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怎么了我看得出你很喜欢那缎带,为何轻易便将它让给别人”
“她是都督夫人,我怎敢不让”凌抿了抿唇。
“呵,在你还不知晓她是小乔时,你已将缎带让给她了。不是么”孔明一脸淡笑。
“恩,其实我真的很喜欢那条缎带”凌将双手交叉在身后,慢慢地往前走去,“如果我硬买下它,那也只是我一个人高兴;但是,如果是小乔买下它,送给她的夫君,那就是两个人的快乐了。”说罢,她回身望向孔明,眼眸里闪着幽柔的光芒。
孔明缓缓地扯起嘴角,一丝清澈和煦如阳光般的笑意扬起,这就是凌,看似对世事蛮不在乎,冷然而恬淡,实则她却有着一颗善良如稚子的心
接下来的几日,孔明便没有这么空闲了。他整日与众人商议,如何说服孙权联和抗曹,凌在一旁百无聊赖,便独自一人四处转转。
凌一向喜静,便避开热闹的市区,专挑人烟稀少的街道漫步,悠闲的欣赏着沿途的景致,没有游人,没有喧闹,没有尘世的烦躁,这样的沉静
走着,走着,前方一所别致的院落吸引了凌的注意。红墙绿瓦,苍翠的藤条爬满了墙沿,最引人入胜的是墙头伸出的一蔟秋海棠,淡淡的粉紫色令人遐想流连。
便在这时,忽听“当啷”一声,墙内竟有琴音响起。
起初极低,渐渐扬起、拔高。由高而低,越舒越远,好似能到达天际的最远处,既轻灵清越,又沉着浑厚,或舒缓或激越或凝重,让人真正体验到了余音袅袅、神游清虚的韵味,宛如一炷清香在空中飘然起舞。
那琴音就好似已坠入凌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在心底缓缓荡漾开去,让身心俱化,恨不能随乐起舞,忘却一切红尘俗物。
凌久久的站立在墙角,心中突生想见见这弹琴之人的渴望。她本不是个好奇多疑的人,如今却做出一件连自己都瞠目结舌的事,番强入院。
虽已是秋天,但院里的植物毫无衰败,皆郁郁青青,傲然挺立,那又浓又翠的景色,充满青春的气息,在柔柔的风中,轻轻的摇曳。
凌悄悄走进,只见院中央的亭内,似乎有人影晃动。离得太远,看不清样貌,只隐约看见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凌贴着树丛,缓缓走近,想看得更仔细些,听得更清楚些。
“是何人躲在那里”就在此时,忽听得一声低沉的断喝。
自己并未发出任何声响,是怎么被发觉的凌大惊,抬眼望去,亭中那男子已如大鹏般掠了过来,手中青光乍闪,一股剑风迎面刺来
凌急急地错身,险险的避过剑锋,可凌厉的剑气还是将鬓旁的几缕头发齐齐地削断,顺带着在她的脸颊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剧烈的动作扯动了腹部未愈的伤口,凌痛得倒抽一口凉气,竭力反手抽出腰间的长剑,手腕一翻,剑锋飞抹,剑招悠然而出,轻灵幻变。
那男子一愣,显然没料到凌的剑法如此精妙,抖手刺出三剑,剑尖三点,分点凌右手脉门、右肩及颈项,这三剑连环相叠,相辅相成,甚是凌厉。
凌大惊之下,只得撤剑后掠。
岂料那人犹未死心,提剑又要刺来。
当下凌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心里哀叫道“我命休矣”
“公瑾,快住手”一旁的女子急急叫道。
剑尖在离凌咽喉不到一寸的地方及时刹住,凌顺缓了气息,抬眼看去,正对上一双熠熠发光的深眸。
舌战群儒
那人身着白色锦袍,头束银色缎带,高鼻深目,眉梢眼角透出一丝锐气,雄姿英发,正是周瑜。
周瑜利落地收剑回鞘,冷冷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
“我”凌哑口无言,她可是番强进来的,这等小偷行径,怎么说都不光彩。
“她是教我弹琴的师傅。” 小乔似看出凌的不安,替她开脱道。
什么凌嘴角有些抽搐。琴师这真的是替她开脱么让她如何自圆其说啊
“琴师小子,你懂什么是琴么”周瑜眼里仍存着疑虑,身上的杀气未见减弱。
“我虽不才,但也略通一二。”凌原本还有些惶恐,听了周瑜这饱含不屑的话语,顿时怒从心头起,仰首傲然道“琴乐的最高境界,是讲究“无尽”、“无限”、“深微”、“不竭”,以最少的声音物质,来表现最丰富的精神内涵,所以琴声音淡、声稀,琴意得之于弦外,正是言有尽而意无穷。”凌偏头看向周瑜,见他凝神在听,遂不疾不徐地往下说“琴乐是偏向静态之美的艺术,因此弹琴要讲求幽静的环境和内在心境的配合,方可追求琴曲中心物相合、主客和一的艺术境界。”
周瑜眼底已有惊异之色,但他仍不动声色地道“你既说得头头是道,那便来抚一曲吧。”
啊完全没料到周瑜会这么说,凌的冷汗瞬时流了下来,她的琴艺只在草庐时匆匆和孔明学了几日,只能勉强弹上一两曲,让她纸上谈兵说说理论知识可以,真要弹奏起来,怕是不堪入耳。
“恩,这,这个”凌似乎觉得有些丢脸,脸红了下,挠了挠头,“其实我的琴艺并不好”
“哦琴艺不好”周瑜顿时了然,深眸微眯,唇角轻扯,有些故意地笑道,“你不是琴师么”
“公瑾”一旁的小乔正想打圆场,遂被周瑜用眼色制止了。
“呃”算了,横竖都是死,何必遮遮掩掩呢凌一仰头“其实我并不是什么琴师,我只是个过路人,因听到都督的琴音,情不自禁下,大胆地番强入院,若有什么不敬的地方,还请都督原谅。”
周瑜双手环胸,挑了挑眉“你既不擅抚琴,为何会对我的琴音有兴趣”
“弦内知音弦外人。”凌的褐瞳直视着周瑜,精光灿凛,“相传春秋时楚国有一人俞伯牙,他擅琴,钟子期一听便知他的意境是在高山还是流水,遂被伯牙引为知己。子期一去,伯牙曲音难传,琴无心,高山不再,流水难续,伯牙毁琴以祭知音”凌眸光流盼,缓缓转柔,“琴曲孤高岑寂、淡而会心,具含蓄之美,因而其意境深远,非长时间的修养难有深刻体会。我只是个俗人,并无高超的琴艺,只能做个弦外人”
周瑜眸中利芒突现,薄唇微抿,并没有开口。
“都督的琴音初时中正平和、温柔沉厚,后时却锋芒毕露、直接了然,”凌微拢起眉,似乎在回味着方才的琴声,“如群山般延绵不绝,遥远永亘至时间的深处”
“好个弦外人”周瑜低喃着,有些动容。
凌想起孔明来,他对琴道也颇有研究,想来他应该是周瑜最好的知音人,“都督,其实我并不是真正懂你琴的人,我知道有一人”恩,等一下,在此时此地谈自己与孔明的关系,似乎将会为这原本单纯的相会,抹上一层沉重的政治色彩,凌转念骤想,忽地住了口。
“哦是何人”周瑜追问道。
“呵若是他日有缘,都督定能与此人相会。”凌淡然笑道。
周瑜眉头蹙锁,瞬又松开,也不再深究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的姓名”
“小生凌。”凌拱手作揖道。
“凌”周瑜语调不稳,吃惊地问道,“是哪个凌”
“呃”凌对周瑜的反应有些措手不及,但仍应道,“是壮志凌云的凌。”
周瑜好似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的失望,淡淡问道“我是问你的姓名。”
“我是孤儿,所以没有姓。”凌有些黯然道。
周瑜顿时觉得尴尬,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忽然冷却下来。
“公瑾,前几日我赠予你的缎带,便是凌让给我的。”小乔上前巧妙地打破僵局,“那日来不及谢谢你,今日定当酬谢。”
“夫人言重了,那只是小事一件,不必再提了。”被小乔这么一说,凌有些不好意思。
“你也喜欢这发带”周瑜抬手轻拨发上的缎带。
“是,我喜欢那缎带。”凌直言不讳道,“但是看它扎在都督发上,飘逸非常,十分好看,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了。”
“呵”周瑜轻笑起来,带着一丝沉稳与豪迈,“小乔说要答谢你,那,你想要什么谢礼呢”
凌眼含笑意,微抿的唇似勾似叹“我只想再听听都督的琴声。”
“好,如你所愿。”周瑜嘴角上弯,回身坐到琴前,十指拨动,琴音便如烟丝淡袅,缓缓晕开,引人入那如泣如诉、回旋往复,但却委婉缠绵、如抽如绎的境界中
等凌回到馆驿时已经很晚了,刚踏进大门,糜竹便急匆匆地向她跑来“凌,你去了哪里军师等得好着急”
“糟了”凌惨叫一声,出门的时候她忘了和孔明说了,现如今还这么晚回来,这下真的要被他好好说教一番了。
凌快步往大堂走去,只见孔明坐在长椅上,正和几位谋士商议着。
孔明一见凌进来,便立即起身走到她面前“你上哪去了”
凌自知理亏,只得讪讪道“我只是随意出去走走。”
“唉,”孔明无奈的叹气道“以后不可再这样了出门的时候好歹要知会我一声,知道吗”
“不会有下次了”凌急忙点头保证。
“呃,”孔明忽然问道“你的脸”
“啊脸”凌早把脸上的伤丢到九霄云外去了,随口答道“大约是被树枝刮到的吧”
孔明皱紧了眉,显然是对她的回答不满意,但也无话可说,只道“不早了,去歇息吧。”
“恩。”凌如获大赦,回身便走。
次日,鲁肃来馆驿找孔明“主公今日要见孔明。”
孔明穿戴好衣冠,带上凌,随鲁肃一道去了。
鲁肃将他们引至堂上,早见张昭、顾雍等一班文武二十余人,峨冠博带,整衣端坐,已等候多时了。
凌不由地倒吸口凉气好大的阵势
孔明神态自若的与在座的众人,逐一施礼,互问姓名。
待众人重又归位,张昭便先用言语激孔明“不知先生竟如此年少,怕是难担重任啊”
迂腐至极凌悄悄嘀咕了句,不知怎的,竟被旁边的一个东吴谋士听见了,他大声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对张大人这话有何见教”
凌有些蒙了,慌乱中,扭头去看孔明。孔明却一付事不关己的模样,目不斜视,依然轻摇着手中的鹅毛扇。
好你个诸葛孔明,你竟然见死不救凌在心里咒骂着,平复着情绪,便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瞬时集中在凌的身上,只见她面容清秀,有着一双充满灵性的琥珀色眸子,他们眼里都透着惊异,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纤瘦的少年,竟然敢自不量力的挑衅张昭。
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了,凌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小生不才,见教二字是万万不敢当的。我只是以为,方才张大人之言有误。吴主孙权少年有大志,年方十五做县长,十九便继承了父兄大业。周都督二十四被授予建威中郎将,如今官拜前部大都督,此二人皆年少而有大成者。”她顿了顿,环顾四周,见众人皆凝神在听,遂往下说“庄子有言不材之木,以至于此其大也,嗟乎神人,以此不才此语乃感叹无法利用的大树无人砍伐,活得长久。”说至此,凌转眼看向张昭“大而无用之木尚可遮阳,大而无用之人呢我看他寿是长,能耐却并没那么长。”
张昭听后,立时面现怒容,却又苦于不能发作,只得隐忍着。
凌却毫无得意之色,她暗中庆幸,幸好来之前有做功课,否则如今一定出尽洋相了。
忽听座上一人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孔明先生的书童,单字凌。”凌躬身答道。
那人扬声大笑“小小一个书童竟也敢在此放肆”
褐瞳立时傲然直视,凌反驳道“先生此言差矣。岂不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自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