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担心你的安危,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小乔微拧清秀的娥眉,语调轻柔地说道,“你一直避着他,只会使你们的矛盾越来越深,日后想再解开,就更难了。”
或许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小乔的分析深深地震动了凌。是啊,她在逃避什么在害怕什么如果真是自己的错,就应勇于承认。如果双方都有错,那就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逃避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多谢了,小乔我想,我已经清楚该怎么办了”
别过小乔,出了都督府,凌独自走在拥挤不堪的市集上,看着那么多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看在她眼里,只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凉。
她是谁要到哪里去命运的转轮究竟要朝哪个方向运转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数
一瞬间,凌感到强烈的无助和茫然,这种心绪使她从头顶直凉到脚底,她重重地打了个寒战。她就犹如一只孤零零的大雁,寻不着南方温暖的气候,漫无目的地在无垠的天空里飞翔,期待在这片天空下能辉煌起来。
“孔明”凌喃喃地在心里念道,现在也只有这个名字能让她感到些许暖意。
凌随后便登船渡江,前去寻孔明。
到了大营,却又提不起勇气去见孔明,凌便在营帐外四处溜达,不期然,在江边遇见鲁肃。
“迎敌的非常时刻,你竟在江边漫步,颇有闲情啊”鲁肃打趣道。
“我一个小小的书童,能有什么大事要办”这些日子,凌与鲁肃已混得颇为熟稔,说话也就不讲究了,“倒是你鲁子敬,堂堂赞军校尉,却为何在此闲逛”
鲁肃哭笑不得“我刚从吴侯处报捷回来,可不是去闲逛啊”
“哦报捷”凌略一沉吟,“是昨日都督出战三江口,大胜曹军之事”
“正是。”鲁肃有些惊讶,“你并未留在军营,是如何得知此事”
凌双眸微亮“那当然是我神机妙算啦”
“神机妙算好狂妄啊”鲁肃失笑道。
两人边说笑,边往大营走去。经过寨口时,见几名兵士领着一位葛巾布袍打扮的男子,正往周瑜大帐去。
凌悄悄拉住走在最后的兵士“那人是谁啊”
兵士答道“此人自称是都督的同窗,名曰蒋干,字子翼。”
蒋干难道是那个盗书的蒋干
“呵,呵”想到这,凌忍不住嗤笑起来。
“你何故发笑”一旁的鲁肃见凌笑得古怪,不由发问道。
凌不答反问“你知道蔡瑁、张允吗”
“此二人是荆州降将,现为曹军水军都督。”鲁肃虽感到疑惑,但仍老实回答道。
“这两人很快就人头落地了”褐瞳中利芒忽现。
“哦”鲁肃一惊,“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凌将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往前走去,“杀他们之人,正是曹操”
水寨大营,孔明帐中。
孔明端坐在桌案前,却无心查阅公文,他眸中精芒一敛,涌上复杂的怅惘。
不知此时凌在做什么是否还在埋怨他想起最后一次见面,凌望着他的眼神,幽怨而受伤是否对她太苛刻了其实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为何那日会以如此冷漠的态度对待她,这几日她避他如蛇蝎,令他没有开口的机会,两人之间首次没有将矛盾解开。
“孔明”周瑜一挑门帘,昂首阔步地进来,身后紧跟着的鲁肃也踏步入内。
孔明表情一僵,随即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起身走到周瑜面前“公瑾有何事”
“孔明不记得了”周瑜一脸的不可思议,“今日我西上前去探望刘豫州了。”
“哦,情形如何”孔明漫不经心地问道。
“豫州亲自来迎接我。”周瑜滔滔不绝地道“我们谈了很久,皆对联合抗曹充满了信心。”
孔明颔首“如此甚好。”
“对了,方才我在江边遇上凌,”一旁的鲁肃插嘴道,“可是不知为何,她只在江边徘徊,却不入大营。”
凌来了孔明心中又惊又喜,面上却不露声色,随口道“公瑾今日来此,不只为豫州来访之事吧”
“果然瞒不了你。”周瑜凉笑道,“我昔日的同窗蒋子翼渡江来找我叙旧”
三人便围着桌案坐下,细细地商量着局势和战况。
帐外,一抹纤瘦的身影正贴耳倾听里面几人的对话。
三人的语调越来越轻,渐渐的,凌什么也听不到了。
唉,刚才为什么不和鲁肃一起去见孔明呢再怎么难堪,也好过如今在帐外吹冷风、喂蚊子。
凌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跺了跺发麻的双脚,又不舍就此离去,便继续站在外头。
忽听得周瑜说道“今日便到此了,我们先行告辞了。”
“我送公瑾与子敬一程。”孔明沉稳地应道。
不好,看来这三人要出来了凌慌忙闪到帐旁的一棵大树后。
幕帘一挑,孔明与周瑜、鲁肃并排走出。
“孔明请回吧,我与子敬自行回去便可。”行了一段路,周瑜开口道。
“如此,请恕我不远送了。”孔明微微作揖。
“告辞。”周瑜与鲁肃一拱手,便大步离去了。
孔明默默地目送着周瑜与鲁肃,直到已望不见二人的身影,才淡淡说道“凌,你看不够,也听够了吧还不出来”
“呵,呵”凌顿觉尴尬,只得讪笑着从树后走出,“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啊”
“不是发现,是知道。”孔明深沉地凝视着凌,只见她双颊微红,微抿着双唇,女儿家的娇态不自觉地便流露出来,他心中立时一动,伸手将她发梢上粘着的枯叶拿下,“外面风大露寒,担心着凉。既然来了,为何却不进来”
凌垂眉敛目,轻声道“那日是我不对,我太任性了。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也绝不再闹别扭、耍小性子”她从来都是爱憎分明,敢作敢当。是对的,她据理力争,寸步不让。如果做错了,她也绝不会掩饰逃避。
“其实那日我也有不对,不该如此严厉地斥责你”孔明往前踏了一步,两人间的距离更近了,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梳理着她已有些蓬乱的长发。
凌抬起头,褐瞳中涌起动人的神采“既然我们两人都有错,那就一人各退一步,让事情就这样过去,谁也不要再提起,好么”
“好,不再提了”孔明俊抿的嘴角扬起,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
忽然一阵寒风吹过,“哈啾”凌立时打了个喷嚏。
“你在外头站太久,可能是受寒了。”孔明解开长袍,轻轻罩在凌身上,“回去吧。”
“恩,走吧。”凌轻应道,遂回身顺着小路往孔明的大帐走去。
已是黄昏了,紫红色的夕阳饱满而圆润地挂在天边,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温柔,美得不可思议,金黄的光晕余韵犹存地照在两人身上,令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欢喜与柔美
“凌,你为什么和人打架”
“院长,因为他们抢我的东西,还把我推在地上,说我是没有爸妈的野孩子”
“即使是这样,你也不能和人打架啊”
“为什么难道我就只能让他们欺负,不还手吗”
“凌,你是女孩子啊怎么能打架呢”
“难道女孩子就只能哭,不能打架吗那我不要做女孩子”
“唉凌,你是个聪明而懂事的孩子,但是你倔强得令人害怕,这样下去没有人会领养你的”
“我不怕我要靠自己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唉,可你始终是女孩子,再怎么坚强、独立,将来也是要嫁人、生子的啊”
“不要我不要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当女孩子”
“凌,唉”
意识在不断地沉浮游荡,记忆中所有的片段,像电影胶片般,风驰电掣地从凌脑海中闪过。
过往的一切一切,周遭善意的、恶意的嘲笑声,同学和老师奇怪的眼神,院长无奈的叹息,幼年时下定的决心,练武时的跌摔滚打,奋发读书取得的优异成绩,在人前无谓的潇洒和从容,每一点一滴,都将她的软弱埋葬得更深。
谁又会知道,无数个日夜,她独自一人困守在一间阳光射不进的小屋里,忧郁和迷茫像雾一般悠长,太久的寂寞和孤独,如永不止息的海浪,将她的心打磨得不留一丝棱角,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啊
她仿佛是站在空旷无人的广场上,回望着从远处层层压过来的乌云,勇气和坚强像一张飘落于风尘中的纸屑,在不知不觉的寒风中,烧为灰烬。她伸出苍白无力的双手,徒劳地想抓住些什么,而身躯却已缓缓地往黑暗的悬崖滑落
不不要凌惊叫失声谁来救救她
“凌,你怎么了”耳边传来孔明急促的叫声,“快醒醒”
是梦凌奋力睁开疲惫不堪的双眼,恍恍惚惚地感觉到孔明正把她搂进怀里,搂得那么紧,紧到她能感到从身上传来的隐隐痛楚。
孔明的双手有力地搂着凌,一刻也不曾放松过,他能感到怀中纤瘦的身躯正隐隐地颤抖着。
“别怕,有我在。”孔明清亮的嗓音在夜晚时,带着淡淡的沙哑,“只要有我在,你永远不需要感到害怕。”
他们默默地依偎在一起,一动不动,静静地感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间仿佛静止不动了。
靠着孔明宽广而温热的胸膛,嗅着他身上浅浅的墨香,凌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与祥和,一切恶梦与不安都消逝了。
“我没事了,只是做了个恶梦。”凌长吁一口气,轻推开孔明。从恶梦中惊醒,看来她后半夜是别想睡安稳觉了。
孔明低头望着凌,她的眸里已现出清明,但仍带着丝惶恐,他微蹙眉道“你方才做了恶梦,想再入睡就难了,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呃好”凌又是感激,又是惊异。她心中的感受,不必说出,孔明却已知晓。
已是后半夜了,除了少数在守夜的兵士,大伙都去休息了。
凌与孔明顺着小路走进幽静的树林之中,两人均默默无语,从这棵树下走到那棵树下,在月光中轻轻徘徊。
凌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月光是怎样在黑暗里发光的,朦胧中,月亮的边缘被无数细小的水份所过滤,变得暧昧和富有暗示性。
孔明偏头望着凌的侧脸,她的轮廓像刀削般分明。从他的角度看去,似乎凌的五官都嵌入绚丽的夜空中去,显得平和而恬静。
自与凌相识,他便替她卜了一卦,但从卦相上分析,既看不到她的过往,也望不到她的未来。她的一切,似乎都是一个迷。
凌已脱离方才的恶梦,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乌黑的长发高梳成髻,发上镶纯白珍珠的玉冠在月光下微微发亮,身披刺绣精美的亮银色织锦外袍,宽大的袍袖内露出纤长秀美的手指,显得飘逸而出尘。
“凌,这身衣裳似乎不曾看你穿过。”孔明边往前走着,边随口问道。
“哦,我这几天都留在都督府里,没有带替换的衣物,这是小乔为我准备的。”凌开口解释道。
“小乔为你准备的”孔明俊挺的眉峰微拢,“这是男子的衣裳啊”
凌微怔,随即便恍然大悟。她与周瑜体形相差悬殊,而这衣服她穿得十分合身,所以绝不是周瑜的。
但是,小乔为何会有男子的衣物呢应该不是特意为她买的,且这衣服做工考究,质料上层,想来是个颇有身份的人穿的
二人思索着,慢慢地朝前走去,不知不觉竟来到周瑜的帐前。
就在此时,一个葛巾布袍的男子,神情慌张,步履踉跄地从周瑜帐中跑出。
孔明眼疾手快地将凌拉到身后,两人遂藏匿在一棵大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