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裴清泓给画的三头身小人,斟酌了词句开口“沐之画的这小人,虽然简单了些,但贵在新奇有趣,三笔两画就把人物的特点勾勒出来,倒也是难得。”
一边站着的十九替这夫夫两个的感情有进展而高兴,又被这两个人互相夸赞的说话方式甜倒了牙,默默的把东西收拾了退了下去。
待到第二日的时候,裴清泓陪着兰珉一起用了早膳,出了府门便分路而行。在可以称得上国顺名安的大岚,太上皇的寿辰可比当今太后的寿辰重要的多。太上皇寝宫的修缮在裴清泓大婚之前就开始动工,到现在就到了竣工让尚书验收的阶段。
先是工部人员检查,再是工部侍郎把关紧接着是裴清泓这个工部尚书过目,最后是太上皇自个要满意。修缮太上皇宫殿户部拨下来的银子很足,但敢从中贪墨的没有几个,石料和木料都是用的最好的材料,要是出了事情,工匠石匠以及这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要负责任的。
没有裴清泓这个顶头上司带着捞油水,这新上任的尚书又表现得对太上皇的寝宫修缮一事极为重视,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捞。等到太上皇二十六岁诞辰的前一天,各处都已经通过了检查,要宴请文武百官和皇亲贵族的各个高台也搭了起来,宫里处处都张灯结彩,喜气逼人。
只不过在小皇帝的寝宫里头,却没有几个人是脸上带着喜色的。在皇帝居住的乾元殿坐在明黄软垫上的清秀少年穿着五爪的龙袍,表情恹恹地伏在长案上,他的头上束发的皇帝才能用的紫金冠,俨然是这岚国年仅十一的幼帝太叔越。
坐在他身边软榻上的紫衣女子和他的面容有五分相似,因为保养得当的缘故,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妆容精致雍容,带着皇室成员自有的威仪,眸若寒星,唇胜朱丹,肌肤欺霜赛雪,正是传和太上皇有染的太后章氏。
伺候皇帝和太后的宫人早早的被她们屏退下去,全部都守在宫外,等着主子的传唤。见小皇帝这副态度,章太后也没法再在软榻上待着了,站起身来到小皇帝跟前,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面孔“你这番姿态又是做给谁看,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母后答应你父皇的你现在这副模样,就算他让你亲政了你也做不来,只会让天下人耻笑罢了”
太叔越嗤笑出声,显然对章太后的话不以为意“耻笑便耻笑罢了,反正朕尚且年幼,即使做好了,那些文武大臣也只会把所有的功劳都归在太上皇的头上,若是做得不好了,便是朕桀骜不驯,不听皇叔的劝诫。”
历史上摄政王或是权臣把握朝政,皇帝被架空做个傀儡的也不是没有,他稍微强过那些人的地方就是,把握朝政的是他的皇叔,而他的皇叔还是个疑似不举的断袖。
章太后显然对他的这番说辞很不满意“既然你也知道太上皇摄政,就更加该勤奋读书,努力把权势争取来才是。你父皇留下的那些力量还有着朝堂上不满太上皇的朝臣都可以成为我们的助力。你的外祖父和舅父,整个章家都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你不要忘了,你才是这天底下名正言顺的皇帝,是大岚真真正正的天子”
“除了章家,这天底下还有几个记得朕才是皇帝”太叔越原本直起的身子又靠回椅背,还略显稚嫩的面容上满满是沮丧。他五岁丧父,七岁被扶上皇位,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幼童到如今的傀儡小皇帝,几乎每一日都会被章太后灌输太上皇的种种坏处。
但自从发现这宫里伺候的下人实际都以太上皇的命令是从,朝臣也并不像母后讲的那样把他当一回事之后,他从气愤不已逐渐转变成现在的麻木不仁。他不过十一而已,太叔澜已然把握了多年的朝政。军政大权也都在他这位摄政的皇叔手里,他能够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已然不易,说什么夺回实权的话,简直是痴心妄想。
章太后冷哼了一声“你不愿意去做,母后替你去做,他算什么皇叔太上皇,不过是一个杀父弑兄的乱臣贼子罢了。前朝的明正帝不一样是以幼龄斗过了被誉为第一勇士的大臣,太叔澜这样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只要有心,这实权自然会回到你手里。”
“那母后想怎么做,去刺杀太上皇你是嫌咱们的命太长了吗朕才十一岁,可不想就这样死在皇叔的震怒之下。”虽然只有十一,但在这种环境下太叔越的心智比二十来岁的青年还要老成稳重些。
近年来他整日为自己的小命担心受怕,他还可以活那么久,只要一直安安分分的,说不定就能等到自己那强势的皇叔死了,皇权顺利的归到他手里,自然不希望章太后做出什么蠢事来把他的命也给搭进去。
章太后没多说这方面的事情,反倒又提起给皇帝娶亲的这件事情来“咱们娘俩个一条心,我儿如今已有十一,哀家觉着张太傅家的孙女很是不错,若是能娶进来做皇后,对咱们是大有助力。”
除了个例,皇宫的人某方面发育的总是比常人要早一些的,大岚历代的皇室子弟好些是年纪轻轻就有了孩子的,便是她的丈夫也是十四便有了个公主,而她则在十五的时候就为先皇诞下了皇嗣,也就是如今的小皇帝太叔越。
章太后口中的张太傅是太叔越父皇当太子时候的太傅,如今已然年逾花甲,次子的孙女都比他痴长了三岁,张家和章家是姻亲关系,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是那张太傅是个十足的老狐狸,见幼帝从众人支持到式微,便开始摇摆不定。
章太后想借着亲事把两家绑的更紧,若是张太傅的嫡亲孙女嫁给皇帝做了皇后,那便是张家想逃开也是不成的。
太叔越自然知道自己的母后是什么盘算,但对待这婚事他却显得尤为抗拒“母后若是想娶那张家嫡女,自己娶了便是,朕可不娶。若是母后逼朕娶了她,那朕就绝不临幸皇后,君无戏言。”
不动皇后,那就是给张家人难堪,要知道皇后这个位置并不能真正的绑住张家人,只有可以成为未来皇帝的皇嗣才是后者站队的关键。章太后的语气便软了几分,好声好语的和太叔越商量。
“若是皇儿瞧不上那张家女,李将军家的也不错”章太后当然不可能只选了张太傅的嫡亲孙女一个,只是前者在她看来是最合适当皇后的人人选而已。
太叔越拒绝的非常坚决“儿臣还小,在儿臣尚未亲政之前,这婚事母后就休要再提。若是儿臣真有了心仪的姑娘,定然第一时间就告知母后,再行册封皇后。母后若是有时间,还不如想想明日的事,要是皇叔哪个不高兴了,让母后凤体微恙到一病不起就不好了。”
说完这个他就唤了宫人进来,让人把章太后给请了出去,心怀各异的母子两个算是不欢而散。等到该就寝的时候太叔越又屏退了宫女和太监,只留了他的大伴薛城下来。
眉清目秀的少年伸出两只手来对着面目忠厚的青年软软的撒娇“大伴,今儿个母后又想为朕娶妻了。”
青年是成年以后行的阉割之礼,声音不比其他太监那么尖细,反而有种低沉沙哑的质感。他反手抱住小皇帝,用在宫里头养得不再粗糙的宽厚手掌轻轻的拍着少年纤细的脊背“太后是想让殿下您有更好的助力,这是好事。”
他是在小皇帝一出生就开始服侍对方的,在太叔越登基之后也仍旧不改称呼,表示他和其他服侍皇帝的宫人不同,和小皇帝有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
太叔越少年的鼻音有点软软的,他不可以对着章太后撒娇,对自己这个亲密无间的大伴却是可以的“我看母后她是想早些把我推向黄泉路才是,虽然处处说是为我着想,但也不过是为了她背后的章家,即使是没了太上皇,朕头上也会压个章家,到时候外戚专权,还不如皇叔呢,好歹现在还是我太叔家的江山。”
不等薛城回答,太叔越又接着道“再说了,朕若是真的和那什么张太傅的孙女,李将军的次女成了姻缘,宠幸她们生下了皇嗣,说不定次日朕这条命就没了。我有时候真的觉得,莫不是母后真的和皇叔有染,不然皇叔又怎么会从皇位上退下来不动我们母子分毫,而母后有时候根本像是巴不得我去死。”
太叔越的性子和他的生父一样多疑,虽然章氏是他的生母,但对方的态度实在是让他有些不满了。更何况学了这么些年的为帝之道,他也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幼童,早就有了自己独特的判断能力了。
“呸呸呸”面目忠厚的青年连忙吐了三下口水,一边用手去捂了捂皇帝的嘴,“殿下可千万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奴才听着都心疼极了。太后娘娘总归是为您着想的,只是有时候太心急了些,又有章家在后头推动,她想的也就没那么多。总之无论如何,奴才总是站到您的这一边的。”
小皇帝又朝着他吐了些苦水便要安寝,等到太叔越沉沉的睡过去,看着他的薛城才把明黄的龙帐放了下来,黑曜石般沉静的双眸原本是十分温柔的,此刻却格外的晦暗不明,摇曳的烛火映在这张勉强称得上英俊的脸上,让他面色看起来多了几分无端的阴沉。
不管太叔越和章太后是何种想法,天边日头稍稍露了点脸,宫里便各处开始忙碌起来,检查台子的再反反复复地检查台子,派来唱戏的戏班子也是得被阉人或宫女上下搜身的,御膳房各种冷盘点心都得在端上来之前找专门的宫人试过一遍毒,各方面的安全措施也是检查了一回又一回的。
每个人脸上都绷得很紧,要是出了哪怕是一点纰漏,龙颜大怒起来,倒霉的都会是他们这些伺候的宫人。差不多黄昏的时候官员和王公贵族们都入了座。
在夕阳落到半山腰的时候,作为寿星的太上皇入了座,他一来,文武百官便齐齐站起来朝他祝贺,裴清泓在众人都抬头的时候看了太上皇一眼,对方仍旧是戴着那个遮住大半张脸的白玉面具,神神秘秘的模样,威严十足。察觉到对方看过来的视线,他便很快的低下头来,一副温良恭俭让的大好青年做派。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太上皇跟前伺候的那位常秀常公公老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在他把目光移过去的时候,对方又仍是先前那副样子,看不出半点异常来。
声音尖细的公公把调子拖得老长,按照长长的礼单一个个的念官员和皇亲国戚们献给太上皇的珍宝。
这个环节没有出什么意外,剩下的便是各方人马对寿星说几句简单祝福的话,送了礼物的还得顺带着说几句关于礼物的介绍。家境比较差一点的官员多是用自制的礼物,说了些不会触犯禁忌的吉利话就这么一个个的过去。
裴清泓在诗文方面比不得那些才华横溢的文人墨客,便也跟着说了些万金油式的祝福话,再简单的介绍了几句那具军用望远镜的稀罕之处便安分等坐下来等着戏台开戏。
在叶氏的熏陶下,这一世他勉强对这个还是有几分研究,但是始终兴趣缺缺。他的边上不少王亲贵胄都看得津津有味,他却只能够尽力让自己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得不那么厉害。
在咿咿呀呀的戏曲唱到一半,裴清泓的周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裴清泓迅速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并很快从周围人的三言两语中得知,那位在传闻中和太上皇有染的太后,竟是乘着这种喜庆日子,突然朝太上皇发难了
第31章 皇帝太傅
在戏台上,戏班子咿咿呀呀把戏演过了第一个高潮,在小皇帝说了句赏之后,章太后也跟着讲了两句褒奖的话,又转过脸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经意地提起了小皇帝的亲政之事。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只是以往后宫女眷是见不到朝臣的,提亲政之事也都是私底下的事,这是她头一次把话放到明面上来谈。
“皇儿如今年逾十一,也是该懂事的年纪了。哀家和皇上都十分感激太上皇的亲力亲为,但皇儿既为这岚国的天子,太上皇对先前哀家提过的让皇帝亲政之事何时能给个说法”
年轻的太后用帕子遮住半张芙蓉面,又接着笑道“今儿个是个喜庆的日子,哀家也不是非要讨个说法,毕竟再过几日就是天子十二的诞辰。当年先皇登基也不过虚岁十四而已,十二已经不小了,太上皇以为呢”
这里的先皇指的是元睿帝与太叔澜的父皇建隆帝,元睿帝性格温和,做皇帝的时候就压不住当时年轻的皇后,朝堂要不是有裴延和几位老大臣压着也不知道会被皇后的章家搅和成什么样子。
太叔澜倒是和那位建隆帝一般狠辣的性子,自元睿帝驾崩登基到现在,原本张扬的章氏就收敛了自己的性子,六年来在后宫一直是安安分分的,就连太后的娘家章家也在朝堂上夹起尾巴做人,和先前元睿帝在位的时候相比一个个态度判若两人。
在裴清泓还未入朝为官之前,裴延就告诫过他们三个少和章家人来往。章家素来极有野心,这位年轻的太后身上流着的是章家人的血,这几年憋了这么久,也着实难为她了。
女子细而柔的声音刚落,周围朝臣小声议论寒暄的声音骤然没了。大部分人都不大能相信这位年轻的太后有这样的胆量。胆子小的把视线转移到依旧卖力表演的戏台上,当做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有些胆大些好奇心又极强的便直接注视着高台之上,看太上皇准备怎么回应这个话题。天子亲政是必须面对的事实,但从未有人在太上皇面前提过,而小皇帝太叔越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太后母子两个憋憋屈屈过了六年,想必也是实在忍不住了,今儿个太上皇的态度也将会决定接下来几年这对尊贵的母子的处境。
“爹,这是怎么回事”裴清泓先前打了个盹,没听到太后那些言论,等周围突然静下来他才清醒过来,自然是第一时间压低声音求助裴延。
裴延的位置被宫人十分贴心的安排在了裴清泓边上,等到太后说了那句话的时候,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搁在茶杯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杯柄。
在裴清泓小声问起的时候,也只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章家这是忍不住了裴清泓年纪轻,不比裴延在这个位置上有那么多顾忌,但个性是极其稳重的,好奇心也不强,便一边看戏一边吃起桌上的瓜果来,不再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被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的男人面上看不出喜怒来,那种像在砂纸上打磨过了声音也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听上去并没有被章太后的不识好歹激怒,反而带着一股懒洋洋的意味“皇嫂说的是,越儿年纪确实是不小了,只是谈亲政这事还太早了些,你说是吧”
章太后说话的时候,小皇帝还带着几分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瘦长纤细的手指在朝臣看不到的地方紧紧的握住身下龙椅,在宽大的袖袍指节里都泛出隐隐的骨白色。
站在皇帝身后的薛城则在椅子镂空的部分,用手掌贴着小皇帝的背部,以示安抚之意。等太上皇发话,太叔越方冷静下来,但声音里隐隐还有几分颤意“皇叔说的对,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向诸位老师学的,亲政之事还为时过早。”
见太上皇不说话,他又定了定心神“今儿个皇叔寿辰,皇侄也没什么好送的,反倒想在此央皇叔两件事,希望皇叔能允诺我。”
像做皇帝做到他这么低声下气,还要央求别人的皇帝在历朝历代也并不多见,可惜对方才是真正实权在握的人物,他这话再不合时宜,也不会有人冒死进谏说太上皇的不对。
身形颀长的太上皇坐在小皇帝边上气场就直接碾压了后者,戴着白玉扳指搁在紫金椅上的很自然的交握在一起,在停顿了一瞬之后,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在高台响起“皇侄实在太客气了些,有什么要求就说吧,孤可不是对子侄苛刻的长辈。”
在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太叔澜的语调陡然上扬,在他下一句话出来之前愣是没人敢说话“还有,我啊我这样的自称,在私下叫叫便是,这明面上可不能这么率性,朕这个字皇侄说着应该更顺口才是,越儿是我大岚的天子,可没必要这般委屈自己,皇嫂你说也是这个道理吧”
这摆明了是影射加上训斥了。偏偏不管是做皇帝的还是做太后都不可能在这看台上发作,太叔越看了脸色铁青偏偏还得挤出笑的太后一眼,开口道“皇叔确实是对子侄宽厚的长辈,是朕太紧张了。只是婚姻大事,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父皇还在不在,朕一个人是做不得这个主的。第一件事,朕想求娶怀化将军的女儿为后,第二件事,张太傅年迈,教导朕的时候难免有心无力,朕想皇叔替我寻一个更年轻的老师。”
本朝被封了怀化将军的也就一个,王子阳王将军。虽然是个没有实权的小皇帝,但太叔越对朝臣的基本状况还是十分了解的,王子阳膝下一个九岁的独女,把这小女儿当成眼珠子一样宠爱,若是能娶了王家的女儿,那王子阳肯定是对他死心塌地的。
而且王子阳的女儿还小,嫁进皇宫他也不需要担心后宫会很快有皇嗣出生取代他的的地位。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肯定比十二岁的少年让人省心的多,当傀儡最合适不过。
那王子阳是个没有背景的莽汉,军功是完完全全靠他自己一双手在战场上挣的,背后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的宗族。正因如此,王家独女并不在太后为他挑选的后宫人选之列。排在章氏清单前头那几个最好的候选人他一个都不想选。
至于张太傅,对方和太后后头的章家实在走得太近了些,若是处处都遂了太后的意,他即使从虎穴出来也是又进狼窝。被姓太叔的人压制着,总比被姓章的人压制着好。
太叔澜还未开口,太后章氏便急急的训斥道“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那王子阳的女儿如今才九岁,还是个奶娃娃,怎么能担当一国之母的重任再说张太傅虽然年逾花甲,但哪点不比年轻人强,那种黄毛小子,自己还需要事事请教先生,又如何能教导一代帝皇”
“母后,您也说了,儿臣才是大岚天子难道想娶自己喜欢的女子都不成吗至于年纪并不是判定一个人德行的标准。不管是您还是皇叔都不过而立之年,难道您觉得皇叔不够资格做朕的老师吗”
太后当然不敢说太叔澜不够资格,一张秀美的容颜瞬间有些扭曲,又很快的恢复过来。
小皇帝太叔越性子里是有几分阴狠的,可也继承了他的生父元睿帝的温和懦弱。他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若不是有大伴薛城会给他讲清楚道理和厉害关系,他可能真的就被对方糊弄得做出傻事来。
章太后是章家人,他身上流的是太叔家的血,这天下也是太叔家的天下,他是绝对不会让章家人染指太叔家的江山的。更何况,章太后天天说着太叔澜的险恶用心,但他这个皇叔在某方面对他比章太后对他还要好些。
再说了,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那个传言,自己根本就不是章太后生的,只是后者从宫女处抢过来的孩子。先皇死了之后,章太后就更加不可能生孩子了,便把他的生母处置了,靠着他当了个养尊处优的皇太后。
虽然传出这个流言的宫人很快被处置了,但联系章太后的所做作为,太叔越心里和对方不自觉就产生了隔阂。今儿个见章太后吃瘪,他心里反倒生出几分快意来。
“行了,婚姻大事的确不能儿戏,但越儿既然喜欢,娶了王家女做妃子也是可以的,皇后人选可以慢慢挑。至于你说的第二件事,皇叔可没有那个时间做你的太傅,越儿心中可有别的人选,尽管说出来与孤听。”
这边是允了小皇帝提的两个要求了,太后涂着火焰色寇红的指甲都被她硬生生的掰断了一截,但站在太后边上的侍女在这种气氛里一声都不敢吭,只默默地捧了药匣子上来为太后渗出鲜血的指甲上药。
近两年来母子离心的厉害,可章太后只当自己这个儿子太叛逆了,虽然皇帝已经十一,她也希望对方能够亲政,但实际上她比太上皇还觉得太叔越不成器,并没有把小皇帝的改变放在眼里。也正因如此,当太叔越说出他的请求的时候,章太后比方才还要愤怒,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太叔越会这么背叛她
太上皇说出把王氏女赐给皇帝为妃的时候,底下的百官便齐声祝贺起来“恭喜皇上喜得皇妃,恭喜王将军”
小皇帝嘴角上扬着摆了摆手,大家就安静坐回位置上。戏台子上早就停了表演,整个地方安静得能够听清楚绣花针落地的声音“朕觉得,裴尚书文思敏捷,天资极佳,是太傅的不二人选。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他原本是想让裴延做自己的太傅,但想着这样动作太明显了,目光瞥到在裴延身边温润如玉的青年时说出口的名字便换了个人。
裴清泓本来安安分分的在那里看戏的,手上还拿着颗圆润的紫玉葡萄准备往口中送,结果皇帝一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到他的身上了,他一愣,那颗圆溜溜的葡萄从白皙修长的手指中掉下,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了。
然后众人就听到那上面坐着的那位轻笑了一声,沙哑着嗓音道“这第二个要求,陛下顺自己心意便是了。”
第32章 生辰快乐
太上皇的话音刚落,底下就一堆开始恭喜贺喜的“恭喜裴尚书成为太傅,丞相大人教子有方”“恭喜啊恭喜,尚书大人,啊不太傅大人年少有为,下官佩服”
在这一片恭喜声里,裴清泓成为帝师也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尽管裴清泓和裴延都不觉得这是件好事,但当着皇帝和文物百官的面,他们还是欣然接受了这些祝福,然后坐回台子上接着看表演。
皇宫的安保工作做得很是不错,除了太后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刺客的出现,裴清泓得以安安稳稳的看到了高台上的节目全部表演完,然后皇帝和太上皇率先退场。
当然在他们离开之前,皇帝迎娶王家女和任命工部尚书裴清泓的圣旨都颁了下来。
等到皇室人员离开之后,文武百官开始散场。裴清泓看表演看得很不走心,便是和裴延一块坐上裴家的马车回府的时候,他的心神都没有完全被拉回来。
还是裴延“咳咳”了两声之后,裴清泓才一脸疑惑的问“又出什么事情了”
“没出事我就不能叫你了”裴延面色有点黑,因为裴清泓成为太傅的缘故,他上了马车就没再维持自己那笑面左相的形象。
裴清泓连忙端坐了身子回答“父亲大人什么时候唤儿子都是可以的。”
裴延的目光移向那卷黄色的绸布,接着又对上裴清泓澄澈的黑色眸子“你今儿个怎么回事从进宫的时候就时常走神,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接下了什么差事”
“我知道啊,咱们圣上的太傅嘛,不接下又能怎么办,我总不能来个抗旨不尊吧”青年话语里多了几分无奈。
他也不想接,但皇帝的圣旨都颁了下来,他若是抗旨,整个裴家都得遭殃。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裴延也深知这个道理,便只是叹了口气,接着问道“陛下怎么会想着让你做他的太傅”
裴清泓在工部是如鱼得水,治水和风水都很有天赋,在算术和土木方面也称得上极为出色了,但君王所要学习的东西并不是他的强项,裴延会担心会奇怪也是自然。
“君心难测,兴许陛下本来是想请父亲担起这太傅一职,只是末了把目光移到我的身上就转了念头。这样一想的话,若是由我来做这个太傅倒是件好事。”太叔越念到裴这个字的时候,声音显然是有停顿的,而这次在场的姓裴之人也就他们父子兄弟三个。
裴清逸坐得离那高台远远的,等宴会一结束对方只过来说了些话,就转身回了他的翰林院,小皇帝就算再喜欢裴清逸那副仙人般的皮囊,也不会选中这么一个书痴。
很显然太叔越一开始看中的人选是自己的父亲裴延,但裴延本就肩负这左相的重任,教导皇帝怕是有心无力。而裴清泓声名在外,绑定了他也就绑定了裴家。
思及其中利害关系,裴清泓也只能接受现实“爹也无需太担心了,不该说的话我绝对不会多提一句,分寸我会自己把握好的。而且太傅是正一品的官,这样想来我还升了一级,是好事才是,您不要过于担忧了。”
裴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触手光洁一片,这才反应过来胡须早在几日前就被叶氏亲自剃了,他便又把手收回来,清咳了两声“为父知道你有自己的分寸,只是以后你要常常行走于皇宫之内,还是谨慎小心为上。”
裴清泓点了点头,又撩开帘子看了下马车外头的风景,此时已然入夜,除了青楼还有药店还亮着灯,大部分的店铺都已经关门。
穹顶之上,半圆的月亮高悬,漆黑的夜空上在月亮边上零星的散落着几颗星子,更远一些是璀璨的银河,裴清泓回想着启明星出现的时间,估摸着现在应该初入亥时。
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但没有到午夜那就是来得及,裴清泓摸了摸自己垂在腰间的荷包,他的手指透过做河北的绸缎可以摸到硬硬的凸起,里头正安安静静的躺着那枚蛇形的玉佩。
裴延原本是闭着眼休息,被马车外头吹来的凉风一激,便睁开眼来看自己的次子“你今儿个好像很急着回去,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
面对自己的直系长辈,裴清泓没来由多了分羞涩,头低下来,声音也比平时柔和几分“今儿个也是子珏的生日,我先前答应了要早些回来陪他过的。”
“你怎么不早些说我这个做公爹的也好好提前准备生辰礼物。”
裴清泓面上便多了几分惊奇“爹你连我们三个的生辰都不记得,要告知你作甚。娘亲做事情周到,自然会把你的那一份一块给送了的。”
裴延这会倒真的有几分不好意思了“我这不是记性不好嘛,便是太上皇的生辰,也是因为同僚老早就开始准备,又有你们几个我才记得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然后听得马车夫在外头喊了一声“老爷,少爷,地方到了。”
裴延便连忙去掀开帘子“行了行了,总之你娘送也就是我送,你快些下车吧,你的新夫人还在里头等着呢。”
裴清泓只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揭短的话,跳下来马车就先往自己的院子走。不过他没有立刻回房,反而先到了自己院子单独的小厨房里头,洗干净手准备下厨做羹汤。
君子远庖厨,裴清泓虽然喜好美食,但是不轻易下厨的,他的厨艺也算不得特别好,只有在讨叶氏和裴延欢心的时候动过几次手,他这么到小厨房里来,倒是让厨娘吓了一跳。
那身材圆润的厨娘先是给自己的主子问安,又连忙来夺裴清泓手里的葱蒜,生怕这位主子伤着了手“小蒸笼里还热着糕点呢,还有一些是热好的小菜,您要是想吃新鲜的,尽管吩咐我做就是。这种粗活,可千万别伤着了公子您的手”
裴府里每个院子都有自己单独的小厨房,晚上会备着些点心宵夜,就怕这些主子饿了没有新鲜的吃食。这次裴清泓去赴宴,但厨房里还是和往常一样做了些他喜欢做的菜温着在那里,就怕主子在宴会上没吃饱,半夜难熬。
裴清泓便温声解释一番“只是想下碗面而已,不是给我自己。今儿个是子珏的生辰,长寿面我想自己亲自动手下给他吃。”
“主子对郎君可真好,俺家那口子回回只晓得问俺要吃的,从来也不体谅我半分。”这膀大腰圆的厨娘是个北方人,性格爽朗,和裴家签的是十年的契,对上裴清泓这种和气的主子也没那么拘谨。说话嗓门大,也率性,不像其他仆人那样那么恭恭敬敬的。
那厨娘甩了甩小葱上的水,又拿水和了面来擀面条“主子想给郎君做面的话,找俺就对了,您就先坐着等一会,吃点东西填肚子,保证郎君的面条劲道十足。”
裴清泓在宴会上确实没吃什么,也就盛了一小碗米饭,自己动手盛了小碗的金针菇汤,拿了几碟小菜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边吃边看厨娘擀面。
下面肯定他自己来,但是其他地方交给厨娘还是可以的。裴清泓先前手里拿的绿油油的葱被对方抢过去争着去洗。
这厨娘和他这个生手自然不同,前者三下两下就把碧绿的小葱洗干净切的整整齐齐,又切了些卷心菜、洋葱和猪肉搁在案板上。北方人擅长面食,厨房里也有发酵好了的面团,就等着厨娘把面条的成品弄好来让裴清泓下面。
裴清泓斯文的吃小碗菜看大嗓门厨娘表演擀面条的绝活,他这个北方来的厨娘揉面条的手法尤其的老道熟练,擀面和切面条就像变戏法一般,比他在皇宫里看的那些戏曲和歌舞表演有趣多了。
为了兰珉能够尽快吃上面,这厨娘只擀了一碗分量的面,在裴清泓动手之前,她先是颠了颠那分量不轻的大铁锅,又从墙上换了个小锅下来,洗干净搁在灶台上,往灶膛里添了把火。她把所有东西都给裴清泓准备好了,然后退到一边去看裴清泓做面条。
因为裴清泓要求剩下都自己来,她也不敢横加指点,便到了别处洗碗,时不时往这边瞥一眼,看看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是怎么煮面的。
裴清泓凭着前世的记忆,先是往小炒锅里用中火热油,又加了卷心菜和猪肉,煎到猪肉,等到猪肉里头的颜色也变了,裴清泓便往里头加了些鸡汤、酱油和切好的姜煮开。
下头火势还挺大,裴清泓在心中打着拍子算时间,看到差不多了就加了洋葱和面条并搅拌吗,等到面条的香气飘出来,他又拿了双筷子去挑了根面条,确定差不多软了之后,又连忙拿了碗去盛,最后又在上头撒了些小葱,还在上面放了一个小锅另煮的荷包蛋。
他进卧室的时候,兰珉应该刚刚沐浴了一番,穿着亵衣拿着书本在烛光跟前看书,见裴清泓进来,便连忙起身来迎。
“原本长寿面是要早上吃的,我特意让娘亲不要让厨子给你做面。这面是厨娘擀的,但面是我下的,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面条的卖相还是很不错的,加了麻油,闻起来也很香。对裴清泓的手艺,兰珉还是有几分怀疑的,但这毕竟是自己夫君的一番心意,他便说了声谢谢,拿了筷子低头吃面。
裴清泓看他尝了一口,眉眼舒展开才放下那颗悬起来的心,看着兰珉一口口的吃面,等对方差不多吃掉大半碗面,他搁在膝盖上的手去解腰间的荷包“生辰快乐,这是沐之在这里的第一个生日,我还有东西要送你。”
兰珉拿了帕子擦干净嘴边的汤汁抬头看他,裴清泓对他笑了笑,把照亮了整个屋子烛火拿了过来,然后一口吹熄了蜡烛。
第33章 交换信物
烛火被吹熄之后,房间里立刻昏暗一片,只有皎洁的月光从窗子倾泻进来,兰珉一下子提高了警戒心,借着这么点月光就见裴清泓手伸到桌子底下不知道在摸索什么。
对方的腰部刚好和这张方桌齐平,再往下就是他不想提及的地方了,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就见到对方掏出来一个东西,然后一块蛇形的玉佩被拿了出来,照亮了对方生的十分漂亮的手。
这玉佩发出的光虽然比不上南海夜明珠的光芒,但两个人都能看清对方的动作和容颜。裴清泓慢慢原本是坐在兰珉对面的,把东西拿出来之后就三两步走到了兰珉跟前。大岚佩戴玉佩的方式,或悬于颈,或垂于腰。
裴清泓原本是想给对方挂在颈子上的,但手托着玉佩一直往上,目光移到对方的脖颈处又有了几分犹豫,最后还是觉得这个动作过于亲密,把手放下来,解了对方腰上原本的饰物,给兰珉系在了腰间。
兰珉便低头去看那快玉佩,,也不知是出自高超的哪个工匠之手,本是雕刻在玉佩上的蛇在月光底下像是活了起来,竟是在玉佩的中间游走,灵性十足。玉佩泛着月光一般的颜色,原本屋内只有窗口那照进来的一缕月光,现在整个屋子都是这种清亮的光,冰冰凉凉的,在这种天气炎热的夏日,握在手上尤其的舒服。
最后以太叔澜这个身份存活的时候,他不知道见过多少好玉,自己私人的库房里就有各个属国和岚国臣民献上来的各种美玉。冬暖夏凉的蓝田美玉,温润细腻的羊脂白玉,大部分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但像面前这一块的,他却是未曾见过。
裴清泓又用了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蜡烛,屋里一下亮堂起来,那原本游走的小蛇又变得安安分分的躺在玉佩上,像是刚刚那奇异的景观只是一场错觉。这种情况下看来,这玉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只是一块色泽比较特殊的好玉,悬挂于腰间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这般贵重的礼物,我实在是消受不起。”兰珉伸手去解那玉佩,他的手刚放在腰间,裴清泓一只手就摁在了他的手上“送给别人的东西我从来都不会收回来,更何况子珏和我是夫妻,又分那么多你我作甚。若是你真心把我当做你的丈夫,就把这玉佩收下。肥水不流外人田,好东西自然是留给自家人。”
他说完这个,便把手抽了回来。话都这么说了,兰珉也不再说别的,只是还是会时不时的去看那玉佩,又问了些雕琢出这玉佩匠人的事情,最后征求裴清泓的意见“这玉佩着实还是贵重了些,我想着还是把它系于颈上,贴身戴着来得妥当,沐之以为如何”
裴清泓自然是没有意见的“这是送你的东西,便由你处置就好,你想挂在腰间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我都没有意见。若是子珏真觉得这东西贵重,可以以身相许,这东西便权当你我定情之物。”
平日里裴清泓经常说些类似的情话,兰珉也没刚入府前那么容易脸红了,但也没有正面去接对方以身相许的话茬“我听说定情信物应当相互交换才是,这只是沐之单方面的赠礼,何来定情之说。”
“那子珏就回赠我一件东西如何,不需要多贵重的东西,贴身之物即可。”裴清泓的目光转到桌子上,他先前解下兰珉腰间的配饰就直接搁在了这桌子上,现在拿来做交换之物最好。
青年把那玉佩搁在手上,指尖触感光滑细腻,玉佩通体色泽上佳,是块好玉,但也并不是特别之前。上头花纹衡普通,在玉佩的背面刻有一个小小的珉字。
兰珉摇了摇头“那玉佩并不值当几个钱,比起沐之送我的礼物实在是差得太远,若是交换,沐之也太亏了。”
裴清泓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那块玉“这玉佩对子珏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意义,比如故人所赠”
“没有。”兰珉很快答道。
“那这玉佩可是自己的贴身之物”裴清泓接着问。
“那就可以了,既然是贴身之物,又非故人所赠,这玉佩也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用来做定情信物再合适不过,说起来,进府之后子珏还未曾送过我什么东西,这玉佩便归我了。”裴清泓腰间一向是不挂配饰的,便大大方方的直接挂了上去,姿态动作流畅率性。
兰珉一声短叹“若是沐之喜欢,便赠给沐之便是。”裴清泓把玉佩拿过去的时候,他本是眸光闪烁,并不愿意以此物相赠,但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玉佩,还是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权当是那一碗长寿面的谢礼了。
交换了定情信物,裴清泓自然是心满意足安熄灯安歇的,虽然对方身上系着的玉佩,他更想要的是以身相许,但对方现在的情状显然还是不可能的。这几日他与后者也可以说是多有肢体上的触碰,对方从一开始的一碰就僵硬到慢慢放松下来在到现在的姿态自然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搂搂抱抱的对方也没有当初那么介意,只是对更进一步的接触还多有抗拒,但有进步就是好事,更何况两个人相处不过半月,他还有的是时间去磨。
等到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裴清泓又想起来自己担任皇帝太傅的事情,当然他这个太傅只是单纯的皇帝的老师,而不是手握重权辅佐君王的三公之一。
裴家三子有大事都是习惯和家里人说一声的,兰珉是他的妻子,这种重要的事情当然还是应该对方告知对方才是。
想到这里,裴清泓也不能好好入睡了,便用手肘碰了碰兰珉“子珏睡着了没有”
男子清朗的嗓音轻声响起“还没有,怎么了”
“今儿个太上皇的寿宴上,皇上指明我为太傅,所以从明天起,我可能就更忙了。”身兼两职肯定不如只做个工部尚书来的轻松。
“太傅是正一品的官吧,恭喜沐之升迁了。”兰珉的声音懒洋洋的,听上去就有几分困倦。
不等裴清泓说话,兰珉又补充了一句“夜色也不早了,明儿个沐之还要早起,我也得去怀远书局报道呢,还是快些睡吧。”
他这显然是要去睡的,裴清泓在黑暗中张了张嘴,也没有别的特别多的好说的,便用一只手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凭着自己的良好的夜视能力找到对方的嘴唇部位吧唧亲了一口,说了声晚安便迅速地躺回自己的枕头上睡了。
因为这个小小的举动,他心里那种微妙的心塞倒是全部缓解,也不管对方的是怎么想的,自己很快安心睡过去了。
兰珉的情况正好与他相反,被他亲了一口的男人本来睡意十足,被他这么一闹整个人都清醒了。偏偏罪魁祸首的呼吸已经变得绵长,转过去看到的也是男人恬静的睡颜。结果他盯着那张无比清俊的脸发了半天的呆,还是强迫自己才闭上眼睡了过去。
夫妻两个第二日一块起来的,裴清泓见到对方的脸的时候,还诧异地问了一句“子珏昨夜是不是未曾睡好”
兰珉便转身去照着房间里最清楚的琉璃镜,上面的男子尚未束发,眉目清雅,但眼睑下有一片青黛之色,看上去很是憔悴。
裴清泓穿衣服的动作极快,穿戴整齐以后便过来替他束发,最后打开梳妆镜前的一个盒子,手指抹了一些与肤色相近颜色的粉饼,按住兰珉的肩膀,在兰珉眼睛下面的小部分皮肤抹匀开来。
眼睛是人非常敏感的部位,裴清泓把手指探过来的时候,兰珉下意识的闭上眼,身体也不由得有些僵硬,直到男人清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才放松了些。
为了不让兰珉误解,裴清泓轻轻压了压对方的解释,一边细致的涂抹一边解释“放轻松一点,我不会伤着你的,以往我面色憔悴的时候也会拿这个遮掩一二,这是娘亲的铺子专门为男人配的,抹匀了以后看不出来的。京都有很多人用,子珏今儿个要去书局报道的话,还是气色好些比较好。”
裴清泓一般都是提前一刻钟以上的时间到朝堂之上的,在裴清泓等待的时候,原本该出现在怀远书局里的男人则在常秀的伺候下换衣服。
裴清泓给他梳的头发又得由心灵手巧的宫女拆开来重新编,然后把普通的玉冠换成了太上皇常用的金冠。
在把小匣子里放着的面具小心翼翼地端出来的时候,常秀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自家主子对裴清泓的评价,得来的只有一句“登徒子一个”
常秀原本准备怒斥一下裴家二郎的大胆,却在看到自家主子眼里的笑意时又闭上了嘴,而在朝堂上等候的年轻尚书大人不知怎么就打了个喷嚏。
在太上皇戴上白玉面具的时候,常秀又补充了一句“陛下您要求做的那种人皮面具已经做出来了,完全按照您的肤色做的,如果不用特殊的药水绝对弄不下来已经找人试过了,即使一直戴着也不会对皮肤有半点的阻碍。”
太叔澜的脚步顿了顿“摘面具的事情,等隔几日再说吧。”
第34章 礼尚往来
今儿个早朝的时候,站在太上皇边上的公公并没有和以往一样尖着嗓子喊那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这边意味着上头那位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了。
朝臣以比平常快了许多倍的速度启奏完各自要说的是,原本用来拖长时间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统统咽回肚子里,不敢多谈。这个早朝比平时早了一个时辰结束大臣之间的争吵。
太上皇身边伺候的公公为了确认,迈了两步向前又喊了一声“底下可还有事情启奏”回复他的仍旧是一片寂静。等到整个金銮殿都彻底安静下来,那公公又退回来原位,手中甩了甩雪白的拂尘,低眉顺目地站在那里。
就见戴着玉质面具的青年侧过来年轻的天子附耳说了几句话,穿着明黄龙袍的小皇帝便更加端正了身子,大着声音道“薛城宣旨”
站在皇帝边上的面目忠厚的男子便往前走了踏了大半步,动作熟练地扯开来一卷明黄的圣旨,用比其他太监都更加低沉沙哑的嗓音宣读皇帝和太上皇共同拟定的旨意。
裴清泓过滤掉前面那些客套话,大致总结出来三件事,这三件事情中有两件事情与他亲密相关,一件是着重宣读他成为皇帝太傅的事情,顺带提了一下被小皇帝嫌弃的张太傅。
宣读旨意的薛公公每个字都念得非常清楚“张太傅为三朝元老,为我大岚立下汗马功劳,然而年事已高,陛下特此恩准张峻雍张太傅告老还乡,赏赐锦缎十匹,黄金万两,珍珠十觞”
张峻雍虽然是三朝元老,但小皇帝的生父元睿帝是个短命鬼,太上皇登基两年又退位,而如今不过宏文四年,从入朝一步步地往上爬,做到正一品的太傅,张太傅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他身体还很健壮,正是该发光发热的时候。而要说年迈,这朝堂上文武百官中比张太傅年长的还有二十来位,一身病的都站在这里,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告老还乡的。
但圣旨已下,张峻雍也只能含泪接旨。先前小皇帝的嫌弃他是听在了耳里,这圣旨又是太上皇允了的,光是不得君心这一条就注定他在仕途之路走不长久,现在借着皇帝给的台阶下来,反倒走的是最正确的路。
张太傅领旨之后,那薛城又取出来另一卷圣旨说第二和第三件事,第二件事赞扬工部尚书兼新任太傅裴清泓一番,并赏赐了不少于张太傅告老还乡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至于为何赞扬,圣旨里只含糊提了几句话,涉及国家机密的东西一向如此,也没有朝臣敢多加询问。裴清泓便隐隐猜出来是那架望远镜起的作用了。
因当初太叔澜上位的时候就受到多方面的质疑,即使到现在太上皇的名声在士大夫间也是褒贬不一,算不得好好,但他在军政方面的天赋却是毋庸置疑的。那望远镜送过去引起对方的重视在裴清泓的意料之中,对方找工匠琢磨它,如何运用在军中就都是对方和兵部的事情了。
最后一件事主要和礼部有关,来自大洋之外的西比思国使团历经一个月不远千里来到了岚国,除了接待贵客之外,还得应对这个国度的提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这种与他国邦交之事算不得特别大的事情,但也不可以轻视,每一位岚国的臣民都需要在展现泱泱大国的风度和礼仪。
等到早朝结束之后,朝臣也三三两两的走出金銮殿,各回各自的岗位去工作。
和裴清泓走在一块的是工部侍郎袁宇。后者先是向裴清泓祝贺了一番,又很快地耷拉下脸来,看上去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关爱忠心耿耿的属下的生活,为其解决忧虑烦恼是好上司的必做的事情之一,裴清泓见他这副样子,自然就问了两句。袁宇是个老实人,又感激裴清泓的知遇之恩,自然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所牵挂之事讲了出来。
“方才圣旨中宣读了西比思国使团到了我大岚,如今在驿站歇着,过几日便要朝见陛下。我所担忧的便是这西比思国的刁难。”
裴清泓不解道“我也曾听人提起过,说这西比思国人也是金发碧眼,但生的不如易林国人高大,国人都十分擅长贸易,国家土地不大,但非常富庶。听你讲来这西比思国使团很难应付,比之土方人又如何”
大岚的水军训练得非常不错,也有专门的航海远洋的队伍,早在十几年前就开通了对外贸易的海上商路,在热闹的京都上,经常可以看到说着十分生疏的大岚话的外国人。金发碧眼雪白皮肤的有,头发卷卷肤色黝黑的也有。
岚国好几位大臣的家中还豢养了颇有异域风情的美姬或美少年,后宫较为充盈的建隆帝也曾有过一位有着紫色瞳孔的美貌宫妃。
每年都有小国的使团来到岚国,有些是为了寻求大岚的庇护,有些是想要与大岚做交易,有些太小的国度要是不赶巧,甚至连皇帝的面都见不上一面。每次这些使臣来觐见,圣旨都会提一番,前不久驿站就送走了一国使团,所以西比思国使者来访,并没有被裴清泓放在心上。
袁宇眉头依旧紧缩“西比思国使团阴险狡诈,比起土方人还要难缠许多。上一次西比思国来访是为了送和亲的对象过来,不过因着当时皇后的缘故,最后没有和亲成功。而且我们大岚需要他们种植的一些神奇的作物和先进的技艺,西比思国远虽小,但和为我们大岚骏马的蒙国地位可以说是相当。”
“这些是礼部尚书和侍郎该操心的事情,袁侍郎还是把心思放到邮局上头,不要太过担忧了。”裴清泓还是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忧心忡忡。毕竟他们工部只要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外国使臣再难缠,皇帝和太上皇都不会怪到他们工部头上的。
“您是六年前才入的朝堂,自然不知晓十二年前发生的事。”十二年前裴清泓才十岁,那个时候裴延还不是左相,对那事情虽然了解,也不会在家中与十二岁的儿子讲朝堂上的琐事。
“当年西比思国出了三道难题,刚开始两道朝臣解得很不容易,后面一道还是出了重金悬赏,七日之后才有一位来自民间的能人答了第三问,而待西比思国使团把答案揭晓,我们对于那三道题的回答当下相形见绌,而出那三道题目的不过是他们西比思国一位七岁的幼童。当时先皇的脸色极其难看,六部都受到一定的责罚,礼部最受到的责罚最重。便是我们工部,接下来上朝的时候也是几个月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当年在位的是性格温和元睿帝,能让这么一位温和的君主发怒,那西比思国肯定是狠狠地落了大岚的面子。裴清泓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抚“你说的这件事,我也略有印象。那位七岁的幼童便是西比思国最受宠爱的七王子吧而当年答出了那第三问的能人,也就是我大岚如今的礼部侍郎左思琮。”
“裴大人说的是,如今的礼部侍郎左思琮便是当年解题之人,只是如今的礼部侍郎没了当年的聪慧,而那位王子殿下也成了西比思国皇位的皇太子。这一次西比思国卷土重来,也不知道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责难我们。我听夫人讲,他们这次除了和我大岚做生意,还准备了两道题目。”袁宇叹了口气,“您刚刚可没看到几位老臣的脸色,特别是礼部侍郎和礼部尚书,他们的脸都拖成苦瓜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我大岚臣民众多,总能应付得了西比思国人的刁难,袁侍郎只管放宽心便是。”裴清泓宽慰道。
“当年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唉”袁宇这副姿态,倒是比礼部那几位还忧心些。
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裴清泓也找不到更好的纾解的话,只得猛拍了对方的后背一下“既然如此,那袁侍郎就更加应该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你在这里哀声叹气也并无任何一处,除了西比思国的使者,我们也不知道题目是什么,你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知晓一个未知题目的答案,便是那两道题目难住了大岚又如何,我们其他地方做得比它强,一样要让西比思国臣服”
袁宇脸上便有惭愧颜色“尚书大人说的即使,是下官过于忧虑了,我绝对不会辜负大人的期待,一定专心于工部自己工作的,从别的地方击垮他们”
裴清泓方才展颜一笑“袁侍郎宽心便是。”
他们这边谈的是西比思国来访的事情,那厢太叔澜则兴致勃勃地在翻史官编撰的大岚史,因为昨儿个收到生辰礼物的缘故,他便想起来裴清泓的生日。
对方生在秋日,九月十一,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大岚除了重阳,寒食,春节一般就只有当朝皇帝的生辰会让全国都休假,等到皇帝驾崩,这个假日也会取消,除了个别极其孝顺的皇帝,连太后的寿辰也不能享受着普天同庆的待遇。
裴清泓的生辰在九月十一,既非假日又非朝臣的休沐日,太叔澜便想着从史书上找个合适的理由,干脆把这日子也变成普天同庆的节日,至少得让对方每年这个日子都放假才行。
每年特意找个理由去调这位工部尚书的休实在是件麻烦的事,太叔澜更喜欢一劳永逸的法子。
还是常秀小声的提了一句太叔澜才停止了翻那些史书的举动“裴尚书的生辰就在重阳节之后,陛下可以让重阳休三日的假”
“那就拿笔来拟圣旨,这件事就等我取面具的事情,一起提吧。”
第35章 瓣莲兰花
上面的手续审批下来,关于邮局的前期宣传,除了官府的基本宣传,剩下的裴清泓全部交给那些商人和自己的娘亲叶氏。邮局从建立到正式运行则按照他的计划被分成各部分由工部其他人去做。
每日在工部的忙碌,裴清泓很欣喜地见证了这个计划成雏形到现在的贯彻实施,特别是近些日子,这件事的进度以高速向前发展,从他与签好契约到现在,邮局的事情已经渐渐步入轨道。
裴清泓也不贪心,依着以往朝廷颁布新的律法实行速度来看,官府开办的邮局从运营到小幅度的盈利,再到被整个燕城的百姓完全接受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如果推及至整个岚国,则至少需要四五年。
他没奢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但他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第一把火烧得很慢,在邮局的好处真正凸显之前,他还得点燃他的第二把火和第三把火。
这一次裴清泓准备从水利和屯田方面下手,他从一个小小的工部官员用六年时间混到如今的工部尚书,和治理荆州、蕲州水患有莫大关联。
水利是他擅长之物,但治理水患,得因地制宜。他作为工部尚书,自然不可能离开京城的权利圈子到各个地方去治疗水患。
至于田地方面,岚国的农业相对周边国家已经相对先进许多,岚国北方缺水的地带也已经在他的前辈的建议下,出现并大力推广了坎儿井。在他上一世有限的关于田地的好的措施再结合如今岚国的情况,裴清泓能够提出来的改进措施就只有梯田和水车。
实际上,裴清泓在刚入工部的时候就想过提出这两个方案,但一没有到各地的考察,二是对当时工部尚书会抹掉功绩的担忧,水车和梯田的图纸就一直压在他房间里卷宗的最底层,直到现在才被他重新翻了出来。
回忆了他在蕲州的日子,裴清泓又花了自己一天之中所有的空闲时间去改进这两样东西,废稿扔满了四五个纸篓才总算修改出他满意的成品。修改图稿的这几日,他虽然比不上新婚时的热络,但也没有疏忽对兰珉的关心。
每日送进他房里的饭菜中必然有一半是兰珉喜欢吃的菜,如果对方嘴角涨了个泡,他会吩咐底下人泡杯清热去火的金银花茶,即使再忙,也坚持至少为对方正一下衣冠。
裴清泓一向对亲近的人极其温柔体贴,父母恩爱,父亲由叶氏打理得妥妥贴贴,他通常也只能表达一下口头上的关心。
与他同住一个院子的裴清逸和裴清泓不少烂摊子都是他收拾的,裴清麟小的时候,生了病都得二哥在边上守着,兄弟三人分院而住之后,裴清泓能够尽到的关心有限,但兄弟之间还是十分亲近。
如今他有了自己的男妻,这份体贴自然也用到了兰珉身上。卧室里一半空间是按照他的喜好布置的,另一半则是兰珉会喜欢的风格。
兰珉刚嫁进来的时候,两个之间难免有细节上的摩擦,所以很多事情让对方眉头皱起来之后,他都会讲清楚,再把这些细节记在脑海里。当然他不能忍让的事情,和需要对方忍让的时候,他也会提前讲清楚,除了兰珉说的那次,两个人之间几乎就没有在小事上红过脸。
昨日裴清泓在卧房画图的时候,一时激动之下,手一扬把对方在窗台上养的一盆兰花给摔了,原本他还准备重新找个盆把兰花栽起来,结果发现兰花的茎叶刚好被碎掉的陶片给切成了两节。
他捧了花叶去找府中的花匠,结果对方看着那花摇了摇头“府中,春剑、惠兰、寒兰、四季兰、墨兰都有,唯独没有这种兰花,二公子是哪里寻得这瓣莲兰花”
“很名贵吗这是随便在花鸟市场上淘到的兰花。”家中只有裴清逸最喜欢这种清雅之物,说起各种花卉品种是如数家珍,裴清泓能识得五谷杂粮,知道这是兰花,但更详细的便不知晓了。
那花匠便笑起来“这可是千金难得的品种,看他养的这般好,王公贵族们养了也不一定肯舍得卖。哪能随便在花鸟市场上淘到,二公子真是说笑了。”
“可把这花带回来的人说是在花鸟市场上淘的。”他还准备次日买盆新的换上,想到什么,裴清泓又转身拿了那兰花准备回去,到明日再去问问裴清逸这瓣莲兰花的具体情况。
不过他刚转身,就被花匠给喊住了“等等二公子,养着兰花的人怕是从城郊的一个很大的花鸟市场给淘的,那里有个怪脾气的男人,偶尔会出现卖一些很珍惜的品种,若是和他有缘,他就会用很低的价钱把花给卖掉,如果并非有缘人,即使识货,把价钱抬得再高也不会卖的。若是二公子想买盆新的瓣莲兰花,可以去那个花鸟市场试试。”
裴清泓脚步顿了顿,还是捧着那换了个新花盆的破烂兰花离开了。第二日的时候他去了翰林院一趟,结果还被裴清逸狠狠埋怨了一番“这可是瓣莲兰花,我一年的俸禄也买不起这个,你就把它给摔了还摔成这样,你这么败家娘知道吗这可是瓣莲兰花啊,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裴清泓若有所思“那我一年的俸禄抵得上这一盆兰花吗”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差不多,总之这是千金难得的宝贝,那是金钱能够衡量的吗”裴清逸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和那张俊雅至极的脸一点也不搭。
裴清泓语气幽幽“七年前的时候爹最喜欢的砚台被人打烂了,那可是父亲大人他最喜欢的砚台,价值万金。最重要的就是那里头的心意了,是娘亲送于他四十大寿的生辰贺礼,要是爹能找到那罪魁祸首,别说是一盆瓣莲兰花”
裴清逸立马变了脸色“爹那砚台是猫的尾巴扫下来的这瓣莲兰花也没有我说的那么难寻,马斯马员外和做书画生意的李大当家家里都有着瓣莲兰花,而且还不止一盆。只是他们都是极其爱兰之人,让他们割爱的话,这有点难度。”
“我没准备去那里买,就问问你城郊那个花鸟市场,有没有个奇怪的男人会时不时出来卖些珍稀品种的,有缘人还是很低的价格”
裴清逸摇了摇头“你也知道为了编撰大岚春秋史,我都好久没去花鸟市场了,以前是没有听说过有人低价卖花的,不过这种怪人确实也有,之前我就碰到过低价卖鸟的,也是很难得的品种,和你说的有些像。”
总之有这么个人就可以了,裴清泓是准备给对方买盆一模一样的兰花作为赔罪的,但要是真的不行,他好好道个歉就是,再珍贵的东西也比不上人重要,更何况看兰珉的态度,对方也没有把这兰花太当回事。
今儿个从工部回来,他换了官服让马车夫往花鸟市场赶,那地方离热闹的都城中心很远,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人很多。他去的时候,很幸运的是有个穿着黑衣服的瘦老头在那里卖兰花,前头还围了不少人,裴清泓仗着自己身高脖子长,在较远的地方就看到了那瘦老头摊前的花,一盆墨兰,一盆是生长得很是茂盛的瓣莲兰花。
但是每一个上前问价格的爱兰人上去,那老头眼皮子都不抬一抬“不卖”有几个他抬了头,看了脸又摇头“不卖”几十个人过去,那老头只割爱了一盆墨兰,还是以非常高的价格给卖出去的,现银交易,一手交银票一手交花盆,而这剩下的瓣莲兰花,老头是绝不肯卖的。
大概是都知道这老头的怪脾气,常常混这花鸟市场的人再受到拒绝后便一个个退远了,还有几个不死心的还是会驻足观看,凝望那盆兰花的模样像是凝望自己深爱的情人。
裴清泓等到人少了点,便往前走了几步,在那老人家面前站定,开口询问“这盆瓣莲兰花价钱几何”
那老头抬了头,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一个嚣张又有些怪异的男声响了起来“那花多少钱,我们主子要了”
裴清泓起身看了说话的人,是个棕色卷发蓝色眼睛的小个子男人,站在他后面的年轻男子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和猫眼石一般的碧色眼睛,鼻梁高而挺,身形修长,不过看个头还是比自己要矮了几分。
对方的穿着打扮同样具有异地风情,裴清泓回忆了一下,这两个人就是前几日到了驿馆,明日就要到金銮殿上觐见的西比思国人。
他尚未开口,那卖兰花的老头先发了话“这兰花我已经卖给这位客人了。”
“他出多少钱,我们可以出双倍的钱。”那棕发随从道。
“这花我愿意卖给谁就卖给谁,老夫有老夫的规矩。你就是出多少钱我也不卖给你”说完他把地上那盆兰花往裴清泓怀里一塞,自己转身就潇洒走了。
他还没给钱呢,裴清泓抱着兰花就呆在那里“那位老人家”他喊出声,拔腿准备去追人,一把镶着宝石的长刀就横在了他的面前“人你可以取追,兰花留下你出了多少钱,我们主子出三倍的价钱”
第36章 请你吃菜
这棕发的随从趾高气昂的样子实在是令人心情不悦,别说他不缺那几个钱,就算他缺,凭着这态度裴清泓也不会把这盆兰花让出去。再说了,三倍的价钱,他一分钱也未出,难道还把这花免费送出去不成。
那老人也不知道是什么身手,就这片刻的工夫就跑得不见人影,裴清泓已经打定了主意过几日再来把前补上,便转过身来准备回去。狗对他汪汪叫,他总不至于回以狗吠吧。这个时间也不晚了,耽搁了吃晚饭的时间就不好了。
那棕发的西比思国人见他转身就走,立马又跑了两步在裴清泓前头挡着,原本一直没发话的金发碧眼的青年把这棕发的小矮个子隔开,用流畅但还是有些生涩的大岚话说道“我的同伴太心浮气躁了,我替他的行为向你道歉,我的主人是极其爱兰之人,远道从千里之外的国度而来,便是为了能够需求一些我们国家没有的珍宝。这兰花在虽然难求,但最高的价格卖到的也不过是千金,我们愿意以三千金相求,还请兄台能够割爱。”
他的话说的有些颠三倒四,但大致也就是这么个意思,语气也比先前那个小个子要礼貌很多,若是遇上和善点的,冲着他给的价格,也就那么算了。不过裴清泓摇了摇头“这兰花,我也是急用的,还请兄台自己另寻卖家,恕不割爱。”
开玩笑,兰珉还有半个时辰就回归家,他还得赶在对方回来之前把兰花放回去呢,再说了,这人出的价格,于他而言根本就谈不上诱惑。
他的态度并不友好,原本退了几步,站在那金发青年后头的棕发小个子又不满了,他本就是个性格暴躁的,不等金发男人说话,便直接拦着了裴清泓的去路,激动起来,大岚话里还夹了几句西比思语“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总之这兰花你开个价,要多少你说就是”
裴清泓看这人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傻逼“若是我要万金,你们肯不肯出这个价”
“你这不是在敲诈吗,别欺负我们不懂行,万金都可以买上十盆这种兰花了”那小个子看裴清泓的样子就像是在看一个敲诈犯。
“那正好,你不愿买,我也不愿意卖,你尽管可以找旁人买去,这兰花于我而言价值连城。你若是真的想为你的主人谋一盆兰花,也就不应该以金钱来衡量它的价值。你的主人既是爱兰之人,想必能体会我不愿意割爱的心情。”裴清泓看了一眼那金发男子,好心好意地又补充了一句,“我大岚物阜民丰,养这瓣莲兰花的自然也不止那位老人家一个,以万金相求,必然有人愿意割爱。”
他客客气气讲话,那金发的男子也态度十分诚恳“若是万金相求,那兄台可否割爱,我们能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十分有限,为了避嫌,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在这大岚的燕都求着瓣莲兰花,即使求得,也不一定有这株这般茂盛。实不相瞒,我家主人是准备以这兰花作为老主人的六十寿礼。而老主人的寿辰就在一个半月之后,时间着实紧迫。我听闻大岚人最重孝之一字,还希望兄台能够体谅,便是万金,我们也是愿意出的。”
裴清泓想了想,按照袁宇所说,那西比思国人来一趟都要花上月余,回去又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明日他们要进宫来提难题,有一部分留下再待几个月学习经验,大部分会随着大部队离开。如果这花真为寿礼,便是那位皇室的继承人替西比思国的国王所求。
两国邦交,确实值得注重,不过这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先撩者贱,他要是这么大大方方的把花让出去那他不就成了唯利是图的小人。
不过为了维护西比思国和大岚的友谊,裴清泓还是端正了态度,对那态度较为友好的金发男人开口道“瓣莲兰花是内人心爱之物,我失手打碎伤了花,便准备买这一盆作为赔礼。不管是千金还是万金,于我而言都抵不上这盆兰花,即使你把价格抬到十万金,我也不会因此动心。兄台若是有心相求。马斯马员外和做书画生意的李大当家家里都有着瓣莲兰花,而且还不止一盆。真心爱兰之人,大多是君子,那位小兄弟能安分一点,由兄台你出面,重金相求,定然能求得这瓣莲兰花。”
“那位马员外的兰花早就献入了皇宫里,而京城之中也并没有这号人物。”能够很快打听到的,他们早就打听了,要不然也不至于到这花鸟市场来碰运气,本想着以重金相求这弱书生早就心动了,没想到叽叽歪歪半天对方居然不买,罗斯特简直要气炸了,还是堵在裴清泓的跟前不肯放人。
裴清泓再有耐心也禁不住这样耗,他一向对人客客气气,但没有到面对对自己如此失还要一直和善磨蹭的地步,即使对方是外国友人也不能这么浪费他的时间。他一只手把那花盆抱稳了,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用了个四两拨千斤的手法把人给撩开。
那被他拨得踉跄两步的小个子和金发的男人对视了一眼,便在后头高高扬起手腕准备把这弱书生劈昏。至于后续处理,他们完全可以找个客栈,等人醒来到时候多给点钱,快点走掉就是。
这书生郎就是不甘心,花也到了他们手里,到时候不承认就是,总之今天这花他们是要定了。
裴家的马车夫在集市的外头候着呢,也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但就在那棕发的矮个子准备动手的时候,他面色一变,直接膝盖一弯,朝着裴清泓的背影就直直的跪了下来,等他两腿酸麻地直起身来,裴清泓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集市,上了裴府的马车。
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几颗小石子,啪嗒一下就落到地上,便是没动手的那个金发青年右边的膝盖也中了一石,差点单膝跪了下来,还好靠着佩剑的支撑,他没有当众失态,但也来不及追赶裴清泓,只是膝盖隐隐酸痛。
“殿下”那棕发随从慌忙来扶他,后者看了他一眼,等膝盖的那种酸麻感渐渐消失了,才挥开他的手大踏步离开“走吧。”
在知道裴清泓把花打烂了并对花匠的话心生怀疑之后,那花匠连忙就通知了自己在外头的同僚,然后一层层的把消息传到宫里,才有了今儿这么个老人卖花的场景。
兰珉的瓣莲兰花是随手拿来的,不过是在他自个的寝宫里拿的,皇宫里种了很多这种东西,他也没想着珍贵不珍贵,只是听裴清泓说了句种盆兰花比较适合清雅之人就拿来了。
花鸟市场确实有奇怪的人卖花,还要寻什么有缘人,不过那个人神出鬼没的,天知道哪天过来。今儿个卖花的那也是影卫给扮的,说错话的花匠被另一个更加细心的影卫代替了,而作为说错话的惩罚,他就裹着厚厚的黑袍子在大太阳底下卖了一整天的兰花,也不知道抬头点头多少次了,还得时不时地给那兰花浇点儿水。
这次帮了裴二公子一次,也能抵过了。在很有分寸地丢了三个小石子之后,隐匿在暗处的中年人又提了只鸟笼哼着最近燕都流行的小调离开了。
在把买回来的兰花放在窗台上后,兰珉也差不多回来了。原本那兰花是兰珉每天浇点水,要是兰花养的不好看了就会让花匠来修一修的。今儿个他一回来就往那兰花那里走,等到和裴清泓一块于房中用晚膳的时候,便不经意地提起“咱们的养的那兰花,好像花盆给换了,花也突然长得比之前茂盛多了,沐之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裴清泓先前说过,夫妻之间不应该隐瞒,他也挺想知道,对方自己做错了事情,会不会隐瞒事实,自打嘴巴。严于待人宽于待己,这几乎是每个人都有的毛病。裴清泓会想着拿盆花代替,那肯定就做好了撒谎的准备。
事实出乎他的意料,裴清泓态度十分坦然“我不小心把兰花打烂了,今儿个就去买了盆一模一样的回来。明天还得再去一趟,因为那个卖花的稀奇古怪的人没有给钱,你上次买那盆花的时候,是不是也碰到他了,花了多少钱我下次再去看看,把这钱给补上。这么贵重的东西,不给钱好像不大好。”
兰珉夹菜的手都顿了一下,还反过来安慰了对方一句“哦,他也没有要我的钱。这种人就是求缘分吧,你给钱了他反而觉得侮辱了他,你这么忙,还是不要耽搁时间了,可以让府里的下人去花鸟市场的时候顺便看看。”
今儿个两个人吃的菜是仍旧是四菜一汤鱼香肉丝,龙井竹荪,宫廷小黄瓜,还有一只炸得外焦里嫩的金牌烤鸡,裴清泓从菜碗里夹了一只香喷喷的鸡腿到他碗里,一脸无辜地道“总之打烂了你的兰花对不起,我会注意,不会有下次的,我请你吃鸡吧,不要生气了。”
第37章 神秘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