恋、没有悲痛,不带走一丝喜悦和遗憾,轻盈如风地走出这间屋子,直至走出他的生命
旭日,东升,天已然大亮。
破晓的阳光,轻轻落在凌的肩上,她张开眼,迎视着初升的朝阳,她知道,从此刻起,她真的是一个人了,她既不能成为孔明的妻子,也不能成为曹操的女儿,她谁也不是,只是凌。
凌必须习惯,习惯做一个孤独的守望者,守望于自己的那片天空,远远等待于自己的眺望,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做一个真正的自己。
在无家可归的歧路上,她选择了一条背道而驰的路,不需要谁支撑的力量,一个人也能走到最远的地方。
凌没有后悔,因为她很早就知道,选择了勇敢,就意味着必须将恐惧抛在脑后。
“再见了,不,永别了”
危机突现
群山环抱,郁郁葱葱,层层叠翠,四周长满无数小白花,寒风吹来,花瓣簌簌飘洒下来,阵阵芳香经由微风飘散开去。
一个纤长身影独立慕前,残花早已覆满了她一头乌发,打湿了一身白衣,可她却毫无所觉,如雕似塑,如痴如狂,任由花瓣片片飘落。
“大哥,原谅我这么久才来看你”站在周瑜的墓前,凌喃喃说道,慢慢地抬起手,轻抚石碑,仔细地拂去落在墓碑上的片片残花。
轻柔吹拂的凉风,吹动了夹杂着血腥与柔情的诗章,也吹动了日落星散的古老历史的忧伤。
凌仿佛又看见周瑜的飒爽英姿他少年得志,统领三军,南平长江,西治巴蜀;治军有度,才服程普,技压众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非凡帅才;锦袍玉带的儒士风范,狂吟舞剑,听弦音而知雅意的风雅之姿;与小乔的琴瑟相鸣,珠联壁合,更是羡煞世人
前尘如梦,往事却并不如烟,历历眼前,褐瞳中泛着泪,凌默默追忆着,周瑜低沉而明亮的嗓音似乎仍在耳边回荡
“凌,傻丫头,愿意做我的妹子么”
“别哭,凌,你还活着,如此便好我一直懊悔自己没能好好保护你,险些害你丢了性命”
“凌,不要做出令自己后悔终身的事啊想我周公瑾戎马倥偬一生,死前有最爱的女子陪在身边,还有你这个好妹子,此生也不枉了。”
“大哥对不起”凌手抚墓碑上的字迹,额头轻靠着墓碑,清泪落下,“对不起,到最后,我还是救不了你你如果仍活着,那该有多好”
凌回身从地上拿起一坛老酒,缓缓倒在墓前,一时酒香四溢,酒韵朦胧“酒逢知己千杯少,遗憾啊,我竟从未和你豪饮一场”
“凌是凌么”
凌正沉浸于往事,无法自拔,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唤她的名,立时一惊,稍整理了下纷乱的思绪,徐徐回过身去。
面前的女子身着素服,头扎白色缎带,不施任何脂粉,但仍掩盖不了她绝代的风华,她轻轻地又唤道“凌”
“小乔”凌长叹一声,上前轻拥住小乔。
二人拜祭完周瑜,便到酒馆的房间内互诉离别情。
“你是曹操的女儿”小乔大惊,略一迟疑,复又说道“所以你如今是一个人,你已离开孔明先生了”
“什么事都瞒不了你”凌苦笑道,“以我如今这的身份,如何能留在他的身边”
“你想一生都躲着他么”小乔思忖了下,便说道,“我知道,你深爱着他,而他也”
“爱他又能如何”凌幽幽问道。是啊,她深爱着他啊,可是爱他又能如何曾经她以为永恒的东西眨眼之间就灰飞烟灭了。
人是不能太贪心的,太贪心了不好,知足者长乐,凌知道她该知足了。那一夜,他们深爱着对方,拥有了彼此,那是上天赐予的,她知道她该珍惜,她也珍惜了,那是记忆中最珍贵的,是属于她的。
“我明白的,只是,凌”小乔忧心地道,“离开了孔明先生,如今你一个女儿家能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凌低语,站起身,踱到窗边,抬眼望向窗外,那激流澎湃的长江水,打破了古朴城市的宁静,让重重悲哀都沉入纷繁火红的历史中;这奔腾的江水,卷走了多少人的梦想,将死葬、断发和纹身的历史永远镌刻在血泪斑斑的崖壁上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啊,她赤着双脚和孔明一起出草庐,一无所有地踏上江东,那时她也曾望着这奔流不息的长江水,唏嘘不已。
时过境迁,凌仍怀念那最初的执着,它虽不是最美最好的,但却是她的盛气年少啊那是记忆中最鲜明的一段,让人回忆起来,心就凄美得隐隐刺痛
是的,她,只是个错落时空的过客,是历史的旁观者,该何去何从,她真的不知道
“唔”凌低叫一声,眼前忽然一阵发黑,心口郁闷的慌,几乎要站不稳了。
“凌,你没事吧”小乔急忙将她扶住。
“我,我没什么”凌慢慢缓和过来,又坐回椅上。
凌也是个大夫,她知道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种椎心之痛,她还能承受几次
“小乔,我逞强了好久,真的好累就让我懦弱一次、任性一回吧。”凌凄楚地笑道,“其实我真的是个懦夫,是个什么也抓不住却又抛不开的懦夫”
“你为何会病得如此严重”小乔心急如焚烧地说道,“你如今身子这么虚弱,你还想去哪里”
“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所”凌凝望着小乔,心中百转千回。周瑜英年早逝,给小乔留下的是无限的痛苦和寂寞,可以想象周瑜死后,她那段难捱的日子,一定是无穷的灰暗。
如此一个美丽而又聪慧的女人,却也难逃红颜薄命的劫数。
“小乔,今日是大哥的忌日,”凌悠悠说道,“此时最难受的人应该是你,却要你来为我担忧”
“公瑾虽去,但还有孩子们陪着我,我并不孤单”小乔绽出一抹绝美的浅笑,“只是,凌,你究竟要去哪里我很担心你”
“小乔,不必挂心我”凌顺手拿过包袱,“我或许一无所长,但,我有自信,凭借自己的力量,我会活得很好”她抬手轻拥住小乔瘦弱的身躯,“你多保重,我该走了”
“凌,你要到哪里去”小乔急急问道。
凌略一沉吟,淡然说道“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回手拿过长剑,遂往门外去了。
“绿珠犹作坠楼入,铜雀春深,最恨旧传非礼语;二女远来巡狩地,潇湘月泠,可怜同有未归魂。”美人再美,也有她的定数。
貌美如花的小乔,在人们印象中也许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没有鲜明的轮廓。美人傍英雄,才有她的愈久弥香的诱惑。如今周瑜已去,独留小乔,她的辛酸与艰辛又有几人来怜惜呢
小乔,珍重
凌踏着坚定的步伐,昂然向前独行
“无名哥哥”稚嫩的童音由远及近。
凌手握钓鱼杆,半躺在河边的草地上,微偏过头,望见两个孩子正从远处跑来。金黄的夕阳在他们的身后形成一圈亮眼的光环,宛如落入凡尘的天使,纯真而耀眼。
自与小乔分手后,凌便往深山老林去,终于找到这一片不受俗事打扰的土地,这一方远离尘世的净土,在湖蓝色天空下,静谧安然地存在。到这个村子已有一段时日了,她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此时凌已化名为“无名”,村里的人很和蔼,都对她十分友善,她在这里的生活很安逸,与村里的人相处融洽,不分彼此,就犹如一家人,远离了世俗的争斗与纷扰,显得平静而祥和。
“无名哥哥”果儿气喘吁吁地率先跑到凌面前,“我就知道你一定在河边钓鱼。”
“找我有事”凌抬起袖子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汗水,眼眸却是望向身后的瞻儿。
“我爹让我来问你,今晚要不要上我家去吃饭”瞻儿蹭着凌,也坐下了。
“呵,张大叔的厨艺那么好,就算你们不说,我也会不请自来。”凌轻笑着摸上了果儿的小脑袋,抚弄着她头上精致的发辫。
果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无名哥哥,你再帮我编一个蚱蜢好么上次那个不小心让我弄坏了”
凌苦笑道“这才是你来找我的真正目的吧”
果儿撒娇地摇着凌的胳膊“无名哥哥人最好了,一定会编给果儿的”
望着果儿澄清似湖水的双眸,凌无声地笑了,谁会忍心拒绝这个孩子的要求呢
凌把钓杆丢到一旁,折下河岸边的一根芦苇杆,双手灵巧地编制起来。
“喽,好了。”不一会儿,她就把编好的蚱蜢递给果儿。
“谢谢无名哥哥”果儿两眼亮晶晶地盯着蚱蜢,爱不释手地左右把玩着。
蓦地,果儿抬起头,在凌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我喜欢你,无名哥哥”说罢,小脸一红,转身便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