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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重人格 第3节

作者:米丽安 字数:19560 更新:2021-12-29 04:57:31

    他若死了,它到哪去

    司机回答“不行。我们已经掉队很远了。”

    郭承云眼睁睁地看着小狼,看它在路中间全力以赴地奔跑,时而跑到结冰的小河上抄近路,但却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打滑,哧溜一下摔了个狼啃泥,飞出去在地上连打几个滚,立刻弹起来迈着乌七八糟的步子继续跑。

    郭承云整个人都趴在了车窗上,视线开始模糊。

    但他还是努力睁着眼睛,将小狼的身影死死地按在记忆的刻章上,直到它离车子越来越远,消失在他的世界的地平线上。

    这一面透明澄澈的车玻璃,隔断了郭承云的童年。

    小狼回到深山的洞穴,筋疲力尽地伏卧下来,月亮色的双目渐渐阖上。

    直到一个童话世界般的德国小镇里,黑发少年在葬礼中,睁开了湖水色的眼眸。

    你能到达的天空底下,都是我奔跑的土地。

    、天上掉下张弟弟一

    对郭承云而言,来到德国后,每天都是无聊的重复,就像把一个沙漏放空了,再倒过来重演一遍。

    段家的大公子段寓希去参加棒球社团活动,把郭承云留在花坛边上,说你玩儿花花草草吧,待会回来接你。

    郭承云震惊地望着走远的段寓希。

    玩花开什么国际玩笑。

    郭承云虽然被家里人强制假扮成女生,但明显掩盖不住浑身的暴脾气。他收起掩人耳目用的直杆阳伞,将伞尖使劲戳在地上,心中痛快淋漓地将段寓希的祖先挨个问候了一遍。

    无聊四望的郭承云,发现了远方的足球场。

    他走过去,在草坪边的石凳上坐下,架着二郎腿看起球来,嘴里还哼着小曲。

    半小时后,段寓希来到郭承云身边,见他没惹是生非,奖赏他一块巧克力,眉飞色舞地说他弟弟段驭鸿打电话来说考了年级第三。

    通过段寓希的长期灌输,郭承云得知中国的学校净喜欢整些有的没的,比如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对比眼前这些踢球能踢一下午的德国人,他们大概只知道赢球第一。

    在段寓希的注视下,郭承云将巧克力塞进嘴里,囫囵个地吞下去,连味道都没尝出来。

    郭承云并不嫌弃巧克力,相反他非常嗜甜。

    他老早就看见段寓希买了那块巧克力,段寓希却在走过来的时候接了弟弟一个电话,整整15分钟以上都没想过朝郭承云这边挪一步。

    当时郭承云一直看着他,眼巴巴地等着。

    期望,忍耐,焦躁,失望,绝望。

    只100米的距离,段寓希就走完了郭承云感情的一个轮回。

    段寓希每天都参加棒球社活动。郭承云就这样被迫不间断地看足球,直到他能分辨出每个男生的脸。

    他能感觉出,那些人会在他来的时候,一边用兴奋的眼神瞟着他,一边窃窃私语,或者干脆直接过来搭讪。

    如果用女生的标准来衡量郭承云的身板,必须用“人高马大”来形容,加上他表情凶狠,一副大姐头架势,迄今为止无人搭讪成功。

    这学校校风糟糕,打架抢劫时常发生,踢球的那些人也不是善类,否则也不能长期占据球场了,对于外人企图抢夺场地的行为,他们习惯用拳头解决。

    据郭承云观察,众人打架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从来都不会去凑热闹,总是默默地去找被丢下的足球,将它踩在脚下。

    那人伫立在草坪中央等待风波平息的时候,郭承云与他四目交汇。

    郭承云知道那人是三周前才来踢球的,在各种褐色、金色脑袋的映衬下,他有着一头和郭承云同样的黑发。

    球队里黑头发的总共三个,郭承云认为长相过关的只有这个,高鼻梁,干净的皮肤像被牛奶洗过的小麦,深邃的眼窝里有一对宝石般的浅灰绿色眼睛,大概是个爷爷辈是白种人的混血儿。

    此人衣着掉价,t恤往往比外套长,存在感非常低,但郭承云好歹看了那么多场球,知道他是那群人中球踢得最好的。

    所谓的“好”仅限于个人技术,此人奉行独断专行主义,身为中场却不爱给别人传球,有时干脆从友方脚下抢球,进一个。

    郭承云的三观每天都被这货的穿着和行为刷新,他不明白这货怎么没被球队赶出去。

    三周之前。

    欧阳明哲闻讯赶来,帮瘫坐在墙角的张清皓缠绷带。

    “皓哥你又打架”看着张清皓全身上下布满夸张的伤痕,欧阳明哲的圆脸皱成一团,用力拉紧绷带以示警告,疼得对方“嘶”了一声。

    张清皓虽是吃痛,表情却仍和之前一样不屑“差点赢了。”

    “你敢再缺心眼点么,谁要听你汇报战果来着”欧阳明哲本想听到对方诚心悔过,等来的却是这毫无诚意的四字结论,他忍不住抬起头,用求援的眼神望着旁边的何新成。

    何新成之前一直站在墙边的阴影里,这时才懒洋洋地开口评论“张清皓,要是对方少个人,你没准能赢。可偏偏就多出来那么一个。人有时候就是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就叫命,你的努力,比不过老天爷随机决定的人数。”

    欧阳明哲被何新成的发言吓得后怕,借着话头继续规劝“是啊,你别再去招惹那帮十年级的人了。要是对方碰巧再多几个,皓哥你就去见马克思了。”

    张清皓自行处理剩下的伤口“这不是命,是我没本事。”

    见张清皓如此冥顽不灵,欧阳明哲有些焦躁。张清皓的暴力倾向其实更像一种强迫症,隔三差五不找高年级干架就不舒坦。张清皓身手彪悍不假,来两三个他能稳胜,但是那些德国学长人高马大的,一旦对方人数超标他就不是对手了。

    今天械斗的起因是跟十年级的学生头子抢校花。其实张清皓未必是看上了人家,他那审美水平压根欣赏不来大波浪卷。

    见张清皓没听劝,欧阳明哲不死心地加大了规劝力度“要不跟何新成踢球去吧。打架一时爽,迟早被老师抓到开除。你以后总得谈恋爱吧,你这样会有金发美眉敢跟你么”

    张清皓脸色突然变糟,似乎被踩中了雷区,好一会儿才说“我不需要洋妞。”

    欧阳明哲注意到张清皓心虚的目光,继续攻关“哪能不需要了你家就你一独苗,家业迟早落你头上,我劝你趁早在你家逼你跟哪家丑冬瓜联姻之前,自己找个美女。”

    “我被我家赶出去了。”

    听张清皓一说,欧阳明哲这才想起,据说去年12月底,张清皓曾经在家中经历过一场事故,好像是从楼上掉下去了。事故后他失去记忆,并且如同换了个人般性情大变,沉迷于打架斗殴。

    欧阳明哲猜测那事故的恐怖程度绝对不一般。事故之后没几天,据说张清皓的母亲突然变得神神叨叨,一直指着张清皓说他是鬼怪,张清皓因此被从家里隔离出去,独自住在一间空荡荡的大宅里,只由一个大不了他几岁的中学生苏宇看管着。

    站在旁边的何新成忽然暧昧地笑起来“要找美女,就找个最好看的,我们球场边上就有一个,正常情况下能见到。是东方人哦。”

    “怎么个好看法。”欧阳明哲感兴趣地问。

    “如果说上帝造出来的东西能明码标价,那她一定是天底下造价最贵的一个。想追她的人得撒泡尿照照,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张清皓听了何新成天花乱坠的形容,撇撇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语文长进了。”

    欧阳明哲却选择了相信,他知道何新成很少撒谎。

    “我跟欧阳明哲两个人去多没意思。张清皓,你也去吧,我知道你平时也喜欢自个颠球玩,”何新成的笑容依旧不改,“就当是陪兄弟们走一遭。”

    这理由让张清皓不好拒绝,最终出于义气点了头。

    等张清皓隔日总算把校花抢过来又羞辱了一番后,三人一起去球场。

    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聚在一起的德国糙汉子们发生了骚动,争相吹着口哨,欧阳明哲简直可以从这些人的反应来推测这个人有多美了。

    “嘿,她在那。”

    顺着球员们指的方向,欧阳明哲先是远远看到了一把拉风的黑色大蝴蝶结伞,然后才看到了伞下的人。个头高大,穿着暗红色哥特式公主裙,细腰上霸气地缠着两圈黑皮带,笔直的小腿上是一双系带高筒马丁靴。

    这人的肤色和打扮符合女孩身份,却浑身散发着男性荷尔蒙。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足以和男生比肩的身材,令她像一匹难以驯化的赤色烈马,既恰到好处地震慑着球场中这些半大少年,也令他们内心的本能鼓噪不已,肖想让其臣服于自己。

    “我突然觉得能喜欢上男人了。”欧阳明哲喃喃地说。

    何新成对欧阳明哲打了个响指以示赞同,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地迎了上去。

    他那鲁莽的造访,使那脾气不好的美人大为光火,光速收起洋伞,用伞尖照着何新成脑袋咚地就是一拐子。

    这谁能征服得了啊欧阳明哲听着那声敲击,觉得凉气上身,却看何新成毫不畏惧地揉着脑瓜,一副绅士模样接过她的阳伞,撑开在她头顶,直到她爬上长凳,用大咧咧的姿势歪坐在上面。就算是坐得不甚雅观,那造型也被两条大长腿演绎得乱美一把的。

    欧阳明哲正看得目不转睛,就听见张清皓用阴恻恻的语调发话了“把她按在长凳上,挣扎的样子一定好看。”

    听到这句不负责任的发言,欧阳明哲吓得脑袋一缩。不过,好吧,他内心深处同意张清皓的观点。

    那厢何新成依然将阳伞打在美人头顶,坐到凳子另一头,保持着安全距离,对其他人炫耀一般地挥手。

    欧阳明哲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样,何新成早就跟人勾搭上了

    “你要不要去试试”欧阳明哲冲张清皓挤挤眼睛,幻想着一场张清皓强抢御姐的好戏,没多久却打了个寒颤,“不,还是算了,你饶了她吧。”

    欧阳明哲想起昨儿个,张清皓在校花的白裙上踩满的那些鞋印子,画面惨不忍睹。

    张清皓退到一边喝水,收拾东西想要走,还没看够美女的欧阳明哲只好跟着退场。

    发现张清皓要走人,何新成下了凳子走过来,“喂”了一声,张清皓闻声止步,沉默地看着何新成。

    何新成表面上一本正经,眼底却带着笑“每天下午美女的未婚夫都来接她回家。那未婚夫来头不小,而且你们都认识。想看看是谁吗”

    “”张清皓转身,把刚收拾好的东西又丢回看台上。

    欧阳明哲的嘴巴张成了o型。要是皓哥看那“未婚夫”不爽,百分百会连着女的一块儿迁怒。欧阳明哲开始脑补张清皓海扁完那男之后,把美女按在长凳上暴揍的镜头了。别啊

    等球踢完,欧阳明哲看到段家的大少爷段寓希过来接美女回家。

    欧阳明哲曾经在年初回中国,随家里人到段家拜年,见过段寓希一面,他听说段寓希也在德国念书,但是没注意到段寓希和他们同一个学校。

    张清皓顷刻间挪到人群后面隐蔽了身形,安静地看着这一切,而他的反应全部被在一旁偷看的何新成收入眼底。

    张清皓绝对不会和中国的商人扯上关系。

    这是张清皓的防线,这条防线让胆大包天的他,不会轻易越雷池一步。

    何新成眸色暗了暗,张家人丁稀少,担子迟早要重新压回张清皓肩膀上,总有一天,该来的都要来,包括他所避讳的中国商人们,而且,不仅仅是中国。

    、天上掉下张弟弟二

    郭承云每天都去旁边的西点店买蛋糕,再去看那些人踢球。他曾经是山里无法无天的小地主,如今接触现代社会不到半年,对这种新奇的甜点实在是喜欢得不可收拾。

    这是个雨后的小晴天,一道模糊的彩虹挂在那群欢乐的人背后的天幕上。

    郭承云在习习的凉风中啃着最近最钟情的摩卡蛋糕。

    冷不丁的,被踢飞的足球卷着一股劲风,从身边呼啸而过,他手不自觉一松,蛋糕吧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那个黑头发绿眼睛的家伙朝这边跑来。郭承云看球的时候碰巧没走神,知道是那人干的好事。

    如果真的砸中郭承云了,他会把那小子提起来揍到自己高兴为止。但既然没砸中,郭承云便决定放过他,伸手去掏口袋准备再买一个。在发现口袋空空后,有些失望。

    黑头发的小子过来的时候,一句道歉也没有,甚至瞪了正在大喇喇地掏口袋的郭承云一眼,把球捡了转身就走。

    怪我不帮你捡球郭承云冲他的背影比了个倒拇指。

    黑头发的小子还没走回球场,就被另外一个染红头发的人扯住了,郭承云没听清那人在嚷嚷着什么,似乎在帮郭承云打抱不平。

    当红头发的人发现那黑头发家伙油盐不进后,拖住他的衣领拽了几步,开始动手动脚,黑头发家伙被打以后就奋起反击,两人扭作一团。

    旁边的人都是些好事之徒,喝彩助威声此起彼伏。

    郭承云发现大家都在为红头发的小子加油,认为他们做得有些过了,不禁跳下长凳,想过去拉架。

    没等他迈腿,胜负很快就分出来了。先出手的红头发在郭承云印象中打架无往不利,谁知道却出乎意料地落败了。

    那些人纷纷发出嘘声,说着“果然是这样”、“太不争气了”、“没意思”。

    郭承云听着这些人的评论,不由嘴角微抽,难道只有自己一个人以为黑头发的会输忍不住对比打架两人的块头,反复确认自己的眼睛不是长歪了。

    似乎是被这一事件败了气氛,那群踢球的人不久后就一哄而散,剩下郭承云一个人依然要等待段寓希。

    不,严格来说那里不止他一个,那个打赢了的家伙也还在。

    郭承云在脑海中预演今天的晚餐,不过着实没有什么可期待的。

    等他从神游中回过神来,那个打赢的黑发家伙已经站在旁边,拿着一个摩卡蛋糕递向郭承云。

    郭承云一看到那人在球场上摸爬滚打弄出来的大花脸,立刻嫌恶地撇开脸拒绝。

    黑发家伙把蛋糕三两下吃完,背着包走掉。

    郭承云继续等段寓希。在连打了几个呵欠,脑袋快要耷拉下去以后,有人挡住了他面前的阳光。

    他以为自己在等的人来了,可抬头一看竟然还是刚才那家伙,手里重新拿着一个摩卡蛋糕。

    区别是他在旁边的小屋里冲过澡洗过头,穿着一身雪白的t恤和灰色的运动裤,浑身散发着让人精神一振的香味。

    就像是在给郭承云走错的人生再做一次抉择的机会。

    这个人该说是执着,还是说狡猾

    “糕点师明天起要换人。下次不会是这个味道,你想清楚。”

    这话令郭承云诧异,这人观察过自己最近的喜好

    郭承云琢磨着,这人的执着与狡猾的比例大概是1比4或者更悬殊,何况还是个打架好手,绝对不好对付。经过利弊权衡,郭承云勉强决定接受对方的强制推销,铁青着脸接过蛋糕。

    在郭承云咬下第一口时,没料到对面那混蛋笑了。

    那笑脸有些明媚,却摆脱不掉抑郁之气,就像浓雾遮盖的海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朝阳。

    郭承云看得有点眼花。

    这人似乎是想开口说些什么,刚做了个“我”的口型,郭承云就止住了动摇的心思,毫不客气地把蛋糕塞回对方手里。

    对方的笑脸瞬间僵硬,仿佛受到了巨大打击,盯着手中被退货的蛋糕看了半天,没办法只好再次自己吃起来,表情里带着些自暴自弃。

    郭承云忍不住想,那上面可是有一个陌生人的口水,他不恶心

    黑头发的家伙暴殄天物地啃着那个蛋糕,发现郭承云在看他,眉眼忽然一弯,神色似乎颇为得意,有点像郭承云以前养的小狼的人形版。

    那时候小狼在凛冽的大雪中长途奔袭,苦哈哈地蹲坐在他跟前喘大气,虽然狼本不该有表情,弯曲的嘴角却像是在笑。

    段寓希在这个时候来了,送郭承云回家。郭承云转头冲着那个黑头发的家伙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黑头发的家伙若有所思地看着郭承云。

    段寓希拽了郭承云一把,边走边说“我去帮你说服你家里,给你办入学手续怎么样”,没多久就话锋一转,兴冲冲地说他准备回中国,问郭承云德国还有什么劲爆的特产可以带给他弟。看段寓希在分别之际竟然如此兴奋,郭承云心里酸得不行,懒得理他。

    走出去很长一段路,郭承云猛然回头,长凳边上那抹已然模糊的人影,忽然朝郭承云的方向走了几步,步伐中带着仓皇。

    郭承云想起自己被母亲带离深山的时候,小狼在越野车后面追赶,直到筋疲力尽,却仍在郭承云视线的尽头艰难地迈步,最后被漫天的风雪淹没,埋进记忆的深处。

    为了止住心中凄凉的痛楚,郭承云果断用指甲掐进左手手腕。

    “别掐了。”段寓希发现了郭承云的异常,担忧地掰开他的两手,查看左手腕上那个被他用新伤旧伤覆盖得面目全非的疤痕。

    “我明天去买特产的时候,顺便买个手镯或者手表给你挡挡怎么样”

    郭承云没有应声,独自陷入了思索。从与小狼别离的那一刻起,郭承云给自己制定了今后的行事法则

    要么死赖着不走,要么走了不回头。

    他大方承认自己对某名混混有了好感,那初升朝阳般的一笑,美好到足以触发记忆中的黑暗。

    所以他决定从明天起开始观察,到底是死赖上去,还是不再回头。

    第二天。

    “皓哥今天怎么不去踢球”欧阳明哲随口打了声招呼,坐在张清皓和何新成旁边。

    张清皓不吱声,继续埋头写作业。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支楞着,似乎出门前没有打理好,眼睛上还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欧阳明哲用询问的眼神望向何新成。皓哥他居然在写作业

    “你听他说过了吗”何新成像是想起了什么,用手指指“用功”的张清皓。

    “说什么”看何新成一脸神秘,欧阳明哲就知道有猛料。

    “他今天没去踢球的原因。”

    “啥原因”

    “他说昨天他买了个蛋糕去献给御姐,被拒绝了。这还不算,他又买了一个,结果被二次拒绝了。他就觉得自己简直丢人到了极点,所以不愿意再去那边露脸了。”

    欧阳明哲正在喝水,不争气地把刚喝进去的水喷出来,他一面咳嗽一面说“你给女汉子送蛋糕啊不对,好像她真的很爱。”

    张清皓听到欧阳明哲喷水的声音,终于抬头,对正在闲言碎语的二人刺了一记眼刀,耳根都红了。

    “为什么皓哥要拐着弯子献殷勤直接过去说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不行吗”欧阳明哲疑惑地看着张清皓。

    何新成在欧阳明哲脑袋上敲了一下“这么直白行不通,万一被拒绝,就没机会了。我猜他是故意踢球过去,吸引人注意,然后找借口献殷勤。”

    “不是,”张清皓被噎了一下,“我见她顾着吃东西,看都不看我,心里不爽,就想吓唬她。”

    “你比欧阳明哲想象的更不堪,你是喜欢揪女生小辫的小学生吗”何新成扶额。

    张清皓的注意力回到那本乱七八糟的作业本上,过了半晌,用几乎微不可见的幅度摇头。

    若不是习惯把事情憋在心里,其实张清皓想说,他们口中的御姐,其实是男的。所以何新成之前说美人有个指腹为婚的对象段寓希,真相有待核实。

    张清皓把段寓希排除出情敌范围后,心安理得地摆出一副严肃脸“踢球去。”

    “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通的之前不是死活不愿再去踢球来着”欧阳明哲完全无语了。

    、天上掉下张弟弟三

    段寓希回了中国一趟,带来了他的弟弟段驭鸿。

    郭承云听闻后精神振奋,好家伙,让他瞧瞧这个让段寓希神魂颠倒的“弟弟”是何方神圣

    结果令人大失所望,段寓希的弟弟看上去性格平庸,段寓希叫他坐在长凳上陪郭承云看球,他就照做了,后来何新成也过来,人一多就产生了聊天的气氛。

    段驭鸿望着段寓希离去的背影,几次想要从长凳上跳起来跟上去。郭承云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定“你别总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你哥,傻叉一样。”

    “你嫉妒我。”

    郭承云被他质疑得差点气结。何新成帮他做了补充“你哥脾气很差,你受得了他平时打不打你。”

    “我是他弟弟,他打谁都不会打我。”

    “那又怎样,兄弟关系能当饭吃”郭承云嘴里奚落着,心里却蠢蠢欲动,如果“弟弟”这玩意真那么好使,他也想弄一个来,像羊尾巴似的天天拴在自己裤腰带,不,裙腰带后面。

    段驭鸿是个书虫,平时看着呆,一旦开口,道理一套一套的,还夹着特别文艺的词“我们是相同的爸妈生的,是世上仅有的两个流着几乎一样的血的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分担困难和分享快乐。我是另一个他,我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是上天赐给他的奇迹。”

    福分奇迹郭承云更为向往了。

    何新成不信,问“都到奇迹的份上了”

    “为什么不是奇迹。恋人和夫妻可以换,但是地球上几十亿人口里面,只有这一个是我最亲爱的哥哥。我们之间的联系是从生下来就被赋予的,并且延续一辈子。”

    段驭鸿形容得太夸张,造成了冷场。半晌后郭承云说“照你这么讲,简直是天生一对,不配成一对简直天理不容。”

    “”何新成和段驭鸿同时哑火,你的想法才是天理不容好吗

    郭承云显然没有这方面的社会常识“要是我有个妹弟弟,我和他定娃娃亲那多完美,一辈子都在一起。”他差点忘了自己正在乔装女生。

    段驭鸿正色道“那可不行,这种关系道德和法律都不承认,出去会像过街老鼠一样被指指点点,人人喊打不说,工作也要丢掉,生出来的小孩也是畸形儿。老天爷已经赐给了你那么多,你不能要求更多了。”

    “后果那么大单那没办法了。”郭承云表示惋惜,不过仍旧对段家兄弟的关系心存羡慕。

    受了“恩爱”的段寓希和段驭鸿的影响,郭承云那阵子非常热衷于求到一个弟弟。

    让母亲再生一个是没戏了,他父亲早就抛弃了娘俩。

    “那就只能求祖宗,让天上掉下个林弟弟了。”段寓希专注地看段驭鸿浇花,还得意地在自己弟弟头上摸了一把。在自己弟弟面前,他一改以前留给郭承云的古板印象。

    段驭鸿嫌老哥碍事,把他推开“别闹。”

    “其实我小时候拜祖宗的时候求的是妹妹你信么,要一个前后都翘的,”段寓希嬉皮笑脸地说,“但是佛祖误解了我说的话,结果盼来了你这么个带把儿的货。好吧,是前后都翘没错。”

    家里的祖先祠堂是香火不断的。从那次跟段家兄弟交谈后,每天早晨,家教松散没人管束的郭承云都会趁人没注意,带着各种供品偷溜到祠堂里面,为祖先们伺候早膳,待他觉得祖宗们酒足饭饱后,就抽一把崭新的檀香,开始许愿。

    “亲爱的祖宗们,还请今年赐我一个弟弟。”郭承云双手合十,在心里不停地默念。

    “请祖宗们放心,只要他对我有一分好,我就会对他十分好。”

    老祖宗的办事效率高得令人瞠目结舌,没多久就显灵了。

    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拦在郭承云面前,身后跟着数名郭家的黑西装保镖,自己却一身便装,反衬得派头十足。他对郭承云说,你母亲从今年开始没空带你,段寓希也要升学了,实在没办法只好让你到你弟弟家寄住。

    “弟弟”郭承云的大脑当场当机,“哪冒出来的。”

    郭承云对这场寻亲毫无准备,维持着当机状态被两个保镖推进小车里,夹在后排中间。

    他强烈要求回去换男装,却被保镖们堵住车门,说赶时间。

    郭承云扒拉着一身皮裙,在赤膊上阵和扮姐姐之间天人交战。

    气度不凡的便衣男人坐在副驾大致讲了一下情况,希望郭承云收敛一点,弟弟的情况和他相差较多,爸妈不跟他住一起,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所以希望郭承云要有个懂事样子,不要对自己的弟弟颐指气使。

    郭承云的脸抽搐了一下。什么叫颐指气使,合着他平时在下人心中就这形象

    “还有,你们的妈不是同一个,你平时讲话注意着点。”

    郭承云兴高采烈的脸瞬间垮下来,搞什么啊,半吊子兄弟

    像是在安慰郭承云,便衣男说道“从父亲一方继承来的血缘,对于家族来说就是一切,母亲一方的血缘是无关紧要的。”

    郭承云心想反正聊胜于无,也算是个亲弟弟,开始猜想自己的弟弟是个怎样的人“什么长相”

    “顺眼。”“如果打扮一下应该还行。”两边的黑衣男子回答得很爽快。

    “叫什么。”

    “hiivonkaiser。”

    这莫名其妙的德文名如同当头一棒,郭承云脑中立刻浮现出金色卷毛,一脸欠扁的洋人。

    “菲利普冯凯撒好装逼的姓氏。”郭承云一个头两个大。

    便衣男心中吐槽少当家刚来德国,不了解德语,否则他就不会认为最装逼的部分是姓氏了。

    “中文名有没有。”郭承云问。

    “有,在德国不常用,叫张清皓。”

    “太长了,我先记住他姓张就得了,”郭承云挥挥手,手突然停在半空中僵住了,“我去,他怎么不姓郭”

    “你应该问你自己为什么不姓张,”左边的黑西装耸耸肩,“你是跟母亲姓的。”

    郭承云哼了一声,敢情这弟弟是正牌货,于是他这个野种要去高攀别人免了吧。

    “现在是去他家”

    “去学校,你弟弟的手下说他去那有事。”

    “今天周六,他去学校能有什么事”郭承云疑心重,问道。

    没人回答他。

    车开到学校外围停好,郭承云急不可耐地钻出车门,脑袋咚的一声磕在车顶上,心中直犯嘀咕,小爷我居然会紧张。

    呸,我会怕一个小屁孩

    某个下人模样的男人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护送郭承云的男子们说“少、少当家的弟弟,不、不见了。”

    郭承云心说,果然有鬼吧。

    “没关系,去偏僻的地方,一定能找到。”一个黑西装说。

    郭承云无端地从这句话中感受到了寒意。

    他不清楚身边有问题的人是不是只有这一个,决定先按兵不动,边走边观察着这些人,等他们露出马脚。

    不知走了多远,前头探路的下人在一个狭窄的巷子口停住脚步。

    郭承云闻着空气中飘着的血腥味儿,走过小巷的拐角,就看见满墙满地的鲜血和脑浆,巷子里死了一地的小混混,人数少说有十三四个,有的死于刀伤,有的是脑袋被磕在墙上撞死。

    这样的场景虽然令人作呕,但是母亲混黑道,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不是说找我弟,带我来看死人是几个意思”郭承云看出那个疑为内鬼的黑西装变了脸色,拽过他冷笑道,“还是你想说,这些人本来是活的”

    那个黑西装张嘴想辩解,郭承云掏出枪,伸进他张开的嘴里,“轰”一声把他的头打开了花。

    “你应该留活的绑回去,现在你连幕后主使是谁都不知道了。”便衣男说。

    “我没那么敬业。”

    郭承云其实是故意的,如果软禁他的郭家倒了,最开心的人算他一个。他从不逃跑,而是扮演着贪图享乐的熊孩子形象。因为一旦被抓回,被永远禁足都是轻的。

    解决掉内鬼,郭承云径自往前走,想从那些死人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我到底有没有弟弟。”郭承云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着刚才声称要带他找弟弟的便衣男。

    “有,而且他手下真的说过他在这里。”便衣男无奈地摊手回答。

    郭承云用眼睛的余光搜寻了一阵,发现了一对半睁着的暗红色眼睛,不由得心中一惊,红眼睛的是什么人种

    那是一群青年混混中唯一的少年,趴在两米开外的一个矮箱子上,右手攀着箱子上沿,鲜血直流的左手无力地拖在地上,手边有把小刀躺在血泊里。此刻正双目无神地看着郭承云,一动不动。

    眼睛睁着,要么是死了,要么就一直都是醒的

    那个人,仔细一看不就是给他送过蛋糕那个踢球的

    “才几岁就上赶着找死,这么着急”郭承云幸灾乐祸地蹲下去,伸手想掀这人的眼皮确认死活,在对方的眼皮跳了一下后停手了。

    张清皓的眼睛睁到了接近正常的大小,眸色显得更红,耷拉的左手居然往前动了动,手指一伸,摸到了那把刀。

    郭承云用枪口顶着此人的太阳穴,看在对方为自己破费过两个蛋糕的份上,心中感到一丝惋惜。

    “你不会想说这傻大个就是我弟”郭承云转身对便衣男笑道。

    “你先过来,这人危险。”

    “我还拎得清。”郭承云用枪管戳了戳张清皓。

    “少当家”黑西装们全都面露紧张之色。

    又怎么啦,一惊一乍的。郭承云懒洋洋地回头看那小子,那货正扶着箱子想站起来,手上还拿着那把刀。郭承云不禁诧异,这人还能站

    张清皓垂着头,双腿八字形叉开,双手打着抖努力抠住箱子,身体晃动半天,居然歪歪地站住了。手上那把刀想掉又掉不下来。

    “少当家快回来,”身后那些不敢违抗命令的人的声音变成了祈求,“我们不能没有你”

    郭承云在心中冷笑一声。装什么蒜,不就是因为母亲觉得我有利用价值么。

    “那就是你弟弟。”便衣男的一句话,让郭承云如坠深渊。

    郭承云闻声四处张望,希望找到别的可以充当他弟弟的少年,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只要别难看得人神共愤就是了。

    发现自己的努力失败以后,郭承云恨不得用枪托敲死这半死不活的大个子。

    柔弱的美少年,小鹿般的大眼睛,纤细的四肢,软萌的“哥哥”

    曾经的美好想象在郭承云脑中轰然倒塌。

    不知道是不是郭承云心理作用,他再看看那大个子的眼珠,已经红得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鲜血。

    郭承云又急又气之下,不住地跳脚,这家伙哪里是人简直是怪物。

    “怎么,不想认”身材高大的便衣男走近,声音在郭承云头顶响起。

    “”郭承云还无法接受残酷的事实,自己的弟弟是个企图围杀他的混混。

    “认不认他你自己决定,但是你不能一枪崩了他,张家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便衣叔叔把皮球推给了郭承云。

    郭承云陷入选择困境,要不要扔下这上天派发给他的便宜弟弟,自己走人

    不过,走不走得了人,才真正是个问题。

    郭承云在犹豫之时,已经能从对面那双血红的眼睛里看出杀意了,那小子拿刀的手指正在刀柄上收紧。郭承云不是没常识的人,知道对方是想把看到他这副样子的人全部杀死,否则他是怪物的事情就会传扬出去。

    显而易见,如果郭承云不做点什么的话,对方必定会和在场的所有人拼个鱼死网破。

    郭家的保镖训练有素,而这小子虽然处于强弩之末,却不像是个能用常规武器对付的正常人,真正火拼起来结果还不一定。

    郭承云把枪丢在地上,举起双手,这一举动引发了身边保镖们的惊呼。郭承云却满脸无所谓地对张清皓说“你现在可以选择捅死我,或者放过我。我提醒你,第二个选择不明智。我给你一分钟考虑,时间过后不能反悔。”

    在保镖们的质疑声中,郭承云真的在原地一动不动,从60数到0。他倒希望自己连同这些人一起被眼前的家伙结果掉。想到自己这个母亲唯一的夺宠砝码不在了,母亲会有怎样精彩的表情,郭承云乐呵起来。

    倒数结束后,郭承云面有不甘地捡起地上的枪,便衣男子忍俊不禁地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心软了。”

    “胡说八道。虽然这家伙不是个善茬,但老婆能换,兄弟换不了,是真正的天造一对,地设一双。”郭承云把段驭鸿的说辞夸大发挥。

    “哪怕是一对敌人”便衣男笑道。

    “只要他不先动手,我就不动他。”郭承云点头。

    他犹记得自己对老祖宗发过的响当当的誓言。

    他舍不得干掉这欠改造的家伙,就像舍不得干掉反水的小狼。他姓郭,注定要当东郭先生的转世。

    “放任他的伤口这样流血没事吗”有人提醒郭承云。

    “闭嘴”郭承云抬头谴责,“你再诅咒他试试,当心你狗命。”

    “少当家,你退后,我这里有急救箱有绷带,要不先让我们按住他”

    郭承云将绷带扯过来,小地主模式全开“有多远滚多远,我医不死他。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好人活不长,祸害遗千年。还有一句怎么说了千年”

    “千年王八。”

    “对对,千年王八万年龟。像这种一见面就要他哥伺候他的龟儿子,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挂了。”

    郭承云费神费力终于捆完,舒了一口气。

    张清皓在他的摧残下眼看也站不太住了,头越来越低。

    郭承云心里七上八下的,要不要扶一把经过严酷心理斗争之后,他还是用手环在小混混的腰上,搂住,免得他倒了。

    “你们送他回去。”郭承云吩咐手下们。

    “你母亲说了,你也一起去住。”

    “我擦。”要不是这公事公办的提醒,郭承云都差点忘了自己要搬去他那里住。

    要跟这个妖怪朝夕相处真是无法想象。

    作者有话要说  张弟弟名字中间那个“冯”是容克贵族标志,军n代的意思。不过当代社会已经不讲究了

    、天上掉下张弟弟四

    进了张清皓独居的大宅,郭承云不满地四下打量。

    自己“弟弟”的家又大又干净,缺点就是空旷。明明看起来是有钱人家,那架三角钢琴看起来价值连城,怎么连个仆人都没有。

    谁帮他打扫房子,谁帮他煮饭洗衣服,难道请钟点工门口的保安看起来倒是比郭家的凶悍。

    郭承云吩咐自家的保镖煮了一锅粥,叫他们回郭家把他的家当搬来。

    宅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之后,郭承云把张清皓从床上拽起,给他喂粥,心中万马奔腾,如果把这傻大个弟弟介绍给段寓希,简直丢人,必须对其劳动改造一番。

    这么思考着的郭承云,丝毫没发现自己的胳膊肘已经在往内拐了。他殚精竭虑地思考要给这货弄个什么造型,才能把打乖乖牌的段驭鸿比下去。可以给这货穿浅香槟色的缎面衬衣,深蓝西裤,裤腰上系一条骚包的浅色细皮带,这货腰线高,绝逼会让他帅瞎。

    张清皓虚弱地看着郭承云,嘴巴一动,冒出几个煞风景的字来“你来干嘛。”

    卧槽

    一秒前还美得冒泡的郭承云,瞬间石化了。

    “我家没跟你打过招呼”

    “我养不起你。”

    郭承云恨不得现在就掏出一沓大钞,噼噼啪啪地抽在这货脸上。他恶狠狠地冲张清皓道“我给钱要是那钱砸不死你,我不姓郭。”

    “你本来就不姓郭。”张清皓苍白的脸上浮起了诡异的笑意。

    “好歹郭家生不出兔子妖,”郭承云拿张清皓眼里那将褪未褪的红色来说事儿,“废话不多说,咱这就差人给你打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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